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誰?
灰濛濛的霧霾天氣肆虐H市好幾天,咳嗽聲在辦公室里此起彼落。安以涵坐在辦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天地一色,迷霧繚繞。
手機響起,安以涵瞄了一眼,是陌生的號碼,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上提。鈴聲在催促,她的手卻在遲疑。
會不會是他?
她深吸了口氣,按下接聽。
“喂。”
“喂,你猜猜我是誰?”
提起的心驀地沉了下去,心頭火卻倏地湧上,安以涵怒喝:“我猜你是老鼠!”
半年了,該打來的早就已經打了,你還在等什麼?
啪,電話掛了,心情也掛了。
該死的老鼠!該死的霧霾!
***
出完外景採訪的梁可昕回到辦公室咳得死去活來,走進安以涵的辦公室,可憐兮兮:“涵……我不行了……今天下午的採訪……我真的去不了……咳咳……”
安以涵給她倒了杯水,斟酌:“那叫曉楓去吧。”
“曉楓去了醫院,她昨晚咳了一晚,差點沒把肺給咳出來。”
安以涵皺眉:“那還有誰?”
“沒了,阿傑昨天就重感冒去打吊針。”梁可昕有氣無力地撐着一副無助相“要不我把採訪改到明天?”
“不用了,我去。你把嚴偉航的資料給我。”
“我們的首席記者加主播親自出馬,耶!”梁可昕如願以償,嘻嘻笑起,“不行,我要去買一罐海南的清新空氣來滋潤一下我的肺,你要不要也來一罐?”
安以涵白她一眼:“還有力氣說廢話,看來你是絕對有能力去採訪。”
“咳咳咳……不行了,我的肺,要廢了……”梁可昕蹣跚地快步而去。
安以涵搖搖頭,一場霧霾幾乎拖垮了整個團隊。
***
安以涵坐在車裏看着手上的資料。嚴偉航,一名白手起家的商界傳奇,為人低調,極少接受採訪,這次採訪是因為他以一億元買下一所位處黃金地段,快要拆卸的中學,然後原封不動地保留,傳聞是為了紀念結婚三十年,一年前去世的妻子。資料上看上去是個有情義的男人。
安以涵抬頭,每一分重情的背後都可能是一份重傷,別人能看到的只是一張潤色過的表皮。
車窗外的迷濛深處劃過一道閃電,閃電處浮起一個天清氣朗的城市。安以涵耷拉的唇角向上提了提,那是屬於她的天空之城!
從六歲起,她就不時在閃電過後的天空看到一個城市的景色。小時候她看完宮崎駿的《天空之城》后,她很篤定她看到的就是藏在雲端深處的天空之城。
只是每一次她很興奮地指着天空說:“看,天空之城又出現了。”所有人看了看天,然後對她媽媽說:“這孩子是不是有幻想症?”
媽媽既尷尬又擔心,但旁人的目光越來越異常,媽媽最後還是帶她去看了精神科醫生。
少不更事的她沒有一點點戒心,醫生問什麼她都老實回答。
“什麼時候會看見?嗯,閃雷的時候,不過有時候我們這天晴,天空之城閃雷我也看得到。”
“看到什麼?有高樓大廈,有人有車,和我們的城市差不多。”
“有什麼不同?當然有,它在天上啊!”七歲的她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指着窗外的天空。
然後,她開始要吃一堆會讓她暈乎乎的葯。她不想吃,但爸媽逼着她吃。
後來她慢慢發現,如果她還說看到天空之城的話,她的葯就不能停。於是,她選擇了撒謊。
“昨天閃電,你看到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看見!”八歲的她瞪着大眼睛,只是眼裏塗上了一層保護色。
那時她已經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天空之城,因為他們看不到。天空之城就成了她心底深處一個無人能分享的秘密。
***
安以涵一行人去到接待處,嚴偉航的秘書迎來,一臉愧色。
“不好意思,最近天氣不好,嚴總很不舒服剛剛去了醫院,今天的採訪恐怕要取消了。要你們白跑一趟,真的很對不起。”
安以涵一愣,強撐起淺薄的微笑:“沒關係,嚴總病了就好好休息。這霧霾真讓人鬧心。”
“等嚴總病好了,會再約採訪。”
安以涵點頭:“好!”一句“再約”浪費了她兩個小時。
該死的霧霾!
兩名身穿西裝的男人從接待處快速走過,個子稍矮穿藏青色西裝的男人掃了安以涵一眼。目光交集處是安以涵難以置信的震驚。
“杜銘志。”
掃視安以涵的男人腳步一頓,驚訝地看着她,眼珠子迅速地轉了一圈:“呃……你是?”
