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夫人,咱們走吧?」
荷香在外面詢問,周佩華吸了口氣,拿起妝枱上的帷帽起身走了出去。
山裡空氣清新,景色優美,讓心胸都為之開闊了不少。
主僕兩個在半山腰一處開滿野山花的地方收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隨侍的親衛也跟着下了馬。
「夫人,我把花采來可好?」荷香問道。
周佩華搖頭,「它們長得這般生機勃勃,何苦摘了放入那插瓶中,不過是夭折了它們的生命。」
世間女子又何嘗不像這山花,原本可以恣意怒放,卻因被人插入瓶中,圍於內院,前者失了原本的恣意,後者則慢慢失去活力,最終失去生命。
目光從山花上移向遠處,山青隱隱,鳥雀嘶鳴,山腳下田陌縱橫,好一派寧靜的田遠山野風光。
人要知足!
周佩華微微勾起了唇線,她如今擁有的已經比一般人要多了,策馬揚鞭,抬手射弩,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現在她都會了。
所以,即使丈夫真的變了心,至少他曾經對她好過,那她便懷着這份美好,跟他淡淡地過下去。
好在她沒有子女,就算某一天她熬不住那深宅大院的孤寂,也不用擔心會有一個如李氏那般的繼母來為難搓磨她的孩子。
這麼一想,周佩華心裏最後一絲芥蒂都沒有了,沒有孩子真的挺好,來去自在。
小姐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荷香卻能感覺到小姐的心情突然間變好了,她們主僕自幼相伴,情分自不是他人可比。
「咱們回吧。」
「好。」只要小姐高興,荷香也高興。
那日她沒跟着小姐,並不知道書房裏發生了什麼,但她卻肯定出了什麼事,因為小姐當時那滿身的怒意太過明顯。
一行人在庄外翻身下馬,自有僕役上前接過馬韁,牽馬照料。
周佩華腳步輕快地走回內院,在院中廊下隨手摘下帷帽遞給一旁伺候的婆子。
「荷香,讓人打水,我要沐浴。」她側頭吩咐了一聲。
但當她從丫鬟掀起的門帘下進了屋子,卻發現裏頭已經有人在了。
一身居家常服,玉冠束髮,英姿勃發,俊武不凡,不是她家鎮國公還是何人。
見她進屋,雷飛雲放下了手裏的茶碗。
周佩華未語先笑,上前兩步給他福了一禮。「國公爺來了。」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雷飛雲微微皺眉,妻子的行止明明無一處不妥,可為什麼他卻覺得不對?
丫鬟奉茶上來,周佩華伸手端過。
雷飛雲瞪着妻子看,她卻垂眉斂目,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華兒……」
周佩華側頭看他,面露詢問。
不對!
雷飛雲甩去心頭的疑問,道:「這兩天我陪皇上去別苑了。」
這是在跟她解釋行蹤,還是解釋他沒有第一時間追過來的原因?
周佩華勾唇微笑,十分溫婉地道:「妾身知道了,謝謝國公爺告知。」
他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忙道:「岳父已於獄中寫下休書,李氏如今再與周家無關。」
她一笑,「哪裏能真無關,她至少還給父親生下了一子一女,繼弟雖亡,繼妹卻仍在,此番怕是還要與父親一道流放邊關。」
雷飛雲豁然起身。
周佩華不明所以。
他三步邁到她跟前,奪了她手裏的茶碗重重放到桌上,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們去裏屋說話。」
「國公爺這是幹什麼?」
「我有話跟你說。」他強硬地將她拉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他就一把抱住了她,低頭要吻她,不想,卻被她躲開了。
「國公爺不是有話要跟妾身說?」
雷飛雲不豫地抿抿唇,拉着她在榻邊坐下,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這樣莫名能讓他安心些。
懷中的人還是那個人,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覺得不對勁,到底是為什麼?
「華兒,李氏不再是你繼母了,她如今便是身死,也與你無關,你也不必為她守孝。」
周佩華身子一震,原來是這樣嗎?這並不是父親之意,而是雷飛雲施壓,所以李氏才成了下堂婦,他這是想殺她?
雷飛雲抱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絕不會放過她的。」
她垂下眼眸,他這份心她總是感激的,卻不想再感動了。
「多謝你。」她會當好一個賢妻,會替他打理好國公府的一切,讓他無後顧之憂。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某國公爺有了不好的猜測,他家媳婦這麼不對勁,是不是身體出了問題?
