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3 告別短訊
第一日3告別短訊
時間將近6點,一撥撥客人有說有笑進入餐廳。我逆着人流,走出餐廳的大門。頭上陰雲密佈,空氣濕熱,預示一場夏雨就要降臨。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如同雨前陰暗的天空。
回到家,我將U盤插入電腦,重新審視那段視頻。雖然小經理佯裝不知,但是視頻記錄上的我,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我衣冠不整地走進餐廳,喝得醉醺醺揚長而去。有些奇怪,我下午醒來時,身上穿着舒服的棉布肥仔短褲、圓領老頭衫,身上乾淨,頭面齊整。我在哪裏做的修整?那一身看起來骯髒不堪的T恤和灰褲被丟到哪裏去了?
此外,剛才在餐廳監控室,我明明發現了視頻上隱在我身後的人,像吸附在我身上的影子一樣。可是,當我重放那段視頻,並照方抓藥,對圖像定格放大,試圖再次捕捉那張蒼白面容的時候,它卻不見了,我身後只是一片不斷閃動的白色點子,什麼東西、什麼物質都不存在。
可能,當時我根本就沒看到什麼,內心因焦急而產生了幻象,這也就解釋了當時為什麼只有我感到驚懼,別人毫無反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在將活生生的生活圖像進行複製、轉移時,某些真實的生命體流失了。
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發愣。拿起一本書舉在手中,精神根本無法集中到書中的文字上。打開電視機,遛了半天沒有碰到想看的節目。最後打開手機微信朋友圈,刷了幾遍也沒有找到可以傾吐衷腸的人。
無聊地環顧了一下客廳,發現沙發邊至飄窗下有一塊長約1米多的空間,地上散落着幾本兒童書,以前應該放着什麼傢具。注視着這個空間,我凝神細想。哦,想起來了,這裏原來擺放着一架鋼琴,是岳母林秀熙送給兒子寧寧的生日禮物。開始文心潔每周帶着寧寧去學琴,然後回來練習。後來,寧寧不願意學了,文心潔就自己去學去練。現在,我不記得,這架鋼琴到底去了哪裏。
我回到書房電腦桌前,像個偏執狂似的,反覆觀看那段視頻錄像,試圖找回我曾看到的畫面,直看得眼睛又酸又澀,仍然沒有找到當初看到的那個奇怪的人像。
外邊客廳茶几上的手機“嗒”地響了一下,有人發來短訊。彷彿產生了心靈感應,這尋常的短訊提示音竟與我的心跳產生了共振。我猛然睜開了眼睛,跳起來衝到茶几前抓起手機,感覺身上的血流驟然加速。果然是文心潔發來的,上邊短短几個字:“我走了,不再回來。不要找我,沒有意義。夫妻一場,怕你糾結,發此短訊,從此不會再有聯繫。”
語意平淡,冰冷,隱隱地有一種毫無餘地的絕決。我立即回撥過去,得到的卻是關機的聲音。衝動之下,開始回復短訊,相信她總會有開機的時候,總會接到我的短訊。
“為什麼?能說一聲嗎?七年夫妻就這樣恩斷義絕,一走了之?我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有什麼事情不能當面解決?還有孩子,我們的兒子寧寧,你考慮過對他的影響嗎?請相信,雖然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但是我會尊重你的決定。談過之後,安排好孩子,我們好離好散。”
短訊傳過去了。我緊盯着屏幕,上面始終顯示“正在傳送中”,表明她並沒有接到。
我沖入卧室,打開大衣櫃,發現最上端格子裏的香奈爾包不見了。因為她家是賣名品包的,一般的一、二線品牌,文心潔並不十分稀罕,只是這個香奈爾限量版手包,卻是她的最愛,據說是為一個什麼紀念日專門訂製的,全世界僅售出1000件。我蹲下身子,打開大衣櫃最下邊的木格,找出藏在首飾包後邊的保險柜,按下密碼,伸手去找那塊價值十幾萬元的卡地亞手錶,結果卻摸出一塊國產海鷗表。那塊卡地亞是婚後第一年文心潔去歐洲買回來送我的生日禮物,而這塊海鷗表,則是婚前我花近一個月的工資買來送給文心潔的定情物。
依我對文心潔的了解,有兩件東西是她最捨棄不了的,第一件是一塊綠色的玉佛,是她美國的表姐送她的,看似稀鬆平常,卻被她當寶貝似的時刻戴在身上;此外就是這個香奈爾限量包。現在,她離開了家,當然要帶走貴重的東西。
我不甘心,覺得保險櫃裏還應該有些別的東西,比如銀行卡、存摺等等,可是,再次伸手進去細細地摸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看來她早有預謀。想到這裏,心中隱隱產生了一股被欺騙后的悲憤。那塊被遺忘的海鷗表尤其令我羞愧,它簡直就是我的翻版:價值低微,醜陋笨重,上不得檯面,只能長期躲在空蕩蕩的金屬殼子裏,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