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楔子】

慘了!

這個時間外公應該在公司上班,而外婆可能去買菜了,更何況就算外婆在家,外面那些人也不會多一絲顧忌,只會讓外婆遭受到不必要的驚嚇或傷害罷了。因病請假回家休息的耿深藍才躺上床不到十分鐘,他立即聽到客廳傳來聲響,還有一個人壓低嗓音在發號司令──「上樓去把那小子給我揪下來。」

「是。」

此時此刻,他的逃生路線大概全被堵死了。

思忖了一下,耿深藍強忍着身體的不適,拿出抽屜里的繩索,打開落地窗,一端往陽台上綁緊,然後將其餘的繩子都往外頭一扔,蜿蜒而下。

他迅速地寫了一紙留言擱置在床上,隨即翻身滾進床底下藏匿。

腳步聲雜沓而來,有人快步走向陽台一探究竟、有人拿起床上的留言急急忙忙回報去了──「豹哥,那小子早就發現我們的行蹤,從陽台爬下去,逃走了!」

「還不快去追!」

「是,快走!」

床底下的耿深藍屏住隔吸,心跳宛如擂鼓般響亮急促。

他從床鋪和地板之間的縫隙看出去,房間內還有一雙休閑鞋踱過來踱過去,遲遲不肯離開。

怎麼還不快點滾?耿深藍的耐性即將告罄──一張得意的臉孔忽然出現在眼前!

他駭了一大跳,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

「找到你了!」不過是個小鬼,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可以逮住他。「你真以為那一張寫了幾個字的紙就能矇混過去!」

耿深藍迅速從床鋪底下滾出,翻身而起。

那男人臉上掛着貓捉到老鼠般的愉悅。

「你想做什麼?」他自過長的瀏海下覷着他。

「小涪子問這麼多做什麼!乖乖跟我走就是了。」男子探手要抓他,?猝不及防地被他握住兩根手指頭一扭,順勢又一撞,整個人往後跌了出去。

耿深藍趁機跑向陽台,由綁妥的繩子上爬下來。

事出突然再加上身體不適,一時之間,他也無暇思索該往哪裏逃,只好盲目地往前跑。

才跑了幾步就忽然被一隻手猛力拉了過去,正要叫罵的同時有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耳畔響起一抹輕柔好聽的嗓音,還有一股淡淡地、若有似無的馨香飄向他的鼻端。「如果你不想被那些壞人抓走,最好閉上嘴。」

是個女孩子!耿深藍點頭應允。

女孩這才鬆開捂住他的嘴的手,迅速地拉着他閃身進到屋內。

「臭小鬼,你給我出來!」男人在屋外怒吼,「不然被我逮着了,非剝你一層皮不可!」

咆哮的聲音漸行漸遠了去。

他轉過身,這才看清楚她的長相──巴掌大的臉上有兩道斜飛入鬢、英氣勃勃的柳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楮、挺直的鼻樑和自然紅潤的唇瓣,組合成一張美麗中帶有帥氣的臉龐,纖細高佻的身材看得出來已經開始發育,增添一絲女性的魅力。

她雙臂環胸,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偷了他們的東西?」他看起來雖然不像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也不像是宵小之輩。

他不屑地嗤哼︰「他們的東西我還看不上眼呢!」他要什麼東西沒有,哪需要竊取桂人的!

「他們為什麼要抓你?」是擄人勒贖嗎?她在無意中救了肉票嗎?會不會有媒體來採訪啊?

「他們想抓住我好威脅老傢伙。」

她愣了一下,狐疑地瞟向他。「什麼老傢伙?」

「我老爸。」他聳聳肩。

哪有人會用老傢伙來稱呼自己的父親!她不客氣地巴了他的後腦勺一下,「你爸就你爸,什麼老傢伙?沒大沒小的。」

他瞪着她,「喂、你──」竟敢打他!就算她剛剛救了他,也沒有那個資格動手打他。

「你什麼你!你去上學,老師沒有教導你要尊敬師長、孝順父母嗎?」她氣呼呼地道,一點都不怕他陰沉的臉色。「下次再讓我聽見你這樣子說話,我還是一樣會巴你。」

「你得要有那個命才行。」他輕哼。

嚇!才幾歲而已就懂得威脅、恐嚇別人,長大之後怎麼得了!「你叫什麼名字?幾歲?」

「耿深藍,11歲。」他不怎麼情願地回答。頭好像更痛了,身體在發燙卻覺得冷。

「我大你三歲,你可以叫我水簾姊姊。」就住隔壁而已,她應該將他導回正軌上,不要讓他繼續沉淪墮落下去。

他沒理會她,逕自道︰「我要回去了,謝……謝你剛剛拉我一把。」

「等等,那些人找不到你說不定還會再回來,你現在回去太危險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你先到我的房間來休息好了,等石爺爺和石奶奶回來,你再回去。」

「不、不用了……」去女生的房間怪彆扭的。

喬水簾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自在,笑着揉亂了他額前過長的瀏海,「小子,你想太多了!」

耿深藍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手,「你不要亂碰我啦!」他不喜歡女生隨便碰他,男女有別。

其實……他有一雙比黑夜星子還要亮的眼眸,只是被過長的瀏海遮住了。撇開他的怪異性子不說,他是個長相可愛、討人喜歡的小弟弟。

她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進房間裏,要他躺下。

耿深藍想要爬起來,疲累不適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柔軟的床鋪、淡雅的香味酥軟了他的意志,讓他漸漸地放鬆下來。

額上多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感覺很舒服,他?無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去看,而後慢慢地沒了意識……

兩人也因此結下不解之緣。

【正文開始】

「怎麼會是你?」

耿深藍溫吞吞地走向學校大門口,看見喬水簾時一愣。

她晃晃手中的書包,難以置信地道︰「你到底是來學校做什麼的?」哪有學生上學會忘了帶書包的?

「你管我!」他一把搶過書包,「為什麼會是你來?」

「石奶奶在燉湯,不方便出門,我又剛好放溫書假,所以石奶奶就托我把書包帶來給你。」呵呵……晚上有美味的湯喝了。

「你還真閑啊。」他評論。

閑?喬水簾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

「幹嘛?」耿深藍防備地退了一步,看着她。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連個謝字也沒有。

救命恩人?沒那麼偉大吧!他不怎麼情願地開口道謝,「謝︱謝。」隨即轉身就要走人。

喬水簾從後頭撲上前去,勾住他的脖子,「小子,你太沒有禮貌了。」

雖然耿深藍才升上國二,不過他的個子已經長得很高了,比同學高,也比她還要高出半個頭。

「放開我啦!」他彆扭地吼。

她才不怕他的惡行惡狀,「我不放,你要咬我嗎?」咬不到的。

「你──」她、她柔軟的胸部就抵着他的背,她到底有沒有自覺啊!青筋在額際跳動,耿深藍的身體微微一僵,咬牙切齒地道︰「我已經說過謝謝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你的謝謝很敷衍,一點誠意也沒有。」她拒絕接受。

他沒轍,只得再一次道謝︰「真的非常感謝你幫我這麼一個大忙。」

「然後?」應該還有下文嘛。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他咬牙切齒地道。

喬水簾忍不住噗哧一笑,「那你要怎麼報答我?」

報答?不過就是跑個腿而已,她還好意思跟他要什麼報答!「我請你喝咖啡,行了吧!」

她得寸進尺,「外加一塊蛋糕。」

「知道了啦!你快點放手。」這樣難看死了。

她整個人還掛在他背上,「叫姊姊,我比你大三歲,你應該叫我一聲姊姊。」這個桀傲不遜、沒有禮貌的小子。

「我是獨生子。」沒有姊姊。

從認識以來,他的個性一直都是這麼執拗。「叫姊姊,不然我不放手。」今天她跟他耗上了。

「喬水簾,你夠了沒──」他連名帶姓地吼她。

通常班上女生只要看到他的眉毛一攏緊就會嚇得皮皮剉,為什麼她非但不怕還特愛來招惹他,讓他氣得牙痒痒的?

「除非你叫我姊姊。」否則沒得商量。

「太子!」數名男子奔過來。

「喬水簾,你快點放開太子!」

他從母親過世之後就住在外公外婆家,隱藏身分過着低調而平靜的生活,直到三年前遇襲的事件,老…爸原本要馬上接他回去,被他拒絕,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派來十多名手下駐守在附近,保護他的安全。

喬水簾才沒把他們放在眼裏,「這是我跟深藍之間的過節,不關你們的事。」耿深藍低聲喝止︰「你們別插手。」

「是。」

他其實也可以用蠻力硬將她自背後甩下來,只是他不想讓她受傷。

「快點放手!」他沉聲威脅︰「不然別怪我把你摔出去。」

「我不要。」她故意可憐兮兮地道︰「要是你真的用那麼殘忍的方法對付我,我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死也不會瞑目?耿深藍啼笑皆非,事情有那麼嚴重嗎?她會不會太誇張了!「放心,只是摔一下死不了人的。」

「誰說的!我的身體比較嬌弱禁不起摔。」她連忙道。還真怕脾氣惡劣的深藍真的將她摔出去。

嬌弱!彷彿聽見本年度最大的笑話,耿深藍忍俊不住地爆出一陣大笑,「哈哈……」

「你笑什麼?」她惡聲惡氣地質問。

「要是你那樣也能叫嬌弱的話,世界上就沒有強壯的人了。」他不客氣地吐她的槽。

他只差沒有明說她壯得像頭牛了。「臭小子,再怎麼說我都是一個淑女,你那樣說太失禮了。」

哪裏失禮了?他只是實話實說,「放手!」再勒下去他就要斷氣了。

「你還沒叫姊姊。」她提醒他。

「深、深藍同學,她是你的姊姊嗎?」一名同班的女同學恰巧經過看見,試探地問。

他冷冷地回了句︰「不關你的事!」

當場碰了釘子,女孩訕訕地離去。

喬水簾看不過去地道︰「她欠你錢沒還?」

「沒有。」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向他開口借錢。

她再猜,「考試的時候她的答案卷不借你看?」

「我又沒有開口跟她借。」就算他的成績再爛,量校長也沒有那個膽子敢要他退學。

「她偷親你?」剛剛那個小女生喜歡深藍是無庸置疑的事,這也不是不可能。偷親?不要命了!他沒好氣地斜瞪了她一眼,「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凈問一些沒營養的問題。」

叭、有沒有搞錯啊?這小子竟敢說她的問題沒營養!他才是那個成績滿江紅的人,好不好!喬水簾不滿地自鼻孔噴氣,「既然她沒有得罪你,你幹嘛對人家那麼凶?」

凶?「我本來就是這樣。」又沒人叫她來跟他說話。

「對女孩子要溫柔一點,不然你將來肯定交不到女朋友。」從兩人剛認識到現在,他的臭脾氣一直沒改過。

要不是他長了一張漂亮好看的臉,恐怕沒有女生會願意接近他。

「我不希罕,女生是很麻煩的動物。」他嗤哼。

她拍了一下他的頭,「臭小子,我也是女生。」

「你是男人婆吧。」耿深藍不客氣地指出。「喂、你很重耶,快點下來啦。」他的話像利刃連捅了她兩刀,「我哪裏像男人婆了?而且我才四十一公斤,身材很標準的,好不好!」她氣呼呼地捶了他一拳。

「下來!」

「不要。」她一口回絕。

「深藍,你馬子……」真是艷福不淺呢!一個班上的男同學一臉曖昧又羨慕地打量他們。雖然那個女生看起來年紀比他大,不過長得很漂亮呢!

耿深藍不悅地攏起眉,「你的眼楮有問題嗎?一看就知道她的年紀比我們大,怎麼可能是我馬子!」

「嗨。」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嗨、嗨……」男孩的臉微微一紅,結結巴巴地回應。「你、你好、好,我是……深藍的同學…劉、劉嘉泰。」

「我是喬水簾,就住在他家隔壁。」

這傢伙是在臉紅個什麼勁!耿深藍撇了撇嘴,「你還不下來?」

「嗯?」她還沒聽到他叫姊姊喔。

美麗姊姊已經發育的胸部就貼在背上,感覺一定很銷魂。劉嘉泰光想就覺得全身血脈賁張,這樣甜蜜的負荷他也願意背負啊!

青春期的男生對於異性充滿憧憬與好奇,聚在一起就是談論哪個女生的身材好、哪個女生的身材像乾癟四季豆。

耿深藍不得不妥協,「水簾……姊。」

「太小聲了而且語調一點也不恭敬……」她故意逗他。

憊要恭敬?她會不會要求太多了!他額際的青筋又開始跳動,「我的字典里沒有恭敬這兩個字──」

喬水簾終於從他的背上下來,戲謔地道︰「都已經上國中了,你竟然連恭敬這兩個字都不認識,真是太糟糕了!」

他的臉黑了一半,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是不喜歡讀書,不代表他是文盲,好嗎?

「水簾姊……」原本還想和美女姊姊多啦咧幾句話、混熟一點的劉嘉泰在看見耿深藍兇惡的臉色之後,識相地打住。「有空再來我們學校玩。」

斑哼……這小子叫水簾姊叫得還挺順口的。

她微笑,「如果深藍再忘記帶書包或其他東西的話。」

耿深藍從此不敢再沒記性地忘東忘西。

「你可以回去了。」他開口趕人。

她就是喜歡招惹他,「既然來了,就順便參觀一下你的學校好了。」

「我的學校又不是動物園,有什麼好參觀的!快點走啦。」他不耐煩地催促。她走了幾步又踅回,「我應該替石爺爺和石奶奶去謝謝老師對你的照顧。」耿深藍嗤之以鼻,「拜託!你以為你是大人了?你自己也才十七歲都還沒成年呢!桂一副是我的監護人的樣子。」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是誰在國小六年級即將畢業之前打傷學校同學,找我去和老師談的?」

出手打人的確不對,不過深藍的出發點是好的,他是看不過去別班的某個男同學經常威脅、欺負內向溫馴的女同學,還輕薄人家,因此他才會出手教訓他。老師並沒有要處罰他的意思,只是希望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他可以先將事情告訴老師,而不是私下用武力解決。

耿深藍頓時矮了半截,但仍嘀嘀咕咕地道︰「年紀大又不是什麼得意的事!」喬水簾笑得可得意了,「誰說沒有!我可以比你早拿到駕照、可以──」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等你考到再說。」恐怕很難。

她小姐現在連最簡單的腳踏車都學不會,還想考哪門子的駕照?再者,若真讓她騎車或開車上路的話,根本就是玩別人的命嘛!

她竟然被年紀比她小的耿深藍看扁了!「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一定會把駕照拿到手。」

他瞥了她一眼,正色道︰「你要道路駕駛的時候記得先跟我說一聲。」

她不明所以,「為什麼?」

「我還想多活幾年,所以躲在家裏比較安全。」

「耿深藍──」她氣得跳腳,?又無可奈何。

但是老實說,她自己也沒有把握能拿到駕照。

「你來做什麼?」耿深藍陡地自床上彈坐起來,直勾勾地瞪着大剌剌地推門而入的喬水簾。

隨意套着襯衫和短褲的喬水簾渾身洋溢着青春的氣息,有股自然不矯飾的性感。「起床了,都幾點了還睡!」

他抓過薄夠遮住赤luo的上身,「你到底來做什麼?」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遮什麼遮啊,你那一身還沒完全發育的瘦排骨誰要看啊!」

耿深藍的臉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有別?」一點女生的自覺也沒有。

她壓根兒不當一回事地擺擺手,「不過就是看到你的兩點,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兩、兩點!他撫着額頭,「重點不是那兩點好不──」

她忙不迭地打斷他的話,鄭重地提出聲明︰「我發誓我真的沒有看到你的第三點。」

耿深藍的臉當場崗了一半,「我有穿褲子。」她要是能看到才有鬼。

她攤攤手,「那不就得了!幹嘛像個女生似地扭扭捏捏、哩叭嗦?」

他像個女生似地扭扭捏捏、哩叭嗦?「你有屁快放,放完了就快滾!」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參考書,「石奶奶要我來幫你補習功課。」

「補習功課?不必了。」耿深藍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絕。

他不是讀書的料,再補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不行,我已經答應石奶奶了。」她老是吃石奶奶做的點心、喝石奶奶煲的湯,是應該有所回報。

「那是你的事。」他可沒答應。

她胸有成竹地問︰「你要不要穿上衣服下來複習功課?」

他不動如山。

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去就山。喬水簾抱着書準備爬上床。

耿深藍如臨大敵地瞪着她,「你要幹什麼?」

「幫你複習功課啊。」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在床上?」他低吼。這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經是個男人了?

她一臉無奈,「你不下來就只好我上去了。」

「你──」他咬牙切齒地僵持了幾秒鐘才吼道︰「好,我下去!」

喬水簾在心中得意地竊笑,表面上不動聲色。

耿深藍仍舊坐在床上。

「快點下來。」還在磨菇些什麼?

他只穿一條四角內褲,禮貌上她應該轉過身去,非禮勿視。「你不轉過去我怎麼下床穿衣服?」

喬水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這麼婆媽啊!我都不怕長針眼了,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再跟她說下去,他肯定會爆血管,成為世界上最年輕的腦中風患者。耿深藍臉色難看地掀開被子下床,走向衣櫥。

他的身材好像變得更結實了。喬水簾也沒有別開臉,反倒是大剌剌地打量起他的身材。

連腿毛都長出來了!嗚……把她記憶里的可愛小弟弟還來──咦、怎麼有瘀青和擦傷?「你又和人打架了!」

他沒有理會她,逕自找出衣服套上,走進浴室梳洗。

喬水簾跟了過去,開始碎碎念︰「要是石奶奶知道一定會很傷心,她不希望你變成壞學生,成天只會逞兇鬥狠……」

他受不了地打斷她,「我沒有和人打架。」

沒有和人打架?「那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別跟我說是跌倒。」白痴才會相信這種荒謬的借口。

「被打……的。」他滿口泡沫模糊不清地道。

不是打架而是被打?「你不會傻傻地挨打不還手吧!」

他繼續刷他的牙。

她當他默認了,氣憤填膺地問︰「你爸派來的那些手下呢?他們應該要保護你的,為什麼還讓你被打傷了?」養兵千日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還是他們只會挑軟柿子吃,只敢對着她一介弱女子大聲吼叫,遇到危險就作鳥獸散嗎?

「他們不能插手。」

她沒有細想他的話,「被誰打的?」

他自眼角瞥了她一眼,吐掉嘴裏的泡沫,邊漱口邊問︰「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去找對方幫你討回公道。」深藍就像她的弟弟,她怎麼可能放任他被欺負而不管!

他失笑,「你?」就算她一向大剌剌地像個男人婆,她仍舊是個女孩子,哪有能力替他討回公道?

「你就像我的弟弟,誰都不許欺負你。」她就像保護小雞的母雞,即使力有未逮,仍舊義無反顧。

雖然覺得好氣又好笑,不過她不顧一切堅決要護衛他的心意悄悄地撼動了他的心。「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只能任人宰割的小鬼。」他已經有保護別人的能力了。「走。」她一見他梳洗完畢,拉起他的手就往門口走。

「去哪?」不是要幫他複習功課?

「你帶我去找打你的人。」她是認真的。

他拒絕,「不必去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不去?要是以後他們又找你的麻煩怎麼辦?」

她是真心為他擔憂。「沒有人欺負我。」同儕里誰也沒有那個能耐欺負他。「真的沒有?」那……傷怎麼來的?

他老實告訴她,「是我綀武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

「練武做什麼?」

「防身自衛,不然還能做什麼?」他翻了翻白眼。

喬水簾尷尬地笑了笑,「既然沒事,那我們來複習你的功課吧。」

耿深藍沒有異地跟着她到書桌前落了座。

「你們學校的進度到哪兒了?」她翻開書本。

愛莫能助地攤攤手,他上課不是頂認真,怎麼知道教到哪兒!

看來老師教到哪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聽進多少。「好吧,我們從頭開始複習……」喬水簾細心地為他講解。

耿深藍看着她,腦海里忽然閃過一些記憶片段,零零散散地沒有規則,?全都是喬水簾跳出來護着他、不準別人欺負他的畫面,雖然她也特別喜歡捉弄他,每每讓他氣得快要爆血管。

他的眼神里無聲無息地多了一絲什麼。

專心講解的喬水簾忽然打了個寒顫,偷偷覷了他一眼,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這樣,你懂了嗎?」

他點頭應了聲,「嗯。」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敷衍。她一抬眼立即對上他的目光,「你不看課本看着我做什麼?」

「你比課本好看。」

比課本好看?這是褒還是貶?她啼笑皆非,「你一定要用功念書,不然石奶奶會很傷心的。」

「知道啦!」不要老是在他的耳邊念咒,行不行?

