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繁華聲】殺妻案(二)
趙小貓跟着孫狸進審訊室,抬起眼皮,懶懶看了一眼嫌疑犯便轉身出來,站在門口指了指審訊室,對肖隱說:“肖隱,你進去做筆錄。”
肖隱問:“看不出妖氣嗎?”
趙小貓點頭:“身上沒見到妖氣,應該是已經消退了。所以肯定不是附身,若是被妖附身,妖氣殘留在人身上的時間可以留存數月。再者說,能附身的妖怪總共也就那幾個,一隻手數的過來,而且這些妖現在身在何處,我比誰都清楚。你跟孫狸問問情況,問完再說。”
肖隱點頭,從江陵渡手中接過筆錄本,一起進了審訊室。
趙小貓捧着手機,眼睛不離屏幕,慢吞吞走過來,瞥了一眼位置,挨着周吳坐下,和師秦之間空了一個座位。
師秦的內心頓時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委屈得很。他倒是很想融進二十九處,可難度實在太大了。其他成員還好,但趙小貓似乎很嫌棄他,現在已經公然隔離他了。
周吳見了,抬頭對他笑了笑,說道:“師處長坐過來吧,離那麼遠,都不好和你聊天。”
趙小貓本想反對,然而看了眼周吳,決定妥協。她伸出手指,指甲尖兒點了點旁邊的座位,拖腔道:“師處長,你坐過來啊!”
言下之意,周吳都開口讓你過來了,你敢不照做?
師秦這下不坐過去都不行了。他深深以為,部長說的並不准確,周吳哪裏只是這群妖怪們的精神導師,他簡直是二十九處的精神領袖啊!
二十九處的處長,其實應該是周吳吧?
師秦坐過去,思慮了很久,決定問一下周吳:“周老師,我來二十九處之前,首長跟我說過,您是一位故人的念。這個念……我不是很懂,是思念的意思嗎?”
周吳笑道:“大概是吧,這還要問小貓,我其實也不太懂。”
趙小貓玩着遊戲,手指飛快,頭也不抬地答道:“基本就是你們理解的這個意思。不過光有你們人類的思念不行,你們人類的念再強烈也不能成形,還得是我念着他才行。”
師秦情不自禁地站起來,看向周吳,尊敬道:“周……老師,您好。今天聽肖隱提起梅園,我就覺得應該是您,我……我五二年的時候有幸和您見過一面,不知您還記得嗎?我一直很敬佩您……您去世時,我在雲南公幹,接到消息那天,我……”
話到最後,師秦竟然有點哽咽。
趙小貓對着手機屏笑了出聲,搖了搖腦袋,一聲嘆息。
周吳笑眯眯道:“師處長,不必這樣。我只是周吳。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真的不必這樣。”
師秦眼淚都要出來了,然而被趙小貓的一句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周吳只是他的念聚成的新生,是念的寄託,有相似之處,但不是他本人。所以,你要真想哭,我住的小區門口種的有海棠花,回北京我請你過去,對着海棠樹你想怎麼哭都行,我絕對不笑你。”
周吳溫柔笑了起來:“師處長,坐下吧。收拾收拾情緒,回北京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海棠花。”
師秦坐了下來,一腔思念沒能傾瀉出去,憋的胸口生疼。
審訊室里,孫狸坐到嫌疑犯面前,頓了一下,秀眉皺起。
肖隱察覺到她的表情,看了眼雙眼發光,一臉痴漢模樣的嫌疑犯,手中的筆停了一下,臉色沉了下來。
孫狸輕嘆一聲,決定打斷嫌疑犯現在正在進行的齷齪想法,開口問道:“你殺了你的妻子,因為什麼?”
隨着這句問話,嫌疑犯的心中出現了妻子的形象。
孫狸眯起狐狸眼,費力地看着出現在她眼前的畫面。
亮着燈的廚房,穿着粉色碎花家居服的女人正在刷碗,嘩嘩的水聲和她說的話混合在一起傳進自己的耳朵。
“別人家過個三八婦女節,都知道疼自己老婆,帶着老婆下個館子買束花,就我,啊,我忙了一天了,回到家我男人沒一點表示,家裏亂的跟豬窩一樣,臟衣服堆得老高等着我來洗,進了門我家男人第一句話是‘你可算回來了,趕緊做飯去’哦,我嫁給你就是當廚子當保姆當取款機是吧?不說讓你心疼我養活我了,你出門找個工作賺錢養活你自己不行嗎?打遊戲打遊戲,你就知道天天窩在沙發上打遊戲,不是電腦就是手機……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把煙灰缸放沙發上!懶的連燈都不開,還要臉嗎?說著你還不動,滾過來把冰箱裏的魚拿出來!想吃還不動手拿出來,今晚不化冰,你明天吃屁去!”
嫌疑犯退出遊戲界面,看了眼時間,點開了電台app,把手機放在了客廳的茶几上。
場景換了。入目,是冰箱冷凍層里的一條大鯉魚,它被牢牢凍在冰中,嫌疑犯用手摳了摳,魚紋絲不動,他索性把冷凍室里的抽屜抽出來,使勁摔在地上,嘴裏罵罵咧咧,反覆摔打着抽屜。
女人氣憤地摔了手中的碗:“你罵什麼!你還有臉罵是吧?現在讓你干點活兒是不是還要求着你哄着你啊?你當你是大爺?你有什麼臉當大爺?!你沖魚發什麼脾氣!”
男人沒有停下,他上了腳,鯉魚周圍的冰碎了一些,男人彎腰拾起冰凍的魚,扔在了菜板上。
女人尖叫起來:“你個豬腦子!能這麼扔嗎?叫你干點活你卻來給我添亂,你媽怎麼把你養大的,常識都不懂!菜板我剛刷乾淨!”
