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二:與漓相依
李戀結婚的那一天,江漓痛哭了一場。
好像她一走,他的五臟六腑全部被掏空,整個人都像一株蔫蔫的垂柳,了無生氣。
那種心痛的感覺,就像有人把他的心挖出,趁着他意識彌留清醒,而一片一片地割肉凌遲。
愛了二十多年的女孩,最終,嫁給了另一個男人。
自那以後,江漓的狀態忽然變得很差,做什麼都提不起神,不管什麼活動,也沒有興緻參加。
經紀人杜清幫他推掉了數家電視台的春節晚會邀請,又見他精神長期不振,只好連最隆重的央視春晚也推掉了。
江漓二十歲出道,到現在已有八年歌齡。在事業上,他一直順風順水,憑藉著俊美的外表和天籟一般的歌聲,大紅大紫了這麼些年。
可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從來沒有過緋聞,也不肯配合任何女演員女歌手炒作。
杜清若不是知道他心有所屬,也定會和許多圈內人士一樣,懷疑他的性取向問題。
就這麼耗了一段時間,江漓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每日目光空洞地走神,公司安排的通告也沒有辦法好好完成。
杜清只好幫江漓向公司告假,稱身體原因,他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這麼多年來,江漓極少請假,也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利潤,所以杜清一提出休假,高層領導很痛快地答應了。
離開公司以後,江漓直接回了家。他不想讓父母看到自己頹敗的樣子,只得整天呆在北京的家裏,渾渾噩噩。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忽然有人來按他的門鈴。
江漓向來獨居,以前只有李戀在這兒借宿過幾晚,再沒別人知道他的住處。
他好奇地起身去開門,一眼看到門外穿着白色長款羽絨服的唐依。唐依手中還提着一些袋子,臉上的表情明晃晃的,笑意盎然。
江漓眉一揚,沙啞着聲音問:“你來做什麼?”
唐依躋身進來,順手帶上門,聲音清朗地說:“來陪你吃晚飯。”
屋子裏冷冷清清的,茶几上擺着一些沒有收拾的外賣盒子,一地狼藉。江漓就像失了魂似的,每天只知蝸居在家裏,惶惶終日。
唐依嘆了口氣,拿過遙控器將暖氣調了一點兒,又脫下自己厚重的外套,然後開始幫江漓收拾屋子。
江漓慵懶地躺着看電視,也不理唐依,就當她不存在。
唐依麻利地將垃圾打包,又將地面拖乾淨,然後捲起袖子進了廚房。
廚房裏廚具一應俱全,唐依熟練地洗菜切菜炒菜,開火之前特地關上了廚房門。
不到半小時,廚房已經傳出了濃郁的飯菜香味。
唐依把飯菜端上桌,才洗了手過來拉江漓:“來吃晚飯吧。”
江漓不是很餓,但敵不過那撲鼻的香味,也去洗了手,準備吃晚飯。
兩個人靜靜地坐着,唐依緊張地看着江漓,等待他的評價。江漓吃了一口魚,柔軟滑嫩的口感立即在唇舌間蔓延。湯汁濃郁,味美留香,吃得江漓心頭微漾。
看江漓一言不發,唐依趕緊問:“怎麼了,不好吃?”
“沒有,”江漓抬頭,瞳仁里眸光閃閃,“就是忽然覺得,被人照顧的感覺真好。”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是照顧他人的那一個。全身心的對那個女孩好,無微不至地關心她的心情,卻忘記了自己最想要的溫暖。
唐依聽得心頭髮酸,垂下眼去幫江漓盛魚湯,說:“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照顧你。”
江漓聽得筷子一頓,抬起臉看向唐依,字句清晰地答:“唐依,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知道,我沒辦法再去喜歡一個人。”
空氣里有令人難堪的尷尬,唐依輕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她又反應過來,從大學到現在,這麼多年都過了,江漓愛不愛她,並不能影響她對他的感情。
“沒事,”唐依自嘲地聳聳肩,“只要你不趕我走,我就來給你做飯。”
江漓吃了口菜,不予置評。
唐依言出必行,高級化妝師的工作也不做了,整天買好菜到江漓家,替他打掃屋子做飯。
有時候江漓過意不去,苦心勸她把時間花在正確的人身上。唐依卻反問他:“你為什麼不把時間花在正確的人身上?”
江漓一驚。
他想起幾年以前,李戀要去追求路遠城,也這樣勸過自己放手。而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說:“不去試試,怎麼知道?”
而現在,唐依給了她同樣的反問。
感情真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人總縱容自己固執執着,卻不希望深愛自己的人受傷。
就這樣過了些日子,江漓食慾大增,身體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虛弱。
新年將近,全國上下一片紅色與熱鬧。
江漓不想回索源,於是決定出國去旅行。唐依得知了這個消息,也吵着要一起去,美其名曰躲避七大姑八大姨的過年催婚。
兩個人最後沒能出國,因為唐依的簽證到期而來不及改辦,最後江漓便選了三亞。
十年以來,這是唐依第一次和江漓獨處這麼久,久到就算最終仍要孑然一身離他而去,也心滿意足。
如果讓她拿一生寂寞荒涼,來換這短暫幾個月的幸福,她心甘情願。
除夕那天,三亞天氣非常好,日光明媚,天高雲淡。海邊聚集了很多度假的人們,熱熱鬧鬧,心生歡喜。
江漓和唐依沿着海灘向遠處走,時不時地低聊幾句,像相濡以沫的老朋友。
很久以前,他們都曾想過,這一生,或許就這樣了。得不到自己心愛的人,只能心靈清苦一世。
唐依問:“這麼好的日子,要不要去慶祝一下?”