「知道就好。」她滿意地繼續解題。

耿深藍支着頰,看着她握筆的手在白紙上洋洋洒洒地寫下一長串數字。

他從沒注意到,原來男人婆的手也像一般女孩子一樣白皙纖細、秀氣……

「深藍,我……我今天有點事不能過去幫你複習功課了。」

這倒新鮮了!鴿年多來她一直都是在固定的時間過來幫他作課後輔導,風雨無阻從不間斷。他順口問︰「有什麼事?」

她支支唔唔地,「呃……我、我和同學約好要一起討論報告。」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一點不自然。「這樣啊……」他故意拉長尾音。

喬水簾緊張地道︰「明天再補上就行了。」

「唔。」他拿着無線電話走到窗戶前望出去,正好瞧見對面房間內的喬水簾破天荒地穿上長裙,他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你們要去哪裏討論?」

去、去哪裏?沒有預料到深藍會有這麼一問,她有些慌亂地回答︰「當、當然是去圖書館了。」

圖書館又沒有規定女生一定要穿裙子才能進去,為什麼她會這麼大費周章?「我正好也想去查一些資料,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他要跟她一起去?喬水簾一口回絕︰「不行。」當然不行。

「為什麼?」其中一定有古怪。

喬水簾在房間內踱來踱去,「因為……因為……」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圖書館。耿深藍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納入眼底,思緒豁然開朗了起來。

圖書館是所有人都可以去的地方,她要怎麼說才能讓他打消跟她一起去的念頭?「我們是要去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校外的人沒有申請是不能進入的。」「既然這樣,那我改天再去學校的圖書館查好了。」她特地打扮過、要去圖書館又不讓他跟……肯定是要約會──跟誰?

她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不過你還是要看書哦。」

「再說吧。」

喬水簾忘了自己要喬裝淑女,手叉腰強悍地對着電話碎碎念個沒完,「什麼再說吧?你的成績好不容易有一點點起色了,你現在更不能鬆懈下來,不然就枉費我的苦心和你這段時間來的努力了……」

「好、好,我知道。」再讓她念下去他的耳朵就要長繭了。他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和同學有約嗎?」

她驚呼了聲,「有什麼問題等我回來再說,就這樣。」

耿深藍手裏握着話筒,站在窗戶旁望着對面房間內的喬水簾,他看着她雙頰酡紅地照鏡子,撥撥頭髮、拉拉裙擺,然後補上淡淡的口紅,隨即出門去了。她要跟什麼人約會?去哪?

她對那個人有意思嗎?竟然還為了他精心打扮!一思及此他的心情就莫名地惡劣了起來。

他倒要看看對方是怎樣的三頭六臂,竟然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喬水簾這個男人婆為了讓他留下好印象而喬裝起淑女來了。

耿深藍將話筒擱下,迅速地下樓去。

「外婆,我出去一下。」耿深藍腳下的速度未減。

「小藍,待會兒就要吃飯了,你要去哪裏?」

必應石奶奶的是門開了又關的聲音。

耿深藍一步出大門,守在外面的一名保鑣立即下了車迎上前去。「太子,你要去哪裏?」

喬水簾攔了輛計程車離去。

耿深藍旋身走向車子,「快點跟上去。」

「是。」雖然不解,保鑣仍趕緊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跟上。

保鑣時時注意着前方那輛載着喬水簾的計程車,不敢稍有疏忽。只是……太子為什麼要跟蹤喬水簾?

她果然不是要去學校的圖書館。耿深藍面無表情地望着前方。

計程車在麥當勞前停住,喬水簾一下車就朝麥當勞的門口走去。

遠遠地一見計程車停下來,不待耿深藍吩咐,保鑣立即將車子靠邊停。

耿深藍坐在車上,從麥當勞的透明玻璃看過去,可以很清楚地瞧見喬水簾的一舉一動。

她進入店內抬頭張望了一下,旋即朝某個少年走過去。

就是他嗎?耿深藍過長的瀏海底下透出鄙夷不屑的光芒。他也沒長得多英俊、多好看嘛!不過爾爾,路上隨手抓就一大把。

她的眼楮是有毛病嗎?他哪一點值得她這麼費心思地打扮,還特地穿上典雅秀氣的長裙?

太子的眉頭擰起來了!梗鑣識相地保持沉默,沒有多話,免得掃到颱風尾。她幹嘛笑得那麼……那麼做作?一點都不像她。

太子的臉色更陰沉了!梗鑣覺得不妙。

他看她的眼神令人厭惡……說不出原因,他就是討厭那個人看喬水簾的眼神。保鑣也注意着透明的玻璃窗內的動靜,喬水簾和那個少年有說有笑,似乎很談得來……他悄悄地轉頭瞟了一眼──嚇、太子的臉扭曲了!

耿深藍霍地打開車門,下車快步朝麥當勞走去。

保鑣連忙跟上。

耿深藍大跨步地走進麥當勞。

喬水簾不經意一瞥,驀地被躍入眼帘的身影震懾住──深藍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家念書嗎?

「嘖嘖……你穿成這樣還真像個女生呢!」耿深藍故意讚歎。

什麼叫還真像個女生?喬水簾火大地吼他︰「我本來就是女生!」

什麼意思?少年不解地看看這個又瞟瞟那個,「水簾,他是……?」

嚇──她怎麼會忘了成浩學長也在這裏!居然失態地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她的形象全毀了……喬水簾巴不得能夠馬上挖個地洞躲起來,「他、他是一個鄰家小弟弟。」她好想哭。

他不再是以前那個比她瘦小的男孩了,他已經長得比她高、力氣也比她大,只有年齡是唯一他無法追趕上她的差距。

他自過長的瀏海下冷冷地覷了她身邊的少年一眼,「你就是為了他打扮、為了他穿裙子?你的眼光嘖嘖……」未竟之語全在耿深藍鄙夷的目光中表露無遺。「耿深藍,你太沒有禮貌了!」

他只是說出實話而已,關禮貌什麼事。

成浩的臉色有些尷尬,?不好當場發作,只好乾笑……「看來你的鄰家小弟弟對我有偏見。」

喬水簾連忙解釋︰「學長,你別理他,這個小子一向怪裏怪氣的,看誰都不順眼。」

他什麼時候怪裏怪氣的了?耿深藍老大不爽地濃眉糾結。

喬水簾轉向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快點離開不要破壞她難得的約會。

耿深藍卻故意在他們的對面坐下來,「你明明很討厭吃這種油膩膩、會害你長痘痘的東西,為什麼還要來這裏?」

必他屁事!她惱火地狠狠瞪着耿深藍,卻有口難言。

成浩不解地道︰「水簾,你討厭吃炸雞薯條怎麼不早說呢?」

「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只是……不常吃而已。」喬水簾連忙解釋。才第一次約會,她怎好有太多意見。

「哼哼。」耿深藍不以為然地嗤哼。

這小鬼到底想怎麼樣?喬水簾的臉色很難看,卻只能用兇狠的眼神凌遲他。他不痛不癢地迎上她的目光。

成浩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之間的眼神廝殺,決定不計前嫌地對他展現大哥哥的風範。「你想吃什麼?我請客。」

耿深藍沒那麼容易討好,「要吃什麼我自己會去買,不需要你假好心。」再次碰了釘子,成浩訕訕地端起可樂喝了一口,也不再自討沒趣。「水簾,炸雞要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這個小子為什麼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敵意?他做了什麼嗎?

「嗯。」喬水簾依言拿了塊炸雞,秀秀氣氣地撕着吃。

「做作。」耿深藍嗤了聲。

她假裝沒聽見。

「水簾,其實我……」巴啦巴啦。

成浩說了些什麼她壓根兒沒仔細聽。

「虛偽。」

耿深藍這個討厭可惡的小鬼?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喬水簾的身體微微一僵,額際有青筋在跳躍。忍耐、忍耐。

「水簾,你是不是……」巴啦巴啦。

「噁心。」

鏘──她的理智驀地斷線,探手揪着他的衣襟。「臭小子,你是怎樣?我不理你,你倒是越罵越起勁,我是哪裏礙着你了?」

旁邊的保鑣已經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不要插手喬水簾和太子之間的過節,免得吃力不討好、裡外不是人。

「你的衣服、你的口紅、你的舉止……」耿深藍陰陽怪氣地低吼。「我都覺得很礙眼。」

她氣得想海扁他一頓,幸好腦子裏僅存的理智阻止了她。「又沒人要你來看,而且我打扮也不是為了你這個小鬼,你要滾就快滾!」真會被他氣到爆。他的臉更是臭到不行,活像踩到了一坨狗大便。「這裏是公共場趕,我想坐在這裏誰也管不着。」

她氣得牙痒痒的,「你──」

他一派淡然,完全不把她的怒氣放在眼裏,擺明了要跟他們耗到底。

心中痛苦地掙扎了好半晌,喬水簾才終於下定決心,「學長很抱歉,我有事必須回去處理一下。」語畢,她隨即氣沖沖地揪着耿深藍離開。

耿深藍既不掙扎也不反抗地任由她揪着他的衣襟,在許多人的側目下走出麥當勞。

保鑣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去,愕然地發現──太、太子的嘴角竟然微微地上揚!

喬水簾這輩子的第一次約會就在耿深藍的攪和下黯然落幕。

他毀了喬水簾的第一次約會,她揪着他回去,狠狠地臭罵他一頓,還氣得三天不跟他講話,後來也就沒事了。

不過,她再三地告誡他──以後不准他再偷偷跟着她去約會。

她仍舊在固定的時間過來幫他做課後輔導。「……在這裏把公式帶入就可以解題了。」

「嗯。」他難得溫和地應聲,乖乖地將題目解開。

她驚詫地望着他,「你今天特別認真昵!太好了,就這樣繼續維持下去,要考進前二十名不是問題。」

他幹嘛考進前二十名啊?又不是吃飽了撐着。「我不要。」

「咦?」喬水簾將課本翻到下一頁,沒聽清楚他說的話。

「沒事。」他仍舊是她的鄰家小弟弟。

她不知道的是他還私底下去找過成浩,「建議」他最好不要再對喬水簾有非分之想,否則……

所以從那次之後,成浩就沒再邀約她出去。

他恐嚇他?當然──沒有了,他只是給他一點「良心」的建議而已。

敲門聲忽然響起,「叩叩。」

石奶奶端了水果開門進來,「休息一下,吃些蓮霧。」

「謝謝石奶奶。」

「別這麼客氣。」石奶奶將切好的蓮霧往桌上一放,「要不是有你這麼熱心地幫小藍複習功課,他的成績肯定慘不忍賭。」

「最重要的還是深藍肯認真學才行。」她沒有居功。

石奶奶欣慰地笑,「好、好,繼續保持下去,你們吃完水果再作功課。」隨即下樓去了。

喬水簾叉了塊蓮霧送進嘴裏細細咀嚼,香甜的汁液立即盈滿口腔,好好吃。她已經吃第三塊了,卻發現深藍連動都沒動,劉海下的炯然眸光直勾勾地望住她。「很好吃耶!你怎麼不吃?」

他從善如流地執起叉子,「你為什麼會答應和那個傢伙出去?」

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傢伙就是成浩學長,「什麼那個傢伙!他是我的學長。」半長不短的頭髮隨意束起,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粉頸。

他收回眷戀的目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他約我啊。」她長這麼大,他是第一個約她出去的男生耶。

他的臉一沉,「因為那個傢伙開口約你,你就答應赴約會不會太隨便了?」真是太不矜持了。

隨便?她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好笑,「沒那麼嚴重吧!不過就是出去吃吃東西、聊聊天,更何況多認識一些朋友也不錯。」

「你喜歡那個傢伙?」他又問。

「他是我的學長。」她再次糾正他。「你可以跟着我叫他學長,不然叫他成大哥也行。」

要他叫他大哥?等下輩子吧。耿深藍冷嗤了一聲,「你到底喜不喜歡那個傢伙?」

算了,他執拗的性子一犯,就跟牛一樣。「我和他才只約會過一次,說的話不超過十句,我能對他有什麼感覺?」而罪魁禍首此刻正坐在她旁邊,像審問犯人似地質問她。

耿深藍陰沉的臉色緩了緩,「他不適合你。」

他的老成口吻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果成浩不適合我,那什麼樣的人才適合我?」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生了,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反正那個傢伙不適合你就對了。」他粗聲粗氣地道。

她好笑看着他,「你討厭成浩學長,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討厭他。」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反應就像是怕姊姊交了男朋友之後會被冷落的弟弟,喬水簾感到很欣慰,雖然他叫她水簾姊叫的很不甘願,不過他心裏卻是很在乎她這個姊姊的,這樣才不枉她這麼疼愛照顧他。

她向他保證︰「深藍,你不用擔心,就算我將來交了男朋友,我還是你的姊姊。」她不是有那種異性就沒人性的人。

男朋友?耿深藍眯起眼冷哼。有他在,她交得到男朋友才有鬼咧!

「水簾,小藍來找你。」母親在樓下喊。

必在房間裏的喬水簾氣呼呼地回道︰「叫他滾回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他。」昨天的約會他居然跑去惡整對方搞破壞。

「小藍有事要跟你說。」母親又喊話。

她的氣還沒消,「我不要看到他、不想聽他說話。」昨天約她的王英展是班上同學,更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校內有一半以上的女同學都偷偷愛慕着他。他開口約她的舉動幾乎讓所有人跌破眼鏡,受寵若驚的同時她也滿心期待着能有美麗而浪漫的愛情。

沒想到她期盼的愛情還來不及開始就已經結束,全都是拜耿深藍所賜。

這個臭小子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麼老是要破壞、阻礙她交男朋友?

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出色的男生,她對他有好感,他也喜歡她,說不定他們可以進一步發展成為男女朋友,現在希望全都破滅了。

她是哪裏礙着他了?

「水簾,小藍說事情很重要,你要是不下來我就讓他上去了。」真受不了這兩個傢伙,老愛鬧彆扭。

可惡!他到底想怎麼樣嘛?「不準上來!」她幾乎是尖叫。「他家的事我不想知道。」

雖然她一向大刺剌地,不過她也像一般青春期少女一樣渴望愛情的滋潤。她想要有一個男朋友可以愛她、寵她、呵護她,這樣的願望也是奢求嗎?雖然她早就跟他三令五申過,不準再來破壞她的約會,但是顯然效果不彰。他究竟要妨礙她的戀愛到什麼時候啊?喬水簾憤怒地痛揍枕頭,彷彿那就是耿深藍的臉。

樓下沉寂了好一會兒沒有下文,那個可惡的臭小子應該滾回去了。

英展同學的樣子看起來既震驚又不悅,他大概不可能再給她第二次機會了。她心痛吶!明明愛情已經降臨了,?來不及萌芽就被耿深藍扼殺掉。

喬水簾一腳將枕頭踢飛,把臉埋進床鋪里。

不一會兒,母親的聲音又傳來,「水簾,下來吃飯了。」

「我不餓。」她要哀悼那段才剛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情。

「你和小藍又在鬧什麼彆扭了?就算他又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他都來向你道歉──」

「誰稀副他的道歉,只要他離我遠一點就好!」喬水簾氣呼呼地喊完,拉起棉被蒙住頭,來個不看不聽。

翌日,她特地起了個大早,比往常提早了三十分鐘出門,就是不想看見耿深藍那個臭小子的臉。她和他的學校在同一條路上,因此上下學經常會碰到。今天要是見到英展同學,她應不應該跟他解釋昨天的事?他會不會接受她的道歉?因為比平常上學時間提早半個小時,所以到校的學生並不多,學校彷彿還未蘇醒,經過某一間教室時──「拿來!願賭服輸。」

有學生公然在學校賭博嗎?會不會太大膽了啊!喬水簾的步伐微微一滯,隱身在柱子后偷偷地瞟了一眼,赫然發現英展同學也在其中!

其他人笑他︰「這一次萬人迷也吃鱉了吧!」

王英展把錢交給他們,不甘心地道︰「如果不是那個小鬼半路殺出來壞事,我肯定可以在第一次約會就吻到她。」

英展同學在說什麼?喬水簾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原來……原來他約她出去並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和同學打賭。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惡劣至此!

「喬水簾是個大刺剌又粗魯的男人婆耶,你真的吻得下去?」有人好奇地笑問。「感覺會不會像男生跟男生接吻?」感覺有點惡。

「閉上眼楮之後吻誰不都一樣。」王英展輕笑,「不過撇開她的個性不說,她其實長得還不錯。」

有人起鬨︰「該不會你真的對她有興趣吧?要不要再賭一次?」

那個小鬼看起來大有來頭,肯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遲疑了會兒,「換個新目標好了。」他還是別再去招惹喬水簾的好,免得吃不完兜着走。

「你不敢?」有人故意激他。

「我哪有什麼不敢的!再賭一次就──」他的聲音驀地被教室外一抹燃着炙人怒焰的嗓音打斷。

「你們真的是太過分了!」她大跨步地走進教室。

教室里的四個人都怔愣住了,沒有想到她會在此時出現。

「水、水簾同學……」他怔怔地望着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她筆直地走到他面前,「你們自以為很了不起,這樣玩弄別人很有趣嗎?」「我唔……」他才開了口,肚子上就捱了一拳。

「剛剛那一拳是我的,」她又揍了他第二拳,「這一拳是深藍的,最後一拳是為其他女孩子打的。」

她的力氣一點都不輸給男生。「噢──」王英展英俊的臉皺成一團,像捏壞了的包子,哪還有半點風靡全校女生的迷人丰采。

其他三個人都傻了眼。

「長得英俊又怎麼樣!要是你一直都這麼幼稚、不懂得真心喜歡別人,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什麼是真愛。」語畢,她轉身就走。

在場的四個人都不自覺地吁了一口氣。

沒想到王英展是這麼可惡的人,如果不是深藍跑來惡整他,破壞他們的約會,說不定他早就得逞了。

深藍早就知道王英展不懷好意了嗎?喬水簾隨即又搖搖頭推翻自己的猜測,深藍哪有那麼神通廣大。

不管深藍知不知情,他讓她免於被戲弄、被欺騙的悲慘下場,但是她?氣得把他?得狗血淋頭、氣得兩天不理他、不和他說話……這下可糗了,唉……

她是要坦白地跟他道歉嗎?不過他一再地阻礙她交男朋友的行為是不對的,縱使這一次陰錯陽差地幫了她,他的行為還是應該被糾正。

不然……放學后若無其事地過去幫他複習功課好了?

一整天下來,喬水簾上課時始終是心不在焉地。

她不知道放學后見到深藍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她煩惱不已。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她還很努力、很用力地在想,不過還是沒結果。

不管了!將書包放下、換上家居服,喬水簾立即往隔壁跑,「石奶奶,深藍回來了嗎?」

以往這個時候應該在煮晚餐的石奶奶落寞地坐在沙發上,聞言訝然地道︰「水簾,小藍沒有跟你說嗎?」

「說什麼?」他昨天是有過去找她,不過她還在氣頭上,所以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小藍他……回去了。」

必去?這裏不就是他的家嗎?「回去哪裏?」

「回到他父親身邊。」少了小藍,房子顯得有些空蕩蕩。

她沒有多想,「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石奶奶淡淡地一笑,「等他有空的時候才能回來玩……」

他搬走了!喬水簾愣住了。他昨天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應該就是他要離開這件事,她卻因為約會被搞砸而生氣,不想見到他、不想和他說話,結果錯過了他的當面告別。

雖然她老是喜歡逗得他暴跳如雷、雖然他老是破壞她的愛情,但是一想到從明天開始,兩人就不能再常常見面,一股淡淡的愁緒悄悄地漫上心頭,讓她的心情益發地低落沉悶,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失落和不舍縈繞在心頭……

凡爾賽學院

耿深藍正專註地看着電腦螢幕上的資料。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來,門外的嬌小身影微微一僵。

學生會辦公室里只有深藍學長一個人,他應該還沒察覺到她的出現,她可以偷偷地轉身離開,晚一點再過來才不會和他兩個人獨處一室。

正當她打算悄悄地將門關上之際,一抹冷冷的嗓音陡地傳來──「你想逃到哪裏去?」

「噢──」正要關上門的顏冬雪駭了一跳,不小心讓厚重的門夾到自己的手指,痛呼了一聲,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耿深藍自座位上起身,幾個大跨步就來到她的身邊,「這樣也會夾到自己的手,你是笨蛋啊!」

憊不都是你害的……她在心裏這麼嘀咕着,不過可沒膽說出口。

他抓起她的手審視,腫起來了還有些破皮。「下手這麼重,你是打算夾斷手指好詐領保險金嗎?」

顏冬雪好想哭,「我、我才沒有……」

「走。」他拉起她就走。

「去……去哪?」她慌了,卻沒有勇氣將手抽回來。

「當然是去保健室了,不然你還想去哪裏?」他沒好氣地冷哼。真不知道她那顆小腦袋裏在想些什麼,他的脾氣不好、他是黑社會老大的兒子、他是藍焰盟的太子,那又怎樣!他可從沒欺負、凌虐過她,甚至還不只一次替她解圍,她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嘿……沒有。」她只能怯弱地乾笑。

他握住她的手在校園內走着,相當引人注目,有好奇、有羨慕也有嫉妒。感情這麼好喔,連在學校內也毫不避諱地牽手散步!