「沒有,國公爺想多了。」
雷飛雲實在忍不住了,「那你怎麼這麼不對勁?」讓他一顆心怎麼都落不到實處,面對槍林箭雨他都不曾如此忐忑害怕。
周佩華笑着打了他一下,道:「國公爺真是愛說笑,我哪有不對勁。」
他抱着她瞪了半晌,然後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一件事,微微擰了眉,沉聲道:「那個不知進退的丫鬟我已經處置了,連她老子娘兄弟全都發賣了去,咱們府里容不下這樣的人。」
她袖中的手收緊,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雷飛雲嘆了口氣,「華兒,我沒想到府里的丫鬟會有這樣的心思,明明你我恩愛,卻不知她是從哪兒來的自信以為能自薦枕席,得到我的憐愛。」
他當時看到那丫鬟解衣脫衫,只覺頭頂直接燒起了一股衝天大火,他媳婦身子來紅不想看他在眼前晃,把他攆到書房,他原本就挺不滿的,沒想到一個丫鬟竟然覺得機會來了要獻身。
簡直是不知所謂!
他若真持身不正,沒娶妻那些年早就有女人了,那丫鬟還敢說什麼想幫他孕育子嗣。
她不知道那是他的死穴嗎?因為那個毒婦李氏,他都不敢在媳婦跟前說子嗣這事,隻字片語都怕惹得妻子傷心,她豈會不想幫他生兒育女,可是她被李氏害得宮寒嚴重,得慢慢調理才行。
「咱們雷家有祖訓在,好歹國公爺也要年過四十才會納妾,那丫頭謀划太早了。」
聽到妻子這句話,雷飛雲的心豁然開朗,果然癥結是在這裏。
「夫人,水好了。」
「國公爺,容妾身先去洗漱一下,再來陪你說話。」
雷飛雲也不再硬留她,鬆手讓她起身,看着她進了凈房,若有所思。
【第十章】
十天後,周佩華才從城外回到國公府。
進府沒多久,她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荷香,是我看錯了嗎?」周佩華掀開軟轎的輕紗,「怎麼府里多了這麼多生面孔?」
荷香搖頭,「是多了很多生面孔。」小姐絕對沒有看錯。
「找個人問問。」
「是。」
軟轎繼續往裏抬,周佩華一路若有所思,往日裏那些鮮嫩青蔥的丫鬟怎麼都不見了?一個個都是這麼面目平庸的,簡直傷眼睛啊。
深鎖內院,連個好姿色的丫鬟都看不到,時候長了,審美都要跟着降低了,就更別提什麼賞心悅目了。
周佩華回到房裏,一碗茶才端起來,荷香就咚咚咚地跑進來了。
看她跑得微喘,雙頰微微泛紅的模樣,周佩華直接把手裏的茶碗遞了過去,「給,先喝口荼潤潤嗓子。」
荷香也不推辭,接過後掀開蓋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再用手背一抹嘴,把茶碗放到一邊,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咱們國公爺這幾天可干大事了。」
周佩華有些納悶,「幹什麼大事了?邸報上怎麼沒寫?」
荷香搖頭,「跟朝政無關,國公爺把府里相貌還過得去的丫鬟、媳婦子都給打發換地方了,專門挑了些姿色平庸,甚至傷眼睛的來伺候,聽說也就外院留了幾個清秀的,說是有外客來時出來撐個門面就行。」
周佩華有好一會兒的無語,某人這是做什麼呢?
荷香低下頭,一個人在心裏樂不可支,她家姑爺可真行!
周佩華伸手扶着額角,頭疼地道:「國公爺回來,你請他進內院來。」
「哎!」荷香這一聲應得特別歡快。
周佩華感到古怪地瞥去一眼。
荷香笑嘻嘻地道:「小姐不給姑爺臉子看,姑爺高興,咱們做下人也輕快。」
小姐在莊子的時候明明身子都乾淨了,卻硬是說不方便,姑爺留在莊上兩晚就睡了兩晚外院,還真是有些可憐。
最後姑爺乾脆不去莊子了,她原本還擔心姑爺和小姐之間的感情會有嫌隙,結果今天一回府,就被姑爺悶不吭聲的大手筆給嚇到了。
「出去忙你的,讓我清靜會兒。」
荷香眉眼帶笑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