安以涵沒回他,目光落在他身邊穿深灰西裝的男人。他倒三角的修長身型配上修身的西裝顯得格外俊朗挺拔。他臉上的鬍子颳得乾乾淨淨,沒有鬍渣的遮掩更顯出他稜角分明的帥性。
她等了他半年,了無音訊,竟然在這裏“偶遇”?他來了H市但沒去找她,意思很明顯了。
“沒想到在這見到你!”安以涵凝視他,眼裏有失望,失落也有真相大白的痛楚。
深灰西裝的男人皺眉:“我們之前見過?”
安以涵的雙眼震動,等了他半年,竟然等來了這樣一句話。
“你不認識我?”
深灰西裝的男人認真地思考,認真地搖頭:“對不起,不認識。”
安以涵難以置信地盯着他,這個曾經和她濃情似火的男人,現在站在她面前說他們互不相識?
“好!你把玉佩還給我,我們以後就是陌生人。”安以涵強壓怒火。
深灰西裝的男人不可思議一笑:“小姐,我既然不認識你,當然也不認識你的玉佩。”
“雷昊天!”安以涵恨聲,“那玉佩對你沒意義,對我就很重要。你既然不認識我,就把玉佩還給我。”
深灰西裝的男人斂起笑意,雙手翹起,這是個防備的動作:“我不叫雷昊天,你要來找人找玉佩之前最好查清楚。”
安以涵的手在發顫,她深吸了口氣穩住急促的心跳:“好,可以借一步說話嗎?”這不是個問句,她走到‘雷昊天’面前,做了個有請的動作。
她的眼神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凌厲,‘雷昊天’的眉頭若有所思地皺了皺,挑了杜銘志一眼,向接待處旁的會議室走去。
杜銘志做了個無奈的手勢,只能跟上,安以涵最後步入,把門關上。
安以涵把會議室的窗帘拉起:“現在沒別人在場,你可以說人話了。”
‘雷昊天’詢視地看了杜銘志一眼,杜銘志一頭霧水地聳肩,還他一個“是你自己要進來,我幫不了你”的神情。
‘雷昊天’說:“小姐,我一直在說人話,只是你不肯相信。”
安以涵一寸寸地打量他,他嘴角右邊的一顆痣,左眉中間的一道小缺口,鼻樑中間的一個小凹洞,雖說有可能是人有相似,但這些小細節說了真話。他就是雷昊天!
安以涵緩步向他走去,邊走邊說:“你左眉上的缺口是被一頭幾乎被人打死的流浪狗抓傷的,你把它帶回家,叫它阿猛,後來才發現它是頭母狗,就改口叫它阿萌。你鼻樑中間的小凹洞是十五年前被一個戴着骷顱頭戒指的小混混打傷的,那一次你出手是為了要救他。”安以涵指向杜銘志,“怎麼,還要我多說嗎?”
‘雷昊天’和杜銘志驚訝得瞠目結舌。
杜銘志湊在‘雷昊天’耳邊:“你真的不認識她?你被小混混打傷的事就我和你知道,我可沒告訴任何人。”
‘雷昊天’用盡洪荒之力在腦子的每一個角落搜刮,卻一無所獲。他咳咳兩聲,清了清喉嚨:“呃……或許你再多說點?”“
安以涵拿出手機弄了幾下,舉在他面前:“照片中的人是你嗎?”
照片里,‘雷昊天’搭着安以涵的肩,兩人的微笑里洋溢着愛意。在兩人的後方,杜銘志蹦了起來,做了個妒忌的鬼臉。
照片中的人和‘雷昊天’一模一樣,包括他嘴角右邊的一顆痣,左眉上的缺口,鼻樑間的小凹洞。只是照片中人的臉頰上滿布鬍渣,在他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迷人的滄桑感。
“卧槽!”杜銘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怎麼會有我?”他毫不客氣地拿過她的手機細看照片,“不會是P的吧?”杜銘志不斷地放大照片,看着陰影連接的位置。
‘雷昊天’拿過手機盯着照片,眉間的疑惑層層累積,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心生一計,他的眉頭鬆開,篤定地質疑:“小姐,這照片是你P的,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安以涵的手在顫抖中攥起,指甲插.進掌心。她怎麼會遇上這樣一個男人?
她拿過手機,插上耳機,找出了一個視頻遞給‘雷昊天’:“你不會說這視頻也是P的?”杜銘志湊上來想看,卻被安以涵擋住,“只許他一個人看。”
杜銘志眉頭挑起,這視頻里一定有“好東西”。
‘雷昊天’戴上耳機,點開視頻。視頻中,雷昊天赤.裸上身半躺在床上,脖子上掛着一個通透的乳白色玉佩,左胸口有個振翅飛鷹的紋身。耳機里傳來了安以涵的聲音:“雷昊天,你什麼時候會來H市看我?”