能夠讓耿副會長這麼有男子氣概的人喜歡上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顏冬雪長得又不漂亮也不出色,她是憑什麼讓耿副會長喜歡上?

顏冬雪覺得渾身不對勁,眾人好奇注視的目光比手上的抽痛更加灼熱,她輕輕地瑟縮了一下,「深、深藍學長……」

他回頭瞧她。

「呃、呃……能不能……」她戰戰兢兢地語不成句。「我的手……」

「怎麼了?」他微眯起眼,一瞪。

被那銳利的眸光一瞪,她霎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沒、沒事。」只好沒骨氣地繼續讓深藍學長握着她的手。

耿深藍拉着她走進保健室。

穿着白袍的年輕校醫聞聲轉頭,「耶!耿副會長怎麼有空來保健室看我?」饒富興味的眸光先是掠過女孩被耿深藍握住的手再轉到她的臉上,「她就是傳說中那個太子的女人。久仰久仰。」

顏冬雪紅了臉,吶吶地道︰「不、不是的……我我和深藍學長……」

「不必那麼多廢話。」耿深藍不耐地打斷她的話,將她受傷的手拉到年輕校醫面前。「被門夾到。」

年輕校醫仔細地檢視了一下,東摸摸西捏捏。「會痛嗎?這樣呢?」

當然痛了!「唔。」她點點頭,眼角閃着淚光。

年輕校醫面色一凝,「不太妙,骨頭恐怕斷了。」

顏冬雪一聽,臉上的血色悉數褪去。「那……怎麼辦?」

「得把皮肉割開,然後在骨頭斷裂的地方植入鋼釘……」年輕校醫正經八百地解說。

嚇!稈皮肉割開,還要在骨頭斷掉的地方植入鋼釘?那血淋淋的畫面讓她的臉色倏地一白。

耿深藍看不過去,「她的膽子很小,你別嚇唬她了。」

年輕校醫笑了開來,「你心疼啦!該、好,我不嚇唬她,行了吧!」

心、心疼?顏冬雪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心跳差點停止。深藍學長不可能……應該不會喜歡上她才對。

他嗤之以鼻,「我是怕你不小心嚇破她的鼠膽,那就麻煩了。」

顏冬雪哭笑不得,原來、原來是開玩笑的啊!

「坐一下,我幫你包紮。」他走去拿來醫藥箱。

她依言乖乖地坐下。

年輕校醫打開醫藥箱,「把手伸出來。」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比小學生還聽話。

他幫她受傷的手指頭做一些簡單的處理,然後開始包紮。「紅腫一兩天就會慢漫消褪,不過瘀青就沒那麼快,大概要一個星期左右。」

「嗯。」

耿深藍微皺着眉,繃帶纏太多了吧!

年輕校醫眼裏有洶湧的笑意在翻騰,「好了。」

「謝謝。」雖然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還是道了謝。

耿深藍瞪了他一眼,還沒開口,校內已先響起廣播聲──「耿深藍同學、顏冬雪同學請立刻回學生會辦公室開會。」

開會?他怎麼不知道學生會今天要開會?耿深藍納悶地朝顏冬雪投去一瞥。她搖搖頭,表示不知。

「既然要開會,你們快點回去吧。」

耿深藍又看了他一眼,才道︰「我們回去。」

「喔。」她沒有異議地跟上去,像個小媳婦似地尾隨在耿深藍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原路回學生會辦公室。

一推開門走進學生會辦公室,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桌子上擺了兩三盤美味可口的手工餅乾。

童靚紫坐在沙發上,嘴裏還咬着一塊餅乾,卻立即起身湊上前來逼問︰「老實說,你帶小雪去哪裏幽會了?」

他懶得理他,「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講話。」

唐絛色閑適地看着書,聞聲抬起眼,看見了耿深藍和顏冬雪,「你們一起?」「剛剛小雪的手被門夾到,我陪她去保健室。」耿深藍簡單地回答。

「沒事吧?」

小雪還來不及回答,童靚紫馬上將耿深藍推到一旁去,關心地上前審視,「小雪,你怎麼會被門夾到手?要不要緊──」下一秒卻捂着胸口向唐絛色痛心控訴︰「會長,我們單純善良的小雪被藍焰盟的太子帶壞了,我好意關心她被夾傷的手,她竟然對我比中指耶!」

「我、我沒有……」小雪很委屈。她受傷的就是中指啊,都怪那個校醫啦……包成這樣,害她中指不能彎曲,讓人誤解。

耿深藍不懷好意地撇了撇唇,「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我不做那種沒有意義的挑釁動作。」他通常都直接開扁比較多。

童靚紫終於忍不住宮出一陣大笑,「哈哈……」

看起來真的很像在比中指。

她一臉困窘,「?紫學長,你不要笑了啦……」

「呵呵……」他控制不住。

耿深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是要開會?」什麼會這麼重要?還特地用廣播把他和小雪急召回來?

唐絛色似笑非笑地朝童靚紫的方向抬抬下巴。

對喔!差點忘了。童靚紫的笑聲這才停歇,諂媚地道︰「可愛的小雪,我有好吃的餅乾,你去泡好喝的咖啡好不好?」

「好。」只要?紫學長不要再笑她,要她做什麼都好。小雪往茶水間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麼又停下腳步,「?紫學長,你和GiGi不是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有手工餅乾?

如果他和GiGi真的舊情復燃的話,她應不應該告訴潮汐學姊?

童靚紫狐疑地瞅着她,「我們早就分手了,你……該不會以為這些餅乾是GiGi烤的?」

她點點頭。難道不是?

他忙不迭地澄清︰「這是我去買回來的。」他已經金盆洗手,不再去招惹其他女孩子了。

「喔。」小雪應了聲,走進茶水間去泡咖啡。

原來他也會緊張啊!不過就不知道他的專一時效多久?耿深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沒說要開什麼會?」居然連身為秘書的小雪都不知道。

「美味的點心怎麼可以缺少香醇的咖啡來搭配。」童靚紫笑嘻嘻地宣佈︰「下午茶會開始了。」

就為了要喝下午茶吃點心,還特地用廣播把他和小雪叫回來,這種公器私用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來。耿深藍順手抓起桌上的筆丟擲過去,「貪吃鬼。」他氣定神閑地揚手接住飛射而來暗器,「好說好說,民以食為天嘛,要是不能盡情享受美食,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耿深藍哼了哼,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嘴饞。

歲月的累積、年齡的增長並沒有讓喬水簾有太大的改變,沒有女大十八變,她依然是一頭帥氣俐落的短髮、依然是大剌剌的個性,唯一的差別就是她的身分從學生變成上班族。

「小喬,我們今天晚上要去跳舞,你要不要一起來?」公司里的年輕妹妹一邊收拾私人物品,一邊扭着小蠻腰詢問。

「我?」喬水簾看了直想笑。「不了,我都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你們年輕人去玩就好。」

年輕妹妹不以為然,「小喬,你也才二十五歲,別說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一起去嘛,說不定會遇到不錯的男人唷。」

她仍舊是婉拒了同事的邀約。

一來她不愛跑夜店,再者現在常跑夜店的大多是年輕人,她想找個年紀比自己大幾歲,個性成熟穩重、溫柔體貼,可以疼寵呵護她的對象,至於年紀比她小的,那就謝謝再連絡。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一直都遇不到對的人,直到現在她的感情仍是交出一張白卷,她不禁想大喊︰好男人到底在哪裏?

下了班,喬水簾搭公車回家。

從公車站到她的租屋處,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步行要將近十分鐘,不過就當是散步也沒什麼不好。

從她還是大學生就住在這兒,因為鄰近兩所大學,學生眾多,因而快速發展成一個獨立而繁榮的商圈,食衣住行樣樣俱全。

她在路口的一家快餐店停下來,「老闆娘,我要一個鱈魚飯、一個雞腿飯外帶。」只要沒事,那個小子每逃詡會窩在她的住處。

「好的,請稍等,馬上就好。」老闆娘笑容滿面,立即將腌漬好的排骨裹上粉放進油鍋內。

「嗯。」

老闆娘動作迅速地包好兩個便當交給喬水簾。

她提着兩個便當慢慢走回住處,掏出鑰匙來開門。

丙然,耿深藍正舒適地坐在她的沙發里看電視,儼然就像是這裏的主人。當初得知他已經離開,她還因為不舍而掉了幾滴淚,也因為兩人之間的誤會未解就分開而遺憾難過了好幾天,結果他不但一放假就回來,沒放假的時候也會跑回來,她很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念書。

他能考進凡爾賽學院就讀還真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而且還當上了學生會內務副會長!「你都不參加社團活動、不參加聯誼的嗎?」

他接過她手中的兩個便當,「我不做那種幼稚無聊的事。」

「幼稚無聊?你這樣怎麼交得到女朋友啊!」她還真沒見過生活像他這麼枯燥乏味的大學生。

「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他將兩個便當打開放在桌上,走向小郭箱拿出兩杯飲料。

「等你的年紀慢慢增長,?發現身邊都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到那個時候再來後悔就來不哇──」她的過來人經驗還沒說完,眼楮驀地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興奮不已地撲上去抱住耿深藍。「珍珠奶茶!」

之前他們一起去逛夜市時買來喝過一次,她從那個時候就愛上了。耿深藍的身體微微一僵,將珍珠奶茶遞給她。

放開手接過那一杯珍珠奶茶,她立即插入吸管,吸了好幾顆粉圓在口中細細咀嚼,一臉滿足的神情。「不枉費我一直把你當弟弟般疼愛。」

耿深藍的眸色一黯,深奧難測。「先吃飯。」他抽走她手裏的飲料,他將一個便當放到她手上。

喬水簾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無緣無故地又在生什麼氣啊?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他端起另一個便當扒了兩口飯之後,將便當內的配菜之一──青椒全都挾到她的便當里,然後順手挾走她便當里的苦瓜,動作再自然不過。

原來都是青椒惹的禍。「你討厭青椒,給我就好了,幹嘛臭着一張臉!」討厭青椒……她竟然以為他的不悅是因青椒而起?耿深藍氣得不想講話,她的腦袋裏到底是少了哪一根筋?為什麼這麼遲鈍?

她吃得津津有味,「青椒其實很好吃又有營養,而且偏食是不好的習慣。」「你吃就好。」他冷淡地道。

她早就已經習慣他的陰陽怪氣,見怪不怪了。

喬水簾忽然停下筷子,「欸,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把頭髮留長?」

他覷了她一眼,「為什麼突然想把頭髮留長?」她一向怕熱,而且不太會整理長頭髮。

「長頭髮比較有女人味,男人應該都喜歡長發女生,對不對?」這種問題還是應該問男生比較準確。

「大概吧。」他哼了哼。

「大概?」她皺起眉。這樣的答案太敷衍、太不負責任了。「你認真一點回答我的問題。」

「我為什麼要?」其他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關他屁事。

她瞪着他,「我到現在還交不到男朋友都是你害的,你不會忘記自己以前做過什麼好事吧!」

「我沒忘。」那可是他費盡心思才達成的目標呢!

「沒忘最好,現在該是你彌補我的時候了。」

「彌補?」他挾了塊雞腿肉給她。

她的青春歲月和珍貴的愛情就只值一塊雞腿肉?喬水簾沒好氣地將那塊雞腿肉挾還給他,「別想用一塊雞腿肉打發我。」而且那塊雞腿肉還是她自己掏錢買的。「不然呢?」

「你得當我的愛情顧問,直到我交到第一個男朋友。」這是他欠她的。

而現在她居然還要他當她的愛情顧問,幫助她找到男朋友!「辦、不、到。」耿深藍的臉黑了一半,咬牙切齒地道。

就因為他的年紀比她小,所以在她眼裏心裏他始終只是個弟弟。

她可以毫無防備也不避嫌地抱住他、她可以穿着短褲露出兩條白皙的美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壓根兒就不知道他所必須忍受的不人道煎熬。

可惡!她對他也未免忽視得太徹底了吧。

「什麼──」她才一開口就被打斷。

他起身,「我吃飽了。」光是被她氣就飽了。

喬水簾納悶地望着他離開的背影,以往他都會待到她累了、想睡了才回去對面的房間,今天卻連飯都沒吃完……

他又生氣了!

奇怪!他最近怎麼特別容易生氣?喬水簾支着下顎思索着。

難不成男生也跟女生一樣有生理周期,也會內分泌失調、脾氣暴躁?

「叩、叩。」

門又打開來,去而復返的耿深藍依舊冷凝着俊臉,過長瀏海下的眸光更顯得晦暗不明。

他將一個小提袋交給她,隨即轉身就走。

喬水簾低頭一瞧,袋子裏裝了兩盒中將湯,她轉頭看了看牆上的月曆,三天後的日子用紅筆圈了起來,正是她的生理期。

她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大三之後,生理期來的時候肚子會悶悶地痛,不是無法忍受的劇烈痛楚,但就是渾身不舒服。她也不清楚深藍是怎麼知道的,某天,他就買了中將湯來給她。

雖然深藍的脾氣不怎麼好,經常惡聲惡氣地說話,再不然就是冷眼瞅得人頭皮發麻,不過他都會記得買中將湯給她,比手機的行事曆還要準時。

喬水簾將小提袋抱在胸前,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其實……深藍這個壞脾氣的小子還挺貼心的。

前一秒鐘她還抱着棉被睡得很香甜,下一秒鐘立即瞠大眼楮彈坐了起來──幾點了?鬧鐘怎麼沒響?

她轉頭一看,嚇、八點二十分!體內的瞌睡蟲霎時全被嚇跑了,一隻不剩。慘了、慘了!今天肯定會遲到,她的全勤津貼要飛了……

喬水簾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梳洗,胡亂地撥了撥頭髮,抓過皮包就往門外沖。她記得八點三十五分還有一班公車,那是她最後的希望了。只要趕得上那一班公車、途中不塞車,她應該來得及在最後一分鐘抵達公司。

她動作俐落地鎖上門,轉過身,對面的門正好打開,耿深藍銳利的眸光掃過她,閃爍着瞭然的光芒。

「早,我要去上班了。」她匆忙地打了一聲招呼就要離開。

這個時候再去趕公車肯定來不及。他無暇多想,身體已經先有動作了。

「有什麼話我們晚上再說。」她現在趕時間。

「我送你去公司。」關上門,他率先走出大廈。

喬水簾只好跟了上去。「你早上沒課嗎?」

「有。」他發動車子。

「那我還是搭公車好了。」怎麼能耽誤他上課的時間,讓他送她去公司!「坐好。」他傾過身幫她扣上安全帶。

他的氣息大舉入侵她的肺葉,掠奪她的呼吸,他的俊臉陡地靠得極近,讓她的心跳有些不規則。

耿深藍熟練地將車子駛入車陣里。

喬水簾看他專註開車的模樣看得入神,忽然發現除了年紀之外,很多方面他都已經迎頭追趕上她,甚至超越了她。

她記憶里那個可愛的小弟弟已經徹底蛻變成一個男人了,雖然惡劣、不易親近的個性依舊,?另有一股讓許多年輕女孩無法抗拒的魅力。她的心裏有一些些欣慰、有一些些驕傲、還有一些些失落、還有……複雜的感覺一時也說不清。耿深藍專挑車少的小巷弄走。

一回過神來,喬水簾忽然發現窗外陌生的景象,心中驀地一慌,「深藍,你走錯路了啦!」她在心中哀嚎,這下子肯定遲到了。

他給她一個「你又知道了」的眼神。

她理直氣壯地指出,「這跟公車平常走的路線不一樣。」

鮑車路線?耿深藍揶揄地問︰「那我需不需要沿途靠站停車啊?」

她尷尬地笑笑,「那倒是不用……」今天到底能不能順利去上班啊?

「你沒聽過條條大路通羅馬嗎?我走的是捷徑。」他又不像她上下班就只記得一條路線。他永遠記得他第一次載她去上班的悲慘經歷,她拍胸脯保證她知道路,所以他就不疑有他地按照她的指示走,彎來繞去,開着開着卻震驚地發現自己把車開進公車專用道,原來她帶他走的是公車的路線。

「真的行嗎?」她很懷疑。

他無奈地嘆,「你只要乖乖坐着,讓我專心開車就好。」跟路痴爭論路線是很不智的行為。

喬水簾從善如流地閉上嘴巴,看着耿深藍駕着車子俐落地在小巷弄之間穿梭,半晌之後赫然瞧見她工作的商業大樓就矗立在前面不遠處。

「哇!」她驚呼。太厲害了!

他將車子平穩地停在商業大樓前。「到了。」

喬水簾看了一下手錶,還有八分鐘才九點,她趕上了。「深藍,謝謝你載我來,回去開車小心。」她下了車。

「水簾。」

她彎腰看向車內,「嗯?」

「你用不着改變。」

「咦?」她怔了一下,隨即露出微笑。

「小喬,你還不快點,剩下五分鐘而已。」年輕女孩好奇地側頭瞧了車內一眼,眸底掠過一抹驚艷的光采。

「我要進公司了,你也快點回去上課吧。」喬水簾揮了揮手,和同事一起走向大樓。

耿深藍並未立即離開,還聽見兩人邊走邊聊──「小喬,送你來上班的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嗎?」嗓音里悄悄透出一絲興趣。「怎麼可能!他的年紀比我小耶!」喬水簾忙不迭地澄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就像是我弟弟。」

又是弟弟!他像是挨了記悶棍。

「他叫什麼名字?有沒有女朋友?」

「耿深藍,女朋友啊……好像沒有……」聲音漸行漸遠了去,終至聽不見。要等她自己察覺他的心意,他恐怕得等到頭髮鬍鬚白。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要她正視他的存在、正視他的感情。

喬水簾下班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個年輕女學生攔下耿深藍的那一幕——

「深藍學長……」其中一個女孩羞赧地開口,未語臉先紅。

耿深藍不得不停住,冷冷橫了她一眼,漂亮的薄唇抿成一條線。

女孩的其他同伴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心裏都有同樣的驚嘆號——真是勇氣可嘉啊!

深藍學長是有張雕刻般的俊帥臉孔、完美如模特兒般的身材,渾身散發著落拓不羈的狂狷,在在有着強烈而致命的吸引力,讓許多女孩悄悄傾心於他。

不過,個性難以親近的他只適合遠觀,不能褻玩。

女孩低着頭,手忙腳亂地遞出一封飄散着淡雅香味的信,「深藍學長……請、請你……收下。」

他森然地看着她手上的信,沒有意思伸手去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當場有些僵凝,讓人呼吸一窒。

女孩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又尷尬又難堪,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其他同伴也都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女孩的眼眶慢慢泛紅,霧氣迅速在她的眼底凝聚成形,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因為羞窘而死,淚珠即將滾落的前一秒,手中的信忽然被抽走。

深藍學長收下信了?!女孩驚喜的抬頭,眸中欣喜瞬間凝結。她是誰?

