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5 甜蜜番外之衛子琛梵音 七哥,我知道是你……
老爺子忽然病重不起,無人護着她,全球追殺令不是小孩子玩的過家家,她不定哪一日就要橫死街頭。
知道怕就對了,知道害怕,心中有了懼意,人才會有弱點和軟肋,一個衛梵音並不算什麼太重要的人物,他昆廷之所以會在乎,不過是因為她是衛子琛的心頭肉。
梵音出了醫院上了車子,她沒有讓人跟隨,只是吩咐司機開車,沒有回去祖宅,也沒有回她和昆廷的那個‘家’。
車子在半途停了片刻,她換了輕便的衣服復又上車,閉了眼睛不知在想着什麼,車子漫無目的的向前開着,片刻之後梵音方才開口:“我想去唐人街看看。”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事,衛子琛從孤兒院裏把她帶來意大利,她最初十分的不習慣,十分的抗拒異國的一切。
她不喜歡這裏的食物,不喜歡這裏的語言,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與任何人說話交流,也不肯吃一口麵包,只在餓極了的時候,才肯喝一點水。
衛子琛後來就帶她去唐人街住了將近一年。
聽到了熟悉的中國話,吃到了不甚正宗的中國菜,她像是已經快要乾涸而死的枯苗忽然逢了一場甘露一樣,抖擻了精神又活了過來。
再後來,她漸漸的長大了,他也越來越忙,最初那幾年,他偶爾還會帶她回去小住幾日,可再後來,他們之間裂痕越來越深,他成為眾星捧月的那一個,更是忙的幾個月都見不到人影,那一條唐人街,竟是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踏足進去了。
司機聽了也很吃驚,可卻並不敢置喙什麼,沉默的調轉車頭,車子漸漸從最繁華的市中心駛入那一片略顯破敗陳舊的城區,霓虹燈閃耀,各色店面的燈牌閃爍出最親切的光芒,每個人都有根,每個人的一生到盡頭,渴求的也不過是葉落歸根。
梵音下了車,讓司機在外面等着她,她一個人緩緩的走進去,像是很多年前,有他牽着她的手走進去一樣。
雜貨鋪的老闆已經是曾經那位大叔的兒子了,小商店擴建成了小超市,當年最愛吃的川菜館,如今還是那樣一間門面,只是老闆娘不復年輕時的苗條和美麗了。
梵音覺得眼眶很熱,可那淚卻又流不出來,到這裏該是開心的,高興的,她確實不該落淚。
那些生意人都有着淳樸卻又帶着小市民精明的臉,可在看到同胞的時候,卻依舊是笑的熱情而又親切。
梵音也對他們笑,這裏面的人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能夠認出她的,想到這些,又覺得自己想法很可笑,她已經二十多歲了,當年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孩子,模樣早已大變,怎麼能認得出呢。
她從街頭走到街尾,手裏多了很多的袋子,不知不覺就買了很多東西,雖然這些東西,她未必用得上。
她又走進那個川菜館,老闆娘熱絡的招呼她,誇她長的真是漂亮,梵音的臉紅了,卻笑的眼睛亮亮。
老闆娘拿着菜單過來,梵音沒有看就點了三菜一湯,水煮魚,干煸四季豆,麻婆豆腐,杏仁銀肺湯。
老闆娘看她點的菜就笑起來:“……你這口味倒是和一個客人很像,好了,姑娘稍坐一會兒,馬上就上菜。”
梵音坐在污跡斑斑的玻璃窗後面,一手托腮看着窗外的夜景,客人漸漸多起來,她的菜也上齊了,就專心的低頭吃飯。
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口味,味蕾剛觸到那麻辣的滋味就覺得食慾大開,梵音吃的頭也不抬,大汗淋漓,滿堂的嘈雜中,她聽到老闆娘在門邊對一個客人笑着說話的聲音:“說了多少次了,飯盒擱那兒就行了……我們的小工會洗乾淨……”
她笑了笑,沒有抬頭,老闆娘還和當年一樣心善熱情。
喝了第二碗湯,再也吃不下了,梵音擱下筷子舒服的向後一靠,目光隨意投向門外,卻正看到老闆娘拿了乾淨的飯盒笑着搖了搖頭,她下意識的往外看去,夜色沉沉之中,那閃爍的燈火也無法將這所有的黑色和晦暗穿透,那個男人有一道瘦長高大的背影,身上衣衫襤褸,步履不緊不慢,一步一步的走入那街市盡頭的黑夜之中去。
梵音忽然覺得心臟不會跳了,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呼吸的本能都失去。
下一瞬,她整個人忽地彈了起來一般從座位上衝出去,一邊向門外跑,一邊胡亂的翻開錢夾抽出幾張鈔票丟在收銀台上就推開了門。
“哎……姑娘……還沒找錢……”
老闆娘慌亂的捏着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向外追,可梵音的身影卻像是游魚一樣沒入那夜色之中,拐過街角就不見了。
老闆娘急的直跺腳,卻又無奈,店裏還有那麼多客人要招呼,也只得把這找零的錢放好,什麼時候那姑娘再來,她再給她。
梵音一口氣追出去,眼瞅着那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她追過去卻又不見了。
她怔然立在那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街道兩邊都是各色的商店,不遠處一個賣水果的店子,老闆正預備收攤了。
梵音覺得淚腺憋的酸脹疼痛,她明明看到了他拐到了這裏,可一個大活人怎麼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七哥,七哥是你嗎……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怎麼就忘記了這裏了,你如果還活着,在昆廷的勢力之下,你不敢露面,最大的可能就是隱姓埋名的住在這裏,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梵音的眼淚漸漸泛濫洶湧,他打小生在這樣的門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祖父父親將他視作心頭肉一樣疼着寵着,從小到大,他不要說受一點委屈吃一點苦頭了,就連眉毛大約都沒皺過一下。
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如果他就這樣活着,那一日一日,他是怎麼煎熬下來的?
