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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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期待,便是只能卧床靜養,時間也變得飛快了起來。
這還是玉聽風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過生日。
不同於去年剛來到這個世界、幾乎舉目無親的境況,如今的她也算是認識了好多好多很好的人,也有了一個可以讓她棲身的住處,理所當然要過得高高興興、熱熱鬧鬧的,畢竟生日一個人一年也就一次,一輩子多也不過百餘次,少的話那是多少都有可能,不好好過的話,又怎麼對得起人來這世上一遭,又怎麼對得起努力活過的這一年?尤其她的生日其實並非是出生之日,而是被師父在太原郊外撿到的那一日,裴元師父總說那一日但凡有一點差池,他可能就撿不到她了,而以她當時被凍得半死的情況,倘若遇到的不是裴元,只怕也鮮有活下來的希望。
她能活下來實屬上天厚待,更該開開心心地過這一天。
而在萬花谷,知道她遭遇的師兄師姐們也往往對她極為關照,再加上她自己的好人緣,每年的生日都格外熱鬧。
只不過……自從大前年安祿山起兵造反之後,她已經兩年沒有好好過過生日了。
國難當頭,生日的慶賀自然是仍有,卻有不少在戰爭中失去了至親至愛之人再也無法坦然歡笑。
說到國難……她來到這裏這麼久,也不知道叛軍打得怎麼樣了……還有前去守綏陽的師兄師姐們……會不會真的像史書記錄的那樣、隨張巡大人一同以身殉城?
一想到這裏,玉聽風便覺得鼻子一陣發酸,眼眶發燙,而心中因為生日而生出的無限歡喜也驀地隨之消散得一乾二淨。
因為無能為力、多想無益,這一年來玉聽風雖然時不時地也會回想起在萬花谷的一切,卻也在極力避免回想起安祿山叛亂之事,畢竟這些事她沒辦法同其他人說清楚,而無端傷心卻只會讓這裏關心她的人為她擔心。
然而一直在迴避的東西突然毫無徵兆地從記憶深處跳出來,玉聽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頓時便怔住了,淚珠在眼眶裏晃了晃,終究抑制不住地滾落下來。
坐在一旁的窗前的西門吹雪察覺到有什麼不對,把目光從書上移到玉聽風身上,隨後略皺了眉頭,起身走了過來。
光線陰暗變化和衣袂摩擦聲讓玉聽風回過神,抬頭迎上西門吹雪疑惑的眼神,她連忙拿袖子草草地擦掉眼淚,勉強扯出個笑容:“不、不好意思……我、我、我……有點想家了……”
……嗯,她想回萬花谷了。
想告訴裴元師父她已經把唐史背得滾瓜爛熟了,如果能幫上忙,可不可以把前去支援綏陽的師兄師姐們接回來,他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不必以身殉城;想告訴裴元師父,師祖的《千金方》會流傳好幾百年,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他們不知道的醫理;想告訴裴元師父她在這裏結識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也救了很多很多人,沒有給萬花谷丟臉……
可她……真的還能回去嗎?
想到這裏,玉聽風的眼淚越流越凶,幾乎要濕透了半邊袖子。
西門吹雪站在床邊,想要出言安慰,然而雙唇動了動,卻終究又抿緊了——且不說“想家”這種情緒他無法感同身受,他甚至都不了解玉聽風的家庭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他本就不善言辭,在不了解情況的前提下妄言,只怕要說多錯多,不若保持沉默。
他最後能做的,也不過是給她遞了幾方帕子,而後手順勢落到她的後背,輕拍着幫她順氣。而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則暗暗握緊了——看來還是有必要請陸小鳳幫忙查查當年的鎮北侯李家的小姐的。
*
玉聽風的消極情緒向來去得快。
痛哭一場,又大睡一場后,除了雙眼仍舊有些紅腫,倒是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了。
不過那點紅腫卻是最大的異樣。
所以當第二天陸小鳳和朱停一起過來的時候,兩人立刻對西門吹雪進行了強烈的譴責——雖然西門你好像不是這種人,但是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腫啦,你說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西門吹雪巨冤,然而他還是要保持面無表情。
這樣的人譴責起來也沒什麼意思,陸小鳳和朱停便去哄小姑娘開心了。
陸小鳳見識過許多有趣的事,隨便拿出幾件說說,便能把小姑娘逗得捧腹大笑,朱停也自有手段,他在看過玉聽風的傷情后,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便給她做了個超豪華版的輪椅——就算玉聽風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依靠着輪椅四處轉轉,並且絲毫不會影響胳膊和雙腿的休養。
當然,萬梅山莊這麼大,最不缺的就是人,有人推着她更方便。
輪椅一做出來,並且找人試驗過沒有任何問題后,玉聽風便躍躍欲試地扯着西門吹雪的衣擺要他把自己抱到輪椅上,她要出去看看。
其實養傷的這幾天,西門吹雪也會挑着好天氣隔三差五地把她抱到屋外晒晒太陽,但那畢竟還是在院子裏,看來看去也不過是那一方天空,而且人也還是動不了,如今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四處轉轉,當然要試試。
所以當玉聽風臘月初六生日的時候,她便是坐在輪椅上,笑眯眯地等在大廳,親自招呼着來來往往的客人。
雖然不是用雙腿自己走,但是這種按照自己心意而行,不必事事尋求他人照顧的感覺真好呀!