她在做什麼?耿深藍不發一語的冷眼旁觀。

「你……」

喬水簾拿着信走到他身邊,「我是深藍的姊姊,這封信我會幫你交給他的。」

「謝謝姊姊,深藍學長那……那我等你的消息。」

耿深藍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性感薄唇仍舊吝於吐出隻字片語。

喬水簾趕緊用手肘頂了頂他。

耿深藍看了她一眼,才勉為其難地應了句,「嗯。」隨即轉身朝大廈門口走去。

她跟了過去,「深藍。」

他掏出鑰匙打開她的房門,率先走進去,落坐。

喬水簾將信遞到他面前,「你的信。」

他的眸光慢條斯理地沿着那封信拉高至她的臉上,一臉事不關己,「那是你收下的。」

「上面寫着你的名字,是那個學妹寫給你的情書。」

「我不打算收。」他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迎上她的眸光。「看是要當杯墊、射飛鏢、丟垃圾筒都隨你處置。」

「你怎麼可以這樣糟蹋別人的心意?」太殘忍了吧。

「不然呢?」

「至少也該把信看完再拒絕人家。」她這麼覺得。

他諷刺的挖苦,「我需不需要寫信拒絕她?」

她點點頭,「如果能這樣當然是最好了,記得語氣要婉轉一點,不要——」

她居然還說如果能這樣當然是最好?!耿深藍微眯起眼,「不要怎樣?」

喬水簾終於嗅到他繃緊的嗓音里悄悄散發的煙硝味,「沒事。」深藍本來就不是溫柔多情的人,要求他做那些事的確是為難他,也怪彆扭的。

見她識相地打住,他滿意的哼了哼。

「信拿去。」既然收下那個學妹的信,她就覺得自己有責任監督、確認他看完這封信。

她就是要跟他作對嗎?竟然非要他看其他女生寫給他的情書不可!耿深藍火大的搶過信,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我不看。」

「喂!你這個小子怎麼這樣?人家用心寫給你的情書耶!」她連忙將那一封信從垃圾桶里撿回來。

「你——」就算她把信撿回來又如何?他說了不看就是不看!

她太了解深藍執拗的個性,所以山不轉路轉,路不轉她轉。

他不解地看着她將信拆開,「你要做什麼?」以為把信拆開他就會看了嗎?恐怕會讓她失望,他對那封信一點興趣也沒有。

喬水簾沒有回答。

他看着她把信攤開來,然後開始念,「深藍學長,從我一進入凡爾賽學院就讀,你那充滿男子氣慨的迷人風辨就令我深深着迷……」

她竟然直接念信的內容給他聽!「夠了!」

「我知道學長已經有顏冬雪了,但是我還是希望讓學長知道我的心意……」她才不怕他的吼聲,執意要把信念完。

耿深藍深吸了幾口氣,捺住性子聽完那一封信,「念完了?」

她點頭,「那你的回答呢?」

他的態度還不夠明確嗎?要他回答是故意要氣死他嗎?「叫她滾遠一點。」不要再來煩他。

喬水簾想不通,「那個學妹長得還滿漂亮的,你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信里提到的名字忽然浮掠過腦海。「是因為那個顏冬雪嗎?她是你的女朋友?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可惡!她根本一點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幽闇的瞳眸里竄起一小簇火焰。

她認識他十多年了,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生有好感,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深藍你……老實跟我說……」

她又想問什麼了?「說什麼?」

「你的性向是不是……和普通人不一樣?」她很努力地以平常的語氣問。

什麼叫性向和普通人不一樣?他眼底的火焰倏地大放,彷彿噬人的鬼魅。「哪裏不一樣?」

「你是不是……喜歡男生?」她連忙又補充,「每個人都有愛人的自由,就算你是同性戀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姊弟情誼。」

同、性、戀?他額際的青筋已經開始暴動,「我哪裏像同性戀了?」

他不易親近,這麼多年來只有她一個女生可以靠近他、可以對他動手動腳、可以恣意擁抱他。他無法忍受她喜歡上別的男生,所以處心積慮破壞她每一次的約會,一直默默守在她身邊關心她、照顧她,結果她毫無所覺也就算了,居然還以為他是同性戀?!

「正常的男生怎麼可能從小到大都對女生不感興趣?」她這是合理的懷疑。

他很想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把那顆不管用的腦袋搖醒。「我有。」

他有感興趣的女生?她怎麼都不知道,「真的?不是騙人的吧?」

他雙手環胸斜睨着她,「我騙你做什麼?」

也對,深藍一向不在乎他人眼光,行事全憑自己喜好。「那你向她表白沒?怎麼沒有介紹給我認識?」

「那個人……你也認識的。」

她也認識?喬水簾開始努力過濾每一個她認識的女孩子,看誰和深藍站在一起比較速配,但是她想不出來。「到底是誰啊?」她很好奇。

「你。」

平地一聲雷。她震愕地退了好幾步,瞪着他。

他坦然地迎視她的眼。

她乾笑了幾聲,一掌朝他的肩膀拍下去。「好小子,竟然開我的玩笑!」她還真被嚇了一大跳呢!

「我沒在開玩笑。」他黑幽幽的眸子直勾勾地探進她的眼裏,讓她無處可逃。

喬水簾她陡地一震,「怎、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他反問。

「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是姊弟一樣,你怎麼可能喜、喜歡我?」她喃喃自語。

「我從來不曾把你當姊姊看待。」他坦言不諱。「我喜歡你,但是這麼多年來你卻毫無所覺。」所以他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天底下大概也找不到像她這般遲鈍的人了。

他、喜、歡、她!他的告白狠狠撞擊着喬水簾的胸口,莫名的慌亂在她的心裏泛濫成災,讓她無所適從。「深藍,你……會不會弄錯了?」

弄錯?這就是他表明心意所得到的回應?「我討厭女生來煩我,從以前到現在,你是唯一能待在我身邊的女生。」這樣還不夠明顯嗎?

她駁斥他的說法,「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才勉為其難的容忍我到現在。」

「我費盡心思破壞你的每一次約會,記得嗎?」

所以一直到現在她都還交不到男朋友,怎麼可能會忘記!「你這個可惡的小子——」喬水簾受到莫名的衝擊,聲音戛然而止。

她記得第一次的約會被他破壞,當年他才十四歲,他從那個時候就已經確定自己喜歡她了嗎?將近十年的時間是很漫長的……「也許你只是一時的迷戀……」她倉皇的提出質疑。

他沉下臉,「該死的也許!你認為一時的迷戀可以維持近十年不變嗎?」

她還在假設,「說不定是你渴望母愛的移情作用……」

耿深藍深邃的眼底已經冒出火苗,「去他的說不定!我沒有戀母情結。」他會愚蠢到連自己喜歡誰都搞不清楚嗎?

她早就見慣他猙獰的怒容,已經有免疫力了。「你……你對我的感情應該是手足之愛……」

「見鬼的手足之愛!」他攫住她的雙肩,氣她的鴕鳥心態,「你認為一個弟弟會想親吻姊姊、擁抱姊姊嗎?」

他的意思是……他想親吻她、擁抱她嗎?喬水簾的臉驀地漲紅,吶吶地搖頭,「深藍,你不可以對我有、有……那種想法——」

他打斷她的話,「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可是我只把你當弟弟看待……」她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卻力有未逮。

他篤定地宣告,「那麼你最好從現在開始重新看待我們兩人的關係,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弟弟了。」

深藍竟然喜歡她!

兩天前深藍跟她表白之後,直到現在,她震驚的情緒仍舊無法平復。

她知道昔日的小弟弟已經蛻變成一個有擔當、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偷偷喜歡着她!

喬水簾很煩惱,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以往兩人自然「和諧」、毫不矯作的關係在一夕之間忽然走了樣、變了調,猝不及防地顛覆了她的世界。

她從沒想過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會是深藍。

她和深藍也算從小一起長大,熟到不能再熟了,縱使經常鬥嘴、吵架,但是那都無損他們的感情,而現在她卻因為他的表白感到彆扭、不自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會令她神經緊繃、渾身不對勁。他說他喜歡她,所以他一直都是用這種眼神看着她嗎?為什麼在他表白之前她毫無所覺?到底是他的隱藏功力太好還是她太遲鈍了?

「小喬、小喬。」

「什麼?」她忽然回過神,發現所有的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難得你今天願意跟我們一起出來,不過從進入這家店到現在,你一直在發獃耶,聽我們說話真的這麼無聊嗎?」

她端起調酒啜了一口,「不是啦!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

她思忖了一下,才道︰「我問你,如果有個年紀小你三歲的男生向你告白,你會怎麼樣?」

小瑄眼楮驀地一亮,興奮不已地問︰「有個小你三歲的男生向你告白嗎?長得怎麼樣?」

反應還真快啊。喬水簾有點無奈,「小瑄,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耶!」

她笑了笑,「小三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況且現在正流行姊弟戀呢!」

這個……不需要也跟流行吧。喬水簾失笑,果然是標準的新新人類想法。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禮尚往來咩。「真的有個小你三歲的男生向你告白嗎?」

「呃……我先去一下洗手問。」

榜!居然用尿遁來逃避問題,太奸詐了。

喬水簾特意在洗手間裏多待了好幾分鐘才出來,希望小瑄忘了剛剛的問題——

「水、水簾同學?」一個試探的嗓音響起。

這個稱呼有點耳熟……她聞聲轉過頭,瞧見一個有點眼生的男子斜倚在牆邊。「你是……」

男子揚起笑,走向她。「果然是你!我是王英展,記得嗎?」

王英展?昔日不好的記憶很快被喚醒,「是你。」

「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他熱絡地笑,彷彿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

她的回應則有些冷淡,「是很久沒見了。」

「以前年紀輕不懂事,才會對你做出那麼可惡的事,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他還記得當年的事,而且現在也當面跟她道歉了,不接受好像顯得她太沒有度量。「事情過去就算了。」

「謝謝你。」

「我還有朋友在等我,我得回去了。」她頷首回應,準備邁開步伐。

他又叫住她,「水簾同學,可不可以給我你的連絡電話?」

電話?喬水簾遲疑了,老實說,她並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正在籌辦一場不一樣的同學會,沒有電話我怎麼和你連絡?」

懊吧,看在他要籌辦同學會的份上,就給他公司電話好了。

王英展握着那一紙名片,眼中有抹異樣的光彩一閃而逝。「等確定時間之後我再通知你。」

「嗯,再見。」她立即回到座位上。

小瑄一神秘兮兮地馬上靠過來,「我看到了,有一個男人和你搭訕。」

「你誤會了,他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好幾年沒見了,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她淡淡地解釋。

「我從剛才就發現他一直在看你,眼神很專註,說不定他一直喜歡着你,只是沒有說出來。」小瑄越說越興起。「你呢?」

「我怎樣?」她有點跟不上小瑄的思考速度。

「你對他有感覺嗎?」有的話就太浪漫了。

「沒有。」即使曾經有過一點點感覺,也早在那一個事件里被破壞殆盡了。她開始感到好笑,「你是羅曼史小說看太多,太會幻想了吧!」

至於她……大概就是缺少那些浪漫的細胞、也不夠溫柔,所以紅鸞星才遲遲動不了。

睡覺睡到一半,喬水簾忽然覺得肚子有種奇怪的感覺,還有一點點脹、一點點悶,這是——她倏地張開眼,從床上爬起來奔向浴室。果然是MC來了。

真討厭,她睡得正熟耶!睡眼惺忪地抱着肚於坐在馬桶上,好半晌之後,她打算起身,卻錯愕地發現置物架上的衛生棉包裝袋內空空如也——

晴天霹靂!

怎麼會這樣?她居然沒有注意到衛生棉已經用完了!這就像肚子痛衝進廁所里痛快地解放之後卻發現沒有衛生紙一樣的悲慘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還有衛生紙。

只不過她一點也不想用衛生紙應急,然後還得出門去買衛生棉,所以她繼續坐在馬桶上,卻怎麼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總不能一直坐在馬桶上吧。就在她認命地伸手要拿衛生紙之際,門鈴聲響起。

「叮咚、叮咚。」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門隨即被打開。

「起床了。」耿深藍將早點放在桌上,直接走向她的房間。

門是開着的,床上不見人影。

救星來了!「我在廁所。」喬水簾欣喜地揚聲回答。

「快點出來吃早點。」他喊了聲。

「深藍,你去路口的便利商店幫我買個東西好不好?」她連忙哀求。

「買什麼?」

「我的MC來了,衛生棉又剛好用完忘了買,所以……只有你能幫我了。」她很可憐的說。

衛、生、棉?有沒有搞錯啊?叫他一個大男人跑到便利商店去幫她買一包衛生棉!耿深藍瞪着那一扇門,俊臉黑了一半。「你自己去買。」

「我現在就是不能出去啊。」不然哪需要拜託他。「要是在外面血流成河怎麼辦?」

血流……他低咒了聲,「你真的是——」哪有女人這麼沒記性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就不小心忘了嘛。」她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拜託拜託啦。」

耿深藍僵持了半晌之後,才憤憤地丟下一句,「我出去了。」然後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喬水簾坐在馬桶上,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深藍不怎麼情願,終究還是幫她跑了這一趟,她可以想像他拿了一包衛生棉在櫃枱付帳時的尷尬神情。

耿深藍走進便利商店,很快就發現衛生棉的擺放位置。

他只想快點買好東西回去,隨手拿了一包衛生棉就往櫃枱上一放。

店員拿起衛生棉準備結帳,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驚詫地怔愣住。

「多少?」他不耐地問。

「呃、五十九元。」這個年輕的客人看起來雖然不是很友善,不過當他女朋友的女孩一定很幸福。

耿深藍付了帳,等着店員用紙袋把那一包衛生棉包起來,此刻,身邊卻傳來清喉嚨的聲音。

「咳咳。」

他沒有理會。

「咳咳。」那擾人的聲音又來。

他不經意地一眼瞥過去,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陡地映入眼帘——「橙?」真是衰到底了。

年輕男子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微鬈的頭髮,饒富興味的眸光在衛生棉和耿深藍之間來回,捕捉到那眼底急速越過的尷尬神色,「太子。」

「先生,找您四十一元,謝謝。」店員將包妥的衛生棉和零錢交給他。

「你不去‘衣香鬢影’,來找我做什麼?」他面無表情地接過衛生棉和零錢,逕自走出便利商店。

「衣香鬢影」是藍焰盟旗下經營的酒店之一,目前歸花橙所管。

「喝茶。」他買了兩瓶烏龍茶,遞給耿深藍一瓶。「店裏的生意好得很,更何況有經理坐鎮,有事他會通知我。」

「帳簿呢?」

「看完了。」

「報表呢?」

「做好了。」他見招拆招。

耿深藍不想讓他有機會開口,「那就回去看書,再不久就要期中考了。」

報橙淡淡地揚起嘴角,「我的成績還過得去,謝謝太子關心。」課業方面他一向遊刃有餘。

「你到底來做什麼?」可惡!他才是那個經常在及格邊緣載浮載沉的人。

「保護太子的安全也是我的責任。」花橙喝了一口茶,眼底有抹光芒忽地大熾。

「只是我跟在你身邊這麼久了,竟然都沒發現你是女扮男裝!」

耿深藍立即怒吼,「誰女扮男裝了?」

報橙抬起眉,「只有女人才需要衛生棉,不是嗎?」

他老大不痛快地悶哼,「廢話。」

「那……」花橙瞟了瞟他手上的紙袋。

這小子就是要他親口招供衛生棉是幫誰買的吧。「水簾要的。」

丙然是她。他早就察覺到太子對喬水簾有不尋常的情愫,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像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姊弟情誼,不過他總覺得太子對喬水簾的容忍超乎平常,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只是……顏冬雪呢?太子會昭告天下她是他的人,勢必是為了將膽小怯弱、經常被欺凌的顏冬雪納入羽翼之下,的確,他還真沒見過這麼膽小沒用的人,但是她會不會因此而傾心於太子?

算了,不關他的事。「要是讓盟里的弟兄看見太子去便利商店買衛生棉的這一幕,大伙兒肯定會跌成一團。」他閑閑地彈了彈指甲。

耿深藍突然咧開一抹兇狠的笑,「看來我讓你的日子過得太舒適了。」所以才有時間來調侃他。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還是回去看點書好了。」免得有人惱羞成怒又增加他的工作量,讓他累得跟頭牛一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快滾。」

在返回喬水簾的住處后,他直接開門進去。

廁所里的喬水簾聽到聲響,「深藍,你終於回來了,快點把衛生棉給我。」她一直坐在馬桶上不能離開,很無聊耶。

將門打開一條細縫,她把手伸了出來。

他瞪着那隻手半晌,才不怎麼情願地把東西放到她手上,「拿去。」

幾分鐘之後,喬水簾才從廁所里出來。「謝了。」

「嗯。」耿深藍的臉隱藏在報紙後面,聲音悶悶的。「早點都冷了,快吃。」

噙着笑,喬水簾溫吞吞地吃起他幫她買回來的早點。

她發誓,深藍臉上真的有抹幾不可覺、非常可疑的紅暈。

學生會辦公室

唐絛色正好看完手邊的資料。

外頭冷颼颼,童靚紫捧着一杯熱呼呼、香氣四溢的咖啡踱到桌邊,「絛色,耶誕舞會你的漣漪姊姊會來參加吧?」

他頷首微笑。

「這麼浪漫而熱鬧的節日,是讓感情增進的最佳良機。」只要有對象的都該要好好把握。

耿深藍鄙夷地哼了哼,「你是想增進感情還是增進關係?」兩者是不同的。

童靚紫不以為意地笑笑,「都有。」話鋒陡地一轉,「你會邀請小雪一起來參加耶誕舞會吧?」

「無聊。」他沒興趣。

「你的意思是不來?」

他橫了他一眼。這還用問嗎?「我幹麼要像只蟲似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扭來扭去。」難看。

「那是跳舞。」童靚紫糾正他的用詞。

兩條蟲扭來扭去?真是的,明明是那麼浪漫優雅的活動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全都變了樣。

「隨便。」反正別拖他下水就好。

「這樣對小雪不公平。」

他微眯起眼,「哪裏不公平了?」他早該知道靚紫這個傢伙不會讓他太好過的。

「現在全校的人都知道小雪是你的人,倘若你不約她參加舞會,你認為還有其他男生敢邀請她嗎?」誰敢覬覦太子的女人?又不是找死。

「……」耿深藍沒有搭腔。

童靚紫唱作俱佳地繼續,「你不約她,又沒有其他男生敢約她,今年的聖誕節小雪就得一個人孤零零的過,那太可憐了。」

有那麼可憐嗎?不過就是沒去參加舞會罷了。

「在這麼浪漫快樂的夜晚,大家都是成雙成對、濃情蜜意,只有小雪像被世界遺棄般又孤獨又寂寞,而那都是拜你所賜……」

「夠了!」別說的他好像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童靚紫不怕死地又道︰「現在一定有很多人都等着看小雪被你打入冷宮的好戲、等着嘲笑她。」

學生會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來,顏冬雪抱着書走進,「絛色學長、靚紫學長。」頓了一下她才又小小聲地喊,「深藍學長。」

童靚紫朝她招了招手,「小雪,你老實告訴我,有沒有人邀請你當耶誕舞會的舞伴?」

「我?」沒料到他會有這麼一問,她有些意外地搖搖頭。

她長得不出色,個性懦弱又膽小,從來沒有異性青睞過她,她一直都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直到上了凡爾賽學院,會被挑進學生會當秘書她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倒是有不少學姊、女同學因此對她友善親切了許多。

當然,也有許多女生因為羨慕、嫉妒而故意為難她。

童靚紫朝耿深藍投去譴責的一瞥,眼神彷彿在說︰看吧!都是因為你,小雪才會落得這種下場。

耿深藍火大地一喝,「小雪。」

「是!」顏冬雪駭了一跳,手中的書全掉在地上。

唐絛色嘴角噙着淡笑,「小雪,深藍不會吃人。」其實最初決定要挑顏冬雪進學生會當秘書的人正是深藍。

他對女生一向不假辭色,也不愛和女生有任何牽扯,他會對小雪伸出援手的確是破天荒頭一遭,也難怪靚紫會認定他對小雪有意思,不過……他感覺不到深藍對小雪有一丁點的情愫。

「我、我知道……」只是無法控制容易受到驚嚇的心臟。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把書撿起。

耿深藍走到她面前,「舞會那天我六點去接你。」反正聖誕節他也沒事,原本他要約水簾參加耶誕舞會,結果她卻要參加同學會,前往日本旅遊五天,還建議他邀約同年紀的女孩當舞伴,想起來就一肚子氣!

在最初的尷尬過後,兩人的相處模式仍舊跟以前一樣,顯然她並沒有將他的告白放在心上。

「……」舞會那天我六點去接你……也就是說深藍學長要當她的舞伴,她要和他一起參加耶誕舞會?她很想哭,要是拒絕,深藍學長會不會生氣扁人啊?

童靚紫忍住笑,「哪有人邀請舞伴這樣蠻橫霸道、自作主張的?說不定小雪根本不想和你參加舞會。」

顏冬雪頓時倒抽了一口氣,她……她什麼都沒說啊!

