第534章 現代(一)

第534章 現代(一)

第534章現代(一)

龔炎則看着她,兩人之間的空氣猶如凝滯,沉默而又逼仄,好一會兒,他一陣咳嗽打破這份安靜,笑道:“你說怎樣就怎樣。”

“好。”春曉說完卻是把大還丹從新握在手心裏,慢慢蹲下,身子傾過去,將臉頰貼在龔炎則的手臂上,輕聲道:“三爺為什麼喜歡妾?”

龔炎則快語道:“長的標緻,大周朝都尋不出幾個來,且氣度比只宮裏的娘娘不差什麼,爺就動了心思。”

“若是妾變醜了、老了呢?”春曉嘆氣問。

“沒想那多,直到那天知道你不過是佔據了春曉身體的孤魂,爺就想,管她這層皮是誰的,只要你還是你,爺就不能放過。”龔炎則好笑的勾了勾唇角,沒想到一晃半個身子都在閻王殿了,歲月不饒人啊。

春曉沒吭聲,聽得龔炎則的呼吸漸漸平緩,她輕聲的仿若自言自語:“這麼說來,妾與三爺這輩子過的真好。”

“嗯。”龔炎則寧謐的應聲。

“那就一起走吧。”她說著,把手裏朱紅的藥丸放進嘴裏。

龔炎則雖躺着不能動,卻清楚的看見把丹藥吃了,怔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待醒神,大驚失色道:“不是大還丹!”

春曉腹腔已經灼熱如火焚燒,勉強應聲,“是解藥,三爺答應過的,要陪妾到……”最後。

最後兩字只能埋沒在唇齒,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這解藥如同要拆分她的軀體,颶風一樣追趕上生命的步伐,骨頭一寸寸被磨損,皮囊在潰敗,面容幾息時間又少女變作中年女子,再由此慢慢華髮滿頭,皺紋交錯的老年人。

她不再清明的眼,和渾身疲倦的四肢都昭告着衰老時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龔炎則這個垂垂老矣的男人看着心愛的女人也變的這樣老,還如此陌生,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勉強支撐的想要坐起來,可當他支住手臂,艱難的抬頭,就見眼前的女子還在不間斷的衰老,眨眼已經老的看不出年輕時的半分容貌。

龔炎則心裏有了驚恐的預感,他深深看着她,忽就聽她沉重的揚聲,“來生再見。”隨後就聽咯吱咯吱骨骼斷裂的聲音,空氣中涌動起一陣清風,老去的春曉被風穿透,隨處飄散了。

就像堆砌出來的人,風大,刮的不像樣子。

而春曉,分寸成灰,只給他留下一個心滿意足的喟嘆。

“沒了?沒了……曉兒!”龔炎則猛地坐起來,伸手抓春曉方才俯身在他身邊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軟塌塌的一堆衣裳,春曉已經化成灰燼,消失。

龔炎則手裏攥着那空拋下的衣裳,剎那間心血翻滾,湧上嘴角,噴薄而出,他眼白一翻倒回床上。

心裏明白,她是因為解了大還丹的束縛,身體快速度過一生,很快成為強弩之末,最後殘忍的化成了灰。

可正因為知道,龔炎則才又是憤怒又是無奈,溢血后,眼前便再也沒看到光。

小女兒龔遲在中午過來請母親用飯,推門就見屋子裏灰濛濛的,並不冷的天氣,卻覺得蕭瑟無比,她走到床前,見父親睜着眼睛看過來,嚇了一跳,忙小聲道:“爹爹……”

“近前來。”龔炎則呷着這口氣吩咐道。

待龔遲靠近,他道:“你娘已經去了,爹爹也要走了,你以後照顧好自己,或是在玉霞宮,或是去尋你姐姐哥哥,但求一世安好。”

龔炎則這口氣吐出,交代了後事,一口氣艱難的喘了幾下,身子筆直的抻了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龔遲與母親並不算親密,但與父親真是不舍,眼淚簌簌掉落。

長源十六年,龔遲把父母的骨灰埋與地下,入土為安。

她立在新墳前,喃喃道:“結束了……”

……

“結束了?”有人在鄒穎身後探頭抽了眼,她指肚撫摸着鍵盤,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綳的筆直,隨後抬手把筆記本合上。

站起身,就見身後立着護士長,將將收回探究的視線。

“我寫着玩的。”鄒穎道。

在醫院度過漫長的時間,她無聊的都快渾身長毛了,後來好一些了就讓家人送筆記本進來,這段日子自己寫了一篇故事,她甚至夢見自己成了故事裏面的七爺,因為失憶而懵懂的活了十多年,後來碰見女主角春曉,有一日猛然醒悟,她是這本書的作者啊。

一旦想了起來,便如墮入壺斗被毫不容情的吸了出來。

她離開后,故事便如野馬肆意發展,她看見後來鬧出的大還丹的事,還看到春曉生子,做公主,以及孩子成親后,她與三爺在玉霞宮裏,一個因為吃了解藥而解脫,一個追隨腳步而去。

後來的所有劇情,她都如有人指引般寫了出來。

鄒穎皺眉,總感覺這本書不是自己獨立完成,可她進入故事裏的事情本身就匪夷所思,所以說另有人控制這部小說?