視線轉到了女人的臉上。
她豎著眉毛,已經看不出形狀的捲髮黏在臉兩邊。她語速很快,叉着腰埋怨男人:“真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同意嫁你!要不是家裏見天催婚說天下男人都一個樣再不結就一輩子沒着落,我犯得着現在又是出去掙錢又是回來伺候你嗎?!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樂意過咱倆明天就上法院離婚去!你以為我樂意過這種日子?!要錢沒有要臉也沒有什麼都不幹成天就知道打遊戲,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畫面靜止了。
下一秒,男人舉起菜板上的魚,快速連續瘋了一般砸着女人的頭。
水龍頭的水嘩嘩流着,而女人沒發出任何聲音就倒在了地上。男人騎坐在她的身上,嘴裏嘀嘀咕咕。
“老子要有錢,老子還會娶你這個三八?!要是有錢,你們這些女人早他媽一個個貼上來,還用聽你個老三八嘰嘰歪歪,那麼大年紀嫁不出去,要不是老子,你看那個男人願意娶你,死三八!”
男人砸累了,像狗一樣大口喘着氣,他拽着女人的腳,把她拖到了浴室,扯下蓮蓬頭,打開熱水。
“來,你不是喜歡燙頭嗎?來,老子給你燙!燙死你個狗頭!”
畫面不堪入目,孫狸臉色蒼白,強忍住不適,繼續看下去。
漆黑的客廳內,手機電台里傳來八音盒的聲音。
男人嘴裏哼着調子,轉身到廚房拿起擀麵杖,回到衛生間,一腳踏上女人的胸,舉起擀麵杖,一下一下砸着。
“爽!爽!老子現在是真爽!”
孫狸閉上眼,緩了情緒,繼續問:“你有見過什麼奇怪的人嗎?或者,奇怪的東西?”
她睜開眼,繼續看向嫌犯。
畫面中快速閃過很多人,有街口殘疾的乞丐,有嫌犯偶然遇到的癲癇患者,有鄰居家坐在樓道門口,只會傻笑的痴傻小姑娘。
嫌疑犯想起鄰居家那個弱智的小姑娘,畫面又突然變為他的性幻想,就如剛見到孫狸時,他的內心所想一樣。
孫狸呼出一口氣,錯開了視線。
“你最近有和奇怪的人接觸過嗎?”
畫面快速閃現犯罪嫌疑人近期來的活動,他一直待在家中,玩遊戲看片,之後,又因為想起了看過的一些圖片影片,畫面再次回到了性幻想。
孫狸拍碎了旁邊的水杯。
江陵渡嚇了一跳。
“我問不下去了……”孫狸轉過頭,無奈地看着肖隱,“我就不應該修千年觀人心……”
肖隱敲了敲手中的筆錄本,示意她不要在審問期間說無關的話。
孫狸閉了閉眼,下結論:“嫌疑犯沒有同特殊人員接觸的跡象。”
江陵渡道:“可是……我們真的有在他的身上見到過妖氣。”
孫狸接過筆錄本,簽上名字,示意江陵渡跟她出去說。
見到他們出來,周吳詢問情況。
孫狸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一腦門汗珠,坐在椅子上,接過肖隱遞過來的溫水,搖了搖手。
肖隱道:“讓她歇一下,我來說情況吧。”
趙小貓關掉遊戲,接過筆錄本掃了一眼,淡淡道:“肯定是沒有情況。”
肖隱點頭:“嫌疑人作案,應該和妖沒有直接關係。”
江陵渡有些着急:“我們是真的看到他身上的妖氣了,雖然不強烈,但是真的有,千真萬確。我們調查科的同事都能作證,親眼所見。”
孫狸搖頭:“可他殺妻卻和妖邪無關,我認為是他個人行為。因為整個過程全是他一個人,我敢肯定他是清醒的,沒有被附身。”
江陵渡愣了幾秒,語氣低落:“您的意思是……這次的事件,和我們妖無關?”
孫狸點頭:“雖然你態度認真值得肯定,但這次事件和妖應該沒有多大聯繫。我在想,會不會只是他和妖擦肩而過,粘上的妖氣?”
江陵渡不再出聲。
趙小貓突然說道:“若是與妖擦肩而過,沾染上的妖氣,通常來說只在人身上停留一兩分鐘。城妖我問你,你們看到的,他身上的妖氣是什麼樣子的?”
江陵渡道:“淡淡的……說來也奇怪,妖氣只在頭部附近漂浮,持續時間有一天多,我們是9號上午抓捕的他,能察覺到的妖氣10號晚上才消失。所以我才覺得奇怪……我還是認為,這次的案件和妖有關。”
趙小貓托着下巴思考片刻,道:“那好,我幫你查就是了。你把南京註冊登記的妖鬼名冊拿給我看,我們幫你一個個調查。”
師秦默默舉手:“我能問個問題嗎?你們說這種什麼妖氣,殘留時間……都有根據?”
“有,科學根據。”趙小貓擺出學霸姿態,仰着下巴看着他,“都是陰司百科有記載的。”
一直緩神的孫狸突然抬頭,道:“不對!查,一定要查清楚,我剛剛想起,犯罪嫌疑人這些天一直在家沒有外出,不可能與妖有接觸,所以他身上的妖氣絕對不會是和妖擦肩而過沾染上的。”
趙小貓吩咐道:“江陵渡,去拿你們南京的名冊。肖隱,你陪孫狸去值班室休息,隨時待命,拿到名單后我們去走訪調查。周老師你坐在這裏別亂跑,師秦……”
師秦直起腰,等她安排工作。
趙小貓翻了個白眼:“師秦你也坐着吧。”
她收起手機,嘟噥道:“反正到幹活時,只能指望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