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個故事
秦墨踩着高跟鞋步步逼上前,直到她高挑的身軀將她遮籠在陰影中。
她伸手將散落下來遮擋住她臉龐的長發撥到耳後,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溫熱帶着乾淨氣息的指腹摩挲過她血色淺淡的唇瓣。
葉安然低垂着眼帘,目光凝聚在她潔白的襯衣上,她下意識的想要逃跑,但身體一動不動,腰板挺得筆直。
她冷笑,刻意壓低的清脆聲音中帶着濃濃的嘲諷:“葉安然,你怎麼還活着。”
冰冷帶着惡意的口吻讓葉安然猛地抬起低垂的目光,撞進秦墨古井無波瀾幽深的眸子裏。
當年在那些事情發生后她也曾找過她,卻被她的妹妹秦月一次次擋在大門口,無數嘲諷惡毒的語言如同利箭刺在她的心上。
而在最初被噩夢驚醒的那段時光里,她也多次幻想過再次遇到秦墨的場景,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吶喊,還是撒潑打滾的厲聲質問,可後來在時光和生活的磨礪下,她漸漸心冷下來不再去想,其實也不是不去想,而是沒有時間。
並且在當年那些事情發生后,她也去監獄探望過她父親,她父親讓她不要去憎恨秦墨,並一直說是他們葉家對不起秦墨,但無論她百般哀求,父親也不願意說出原因。
但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秦墨對於葉家的報復,而她也坐了五年的牢,她們便早已經恩怨了了,互不相欠。
她朝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手,淡淡的說道:“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不等秦墨說話,她又問道:“請問你想要吃點什麼,桌子上有我們店的菜單。”
秦墨沉默的看了她一會,目光複雜,她不由得低下頭,入目的是她刷的鋥亮的黑色高跟鞋和筆直不帶褶皺的西褲。
秦墨居高臨下一言不發看着葉安然,只看到她雜亂挽在腦後的頭髮,又枯又安像是雜草一般,一點沒有從前的烏黑順滑,唯獨露在衣服外的那截脖頸,一如既往的細膩白皙的。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秦墨的腦海里驀然想起從前看書時不經意看到的一句話,她勉強壓住腦海里紛繁的想法,指着菜單說道:“要這兩個。”
葉安然看了一眼,首先看到的是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那張油膩髒亂的菜單上格外的顯眼,葉安然強行讓自己的目光移開,朝她指着的黑字上看。
“好,稍等一下。”葉安然轉身快速的走到廚房后才發現手心已經一片潮濕。
進了廚房後葉安然就不肯出去,後來還是老闆娘的老公也就是廚師把秦墨要的東西端出去,尤笑不顧老闆娘變黑的臉迅速的溜進了廚房,一邊探頭探腦的看着外面一邊說道:“安然,外面的女人長得可真是好看!”
確實好看,她猶記得第一次見到秦墨是十歲的時候,她站在旋轉樓梯上,她站在客廳中,父親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遮擋到看不見,但她仍第一眼看到她,精緻的五官,粉嫩白皙的皮膚,像是商場玻璃窗中擺放的洋娃娃。多年後,洋娃娃五官長開,變成了眉目如畫的少女,依舊非常的吸引人目光。
而這麼多年過去,她似乎更加吸引人了,葉安然默默的在心底想,忍不住朝外看去。
黑色如綢緞的長發高高的扎在腦後,幽暗的眼眸如同夜晚的天空一般深邃,小巧挺翹的鼻樑,似雪的肌膚,像一顆存放在黑絲絨里的上好矢車菊,就算是坐在狹小充滿了油膩感的小餐館裏也如同是在高級餐廳里用餐般,難怪尤笑看的兩眼發直,嘴巴里滿是稱讚。
秦墨吃完飯走出小餐館,不等葉安然出來,老闆娘便沉着臉收拾了碗筷走進來,將它們放在了洗碗池裏,眼角掃了一眼葉安然和尤笑,隨意的說道:“今天我沒什麼胃口,也沒剩下什麼飯,這頓飯就不吃了。”
葉安然聞言錯愕的抬起頭,正要說話,就被尤笑搶先了一步:“可是……”
尤笑才開口就被老闆娘不耐煩的打斷:“可是什麼,難道還要人重新做么?”
餐館裏做飯的是老闆娘的丈夫,人雖然高大壯實,但性格卻是老實木訥,心也非常的好,尤笑還常常私下裏說老闆怎麼就娶了這麼個女人。
老闆娘丈夫拉了拉老闆娘的衣袖欲言又止,被老闆娘回頭瞪了一眼,從口袋裏摸出兩張錢塞到尤笑和葉安然手上,“好了,給你們一人五塊錢到外面去吃。”然後低下頭動作麻利的洗碗。
其實最開始來這裏的時候說好是管吃的,但這所謂的管吃通常是飯多菜少,老闆娘還常常在吃飯的時候耷拉着一張臉,後來時間長了,老闆娘連飯也不讓做,通常塞給一人五塊錢讓到外面吃。
只是現在的物價上漲,就算馬路邊上的小攤賣的饃夾菜或者煎餅也要四五塊錢,尤笑當然不樂意,有一次和老闆娘吵了起來,老闆娘口氣很沖的說道,愛干不愛,不幹就走人。
尤笑當時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但第二天到底還是來上班了,老闆娘見狀,於是越發的得意,從偶爾一兩次變成了經常。
等走出店門,尤笑還憤憤不平:“你怎麼就不開口,老闆娘就是見你好欺負才總是這樣。”
葉安然手中有些潮濕的五塊錢,上面還沾着些許油污粘糊糊的,但她一點都沒嫌棄攢的緊緊地。
“省着點用還是夠得。”葉安然低着頭小聲的說道,其實不是她性子軟不計較,而是沒法去計較,沒法理直氣壯地和老闆發生衝突。
她不比尤笑。尤笑中專畢業學的是會計,雖然沒有考到會計證,但說出去別人總是會優先考慮。當年她雖然上了大學,但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A大早早將她除名。這麼多年過去,她也不是沒想過自考一個大專或者本科證,只是每月的房費水費電費還有孩子的吃穿住上學費加起來,恨不能把錢掰成兩半用,哪來的錢去投資。
她又有案底,稍稍正規點的地方都不要她,所以就算這份工作掙得錢不多,並且老闆娘剋扣,她也格外珍惜這份工作。
尤笑恨鐵不成鋼的點了一下葉安然的額頭:“你呀!”