耿深藍銳利如刀的眸光狠狠地刺過去。現在是怎樣?人話鬼話都他說了算?

「想邀請可愛的小姐當舞伴必須要有禮貌,要像我這樣做,小雪,你願意當我的舞伴,和我一起參加耶誕舞會嗎?」他風度翩翩地朝顏冬雪伸出手。

她抱着書,神情有些局促。

耿深藍沒理他,眸光鎖住她的臉,「去不去?一句話。」他沒有必要裝斯文,他就是他。

童靚紫沒好氣的翻翻白眼。牛就算牽到北京還是牛。

顏冬雪屏住氣息,一顆心幾乎要自嘴巴跳出來,「我、我……去。」雖然她心裏很想婉拒,但是在深藍學長的注視下,那個「不」字就這麼硬生生地吞回肚子裏了。

拍桌定案。耿深藍點點頭,準備繼續去和他的題庫奮戰。

顏冬雪卻在此時畏畏縮縮地開口,「深藍學長,可是我、我……」

又怎麼了?他瞟了她一眼。

「我……」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說出口,「我不會跳舞。」

童靚紫立即笑吟吟地毛遂自薦,「我可以教你。」

「不必了。」耿深藍一口回絕。

他不平地抗議,「我要教的人是小雪,又不是你。」

「你和你的潮汐學姊愛怎麼跳就怎麼跳,小雪是我的舞伴,用不着你多事。」耿深藍沒好氣地嗤哼。

唉唉唉,真是好心被雷親。童靚紫覺得很委屈,看來他還是好好和潮汐培養感情才是正道。

顏冬雪惶惶不安地偷覷着耿深藍,冷汗緩緩自背脊淌了下來。

她開始心驚膽顫,自己是真的不會跳舞,要是踩到學長的腳怎麼辦?

「隨便跳跳就好。」反正他也不會。

隨便跳跳?她怔了怔。要怎麼隨便啊?

而且媽一直很反對她和深藍學長在一起,她不敢想像,要是媽知道她還要和深藍學長一起參加耶誕舞會,肯定會更生氣。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明天就要和高中同學出發前往日本旅遊,喬水簾正在整理行李,做行前最後的檢查。

耿深藍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看她。

她梭巡了最後一遍,然後將行李箱的拉鏈拉上,才抬起頭看他,笑道︰「你還在氣啊?」他真會記恨。因為她在聖誕節要和同學出國旅遊,不能和他共度佳節,所以他一直鬱悶不快,像極了一個鬧彆扭的小涪。

他悶哼了聲。

她忽然想到,「對了,那耶誕舞會你邀誰當你的舞伴?」

她問這個做什麼?耿深藍心中忍不住生起一絲希望,「小雪。」有沒有可能她開始在乎他了?

喬水簾挑起眉,「小雪?顏冬雪?」

「嗯。」他注意着她的表情。

她曖昧朝他一笑,「還說顏冬雪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明明就對她有意思,不然為什麼——」

見狀,他只覺一股無明火直往上沖,燒斷了自制力薄弱的神經。「說了不是就不是,我喜歡的人是你!」

喬水簾並沒有被他的壞口氣嚇到,不以為意地笑問︰「深藍,你想要什麼禮物?」她相信時間會讓他的迷戀慢慢褪去,看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就因為只能容忍她待在他的身邊,所以才會誤以為喜歡她,其實只是習慣。

耿深藍撇撇嘴,「不用了。」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

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我特地要買回來送你的禮物,真的不要?」那她樂得省下一筆開銷。

「……」他默然,眸底有抹流光越過。

「好吧,那……」她故意拉長尾音。

以他的權力和財力,沒有什麼東西是他買不到的,不過若是她買回來送他的,意義不同。

僵持了半晌,他才別開臉,粗聲說︰「你要買就買。」

喬水簾垂下眼,掩去眸底泛濫的笑意,力持語調平穩,「你想要什麼?」

「隨便。」他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真的隨便我買?要是買回來的禮物你不喜歡,我可不負責。」送禮物可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

他應了聲,話鋒倏地一轉,「在國外凡事要小心。」

「我知道。」

「下了飛機馬上打電話給我。」他又交代。

「好。」她點頭。

「晚上回到飯店也要打。」他補充。

「遵命。」原來深藍的性格里也有叨念的特質,她以為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出現這種癥狀,他該不會未老先衰了吧?

耿深藍看看時間,站起身,「明天一早的飛機,你早點睡。」

「嗯,晚安。」她要養足精神才能好好地玩。

耿深藍難得一身筆挺的西裝,襯着他的氣勢益發懾人,微微鬆開的領帶傳遞着桀騖不馴的氣息,狂妄中帶着一絲惑人的頹廢。

不是說好六點他去她家接她,為什麼又改變主意要他在巷子口等候?

怎麼?她就這麼伯被人瞧見她和他在一起嗎?

他不過就是黑社會老大的兒子,有那麼恐怖、見不得人?

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悄悄地蒙上一片陰霾。

穿着可愛連身洋裝的顏冬雪小跑步地朝他的方向而來。「深、深藍學長,你等很久了嗎?」

耿深藍劉海后的銳利眸光瞅着她,不答反問,「你就這麼怕被人瞧見你和我在一起?」

她的氣息有些紊亂,不知是因為方才跑步所致,還是那道銳利的眸光讓她喘不過氣來。「不、不是那樣的……」

他等着她的下文。

「……」她該怎麼說?其實是媽媽不准她再和深藍學長來往?

說不出來了?「上車。」他的語調微冷,隨即坐進駕駛座。

顏冬雪沒再多說些什麼,也趕緊坐進駕駛座旁的位置。

耿深藍駕着車子往凡爾賽學院而去,一路上氣氛有些沉悶,他沒有開口打破沉默,顏冬雪也沒有勇氣主動找話題聊,就這樣,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抵達學校。

「舞會快要開始了,走吧。」他朝她伸出手。

前方的深藍學長是那麼的出色,即使他的脾氣不好、不易親近,依舊是眾人矚目的焦點,站在他的身旁會讓她自慚形穢。她知道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她配不上深藍學長,她有自知之明,對深藍學長也沒有情愫,但是那些審視、評論的眼光猶如芒刺在背,讓她不自覺地畏怯退縮。

耿深藍眼底閃爍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主動走向她,握住她的手,「拖拖拉拉的幹什麼!」

「我……」顏冬雪只說了個我字就沒下文。

他拉着她的手走向舞會會場,「再一年半我就畢業了。」如果順利AllPass,沒有被當的話。「不要再這麼膽小懦弱。」

深藍學長是在……擔心她!顏冬雪覺得胸口熱了起來。他就好像一個保護妹妹的兄長。

「你就是這樣畏畏縮縮的才會被欺負。」他皺起眉。

她忽然覺得深藍學長好像、好像沒那麼恐怖了。

貶場裏熱鬧非凡的氣氛驅走了寒意,所有的同學都自動讓出路來。

耿深藍帶着顏冬雪走向唐絛色和童靚紫。

「深藍、小雪。」唐絛色微笑地扣住左漣漪的腰,和他們打招呼。「我還以為你要惡意缺席了。」

「我說話算話。」

童靚紫眼楮一亮,「小雪,你今天很漂亮呢。」他從來都不吝嗇讚美女生,女生是花,讚美是水。

顏冬雪微微紅了臉,「謝謝。」她知道學長只是在說客套話,不過她還是很感激。

「哼。」

童靚紫故意挑眉,「不要這麼會計較嘛,我只稱讚小雪你就吃味啦?你穿西裝也很帥啊。」

他懶得理他。誰希罕他那虛偽的讚美!

台上活動組的組長正在講話,底下的同學們也在聊天,終於……優美的樂聲響起——

「現在我們歡迎童副會長為我們開舞。」

霎時,掌聲如雷。

童靚紫優雅地牽起孟潮汐的手,舞出浪漫美妙的華爾滋,為耶誕舞會作最完美的開舞。

唐絛色噙着笑,隨即也將女友圈在懷中,隨着音樂輕輕款擺。

耿深藍還在一旁看着,遲遲沒有動作。

顏冬雪的一顆心也七上八下,雖然深藍學長說過隨便跳跳就好,但是……她已經緊張到手心猛冒汗。

只見童靚紫一個漂亮的旋轉後來到好友面前,「你在幹麼?怎麼不跳舞?」

耿深藍只得硬着頭皮向小雪伸出手,「來吧!」

懊來的還是會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交給他。

結果兩個不諳舞步的人皆是身體僵硬得像兩根木頭,左一步、右一步、左一步、右一步。

「對不起、對不起。」她、她果然踩到深藍學長的腳了!

「嗯。」他沒有多說什麼。

可她越是緊張就越是出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已經連踩他三、四次。

「對不起、對不起……」她頻頻道歉,而且除了對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她踩到他的次數多到他忍不住鉤疑——她是不是故意的?耿深藍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你這是在趁機報仇嗎?」

報仇?她哪有那個膽子啊?更何況深藍學長除了脾氣不好以外,並沒有凌虐她或欺壓她。「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回答的同時又往他的腳上踩去。

他悶哼了一聲,「該不會跟你跳完這支舞我就殘廢了吧?」

顏冬雪頓時臉紅似火,羞愧得無地自容。「對不起……我太笨手笨腳了……」她慌慌張張地想鞠躬道歉,表達她深深的歉意,卻冷不防一頭撞上耿深藍的胸口。

他頓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現在轉換攻擊目標了?」

她一急,「我沒有……」

「不要亂動。」他喝令。

「是。」顏冬雪立即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現在你跟着我動就好,左一步、右一步、左一步、右一步……很簡單的。」他只想平安的跳完這一支舞。

而顏冬雪已經沒有勇氣抬頭看他臉上的表情。

耿深藍從來不知道一首曲子的時間有這麼漫長,幾乎可以用度秒如年來形容。

懊不容易終於一曲結束,他立即帶着舞伴走向自助餐點區。「先吃點東西。」饒了他可憐的腳指頭。

她沒敢有異議。

他夾了一些點心遞給她,自己卻只端了杯雞尾酒。

「謝謝。」顏冬雪低聲道了謝。「深藍學長,你怎麼不吃?」

「我還不餓。」

這時唐絛色和左漣漪也走過來。「怎麼不跳了?」

耿深藍還未回答,顏冬雪已經搶先一步,「我其實……不會跳舞。」

唐絛色微微笑,「學就會了。」

她怕她還沒學會,深藍學長的腳指頭就已經斷了。

耿深藍知道她的想法,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靚紫那傢伙不見了。」

唐絛色的眸光在會場梭巡了一圈,揚起意義深遠的笑,「他肯定又安排了什麼浪漫的驚喜。」

孟潮汐逃不掉了。

耿深藍不屑的一嗤,「花樣一堆。」

「他是我們凡爾賽學院的情聖呢!」

情聖?「我倒覺得採花賊比情聖更適合他。」

真狠!左漣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唐絛色仍是淺笑如斯。

她還沒回到飯店嗎?耿深藍不自覺的看了看錶。

唐絛色注意到他的舉動,勾起一抹笑。「深藍,你在等人還是等電話?」

他的反應有這麼明顯嗎?「咳……是一通電話。」

要打電話來的那個人才是深藍的真命天女吧!可唐絛色並沒有多問,等深藍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

耿深藍一直等到小雪填飽肚子之後才道︰「我送你回去。」他已經盡到他的責任了。

「好。」她不會跳舞,留在這裏也沒用。

「你們要回去了?不多留一會兒?等一下還有活動呢?」唐絛色笑問。

「我沒興趣。」他無法再忍受多一秒。

「好吧,那就不勉強,路上小心點。」

「嗯。」他轉過身,「小雪,走了。」

「絛色學長、漣漪姊,再見。」

「再見。」左漣漪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麼?」唐絛色好奇的摟了摟女友。

「深藍和小雪……我倒覺得他們之間的感覺比較像兄妹。」她說出心裏的想法。

「你也這麼覺得?」他們的看法一樣。「看來只有靚紫像個糊塗月老在亂點鴛鴦譜、瞎攪和。」

耿深藍老大不爽地把車子停在巷子口。

顏冬雪知道這個要求會讓他不快,但是她別無選擇。「對不起,謝謝。」她低着頭下了車。

他緩了緩臉色,「算了,你進去吧。」他打算看着她進屋之後再離開。

「小雪?」突然出現的震愕聲音里盈滿無以名狀的恐慌。

這聲音——顏冬雪先是一僵,隨即轉過身面對母親,忙不迭地解釋,「媽,深藍學長只是送我回來而已,我們……」

「為什麼欺騙我?」顏映琴激動地上前抓住女兒的手。「我不是要你別再和他來往了,為什麼還瞞着我和他參加耶誕舞會?」

顏冬雪現在是啞巴吃黃蓮,有口難言。

倘若小雪真的喜歡上耿深藍,那該怎麼辦?顏映琴顧不得其他了,直接和耿深藍面對面挑明了說,「耿同學,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女兒。」

「媽——」顏冬雪不敢相信一向親切和善的母親會說出這麼不客氣的話,深藍學長會不會氣瘋了?

原來小雪會避着他是因為她母親的緣故。耿深藍下了車,來到顏映琴面前,坦然無畏地直視她,「伯母,你總該給我個理由吧。」

「媽,深藍學長雖然是黑社會老大的兒子、脾氣不太好,不過他並不是壞人,他很照顧我……」她說的都是實話。

「你不要插嘴。」小雪越是替耿深藍說好話,她就越是膽戰心驚。「我不希望她和黑社會的人扯上關係,我家不歡迎你,這樣夠清楚了嗎?」

「對不起……」顏冬雪蒼白着臉,嗓音微抖地道歉。「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深藍學長!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事……」

耿深藍的眼底有抹精光亮起,「伯母,你在害怕什麼?」

「你在胡說什麼?我有什麼好怕的?」顏映琴的身體陡地一震,「小雪,跟我回去!」

他的話刺到她了。

「媽……」她頻頻回頭看耿深藍。「深藍學長,對不起……」

其中一定有古怪。耿深藍站在原地看着她們母女倆走進屋內,才準備上車離開,身上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喂。」

彼端沒有回答,只有吸氣的聲音。

耿深藍的眉頭攏起,倘若是變態騷擾電話,他肯定罵得對方狗血淋頭。「說話啊。」

「……」

打電話來又不說話是怎樣?正打算開罵之際——

「深藍,我……」

「該——」話硬生生地吞下。

水簾?

喬水簾慌慌張張地從飯店房間逃出來。

「噢——」王英展屈着身體不停地跳着,卻沒有辦法追出去。「喬水簾,你、你給我站住……」

喬水簾腳下哪敢停頓,沒命地衝進電梯內,使勁按着關門鍵。

王英展面色鐵青地追了過來,腳步有些虛浮。

她倒抽了一口氣,千鈞一髮之際電梯門終於關上,給了她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她喘着氣,腦子裏一團亂。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該怎麼辦?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國度,她該向誰、又能向誰求援?

癟台小姐會幫她嗎?

在電梯停止的時候,她屏住隔吸,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了一下。他還沒下來。

她立即跑了過去。

癟台小姐揚起親切的笑容,以日語道︰「聖誕節快樂!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她試着以英語和肢體語言把事情告訴櫃枱小姐,但才說了幾句就聽到「叮」的一聲,是電梯門即將開啟的聲音,於是她直覺地就往櫃枱左邊的長廊跑過去。

癟台小姐不解地喚道︰「小姐、小姐?」

她偷偷覦了一眼,果然瞧見王英展從電梯內走出來,朝櫃枱而去。

她在飯店內四處逃竄,就是不想被王英展找到,她不知道他會編什麼樣謊言來取得櫃枱小姐的信任,不過肯定是不利於她的。

她太遲鈍了!

早在抵達桃園中正機場的時候她就該察覺出異樣了。

同行的只有她和他,明明是同一個旅行團、同一個行程,怎麼會搭乘不同班次的飛機?

她居然笨到還輕易相信王英展的說詞——其他同學已經坐早一班的飛機抵達日本,這是旅行社的疏忽,但是保證不會影響到行程的內容,所以她就這樣傻傻地坐上飛機,和他一起前往日本,結果卻發現根本就沒有同學會,一切都是他的計劃!

她懊悔不已,怎麼會讓自己陷入如此無助又孤立無援的困境呢?

罷剛她匆匆忙忙地逃出來,什麼東西也沒帶,護照和錢包都在隨身的手提袋裏,沒有護照和錢,她哪裏也去不了。

飯店外此刻是十度以下的低溫,她的額際卻淌下汗來,心裏的恐懼迅速壯大,一點一滴地啃蝕她所剩無幾的冷靜。

一個她滿心期待的旅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飯店內處處可見應景的聖誕節裝飾,洋溢着溫暖快樂的氣氛,而她卻隻身在異國,滿心惶懼不安,早知道……一個名字陡地躍進她的腦海里——深藍。

雖然會被罵、雖然遠水救不了近火,但是她此刻迫切需要一個可以溝通、可以聆聽她說話、可以幫她出主意的人。

她急切地在身上找尋着,終於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裏摸到了手機。

她一向不愛帶手機,總覺得累贅,但是自從換了一款超薄型的摺疊式手機后,已經習慣順手將手機放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裏,沒想到會在這個緊急時刻派上用場。

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藏身,她顫抖着手撥出一組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嘟……嘟……」原來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也如此地漫長難熬。

「喂。」

是深藍的聲音!她激動的倒抽了一口氣。

「說話啊。」

「……」即使是微微不耐的語調,聽在她的耳里?也像天籟般悅耳。「深藍,我……」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一樣。「怎麼了?」

深藍帶着關切的嗓音輕易地瓦解了她一直硬撐的堅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微微哽咽地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他邊聽邊咒罵。「你都已經覺得不對勁了還傻傻的跟他出去?為什麼沒跟我說同學會是王英展策畫的?」只要她細心一些,就可以不必忍受這一些。

她覺得很委屈,「我已經很可憐了,你就不要再罵我啦。」但是他的聲音卻有股令她安心的魔力。

他是又憤怒又心疼,「你真的沒事?」要是王英展真的動了她,他會讓他後悔這輩子來到世上。

「沒事,我用膝蓋頂了他一下,趁機逃出來了。」現在該怎麼辦?他一定四處在找她。「然後就打電話給你。」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腦子裏想到的人就只有他。

她第一個就想到他!至少這一點還值得欣慰。

耿深藍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她身邊去,保護她。「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我連絡朋友過去接你,他叫荻原燻。」

深藍有朋友在日本?她彷彿瞧見了希望的曙光,喃喃地重複,「荻原燻。」

「有什麼需要儘管跟他說。」

「可是……我不會說日語。」怎麼溝通啊?