玉聽風這樣想着,臉上一直掛着燦爛的笑容,同來來往往的客人打着招呼:“呀,花滿樓你能看到啦,眼睛好漂亮呢——噯蘇樓主您親自過來了?身體還好嗎?等我恢復了,便去繼續給您看看剩下的集中病情……”
看着這一年裏自己治過的病人帶着一具健康的身體前來,玉聽風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起來。
太過開心的她卻完全沒有發現,此時的自己——
十分有萬梅山莊莊主夫人的派頭。
察覺到這點的山莊管家臉上的笑容也很燦爛。
*
治病救命之恩大過天。所以除非是實在脫不開身,比如無情,四大名捕正在爭取面前將一個犯案無數、窮凶極惡的惡徒在年前緝拿歸案,或者是身份上實在不方便過來的,比如萬貴妃,其他人基本是能來的都來了,所以這雖然只是玉聽風的生日宴,但是從前來慶祝的客人們的身份上看,倒是更像是個小型的武林大會。
因為考慮到客人們因為彼此的立場問題可能有不小的矛盾,所以管家特意提前安排好了座次,盡量爭取利益一致的坐在一起,有衝突的分開。
不過實際上他大可不必做到這種程度,畢竟就連蘇夢枕都能和狄飛驚言笑晏晏地下着棋,東方不敗都能和前來的武林正道和睦相處,其他人其他勢力敢在這個關頭算賬的基本沒有。
晌午之前,客人們基本都來齊了,玉聽風又多同花滿樓聊了會兒天——從蝙蝠島救出來的那些姑娘們如今已經被花家收留了,倒也不是吃白食,花家地產多,旁的產業也不少,總能找到一些適合盲人做的活計。這些姑娘們有了這等遭遇,就算不是她們的錯,家鄉也是無法回去的,對於她們來說,復明固然極為重要,可是更重要的卻是一個堂堂正正地在這個社會活下去的機會。
花滿樓提供給她們的正是這樣的一個機會。
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她們大約也能積極向上地活下去,這樣也值得玉聽風耗費心力為她們治眼睛了——當然得等她養好傷以後。
聽到了東三娘她們的消息,玉聽風總算又了去一樁心事。
忙了一上午,她也有些累了,同花滿樓聊完,她便準備回房休息一下——有眼尖的山莊下人立刻過來幫她推輪椅。
一邊往後院的方向而去,玉聽風一邊詢問幫自己推輪椅的人有沒有看到阿雪去了哪裏——她一直在前頭招待客人,固然是因為這場宴席是為她而辦,不過另一方面就是因為西門吹雪除了早上露了個臉,然後就不見了。
“所以到底去哪裏了呀……”玉聽風口中嘀咕着,被人推着進了院子——
院子裏正相對而立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齊齊轉頭看過來——明明是截然相反的神態和氣質,然而此時高度相似的動作卻讓人留意到了那副極為相似的眉眼。
“誒阿雪你在這裏呀——還有玉叔叔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呀,怎麼也不讓人跟我說一聲。”玉聽風先是下意識地歡歡喜喜地打着招呼,說完才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不由有些疑惑地來回打量着兩個人,略一歪頭,伸出食指點着下巴:“唔……阿雪啊,我怎麼覺得你跟玉叔叔長得……好像哦。”
西門吹雪面上略顯出幾分嫌棄,寡淡的表情頓時多了生氣——誰跟他長得像!
玉羅剎則是清了清嗓子,饒有興趣地看着玉聽風,慢悠悠道:“這小子還沒跟你說?”
玉聽風懵懂臉:“說什麼?”
“我是他爹。”玉羅剎說完,突然一本正經地道:“之前送你的玉笛是我們家祖傳的定情信物,顧名思義,是專門送給兒媳婦的,當做與兒子定情的信物。你收了我要傳給吹雪的笛子,還把它弄壞了,是不是該賠我一個、嫁到我們家來。”
噫噫噫!阿雪跟玉叔叔居然是父子嗎?哪裏有父子一見面就打架的啊……等等定、定、定……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