尤笑住的地方和葉安然方向相反,臨分別時還尤笑拉住葉安然,一如既往的勸道:“大晚上的容易遇到危險,就別省那幾塊錢的車費。”
葉安然租的房子的地方與工作的地方不太遠,走路需要1個多小時,坐車不到半個小時,但坐車的話中間要倒一次車,都是空調車,一次兩塊,一趟下來就是四塊,兩天的早餐錢。而且下了車還要走一段路,所以大多時候葉安然都是走回去。
因為是郊區,每到了晚上十點後來往的車和人就變得稀少,四下如同與世隔絕般幽靜,葉安然低着頭走的飛快腳步也很輕,明亮的路燈在半空中被高大繁茂的樹木遮擋住,樹木下的空間昏昏暗暗,一路走來,被絆了好幾次腳。
她心裏着急,家裏只有欣瑤一個人,不知道她有沒有吃飯。早晨走得急,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二十塊錢放在桌子上,但欣搖每次都不去拿。一想到欣搖忍着飢餓,葉安然就無比懊惱,昨天接欣搖的時候太晚,忘記像之前那樣買一些麵包餅乾之類的吃的儲備。
葉安然租住的地方偏,在馬路邊上的一個小區,只有兩棟樓,每棟五層一層兩戶。房子蓋得早,裏面只有一條三米多的土路,一邊是樓房,另一邊是一睹發黑的牆,因為風吹雨打已經開始脫落。
樓道上沒有燈,又臟又亂,灰黑色的牆面,上面被塗塗畫畫,或貼或寫着各種小廣告,拐角的角落裏堆放着各種雜物樂子,樓梯和扶手上佈滿了灰塵。
等摸黑上到第二層,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黑暗總是讓人五官靈敏,比如,葉安然聽到身後傳來二重奏的腳步聲,如影如隨。
這棟樓的住戶並不多,往日每次這個點她回來的時候都沒有遇到過其他人,但她並沒有理會,爬上五樓后,摸索着掏出鑰匙開門。
卧室的燈亮着,葉安然輕聲輕腳的走進去,床上蜷縮着一個小小人,被子從頭蓋到腳,連頭髮絲都沒有露出來。
葉安然小心地把被子揭開,讓呼吸能夠流暢一點點,卻沒想到葉欣瑤睜開眼,目光亮晶晶,奶聲奶氣道:“媽媽你回來了!”
聲音里滿是驚喜,葉安然知道,欣瑤一向怕黑,最開始的時候根本不肯睡非要等到她回來,她還記得有次回來,就看到欣瑤趴在客廳的桌子上,那時正是冬天,房間裏只有卧室生了火,客廳的溫度就比外面高那麼幾度,欣瑤為次狠狠地發了幾天的燒。
葉安然請假陪了她好幾天,每次都背地裏落淚,還被欣瑤瞧見,後來欣瑤就再也不做那樣的事情。
“這樣捂着全身,對身體不好。”
葉欣瑤小聲道:“媽媽一直不回來,瑤瑤害怕……”
葉安然心裏一陣痛,小時候她也害怕黑夜,每次都是回家的父親坐在床頭給她講故事,一直到她睡着才離開。她那時一直想着,等到自己將來有孩子后,也要將她當做珠寶一個含着捧着,可現在……
葉安然的鼻頭一酸,強行忍着想要哭的衝動,將欣瑤摟在懷裏,問道:“吃飯了沒有?”
“瑤瑤在樓底下買了三個饅頭,吃的家裏的鹹菜,還剩下一個給媽媽留的。”
許念指着窗邊的桌子,葉安然看過去,看到一個已經有些半乾的饃饃放在白色的膠袋裡,旁邊還有一個玻璃瓶裝的鹹菜:“媽媽不是給你留了錢嗎,怎麼不買的吃點飯。”
“給媽媽留着,媽媽就不辛苦了。”
“媽媽給你做點飯。”葉安然連忙從床上站起來,朝廚房走去,她怕再多呆一秒鐘,眼淚會忍不住掉落下來。
她無法想像一個才六歲的小孩本該是天真懵懂的時候,竟然如此的懂事,她想起自己六歲的時候,吃東西極為挑剔。
那個時候父親是怎麼說的?他將她抱在懷裏,用短短的鬍子扎她,笑的開懷:“安然是爸爸的小公主,小公主就該這個樣子。”
葉安然本想着用西紅柿和雞蛋熬點湯汁然後下點面,卻發現廚房裏除了一把挂面外什麼都沒有,葉安然打算去樓底下的菜店買點菜。
沒想到一下樓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其實葉安然最初並沒看到有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暗紅色的光點,然後是微弱的香煙味道。
等走近的時候,才發現竟然是秦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