梵音又想到她看到的那個背影,襤褸的衣衫,瘦削到極致的身形,他吃了多少苦頭,這些年,可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去處?一日三餐可能飽腹?
有沒有人欺負他,有沒有挨打,生病的時候怎麼辦,難過的時候怎麼辦……
梵音不敢再去想,她從來沒有覺得這樣痛過,想到他會受折磨受委屈,她竟巴望着這些折磨和委屈都給她,由她來承受好了。
一桿路燈孤零零的立在那裏,而她就孤零零的站在那路燈下。
霧蒙蒙的燈光把她暈染的這樣美好,衛子琛坐在帳篷下的暗影處,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捨不得移開半分。
她為什麼哭了呢,她又為什麼會來這裏,從她追出來那一刻,他已經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火燒傷了他的面部,雖然眼睛無礙,可視力卻受了牽累,雖然並不影響他的日常,可在黑夜裏,卻比不得從前堪用,因此,這一雙耳朵倒是漸漸的耳力過人。
他從沒有想到要再見她。
哪怕如今潦倒如泥,他骨子裏還是高傲的。
他寧願死,寧願過的不人不鬼,也絕無法忍受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一絲絲的同情。
她去祭拜他,她來唐人街,大約也只是一點點對過去的追憶而已,他沒有那麼自作多情的把這一切都聯想成她惦念着他。
衛子琛看着她轉身一步一步離開,走過了那個拐角,他無聲笑了笑,這才站起身,出了帳篷,依舊去那街頭的公共用水處去清洗。
可他剛走到那水池邊站定,忽然看到面前白牆上映出一抹纖細身影。
“七哥……”
梵音的聲音顫慄着輕輕傳來,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忽然扎進了他的心臟深處,那刺痛卻讓他清醒,他沒有回應,沒有回頭,只是扭開了水龍頭,用一個缺了口的盆子接着嘩嘩的流水。
“七哥,我知道是你……”
梵音的視線被眼淚覆蓋,霧氣重重的瞧不清楚,可她知道,她知道是他,她打小在他跟前長大,十幾年的時光啊,她怎麼會認不出他的背影。
她上前一步,他視線里那一道細細的影子晃了晃,更近了。
他依舊不做聲,沉默着將水龍頭關掉,端起水盆將冰涼的水兜頭澆下來,又脫了半舊的外衣,只穿着短袖的T恤,就這樣沖洗着身子。
梵音緊緊咬着嘴唇,站在他背後看着他嫻熟卻又麻利的動作,她的淚像是無窮無盡一樣,連綿的滾落。
曾經的衛子琛,宅子的後院引了溫泉的水,諾大的湯池裏日夜不停的涌動着溫泉活水,他身上的浴袍都是最精緻的軟緞刺繡,熱氣裊娜之中,他濕淋淋的頭髮貼在額上,眼眸像是孩童一樣乾淨澄澈。
他趴在湯池的石台上,抬着臉看着不情願皺着眉的她:“阿音你怎麼不下來?”
她別彆扭扭的把浴袍脫掉,穿着最保守的泳衣下了水,卻還要縮在小角落裏離他遠遠的。
他就看着她笑,笑的眼睛亮亮的,從水下游過去握住她的腳踝,嚇的她一聲尖叫,抬腳就要把他踹出去。
他哄她開心,教她游泳,教到一半,又氣的跳腳罵她實在太笨了,她被罵就生氣,扭頭要走,他又不讓,耐着性子繼續一遍一遍教她。
可等她學會了游泳,卻偷偷和阿賢一起跑到了海邊去玩,她還記得,她和阿賢半夜溜回來的時候,他一個人站在園子裏抽着煙,她看到他像是看到鬼一樣,嚇的面無人色。
阿賢一句話都不敢說,鬆開她的手就跪了下來。
她囁嚅着想要幫阿賢求情,他卻目光涼涼的看了她一眼,她以為他要動怒了,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帶着倦色的面容上波瀾平靜,只是對她伸出手:“阿音,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