雷昊天舉起兩根手指:“下個月二十八號之前,我保證過來陪你過生日。”
“如果你失約呢?”
雷昊天把安以涵拉到懷裏,拿過她手中的手機,面向兩人。“我一輩子為安以涵做牛做馬,任你差遣。”
安以涵撫摸着雷昊天的臉,兩人對視的眼裏盪着深情。
“很快,我把事辦妥就來,等我!”雷昊天俯身給她來了個熱吻。
視屏停止了。
‘雷昊天’看視頻時,不能看的杜銘志只能從‘雷昊天’的表情窺視一二。‘雷昊天’的表情由“篤定她作假”變成了驚訝,到驚悚,到最後,呃,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親眼看到有一個人把一頭活生生的大象給吞了。
他到底看見了什麼?杜銘志心裏癢不可耐,恨不得把手機搶過來看了再說。
安以涵拿回手機:“視頻中的玉佩你看到了吧,還給我,我們以後就是陌生人。”
‘雷昊天’的喉結上下滾來滾去,終於吐出一句:“這視頻是什麼時候拍的?”
“去年10月25日。”
‘雷昊天’眼一亮:“不可能,當時我在倫敦。”他拿出手機翻了幾下,遞給安以涵,屏幕上顯示的是他朋友圈的更新。
10月25日,他發了一張他站在橋上的自拍,天氣陰陰沉沉,飄着綿綿細雨,照片上看到了倫敦標誌的巨大摩天輪:“倫敦給我的感覺就兩字‘鬱悶’。”圖片下顯示了位置:英國倫敦。
杜銘志忙舉手:“我可以作證,去年整個十月我和他在倫敦。”
安以涵繼續翻他的朋友圈,越翻越驚愕,從去年10月1日到10月30日,他都在倫敦。而那段時間,她和雷昊天每天都在一起。
“你有孿生兄弟嗎?”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雷昊天’搖頭:“沒有,我只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哥哥,和我長得不像。”
安以涵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僅是樣貌,還有刻在臉上的經歷和痕迹,但他不是雷昊天,除非他會穿越或者時空轉移,不然再像也不可能是他。
安以涵強壓下紊亂的情緒:“抱歉,我認錯人了。”說完,轉身快步離開。就在她要打開門時,‘雷昊天’叫:“等等,聊了那麼久,互相認識一下吧。”
安以涵搖頭:“不必了。”一個雷昊天已經夠了,她不需要再認識一個長得和雷昊天一模一樣的人,提醒自己曾經虛妄的等待,和那塊有可能永遠也要不回來的玉佩。特么的,那是奶奶送給她的祖傳平安玉佩。
‘雷昊天’沒理會她的回答,拉起她的手,轉成了握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嚴文哲,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來採訪我爸爸的記者。
他是嚴偉航的兒子?安以涵點頭:“我叫安以涵,是xxx電視台的記者。”
“不好意思,我爸爸病了,讓你們白跑一趟。”
“沒事!打擾了,先走。”安以涵把手抽離,在她把房門打開的一刻,嚴文哲叫道:“我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安以涵轉身看了他一眼,嚴文哲的微笑里有種她看不懂的篤定。
***
安以涵走後,杜銘志急問:“那視頻到底有什麼好東西?不會是你和她啪啪啪的視頻吧。”
嚴文哲神色凝重:“差不多。”
“卧槽,現在就你和我,你老實交代你到底認不認識她?”
嚴文哲睨他一眼:“照片里也有你,你認不認識她?”
杜銘志疑惑:“你不是說照片是P的嗎?”
“P你的頭!照片是真的。”
杜銘志瞪眼:“草,那你幹嘛說是P的。”
“不這麼說怎麼逼她拿出更火爆的東西讓我看。”
杜銘志恍然:“真卑鄙,不對,真狡猾!”
嚴文哲有手機拍下安以涵的名片,打下:查這個女人,特別是去年10月份發生的事。發送。
杜銘志瞥見:“怎麼?你對這女的感興趣?”
嚴文哲凝思一會:“我對和她一起的男人很感興趣。”說完他走出辦公室,走進洗手間。
他默默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左眉上的缺口,鼻樑間的小凹洞,還有……他脫下外套,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他的胸膛和他左胸口上的振翅飛鷹紋身。
他的眉頭鎖住了厚重的謎團,視頻中的男人是誰?怎麼可能和他一模一樣,不僅是相似,更像是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