「放心,他會說中文。」他應該把握時間即刻打電話連絡燻,只是放心不下她,捨不得掛斷,但是事有輕重緩急,不能疏忽。「我……得掛電話了。」

「喔……好。」她想一直聽着他的聲音,那會讓她充滿勇氣。喬水簾忍不住又出聲,「深藍……」

「嗯?」

她好想開口叫他來,但是他現在應該正在參加舞會,她不能提出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沒什麼。」

「小心一點,我晚一點再打給你。」

「好。」電話終於掛斷,她立即失去溫暖的熱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有股莫名的孤寂在胸口蕩漾。

她想見他。

她從來不曾如此渴望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渴望見到一個人,現在卻很希望深藍可以培伴在她身邊。

因為她的年紀比他大,所以她覺得自己有責任要好好照顧他,但是認真追究起來,其實是她依賴他比較多。

小時候有人找他麻煩時,她都會先一步擋在他面前,不過後來卻發現就算她沒有挺身而出,他自己也有辦法解決,到了年紀增長之後,反倒是她有許多事都需要他幫忙。

身上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喬水簾忙不迭地接起電話,「喂,我是喬水簾。」

「喬小姐,我是荻原燻,深藍要我來接——」

「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王英展得意的笑聲驀地響起。

「啊——」喬水簾尖叫了一聲。

見他伸手要抓自己,她無暇多想,轉過身拔腿就跑,結果才跑了一小段路就撞上一堵堅硬如鐵的肉牆,「唔!」如果不是有雙手扶住她,她肯定會倒彈出去。

「你沒事吧?」

是國語!她顧不得剛剛那一撞還有點頭昏眼花,連忙求救,「請你救救我,有人要抓我!」

王英展已經追了過來,「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請你……不要多管閑事。」他被對方兇惡的模樣還有身後那兩名彪形大漢狠狠地震懾住。

喬水簾趕緊否認,「他胡說,我和他沒有關係!」

男子不疾不徐地報上名字,「我是荻原燻。」

荻原燻?喬水簾驚愕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凶神惡煞般的臉,她嚇得差點腿軟。

如果不是深藍跟她提過,她肯定會以為他是為非作歹的惡徒。

他讓她躲在他身後,兇惡嗜血的眼神轉到王英展臉上,「你竟然想對女人霸王硬上弓?」

「我、我只是……」王英展戰戰兢兢地語不成句。這男人看起來像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怕一個失言就會當場血濺五步。

荻原燻寒着臉逼近,「只是什麼?」

「我……我只是太、太喜歡唔——」王英展的肚子突然挨了一記重擊,痛彎了腰,五臟六腑好似有把火在燒。

「這一拳是受人所託。」荻原燻揪着他的衣襟將他提起來,又給了他第二拳。「這一下是替喬小姐打的。」

王英展痛得臉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冷汗潸潸。

荻原燻這才滿意的扔下他,「喬小姐,我們走吧。」

「我……我的護照和行李都還在房間裏。」

「我陪你上去拿。」頓了下,他改以日語吩咐兩旁的手下,「看着他。」

「是。」

荻原燻陪喬水簾收拾完東西,便帶她回他家。

喬水簾跟着他走進一幢前有造景庭園,將日本庭園藝術發揮到極致的枯山水、古色古香的日式建築里。

彼名思義,枯山水裏沒有水,有的是植栽、白砂和石頭,白砂象徵河川、海洋、雲霧,石頭是大山、瀑布或是在水邊嬉戲的鶴與龜,植栽則以松樹、杜鵑為主,意謂着連綿的高峰或山脈基理,一幅山高海深、氣勢磅礡的枯山水庭園景緻就任人想像了。

一路走來,有許多穿黑西裝的男子必恭必敬地朝荻原燻躬身行禮。

穿過長長的走廊,他帶她來到一間和式客房,她的行李已經放在房間內。

「你就先在這兒住下,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謝謝。」原本安排了五天的行程,現在全都被王英展打亂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絲茫然,荻原燻的嘴角微微揚起,「其他的事明天再作決定也不遲。」

也只能這樣了。「嗯。」

「你應該也累了,那麼先休息吧。」

待荻原燻離開之後,喬水簾若有所思的把門關上。

深藍不是說晚點會再打電話給她?為什麼手機一直沒有響?會不會是沒電了?她立即掏出手機來查看,卻看見手機是正常的待機狀態,電力充足,也沒有未接來電的紀錄。

他什麼時候才會再打電話給她?她望着螢幕發愣。

他忘記了嗎?躊躇了好半晌,喬水簾才決定撥電話給耿深藍。

「……對不起,該用戶目前關機中,請稍後再撥,謝謝。」

必機?她怔怔地將手機闔上。深藍的手機是沒電了嗎?還是不想被打擾,所以關機了?

她想按下重撥鍵的手指,忽地遲疑了……

荻原燻睡眼惺忪的套上睡袍走去開門,外頭的冷空氣頓時大舉入侵,腦子中的瞌睡蟲瞬間被急速冷凍,變得再清醒不過。

「她怎麼樣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表,短針指着二,而後慢條斯理地抬眼看向風塵僕僕的耿深藍,眸中閃爍着促狹的光芒。「你來得還真快啊!難不成掛斷電話之後就直奔機場了?」深藍會來日本他並不意外,只是速度之快讓他有點吃驚,看來這個喬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覦。

他現在沒興趣跟他玩答非所問的遊戲,「她人呢?」

荻原燻很是無奈,「現在是半夜兩點,一般人都睡得正香甜的時候,你認為她人會在哪?」這還用得着問嗎?當然是在床上睡覺了。他原本也睡得正舒服,哪知道有個不識相的傢伙跑來擾人清夢!

「她在哪個房間?」他要親眼確認她安然無恙。

「欸!你這個傢伙還真是重色輕兄呢!枉費我特地去救你的女人,竟然連一句關心我的話都沒有,開口閉口都是那位喬小姐,真叫我寒心吶!」在他睡得正熟的時候把他從溫暖的被窩挖起來,他當然也不能讓這小子太好過。

耿深藍額際的青筋在暴動,連名帶姓地吼他,「荻原燻——」

「沒禮貌的傢伙!就算只大一天,我還是你的表哥。」他無所謂地攤攤手,「那位喬小姐就在其中一間客房裏,不然你就自己去找吧。」

這幢宅邸里的客房少說也有二十幾間,倘若真要他一間間去找,恐怕找到水簾時也已經天亮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他隱忍着怒火,自齒縫迸出話。

荻原燻壓根沒將他的怒火看在眼裏,「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再告訴你她睡在哪間客房,如何?」

他還有選擇的權利嗎?「少唆!要問就快問。」

「你和那位喬小姐認識多久了?」他摩挲着下巴。

「很久。」

保密功夫到家呢!「她的年紀比你大吧?」

「對。」他的回答字字鏗鏘有力。

「她是做什麼工作的?」他不是頂認真地問。

做什麼工作關他屁事!「你到底想知道什麼?」要是不打開天窗說亮話,相信燻絕對有辦法這樣磨光他的耐性!

荻原燻笑了笑,「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他惡狠狠地瞪他,「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我這個當表哥的當然要關心一下表弟的終身幸福了。」他朝雙手呼了口熱氣,「不想說就算了,這麼冷的夜,我要回溫暖的被窩去睡回籠覺。」

「你——」耿深藍深吸一口氣,「對她而言,我就像是弟弟。」

「你們還沒接過吻?」荻原燻忽地瞠大眼。

耿深藍悶哼了一聲,不回答。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壓抑住大笑的衝動,卻隱藏不了笑意到處肆虐的痕迹。

深藍一定是欲求不滿、壓抑過度,所以脾氣才會這麼爆躁。

「夠了沒?」他陰惻惻地問。

扒呵……是該適可而止了,再溫馴的動物被惹毛了也是會咬人的。「她在梅之月……」他終於好心告訴他答案。

耿深藍轉身就走。

「怎麼這麼性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荻原燻好笑地補充。「隔壁的花之月。」不過無妨,他應該會發現的。

耿深藍迅速穿過長廊,來到梅之月,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房間內一片漆黑,而且沒有開暖氣,習慣了台灣寶島的四季如春,這麼冷的天氣,水簾怎麼可能不開暖氣!

床上果然沒有人,燻居然還騙他!

耿深藍氣憤不已地掉頭就走,想回去找人算帳,卻在行經花之月時發現裏面有些聲響。

他悄悄推門而入,進去一探究竟。

就着外面燈光的映照,他瞧見房間內的牆角擱置着一個眼熟的登機箱。是水簾的!

「什麼人?」一聲大喝陡地響起,緊繃的聲音里有清晰可聞的恐懼。

耿深藍的心驟然抽緊,「是我。」

而後燈一亮,房間內頓時大放光明。

「深藍?真的是你!」喬水簾幾乎不敢置信,「我不是在作夢吧?!」

他走近,故意板著臉,「要不要我狠狠地揍你一下?」

她飛快起身撲進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他,心中的感動無法言喻。「你揍吧。」是她的疏忽大意讓自己陷入危險,差點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的確是該揍。

他圈住她,擔憂的心、緊繃的神經、飛行的疲倦都在這一瞬間舒解開來。

她從來不知道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安全,原來他的胸膛這麼寬闊……喬水簾的心底悄悄裂開一道細縫,有一絲什麼蹦了出來。

「你……沒事就好。」氣歸氣,他一向不打女人,又怎麼會對她動手。

「要是沒有你的幫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仍心有餘悸。

「那傢伙呢?」耿深藍幽闇的瞳眸里透出寒光。是應該給那個不知死活的人一點教訓,讓他謹記在心,往後不敢再犯相同的錯。

喬水簾很清楚深藍的個性,他不愛插手管閑事,但只要是他認同的朋友受到欺凌,肯定會加倍奉還,所以他此刻很不爽,「荻原先生已經狠狠揍了他兩拳,夠了。」

「才兩拳,太便宜他了。」他森然道。若是由他來動手,王英展肯定只剩半條命!

她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你這樣臨時決定飛來日本,那舞會怎麼辦?」

「我和小雪已經跳完一支舞了。」危機四伏的一支舞。

她覺得很抱歉,「才一支舞?」說不定小雪期待和深藍浪漫共舞很久了,結果……結果卻被她破壞。

「我和小雪也只能跳一支舞。」心儀的人第一次主動投懷送抱,也是他第一次這樣緊緊將她擁在懷裏,皮膚底下的血液彷彿被誰偷放了一把火,悄悄延燒開來。

只能跳一支舞?她怎麼沒聽過這種奇怪的規矩?「為什麼?」

「因為她猛踩我的腳。」他無奈地嘆氣。「要是再繼續跳第二支舞,我的腳肯定不保。」

喬水簾噗哧一笑,「哪有那麼嚴重!你太誇張了啦。」

他不是頂認真的抱怨,「你還笑?」太沒有同情心了吧。

她忍不住,「真的很好笑啊!」

「叩叩。」敲門聲忽然響起。

這個時候誰還會來她的房間?喬水簾不解地轉頭,但耿深藍心裏卻很清楚,除了燻,不作第二人想。

他走去開了門,「你來——」

「太子。」數名傭人端着佳肴魚貫走進,還有熱過的清酒,一一擺放好之後隨即離開。

他直勾勾地迎上荻原燻的眼,「幹什麼?」

對方笑了笑,「我睡不着,又覺得有點餓,所以讓廚子準備了宵夜,過來找你們一起吃。」誰叫他打擾到他的睡眠時間,所以他就跑來當他們的電燈泡。

即便是笑,他的樣子看起來還是有點嚇人。「荻原先生,請進。」喬水簾趕忙招呼。

「叫先生太見外了,我是深藍的表哥,你就和他一樣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他走進房間內,逕自落了坐。

他是深藍的表哥?深藍是中日混血嗎?

耿深藍解釋,「燻的母親是我的姑姑。」

「我們邊吃邊聊……」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荻原燻舉起酒杯。

喬水簾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既然都已經來到東京了,當然要四處走走、好好玩一玩才不虛此行啊。」他建議。

「我們就好好玩一玩再回去。」耿深藍直接對她說。

他的陪伴驅走蟄伏在喬水簾心底的不安和恐懼,直到看見他后,她才慢慢、真正地放鬆下來,不再硬撐着。

酒過三巡之後,她終於不敵如潮水襲來的疲倦,沉沉睡去。

耿深藍輕輕將她抱到床上安置,然後蓋妥棉被。

荻原燻打趣地道︰「原來你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啊!我還以為你只會壞脾氣地吼人呢。」

「少唆。」他微窘地哼。

荻原燻的眸底有抹流光悄悄亮起,閑聊道︰「東京鐵塔有一個傳說……」

傳說?「那種無稽之談你也信?」

他不理會表弟的揶揄,「傳說只要在東京鐵塔上向心愛的人告白,這段感情就會甜甜蜜蜜、圓滿成功。」

「那是有心人想出來吸引觀光客的花樣。」他不以為然。

東京是日本的政治、經濟中心,其中不僅僅有世界名店林立的銀座、被譽為不夜城的新宿、保留日本傳統文化精華的淺草和成為年輕人文化發源地的澀谷等大規模繁華區域,許多地方都值得一看。

喬水簾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午餐的時候見到了荻原燻的母親,也就是耿深藍的姑姑,她是個集氣質、優雅、美麗於一身的女人,待人親切溫柔又和善,讓人很難將她和兩大黑社會組織聯想在一起,而荻原家的大家長則不在家。

餐后,荻原燻派人當她和深藍的專職司機,負責載他們四處去遊玩。

只要夠細心,記憶力夠好,每一處都可能是某出日劇或某部電影裏唯美、浪漫的場景,隨時都可能會有驚喜。

她先是到淺草寺喂鴿子。淺草觀音寺是東京最古老的寺廟,最具代表性的標誌就是重達一百公斤、吊在半空中寫着「雷門」兩個字的巨大燈籠。

許多鴿子在喬水簾腳邊的地上啄食飼料、有些在半空中迴旋、有幾隻乾脆停在她的手上搶食,她開心地笑着。

耿深藍站在一旁看她,嘴角釋出迷人的笑意。

可即便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他的存在仍舊像是發光體吸引許多人的目光。

「呃、你好……」有個面貌姣好的女孩子上前試圖搭訕。

他完全不理人。

「嗨!你聽得懂……」女孩子不放棄。

斂起笑,他冷冷地轉頭橫了她一眼。

女孩子困窘地僵住,而後慢慢地退了開去。

他滿意地將視線調回喬水簾身上,惡作劇地驚呼,「啊、有隻鴿子在你的頭上大便了。」

「真的假的?」她大驚失色地朝他跑過來,受到驚嚇的鴿群全都振翅飛起,霎時鴿子滿天飛。

「快點幫我擦掉。」她低着頭急切地道。

耿深藍笑了開來,「哈哈……騙你的啦。」

她怔了怔,「可惡!你竟然耍我。」她順手賞了他一肘。

他閃避不及,結結實實地捱了那一下。「你這個粗魯的女人——」力氣還真大,看來她完全恢復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有這麼訝異嗎?」她笑得可得意了。「走啦,我們去逛逛外面兩旁的商店,買一些紀念品。」

他哼了哼。

淺草仲見世街是由雷門通往寶藏門和正殿,一條長約三千多米的參道,兩側是一排排自江戶時代延續下來的大小店鋪,出售各式各樣具有日本特色的旅遊紀念品、工藝品及和服,還有日本人喜歡吃的零食小吃。

她剛剛也看見那個漂亮女生向深藍搭訕的情形了。深藍雖然脾氣不好、難以親近,但是那些都無損他的魅力,仍有許多女孩子偷偷傾慕着他,卻只有她可以待在他身邊,她身上快被嫉妒的眼神刺出許多窟窿了。

她挑了好幾個雷門造型的鑰匙圈要買回去送人,回頭問他,「你要不要一個?」

耿深藍撇撇嘴。他不用那種叮叮噹噹的東西。

岸了錢之後,她又繼續往下一攤去尋寶,他則走到對面的攤位去買了一些現烤醬油口味的仙貝遞給她,「吃吃看。」

她拿了一塊邊吃邊看,忽地眼楮一亮,「這個很漂亮耶!」

他瞄了一眼,是條很別緻的銀黑色手鏈,銀墜做成一個小小的平安御守。

「你喜歡的話就買啊。」

老闆正在介紹,雖然聽不懂,不過「平安御守」顧名思義應該就是保佑出入平安,可以化險為夷。「你覺得呢?」她將那條手鏈拿到他面前。

「不錯。」

「真的?」

「嗯。」喜歡的人是她、要買的人也是她,她中意就好,他的喜好不重要。

喬水簾高高興興地買下那一條手鏈,然後繼續往前走。

「要不要我幫你戴上?」他問。

她笑笑地把裝有那條手鏈的小紙袋遞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說︰「這是要送給你的。」

「給我?」開什麼玩笑!

「嗯,希望它可以保佑你一切順利、平平安安。」

「我不要。」他一口回絕。

她不解,「為什麼?你剛剛不是也說不錯?」

耿深藍皺着眉,「是不錯,不過那是給女生戴的。」

「法律有規定男生不能戴手鏈嗎?現在都有男生光明正大穿女裝了。」那是她的、心意耶!

男生穿女裝?有礙觀瞻。「你喜歡就留着吧。」他不要那麼娘的東西。

「這是我要送你的東西。」哪有自己留着用的道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小紙袋塞進他手中。

「不然拿回去退給老闆好了。」這是最實際的方法。

「隨便。」她買禮物送他居然還被嫌棄!喬水簾有些生氣的轉身就走。

望着她邁開步伐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上的小紙袋,耿深藍思忖了半晌,最終還是無奈地將東西放進口袋裏,大跨步地追上去。

兩人接下來又去了濱離宮庭園、東京江戶博物館、皇宮及東御苑,而後在六點多的時候抵達東京鐵塔。

在大瞭望台一樓的瞭望咖啡店「Cafe」aTour」用餐,能同時從一百四十五公尺的高處遠眺周邊風景。

在所有的燈光都亮了起來之後,將東京的夜晚點綴得無比燦爛、美不勝收。喬水簾喝了口紅酒,定定心,「剛剛從腳下觀景窗看下去,我真的覺得有些腿軟耶!從一百四十五公尺高處看腳下的風景,那種視覺上的震撼太強烈了!地面上的車子看起來像玩具車,人像螞蟻。」

他揚起嘴角,「腿軟的時候說一聲,我背你。」

「少來了!」他哪有那麼好心?「要是真的讓你背我,你一定又會說我很重。」太重,對任何一個女生都是一記重創,幸好她的心臟夠強壯,禁得起無情犀利的打擊。

那時候他年紀小,「我真的那麼惡劣?」

喬水簾笑笑地吃起盤中的晚餐,沒有回答。

耿深藍心不在焉地用餐,從踏進東京鐵塔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想燻說的……那個東京鐵塔的傳說……

是真的嗎?

如果傳說是真的,他在東京鐵塔內向她告白,她會欣然接受他的感情嗎?

他們的感情會甜甜蜜蜜、圓滿成功嗎?

理智告訴他,傳說的可信度通常很低,其中摻雜了太多想像力和期盼,毋需浪費時間。

可感情卻鼓吹他試一試,反正也沒有損失。

一直到用餐完畢,上去大瞭望台二樓、東京二十三區內地處最高點的神社——鐵塔大神宮參拜,他都還未開口。

喬水簾着迷地望着東京鐵塔外閃爍着耀眼光芒、如銀河系般燦亮美麗的夜景,捨不得移開目光。

「水簾……」

她沒回頭,「嗯?」柔美的音樂襯着美麗的夜景更為醉人,幾乎以為自己化身為日劇里的女主角,沉醉在浪漫的氛圍里。

真是!他不甘心沒有受到重視,探手將她的身體轉了半圈,和自己面對面。「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抬起眼,卻撞進一雙深幽的瞳眸里,心跳陡地漏了一拍。「我……在聽。」外表出眾、渾身張揚着狂狷氣息的深藍,比所有日劇里的男主角都還要魅惑人。

她很努力地眼觀鼻、鼻觀心,心觀丹田,鎮定自己的心神,不要被眼前誘人的男色迷惑。

他是弟弟!

「水簾,我喜歡你。」他的眼鎖住她的。

微微低啞的嗓音鑽進她的耳朵里,輕易地動搖了她奮力築起的防衛。喬水簾只能以笑來掩飾心中的波瀾,「我知道,你說過了。」

就這樣?他僵了三秒,才放開手。「我們下去吧。」

他怎麼會蠢到相信燻隨口說出來、毫無根據的傳說?

走出東京鐵塔的時候,天空開始飄下細細的白雪。

「小雪小姐。」

敗眼生的面孔。顏冬雪有些忐忑地望着面前的兩名男子,怯怯地退了一步,「你們?」

「請你跟我們去一個地方。」男子的態度還算友善,似乎沒有惡意。

「我……我不認識你們……」三歲的小涪子都知道不能隨隨便便跟陌生人走。

「我們沒有惡意,有個人想見你。」男子解釋。

誰想見她?她眼神惶然地望着他們。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但是仍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不想坐以待斃,她轉身拔腿狂奔。

但兩名男子幾個跨步就追上她,一左一右地將她押上車。

「放、放開我!」顏冬雪臉色一白。

他們置若罔聞,迅速上了車,發動引擎離去。

她真的想不出來,到底是誰想見她?又為什麼要見她?