她想不透,因病也不能過分糾結一件事,那樣會影響康復。

半年前一場交通意外讓她昏迷了三個月,如今在做康復治療。

“護士長,我覺得手腳都很有力氣了,我可不可以提前出院?”鄒穎在地上蹦達了兩下。

護士長覺得鄒穎這個病人脾氣好,修養好,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困境都很平靜,甚至懷疑就算告知下一秒就要去死,也不會驚駭的大哭或大笑。

這個人心裏藏着事啊,還藏的挺深。

為什麼這樣說,聽說她車禍前是要去離婚的,如今積極復健還是為了走出醫院去離婚。

想想也挺奇怪的一個人。

護士長給鄒穎量了體溫,按着脈搏聽了一下心跳,記錄在本子上,隨後道:“今天天氣不錯,鄒小姐想出去的話,可以由親人陪同出去走走。”這樣少寫幾個字,還能放鬆心情。

鄒穎點點頭。

護士長走後,她完全沒有要出去的意思,那股子倔強而平靜的勁兒鬆散下來,她懶懶的撲到床上,總覺得自己像是死而復生般疲累。

不知不覺睡著了,夢裏自己又成了七爺龔炎文,她放棄了堅守女人的感覺,讓喜歡的少年與那少年喜歡的姑娘成親,然後離開了瀝鎮,流浪他方,不久后,她遇到了玉霞真人,兩人竟有許多相似之處,例如都知道幾何、代數、地里、化雪這些應試教育的內容。

她無數次套話,終於確定玉霞真人是穿越,此後她一直與其在一起攜伴共游。

直到玉霞真人‘白日飛仙’,當日看着雲山霧罩的,人眨眼功夫就沒了,鄒穎急的不行。

現在想來是玉霞先一步脫離故事世界了。

鄒穎睡的足足的,睜眼晚上九點多,別的事能等肚子癟可等不了,她想吃宵夜,又怕護士管着,便偷偷穿了外頭出去吃。

街上的行人不多,她的腿說是沒那麼嚴重,卻到底是傷筋動骨,她只出去走了一陣就告饒,想要回去,幸好這時看到粥餅店,便打算進去吃一點粥,順道好休息一下,緩口氣。

就在進門口時,與人擦肩而過,玻璃對開門上掛着的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音,她就聽有人說話:“你怎麼才來,我到了一會兒了,你吃什麼?我請你。”

“怎麼?發薪水了?”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徑直上樓,只留餘音裊裊。

鄒穎驚愕半晌,扭頭看向樓梯,剛才那個男人,長的真像……兒子伯永,書里至親的骨血。

幾乎沒多做考慮,她轉身就跟了上去,在樓上雅間門口窺見裏頭七八個人在一處熱鬧點餐說話。

有個服務生端了果盤進去,出來的時候見鄒穎還在,又見她臉色不好,以為是這幾個學生吵到她就餐了,小聲解釋道:“高考結束,這些孩子來放鬆的,這幾日儘是這樣的生意。”

鄒穎本沒看服務生,聞言扭過看他,“他們是哪個高中的?”

服務生道:“鶴雲高中的,不遠,以前也常來玩。”

鶴雲?鄒穎腦子僵了很久,她好像遺忘了什麼,現實生活中的……。

她在這裏吃了一碗粥,慢悠悠的看着落地窗外行人的身影,不一時那些高考後解壓的高中生從樓梯上下來,互相說著要去唱K,熱熱鬧鬧的走了出去。

玻璃門上的風鈴嘩啦啦脆響。

她忙站起身,放了錢在桌子上,急忙追了出去。

這些孩子勾肩搭背的在街上晃,有時看見紅燈,仍舊晃來晃去的,裝的跟大爺似的不肯快走兩步,惹得許多扯按喇叭表示不滿。

孩子們卻偶爾會哄然大笑。

鄒穎跟了他們幾條街,在一家KTV麥場停下,看裝修是個十分氣派的場所,她身上沒帶多少錢,在門口猶豫了一陣才進去,進去就被昏暗的光線刺激的皺眉。

順着樓梯上去,確認這些孩子真的在包廂里點唱,鄒穎悄無聲息的從這裏出去,站在外面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但看見故事裏長的一樣的人出現,還是曾是自己的兒子,她說什麼也不想就這麼走了。

五彩的霓虹燈門外,夏日的夜有些悶熱,一群大爺大媽從麥場路過,要去附近的廣場的跳舞,就像有些陌生人從自己的世界路過。

鄒穎煩躁的揉了揉臉,抬手臂看了眼表,已經快八點鐘了,不知道這些孩子會玩多久,她原地踱步,撇頭見附近有家超市,正對着麥場,她想了想,走過去,在超市裏泡了碗面,然後端着面盯着對面。

吃完面她才發覺累,困意如潮水席捲而來,恨不得席地睡去。

鄒穎從兜里摸出二十塊錢,買了一包煙,從超市出來,掃視了一圈,街角有個穿着白襯衫的男人慢慢走過來,她等這人走近,上前道:“有火么?”她手裏夾着一支煙。

男人似詫異了一下,然後從衣兜里摸出打火機,等鄒穎低頭,他把火點上,在麥場投下的各色霓虹燈光影里,端詳着女人的容貌,大約二十多歲,穿的盤扣六分袖月白旗袍,下面穿着闊腿的薑黃色褲子,腳上是一雙護士鞋,長發挽起盤在頭上,用了一支扁口的素麵釵。

長的很有趣,月牙眉,一雙清亮冰冷的柳葉眼,吞雲吐霧時眼睛眯着,看起來極享受,可隨即她猛地咳嗽上了。

男人看出她該是第一次吸煙,便有些好奇,穿的這樣溫婉卻停留在麥場門口,還學人家吸煙,若不是年紀不符,他都要以為是逃學學壞的女孩了。

“你看什麼?”女人問。

男人微微笑道:“你抽煙的樣子很像我姐姐。”

鄒穎嗤笑,“你怎麼不說像你媽。”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這樣斯文的女人講話這樣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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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門逃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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