江漓平時很少放縱,卻忽然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提議。
酒店有個十分浪漫的小酒吧,專供遊客消遣。江漓和唐依一起進去,找了個十分僻靜的角落。
為了防止被人認出,江漓戴了一個寬大的墨鏡,點酒水時也是唐依去找酒保,就怕被人偷拍。
江漓興緻十分好,唐依點的酒也十分可口,一不小心,他就多喝了幾杯。
唐依總覺得他是藉機發泄,又不好阻攔,只得任由他痛快一場,將傷痛作別在這個除夕。
後來回去的時候,江漓已經處於微醺狀態。他的臉很白凈,加之酒喝多了,更顯得白裏透紅俊美無比。
唐依把他送回酒店,將他的鞋子脫下來,體貼的替他墊上枕頭。
江漓輕闔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燈光投射下,拉成一道長長的陰影。他的睡顏很美,這麼多年來他沒怎麼變過,好像一笑起來,仍是當年那個紅唇皓齒笑容溫暖的少年。
唐依給江漓蓋上被子,然後想轉身離開。才一轉身,手腕忽然被一隻大手抓住。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一直躺在床上的江漓忽然坐起來,猛的一用力,就將唐依拉到了床上。
他把她放平在床上,欺身壓過來,雙手鉗住她的肩,兩腿呈蹲跪的姿勢,將唐依的腿用力壓住。
房間裏曖昧頓生,唐依的心怦怦直跳。
江漓的臉紅潤溫情,眼睛裏帶着幾縷明顯的血絲。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忽然靠過來,就去親吻唐依的臉和唇。
唐依心跳繼續加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而江漓閉着眼,柔軟的唇從唐依耳垂邊、臉頰上還有嘴唇上掠過。而這還不夠,江漓一邊親吻唐依,一邊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唐依這才終於慌了,用力地伸手堵住江漓的唇,然後沖他喊:“江漓!如果你現在要我,我一定給你!可是,你看清楚,我是唐依,我是唐依!不是你的戀戀!”
江漓身體一僵,動作立即停了下來。他從柔軟馨香的女人身體上起來,意亂情迷地看了唐依幾眼,眼底的光芒最終黯淡了下去。
很快,他便起身站起來,光腳踩在地板上,聲音低啞地對唐依說:“對不起。”
唐依聽了,鼻子發酸,眼淚立即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她早就應該知道的,愛了他十年,都不曾得到他的溫柔憐憫。給他做了幾個月飯,怎麼可能得到他的真心和愛情?
新年海南之行不歡而散。唐依先買了機票回北京,刻意與江漓拉開了距離。
兩人心中都鬱結不已,江漓更是沒有了面對唐依的勇氣。他也想不明白,那天他分明沒有醉,怎麼就抑制不住心裏的衝動了?
回到北京以後,兩人有些日子沒有見面。
春節漸漸過去,江漓重新回到了工作里。他雖然狀態好了很多,但經紀人還是能看得出他在強顏歡笑。
好像江漓還是那個國民偶像江漓,而他,卻又不再像他了。
春節徹底結束的時候,江漓接了一檔選秀節目的評委工作。這幾年選秀如火如荼,各電視台都在爭相比拼。
江漓算是才華橫溢的歌壇前輩了,名氣又高,是各電視台爭搶的對象。
選秀節目一出,來了不少愛好唱歌的人前來報名。江漓作為初審評委,一個接一個地聽他們的歌聲,與他們帶來的故事。
這些選手裏,有一個人讓江漓印象格外深刻。那是一個五十四歲的男人,站在台上娓娓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民謠,說要送給自己心愛的人。
江漓問他:“你有很多種方式唱給她聽,為什麼選擇到電視台來?”
老先生說:“因為她已經不在了,我想這兒人多一點,她是不是會來。”
江漓心頭猛然一驚。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愛情也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多少年過去,依然未果。這樣的遺憾,他還想堅持多少年呢?
那天工作結束以後,江漓問自己,那些愛慕李戀,事無巨細為她考慮,是真的愛她愛到骨子裏,還是早已習慣的機械式的對她好?
像一個哥哥對妹妹那樣?
他沒有答案。只是再一想到許久未見面的唐依,心頭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酸澀。
那時候,江漓已經二十九歲,已不算特別年輕了。可是他仍然衝動了一回,四處去打聽唐依在哪個組跟妝。
可奇怪的是,人人都說唐依退出了圈子,連電話號碼也換了時,江漓才真正覺得有些慌了。
那日北方大雨傾盆,江漓憑着記憶找去了唐依家。他不確定她搬走沒有,可是這是最後唯一的機會,他不想再錯過。
那天等了很久,唐依才從外面回來。她已經換了工作,不再和娛樂圈有任何關聯。
當她看到江漓倚在她的門檐下,卻仍然發現自己面對他的心情,仍像當年那個醜陋不堪肥胖不已、不敢靠近心上人的自己。
多少年了,她為他變得溫柔美好,可是卻最終沒能換到他的回眸。
唐依開門進屋,不想理會江漓。江漓伸出手去,死死地卡在門縫裏,聲音低軟地央求:“唐依,我想要你,可不可以跟我走?”
一瞬間,唐依的眼淚又撲簌而落。
已經十一年了啊,她愛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整整十一年。
從當初人人笑話的“炮彈”,到完美優雅的唐依,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麼讓她咬牙堅持了這麼長時間。
若愛是一場漫長的等候,那麼,這三千多個日夜的孤獨守望,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