這……這該不會是綁架吧?她、她太大意了!一股蝕骨的寒意自背脊竄了上來,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凝結成冰。

「你……你們……抓抓、錯人了……我、我家……很窮,付不出……贖金的。」她的聲音抖得很厲害。

男子的眼裏有毫不掩飾的輕蔑,「沒有人要綁架你,也沒有人要向你家人勒索,你燼管放一百二十個心。」這個女孩子長得既不漂亮又膽小如鼠,一點也配不上太子,真不明白太子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不是綁架也不是勒索?顏冬雪不安的眼神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缸兔,眼眶裏還蓄着淚。

深藍學長還沒回國,這會兒大概沒有人能救得了她了。

終於,車子開進一幢豪宅里——

「下車。」

顏冬雪畏懼地下了車,跟着其中一名男子走上台階,進入大廳。

大廳里,有個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發上,銳利的眼神直勾勾地望住她。

她垂下眼帘,遠遠地就停住,不敢再靠近。

「你就是顏冬雪?」聲如洪鐘。

「是……」她的身體一震。

「坐。」中年男子擺擺手。

「不、不用了,我……站在這裏就好。」離大門近一點,逃走的機會高一些。

中年男子微微不悅地哼,「我叫你坐就坐。」

「是……」顏冬雪沒敢再有異議,挑了最遠的位置坐下。

「把頭抬起來。」中年男子命令。

頭頂的是人家的天,腳踩的是人家的地,她只得依言拾起頭,被審視的同時也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中年男子仔細地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兩回。長相平凡、膚色太過蒼白了點,雖然有雙大眼楮但是眼神怯弱,像是誤入獅群的小缸兔,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深藍。

「你就是深藍的女朋友?」

深藍學長?她忙不迭地搖頭,「不、不是……我是他的學妹……」她這時才猛然察覺,眼前這個氣勢威猛的中年男子,眉宇之間的神韻和深藍學長極為相似,他是深藍學長的父親,也就是藍焰盟的盟主!

耿嘯天本來並沒有要插手兒子的感情,只是想見見他的女朋友,沒想到她卻撇得一乾二淨,這算什麼?「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正在交往,你還想騙我?」他沉聲道。

「我、我沒有騙您……」她的手在抖、身體也在抖。

「那麼是其他人在說謊了?」他反問。

顏冬雪有口難言。

嗚……為什麼她說實話都沒人要相信?媽不信,深藍學長的父親也不信,而深藍學長又還沒回來,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她就算跳河也洗不清了!

這時,有名男子進來稟報,「盟主,外面有位顏小姐要見你。」

耿嘯天瞪眼,「誰要見我我就得見嗎?」他是動物園裏任人參觀的猩猩嗎?

男子愕了一下,戰戰兢兢地低頭。「那……我去把她趕走。」

「耿嘯天,你出來!」外頭傳來大叫。「你要是敢傷害我的女兒,我絕對不饒你!」

男子的臉色一變。好大的膽子!竟然連名帶姓的叫盟主,不要命了嗎?「對不起,我馬上去處理——」

媽……怎麼來了?又怎麼會認識深藍學長的父親?顏冬雪是又驚又喜又擔憂。

這個聲音……難道是?耿嘯天心下忽地一震,「請她進來。」

急轉直下的情形讓男子傻了眼,反應不過來。「呃……」

「快去啊!構杵在這兒做什麼?」

「是。」男子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面色凝重的顏映琴立即進入大廳。

「媽。」顏冬雪激動地喊。

「小雪,你沒事吧?」

「我沒事。」

顏映琴關切地審視女兒的全身上下,確定毫髮無傷之後才轉頭看向一旁的男人。

「映琴,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耿嘯天的語調里有無法掩飾的波動,泄漏了他此刻激動的情緒。

她質問他,「你把小雪抓來做什麼?」

耿嘯天笑了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奇妙。」頓了一下,他才又道︰「你女兒小雪現在正和我兒子深藍交往,我只是想認識一下我兒子的女朋友,如此而已。」他沒有其他的意圖。

「不可以!」她如遭電殛般尖聲大叫。

他一頭霧水,「怎麼了?」

「他們不能在一起!」顏映琴的神情十分驚惶。

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耿嘯天納悶不已,「要是深藍和小雪互相喜歡,我倒也樂見其成。」他和映琴的愛情缺憾若能由下一代來填補,也是美事一樁。

顏映琴終於忍不住激切地吼出來,「他們是兄妹!兄妹怎麼可以相愛!」自從知道耿深藍和小雪認識,她就一直憂心如焚,備受煎熬,生怕他們會悖倫相愛。

她說什麼?耿嘯天瞬間呆住。

顏冬雪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

顏映琴像泄了氣的皮球,頹喪的又說了一次,「小雪是你的女兒。」

小雪竟然是他的女兒?!耿嘯天此刻看着畏縮的年輕女孩,心中的感受全然不同。

「我離開你之後才發現肚子裏有了小雪,她是你和我的骨血,是我們愛情的延續,所以我決定把她生下來,獨自扶養她長大。」如果不是湊巧小雪和耿深藍就讀讀同一所大學、如果不是他們有可能會兄妹相愛,她是怎麼也不會公開小雪的身世。

「媽?!」顏冬雪手足無措。

顏映琴握住女兒的手,哽咽的說︰「他就是你的父親。」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中年人,心情像打翻調味罐,五味雜陳。

她一向懼怕黑道幫派分子,沒想到藍焰盟的盟主竟然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和深藍學長……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小雪,我可以這麼叫你嗎?」耿嘯天也是相當驚訝,卻又怕嚇到女兒而強自鎮定。

顏冬引小心翼翼地點頭。

「你和深藍真的只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他嚴肅地問。

「我們沒有在交往。」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顏映琴鬆了一口氣,終於放下心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一塊大石頭。

「小雪。」耿嘯天微笑打量着她,想走上前給她一個擁抱。他的女兒有一雙大眼楮,怯弱無助的眼神很惹人憐愛、白皙無瑕的肌膚會讓許多女生嫉妒。

他的女兒很可愛。

顏冬雪卻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她需要時間調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癥狀的?

喬水簾支着頰,蹙着眉思忖。

她記得不久之前還好好的啊,怎麼會突然冒出心悸的毛病?

懊像……好像是從日本回來之後才開始的,大多時候都好好的,很正常,偶爾才會出現癥狀。

是心臟有毛病嗎?還是怎麼了?

「你在發什麼呆啊?」耿深藍湊上前打量她。

喬水簾回過神來,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張從小看到大的俊顏,胸口沒來由地一緊,「沒……沒什麼。」心悸的情形又出現了!

「身體不舒服嗎?」他注意到她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

她搖搖頭,「我沒事。」

怎麼會這樣?她早就知道深藍長得很好看,也看慣了他的臉,為什麼會突然呼吸一窒?

「真的沒事?」他總覺得她怪怪的。

她點頭點到一半,忽然震愕地發現每每她心悸的時候,深藍都正巧和她靠得極近。

耿深藍不放心地伸手探探她額際的溫度——還好,沒有發燒就好。

可僅僅是碰觸額頭這樣平常的動作,他的手就輕易地在喬水簾的心底撩起一股無以名狀的騷動,一點一滴地傳遞到四肢百骸。怎麼會這樣?她驀地一慌。

因為知道深藍的個性彆扭,所以她特別喜歡鬧他,動不動就攬攬他、抱抱他,但也不曾有過這種奇怪的感覺,現在為什麼……

蚌然,深藍的衣袖裏有抹若隱若現的黑影吸引住她的目光,「耶!」原來東西還在啊!她還以為他當時就退還給老闆了。

「什麼?」他不明所以。

買回來都快一個月了,他才偷偷戴上。她瞅着他,眉梢、眼底的笑意掩不住。

這就是深藍。

「笑什麼?」

「你戴上了。」

一定是他剛剛伸手的時候不小心滑出衣袖了。「嗯。」

她拉起他的手,左看右看,覺得自己真是有眼光。「看吧,你戴起來很好看呢!誰說男生不能戴?」

耿深藍不置可否。他很努力地想把手鏈藏起,不想被人看見,不過還是讓花橙和絛色發現。

結果他被花橙笑慘了。

包別提絛色也調侃他……

「是你送的,我才戴。」他反手握住她的。

他的話輕易地魅惑了她,因為她很清楚,深藍的特別待遇只給她一人,所以更讓她動容。

他掌心的溫度熨燙着她的手腕,熾熱眼神里濃烈的感情狠狠撞擊着她的胸口,她有些惶恐、有些無措……「我……去拿飲料。」

他這才放開她的手。

喬水簾起身朝小郭箱走去,背脊竄起一陣顫慄。她不用回頭也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始終不曾從她身上移開。

罷剛她幾乎以為他會傾過身來吻……一股熱潮轟地燒上她的雙頰,渲染出瑰麗的色彩。

所以她才會狼狽地落荒而逃。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深藍的魅力她比誰都還要清楚,因為她只將他當弟弟看待,所以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免疫。

但是他厭倦了等待,主動越過了那一道安全界線,一點一滴地進逼,用他自己的方式讓她重新認識他。

他用獨特的溫柔和體貼布下層層細密的網,讓她掙脫不了。

「要喝什麼飲料有這麼難決定嗎?」耿深藍的聲音忽地在她的背後響起。他一走近,看見的就是她蹲在小郭箱前發獃的畫面。

他微微低啞的嗓音像醇酒般醉人,呼出的溫熱氣息曖昧地拂過她的頸背,寒毛一根根地豎立了起來。喬水簾微微一僵,知道他此刻靠得很近,近到她的身體只要稍稍往後退就會落入他的懷抱中。

而她清楚的記得他的懷抱有多麼寬闊、溫暖。

耿深藍發現,他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住想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的渴望。

小郭箱光亮的面板清楚地映照出她臉上的迷惘和動搖。只要她對他有感覺、有反應,他可以慢慢來,慢慢等她情生意動,交付她的心。

暫時就這樣。

打開冰箱,他探手拿了罐紅茶,放進她的手裏。「喝這個吧。」她在愛情方面一向比較遲鈍,否則不會對他的心意毫無所覺。

她將冰涼的紅茶貼在頰上,稍稍冷卻了滾燙、困窘的腦袋,卻平復不了心中翻騰的騷動。

深藍的聲音、一個眼神、一個碰觸,都會讓她變得不像自己。

變得……再也不能無動於衷。

「小喬,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小瑄的臉微微一紅。

喬水簾的眼楮仍盯着電腦螢幕,「什麼事?」

「呃……就是……」

小瑄的吞吞吐吐終於引起她的注意,她轉過頭,忽然發現新大陸——「小瑄,你臉紅了耶!」

聞言,小瑄的臉更紅了,「哎哎……」她從沒做過這種事耶!

她更好奇了,「你到底要我幫你什麼忙?」

「就是……」小瑄清了清喉嚨,一鼓作氣地道︰「我想認識耿深藍,你能不能幫我約他出來吃頓飯?」

認識深藍?「你……」喬水簾一怔。

小瑄嬌羞地點頭。「我喜歡他。」

她的話像一記悶雷轟得喬水簾一愣,腦中一片空白。

「小喬,這件事關繫着我一輩子的幸福,你會幫我這個忙吧?」她雙手合十地請求。

一輩子的幸福……同事希冀的眼神讓她開不了口拒絕,「我……」

「拜託你。」

她一點都不想把深藍介紹給她,心裏像扎了根刺似地不舒服,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不。「可是深藍他的脾氣不太好,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

小瑄並沒有因為這樣而打退堂鼓,「沒關係,我會用我的熱情去打動他,讓他喜歡我。」

深藍肯定會一臉兇惡地拒絕,她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可能……不會答應和你見面。」從以前到現在,喜歡深藍的女生沒有少過,但是他始終不曾給過誰好臉色看。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呢!」小瑄的態度樂觀。「小喬,你是不是願意幫我這個忙了?」

喬水簾只得答應,「我找個時間替你說說看,但是不保證深藍會答應。」

「我知道。」她已經很感激了,「謝謝你。」

就這樣,從答應幫小瑄邀約深藍吃頓飯開始,喬水簾整整躊躇、煩惱了三天。

可是不管她再怎麼不願意、為難,答應別人的事都必須要做到,終究還是得說出口。

只要早上沒課,時間上許可,耿深藍通常都會送她去上班。

他好笑地瞅了她坐立難安的樣子一眼,「放心,我保證不會遲到的。」今天也不過晚五分鐘出門,她是緊張過頭了吧!

深藍笑起來的樣子好看得令人屏息,幸好他不愛笑,不然肯定會有更多的女孩子為他瘋狂。喬水簾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樣好了,要是、萬一、不小心遲到了,我去警告你們老闆,不准他扣你的薪水,不然我就把他打成豬頭,行了吧!」他故意耍狠逗她。

她笑了出來,「哪有這樣的!遲到本來就不對了,怎麼可以威脅恐嚇我們老闆!」

「為什麼不行?我可是藍焰盟的太子耶!」

「這種小事還用不着你出面。」她忍住笑。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好吧。」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現在他的心情很不錯,應該是跟他提那件事的好時機,就算他生氣也不會氣太久。「深藍,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送我來上班,我在公司大樓門口遇到一個同事?」

他挑起眉,不太明白她問題里的重點何在。

「你記得我那個同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會記得才有鬼。「然後?」

「她叫黎瑄,今年二十一歲……」

她的同事姓啥名誰、今年幾歲不是重點吧!他一點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呃、那個……」喬水簾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投胎。「小瑄她說想認識你,想約你吃頓飯。」

她竟然替別的女人來約他?!耿深藍的臉色登時一沉,抿着唇不說話,劉海下幽黯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她。

她心虛地垂下眼。他生氣了!

車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氣壓陡降。

就在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他的聲音才又響起——

「而你答應替她問我?」語調微冷。

她沒辦法拒絕她的請求,更何況深藍又不會答應,沒關係。

「……好。」他忽然應聲。

「什麼?」喬水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轉頭看向他。

耿深藍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我說好,你跟她約好時間地點,我會準時到。」

她愣愣地回答,「喔。」

一直到站在公司大樓門口,深藍駕着車子絕塵而去,她仍舊想下通,他為什麼會答應小瑄的邀約?

深藍一向覺得女人很麻煩,懶得應付,即使有漂亮女生對他示好,寫情書給他,他一概是用那森冷、銳利如刀的眼神看對方,看得她們毛骨悚然地逃走,生怕再多待一秒就會屍骨無存。

而現在,他竟然答應和小瑄見面、吃飯?!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麼他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喬水簾胸口像梗着什麼,連呼吸都覺得不順。

蚌然,有股無以名狀的惶然悄悄在她的心底扎了根,侵蝕她的神經。

「小喬。」小瑄揮着手小跑步過來。

喬水簾看着她,心裏莫名的感到不舒服。

「你幫我問過他了嗎?」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她淡淡地道︰「問了。」

「真的?那他怎麼說?」小瑄不自覺地屏息以待。

喬水簾很想告訴她深藍拒絕了,但是她不習慣扯謊,只得據實以告。「深藍答應和你見面、吃飯……」

「啊——真的嗎?」小瑄興奮地尖叫。

她的尖叫引來路人的側目。

她歉然地笑笑,很努力的壓抑住激昂的情緒,「他真的答應了?」

小瑄臉上掩不住的欣喜刺痛了她的眼,「等你決定時間和地點之後,我再跟他說。」

打鐵要趁熱,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晚上,好不好?」先正式見面認識彼此,然後再作打算。

今天晚上?喬水簾衝口而出,「會不會太急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臉,「我真的太急了喔!蓋呵……」

喬水簾連忙想要解釋,「我、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深藍今天晚上有沒有什麼事。」

小瑄想了想,「我知道,約今天晚上是太倉卒了點,不然明天晚上七點在‘音森林’好了。」

「嗯,我回去之後會告訴他。」

「小喬,謝謝你。」

「我只是傳話而已,沒什麼。」喬水簾轉過身,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再不進去要遲到了。」

「啊、快點快點。」她加快步伐。

這一整天下來,除了工作的時間外,耿深藍會答應和小瑄見面吃飯這件事始終在喬水簾的腦子裏打轉,卻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死結。

她只想快點跟深藍問清楚。

憊未到營業時間的「撲朔迷離」里只有兩個人,一個在吧枱內擦酒杯,一個在吧枱外喝酒。

太子的心情看起來很差,聰明的人就不會多話,免得不小心踩到地雷,當場炸得屍骨無存。悟如是想。

耿深藍面色陰鬱地坐在高腳椅上,瞪着杯中晶瑩剔透的酒液。

可惡的女人!

她明明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她、她明明知道他只在乎她,她居然還無所謂地替別的女人約他見面吃飯!

他在她的心裏就這麼不重要嗎?

是他太縱容她、太放任她了嗎?所以她才能這麼瀟洒、不在乎地把他介紹給別的女人!

悟仍是逕自擦拭着酒杯,沒有開口。

懊、很好。耿深藍憤憤地瞪着杯子,晦暗不明的眼眸里燃起熊熊怒火。

吧枱內的悟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太子眼裏的怒火有越燒越烈的態勢,需不需要找輛消防車來待命啊?

耿深藍一口氣將杯中的酒飲盡,遞出空杯。

悟立即又替他倒了杯酒。

他再度一仰而盡,握緊手中的空杯。

「還要嗎?」悟詢問。

耿深藍搖頭,而後重重地放下杯於,起身。「走了。」

能影響向來冷峻的太子的情緒,甚至讓他渾身燃起烈焰的,想必只有女人。悟收回目光,把杯子收下清洗完后擺回架上去,開始準備營業。

半小時后,耿深藍把車停在喬水簾公司樓下等着。

喬水簾走出大樓,一眼就看見他的車子。

她一坐進車內就聞到淡淡的酒味,「你喝了酒還開車?這樣太危險了,下次別再這樣。」

他淡淡地道︰「只有三杯,不礙事。」隨即換檔踩下油門,俐落地將車子駛進車陣里。

是錯覺嗎?她覺得深藍的態度有些冷淡。

「時間和地點?」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麼?」

「你的同事不是要約我見面吃飯?」耿深藍提醒她。

她不習慣他這樣冷淡的對待,「呃、嗯,小瑄說明天晚上七點在‘音森林’,可以嗎?」

「沒問題。」他不假思索地應允。

他是真的願意和小瑄出去吃飯!喬水簾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不自覺地問出心中的疑問,「為什麼?」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什麼為什麼?」

她怔了一下,「你……為什麼願意和小瑄吃飯?」

「多認識幾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你不是也希望我能交個女朋友。」他的聲音沒有起伏。「我想想也對。」

他的意思是要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了?喬水簾想問卻問不出口。可是他不是喜歡她嗎?

「你晚上想吃什麼?要不要順道買回去?」他的語氣依舊淡然。

喬水簾的精神一振,「我們去買那個超大的雞排和飲料,回家邊吃邊看電視,好不好?」

他掉轉方向,「你想吃雞排就買雞排。」

「那你呢?」

「我等一下還有事。」剛剛在來的路上,花橙打了通電話給他,說有事情要跟他談。

「什麼事?」她習慣性地問。

有一絲怫鬱從他冷淡的外表下竄出來,「和你沒關係。」

喬水簾彷彿當場夠揍了一拳,又震驚又難堪又難過。原來那些女孩子就是這種感覺。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之前深藍對她是多麼的和善可親,即使被她惹毛,也會壞脾氣地鬼吼鬼叫,但他從不曾這樣疏離地對她說話,就好像她也是那些無關緊要的女孩子一樣……

途中,雨人都沒再交談,車內的氣氛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載她去買了雞排和飲料,然後送她回家。

喬水簾下了車,「你……開車小心點。」

「嗯。」他應了聲,隨即離去。

深藍在生她的氣!喬水簾提着香噴噴的雞排和飲料轉身返回住處,但是卻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她反反覆覆地思索了許久,猜想一定是因為她幫小瑄約他吃飯的緣故。

可是她也沒辦法啊!小瑄都開口那樣拜託她了,她要怎麼拒絕嘛!

反正以往深藍生氣,大多隔天就氣消了,一切也會恢復原狀。

這一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昨天晚上不知道深藍幾點回來,他也沒有過來找她,今天早上她要上班之前還去按了他的門鈴,卻久久等不到回應,末了只好放棄。

一整天小瑄都精力十足,笑得闔不攏嘴,和她的落寞寡歡形成強烈對比。

「小喬,你知不知道深藍他喜歡吃什麼樣的食物?」要抓住一個男人先要抓住他的胃。

深藍喜歡吃的食物?她想的還真多。「我不知道。」

「他對什麼事比較感興趣?」應該還來得及上網搜尋一下資料,晚上吃飯的時候才有話題可聊。

「我不知道。」她和深藍在一起的時候毋需刻意找話題,不論她想說什麼,深藍都會耐心地聽完她想說的話。

「這樣啊……那深藍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孩子?」她才能投其所好,讓他無法抗拒。

「我……我不知道。」深藍又沒交過女朋友,她怎麼會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

小瑄狐疑地瞅着一問三不知的喬水簾,「小喬,你和深藍真的是從小一起長大——」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們兩個聊天會不會聊得太肆無忌憚了一點?」組長終於出聲。

「對不起。」小瑄趕緊回自己的座位。

「抱歉。」喬水簾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工作,心中的愕然卻久久無法平復。

小瑄的問題讓她猛地驚覺自己對深藍的了解貧乏得可憐又可惡。

一直以來都是深藍細心地將她的喜好記在心裏,相較之下,就更突顯出她對他的疏忽。

下了班回到家,她看見深藍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窩在她的住處,感覺像少了什麼,空蕩蕩的。

他……現在應該正準備去赴約吧?

一股莫名的衝動促使她去按了對門的門鈴。

門很快地打開來,就見耿深藍手上拿着車鑰匙,似乎正準備出門。

「深藍,我……」她欲言又止。

「什麼事?」他看着她。

他看她的眼神微冷,雖然不至於像對待陌生人般冷酷無情,但是卻也狠狠地刺傷她,「如果你不想和小瑄去吃飯的話,我可以幫你向她解釋。」

「沒有那個必要。」他一口回絕她的提議,揚揚手上的車鑰匙。「我正要出門去赴約。」

「我知道你在氣我幫小瑄約你吃飯這件事……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她不喜歡兩人之間這樣疏遠冷淡的關係,倒寧願他像以前一樣氣急敗壞地吼叫。

他沒有什麼表示,僅是道︰「我要出門了。」

「喔……」擋住門的喬水簾只得讓了路。

耿深藍將門帶上,隨即離開。

她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大廈,感覺心裏好像破了個洞,汩汩地淌出一股濃稠、不知名的液體。

到底該怎麼做深藍才會原諒她?喬水簾蹙緊眉頭思索,直到耿深藍駕着車子遠離之後,她才轉身回到房間內。

以往回到家總會有深藍陪伴她,吃飯也好、閑聊也好,兩人經常窩在一起,即便是考試的前夕,他也會在她的房裏啃着不知打哪兒弄來的題庫,她則做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擾也很愜意自然。

她希望兩人的關係能夠快點恢復正常。

只是她怎麼也沒有預料到,接下來兩個星期,兩人碰面的次數連五根手指頭都不到,即使見到面了,往往只有點一下頭或一兩句無關痛癢的寒暄,他就回到他的房間裏,不然就是出去。

她也曾主動過去找他,他卻以累了、想睡了的借口將她擋在門外,她又怎麼有那個臉硬賴着不走!

他不再像以前老是跑來窩在她的房間裏,反而得從小瑄興高采烈地跑來跟她回報昨天她主動打電話約他,然後他們又去哪裏喝了咖啡,她才知道深藍和小瑄又有了第二次的約會。

而且,小瑄還說深藍討厭吃苦瓜……

深藍討厭吃苦瓜?怎麼可能?她震愕不已。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明明會主動夾走她便當里的苦瓜啊……

「叮咚、叮咚……」她急切地猛按深藍住處的門鈴。

門打開來,就見耿深藍頂着濕淋淋的發,腰際只圍了條浴巾站在門后低咒,「該死的!最好有重要的——」

她倒抽了一口氣,「我……我有話要問你。」他此刻的模樣俊美性感得讓人屏息。

「進來。」他轉過身,逕自走進浴室拿了另一條浴巾擦拭着濕發。「你想問什麼?」

靶覺好像有一世紀那麼久沒見了,兩人之間的生疏讓她鼻頭一酸。「你討厭吃苦瓜……是真的嗎?」

耿深藍瞪着她,「你拼了命的按電鈴就為了要問我是不是討厭吃苦瓜?」害他洗澡洗到一半就跑出來。

「你真的討厭吃苦瓜?」她重複。

「對。」

是真的,她和他認識了十多年,她對他的了解居然比不上才認識一個月的小瑄!「為什麼?你明明……」

他沒有回答。

喬水簾忽然想起遙遠記憶里的某個片段——

因為隔天要考試了,所以她過來幫深藍作考前衝刺,一直待到九點多。

她伸個懶腰,「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盡了人事,接下來就只能聽天命了。

耿深藍不置可否。

他的成績的確是因為水簾幫他作課後輔導而進步不少,不過別寄望他能名列前茅。

她看看時間,「你也該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才能應付明天的考試。」

「嗯。」

「我要回去了。」她起身。

他陪着她走下樓。

人在廚房的石奶奶耳朵可尖了,聽見腳步聲立即喚道︰「水簾,等一等,喝碗湯再回去。」

石奶奶褒的湯美味又養生,她當然樂於從命。

但是當她看到碗裏的苦瓜時,頓時垮下臉,「石奶奶,我能不能喝湯就好?」她不忍折煞石奶奶的好意。

「怎麼了?」

「我討厭吃苦瓜。」感覺像在吃藥,又苦又難吃。

石奶奶笑了笑,「吃點苦瓜對身體很好的,可以退火解毒、消水腫,女孩子更應該多吃。」

「喔……」但是真的很苦,她吃了會想吐。

石奶奶邊說著苦瓜的益處邊走進廚房。

趁着石奶奶不在場,喬水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碗裏的苦瓜通通奉送給耿深藍。

百!她沒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他本想抗議、抵死不從的,不過在她懇求的目光下仍舊豎了白旗,還勉強把那些苦瓜都吃完……

懊像是從那次之後,他們每次一起吃飯,只要有苦瓜他都會幫她解決,她還以為他喜歡吃苦瓜,原來並不是。

是因為她!

喬水簾忽然明白了,心底的某一處益發地柔軟,「你其實不討厭吃青椒,對不對?」

耿深藍雙手環胸,冷冷地瞅着她,「你是特地來討論我的飲食偏好的?那又怎麼樣?」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道。

「你當然不會知道了,因為你從來不曾費心去了解過我的喜好。」他殘忍地扯出一抹諷笑。「現在再來說這些要做什麼?」

他的話像是利刃刺傷她,她的臉色倏地一白,「深藍,我……」

「你的問題問完了?我要去洗澡了,出去的時候把門鎖上。」他沒再看她,轉過身朝浴室走去,關上門。

喬水簾驀地慌了。

深藍是真的鐵了心不再對她好、不再喜歡她了嗎?望着浴室緊閉的門扉,她的心彷彿硬生生被刨挖出一個大洞來,痛徹心腑。

曾經,深藍是對她那麼的好︰曾經,她是深藍唯一在乎的女人,他的眼裏再也容不下其他,是她自己遲鈍愚蠢的破壞了一切……

這是懲罰吧!懲罰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喬水簾傷心地轉身離開。

深藍是真的要接受小瑄了嗎?他們正在交往嗎?

靶覺生命中某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即將被奪走,莫名的恐慌像燎原的野火迅速地在喬水簾的心間蔓延開來。

「喀、嘰……」一個極細微的聲音響起,但很快地被嘩啦啦的水聲淹沒。

深藍會就這樣走出她的生命嗎?她突然開始感到孤單寂寞……喬水簾心不在焉地按了兩蟣uo逶∪檳ㄔ諫砩希即甏聰礎

從小到大,深藍一直在她身邊,她也以為他們會這樣下去,就算兩人各自都有了對象、成家立業或者七老八十了,仍舊可以互相照應……

「呵……呼……」

再這樣下去,她和深藍會漸行漸遠,終將成為兩條平行線。站到蓮蓬頭下,讓冒着熱氣的水流兜頭沖刷,她更希望熱水能沖走她所有的煩惱。

「呼哈……呼哈……」濁重的喘息聲。

這一次,喬水簾聽見了,一股顫慄陡地貫穿全身,寒毛直豎。

「誰?」她聲音微顫地大喝了一聲,猛地旋身,對上窗戶外一雙yin邪的目光,徹骨的寒意漫天漫地席捲而來,緊緊地攫住了她。

「啊——」她尖叫着拉過大浴巾,胡亂包裹住赤luo的身體。

深夜響起的尖叫聲更讓人悚然心驚。

「怎麼了?」住對面的耿深藍聽聞尖叫聲,迅速用鑰匙開門進來。

「有人……偷窺我洗澡……」她呼吸急促地從浴室跑出來,餘悸猶存。

他寒着臉,「有看到對方的長相嗎?」

她搖搖頭。

「把門關好,我出去看看。」說不定還可以逮到那個該死的色胚,然後狠狠地痛揍他一頓,再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泡酒。

喬水簾無助地揪住他的衣服不放,「深藍,你不要走……」她現在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裏,那種被窺視、毛骨森竦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她揪着他衣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着,讓他更是恨不得將那個混帳傢伙碎屍萬段。「放心,我在這兒陪你。」讓她靠在胸前,抬手輕拍她的肩想給她安慰,下一秒卻像觸電似地縮回。

她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圓潤誘人的香肩就裸露在外。

喬水簾把臉埋在他溫暖的胸膛上,整個人被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中,莫名的酸楚忽然湧上心頭,一股熱氣陡地衝上眼眶,凝聚成品瑩剔透的淚珠,悄然滑落。

方才被人偷窺的驚惶恐怖並沒有讓她哭泣,但是一想到這個溫暖安全的懷抱已經不再專屬於自己,她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胸前的濕意彷彿滲透進去,讓他的心疼痛不已。

認識十多年,他沒見過她掉眼淚,她是真的被嚇壞了吧!

「別……哭了。」

耿深藍的聲音粗啞。

聽到他的聲音,喬水簾的眼淚掉得更凶。她該怎麼做才能找回以前那個在乎她、包容她、寵溺她的深藍?

他動作輕柔地拍着她的背,心裏卻在盤算着要怎麼把那個該死的偷窺狂揪出來嚴懲。

她在他懷裏狠狠地哭了個夠。

他胸前的衣服濕了一大片,「你先去把衣服穿上,免得感冒。」也不要再繼續凌虐他的神經。

經他這麼一提,喬水簾才想到自己身上只圍了條浴巾,底下什麼也沒有,紅潮立時像枚炸彈在她的臉上爆開來,「嗯。」她想衝進浴室里把衣服穿上,到了門口卻遲疑了一下。

耿深藍明白她的遲疑為何,也不說話,直接越過她率先走進浴室,到窗戶前察看了一下,然後將窗戶關上落了鎖。「這樣就好了。」

「謝謝。」她進入浴室里穿上衣服,出來的時候臉還是紅的。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你就不動聲色地把水溫調到最熱、水柱調到最強,拿着蓮蓬頭朝窗戶外的偷窺狂噴洒過去,肯定讓他痛得鬼吼鬼叫。」要給那種傢伙迎頭痛擊才行。

憊有下次啊?她一點都不想再來一次。

耿深藍泡了杯熱牛奶遞給她。

喬水簾怔怔地望着他空空如也的手腕,胸口一窒。手鏈呢?

他將裝着熱牛奶的杯子放在她手上。「感覺怎麼樣?」

為什麼要把手鏈拿下來?她捧着熱牛奶喝了一口,「……好多了。」很想問卻沒有勇氣開口。

「那喝完牛奶就快點上床睡覺,我回去了,有事叫我一聲。」他就在對面的房間裏。

「深藍。」她出聲。

他在門口停下,「還有事?」

「呃……沒事。」

耿深藍深深看了她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把她送給他的手鏈取下,是不是也意味着也將她放下了?

喬水簾的心霎時直往下沉,像是墜入無底深淵。

已經來不及了嗎?

真的來不及了嗎?

她已經失去他了嗎?喬水簾低頭望着杯中的熱牛奶,熱氣彷彿襲進她的眼底,迷濛了她的視線。

為什麼她這麼遲鈍?

為什麼不懂得珍惜深藍對她的好?

為什麼要在恣意揮霍完深藍對她的愛,才發現她也愛他?

原本已經止住了的眼淚又在眼眶內迅速成形,一顆顆地掉落在她的手背、手腕上,灼熱滾燙。

她好后侮,想補救卻力不從心。深藍那樣疏離冷淡的態度很傷人,她的心又痛又悔恨……這都是她咎由自取。

是她將他的陪伴和關懷視為理所當然,是她漠視他的心意和付出,是她親手將他推到別的女人身邊。

而現在他決定收回對她的愛和關懷,不再守候着她、不再對她好,決意要放棄她了,她才惶然驚覺他早在她的生命里佔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只是她一直後知後覺。

敝不得別人!

喬水簾不自覺地緊握手中的杯子。可是她不想失去他,她願意付出所有來換回那個愛她的深藍。

手中的杯子忽然被抽走,她陡地一驚,抬起朦朧的淚眼,模模糊糊瞧見眼露不舍的男人。

是她在作夢嗎?她不敢相信。

他將杯子往桌上一擱,在她身邊坐下,探手將她摟進懷裏。

「不要哭了。」

這個熟悉的嗓音、這個溫暖的懷抱……都再真實不過。「深藍?」

「是我。」他嘆了一口氣。

她吸吸鼻子,胡亂抹了抹淚。「你不是回去了嗎?」他的折返是不是意味着他仍然在乎她、放心不下她?

他是啊,只不過他站在門外,卻怎麼也邁不開步伐。他察覺到她的傷心難過又受了驚嚇,所以不忍離開,僵持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豎了白旗。

賓燙的血液在皮膚底下肆虐,洶湧的愛意在心口翻騰激蕩,喬水簾再也顧不得其他,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鼻音濃重地道︰「深藍,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這段時間她很不好受。

他明明不是心腸軟的人,為什麼碰上她就失常?「我沒在生氣。」他就是捨不得她傷心難過,倘若不是她替別的女人約他吃飯的舉止氣到他了,他也不會賭氣下猛葯。

「可是……從你答應和小瑄去吃飯之後,就一直對我很冷淡……」每每想到都會心痛不已。

「你要替我介紹女朋友,不就是希望我不要再纏着你——」

她忙不迭地解釋,「不是那樣的,是小瑄一直拜託我,我沒有辦法拒絕才會答應她,我其實一點也不想那麼做。」

「哦!為什麼?」他語調平平地問。

「因為、因為……」她把滾燙的臉埋在他懷裏,羞窘得耳朵都紅了。「我……我喜歡你……」

她的告白像蜜淋在他的心上,讓他徹頭徹尾甜了個夠。「叫我的名字,再說一次。」

「深藍,我喜歡你。」她動情地低喃。

終於……耿深藍忍不住揚起嘴角,滿意地微笑。「你確定?」

「確定、確定……」她迭聲道,害怕一個遲疑又會讓他質疑起她的心意。

「那為什麼不抬起頭來看着我說?」他俯低臉在她的耳畔低語。

他隱隱帶着笑意的嗓音鑽進她的耳朵,撩撥她的心弦,紊亂她的呼吸。喬水簾屏息地仰起頭,深藍的俊臉就在眼前放大,深邃的眼眸里有一小簇一小簇的火焰在跳躍。「我……」她心慌意亂,臉紅似火。

「嗯?」他輕吟。

她的心臟咚咚跳,「我喜歡——」你字倏地被吞噬。

他終於順應心底的渴望,一償宿願地吻上她誘人的紅唇,滿足地喟嘆。她的唇嘗起來一如他想像中的甜蜜,唔……有過之而無不及。

傲無預警地被吻住,她震愕地瞠大眼,腦中一片空白。

耿深藍忍不住加深這個吻,他的舌激切地探入她溫暖的口中,曖昧而挑逗地追逐她的舌,糾纏、嬉戲。皮膚底下四處流竄的血液彷彿着了火,深沉的慾望像沉睡的野獸被喚醒。

這樣火熱又帶點野蠻的吻足以摧毀鋼鐵般的意志,喬水簾無力招架,不由得閉上眼楮,任由他的唇舌在她的嘴裏攻城掠地,他的氣息乾爽而迷人,她被吻得頭暈目眩、不能呼吸。

她無力抗拒,他的唇撒下的火種在她身上延燒成一片火海。

猛烈的慾望像燒紅的鐵凌虐着耿深藍的身體,他的理智幾乎要被焚毀殆盡,自制力潰不成軍,掙扎半晌,他總算在失控的前一秒咬牙抽身,呼吸濁重。他低估了她對自己的影響力。

她的雙頰酡紅、眼色迷離,粉色唇瓣因為親吻而微微紅腫,更添一股致命的性感。

耿深藍震愕地發現他幾乎要把持不住自己,「你再這樣看着我,我會控制不住自己。」

她當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倉皇地別開眼,心跳如擂鼓般急促響亮,體內的細胞也在尖聲吶喊。

他蹙着眉,身體緊繃。壓抑多年的情感一旦被釋放,就像出閘猛虎銳不可當,她的甜美像有毒的罌粟,嘗過之後就會上癮,忍不住想要更多。

只有她能輕易地令他瀕臨失控。

深藍黝黑深邃的眼眸里情潮漫漫,讓喬水簾深信在他的眼中自己是最美的女人,這就已足夠。

動情激素慢慢褪去之後,她才有餘力去思考現實層面的問題——小瑄。「深藍,你和小真的在交往嗎?」

「怎麼可能!」一直以來,他想的、要的都只有她。

「可是……」他們明明約會了兩次,這樣給了小瑄希望又打碎,會不會太殘忍了?

他危險地眯起眼,寒光乍現。「可是什麼?」要是她再敢把他推給別的女人,他肯定翻臉。

「都是因為我的遲鈍才會橫生枝節。」她欠小瑄一個道歉。

他的不悅悄悄淡釋,老實地承認。「我和她就只是吃了兩頓飯、喝了一次咖啡,就算她原本對我存有什麼浪漫的幻想,現在也應該清醒了。」

「為什麼?」她不解。

他沒有隱藏自己的本性,只不過稍稍收斂了點,「我只是讓她看到我真實的那一面,幫助她認清事實罷了。」

「她沒事吧?」喬水簾有些擔憂。

他也很好奇,「不然,你以為她會有什麼事?」

「你沒嚇壞她吧?」她一點都不懷疑他的惡劣個性有把女生嚇得痛哭流涕的本事。

「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我?」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的目光一沉,毫不掩飾對她的熾烈渴望。「我不確定我的理智還能苟延殘喘到幾時。」名為慾望的猛獸在他的血液里低狺着要將她拆卸入腹。

「……」他眸底的火焰讓她膝蓋發軟,口乾舌燥,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我已經隱忍壓抑得夠久了……」費盡千辛萬苦才確定了她的心意、等到了她的回應,他渴望兩人真真切切的彼此相屬。

她從不知道,原來個性惡劣、不易親近的深藍也會有這麼熱情如火的一面,而他這麼性感的模樣只有她能看見。

耿深藍買了宵夜回來,揚聲道︰「水簾,吃蚵仔煎了。」

「深藍,你坐一下,看看電視,我馬上就好。」她的聲音從浴室傳出來。

他一頓,沒有辦法拒絕聆聽浴室傳來的嘩啦啦水聲。

水簾此刻正在洗澡!

扁是意識到這個事實就足以在他鬱悶、緊繃的體內投下一枚威力強大的震撼彈,沸騰了他皮膚底下熱滾滾的血液。

他煩躁地拿着遙控器,從001頻道轉到120頻道,又從120頻道轉回001頻道,卻沒有半個節目可以引起他的興趣。

他已經很努力地在剋制他想要她的慾望,但是飽受凌虐的身體再也禁不起一丁點的刺激了。

為了抑制腦海里綺麗曖昧的思緒,他索性轉到Discovery頻道去,想看看大自然的生態變化,這樣總能清心寡欲了吧!

哪知道……出現在螢幕上的赫然是紅毛猩猩在交配!

見鬼了!他低咒了聲,原本稍稍平息的慾望再度揚起。

這該說是天要助他還是亡他?

蚌然,浴室的門打開來,喬水簾穿着削肩T恤和短褲出來,兩條白皙修長的美腿讓人移不開目光。

耿深藍的呼吸再度一窒,眸底悄悄攀上濃濃的渴望。

她毫無所覺地往他身邊一坐。「電視有什麼好看的?」

自她身上傳來的清新香味鑽入他鼻翼,撩撥着他脆弱的神經,「Discovery頻道……」他的嗓音益發低沉魅惑人心。

她不經意地朝電視投去一瞥,雙頰猛地爆紅。「我、我們吃蚵仔——」

鏘!耿深藍的自制力徹底被慾望擊潰,他低吼一聲,迅速將她壓倒在沙發上。

喬水簾來不及驚呼就被堵住了唇。

他狂野地親吻她,曖昧地細細描繪她的唇型,誘惑她。「水簾,我要你……」

他滾燙的身體就像火焰般緊緊貼住她,幾乎要將她燒融,他的舌饑渴地佔有她的嘴,深深地吻她,用熱情讓她的腦袋無法再思考。

耿深藍火熱的唇移往她白皙的頸項,舔吻、啃咬,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甜美的氣息,烙印下屬於他的印記,發出滿足的喟嘆。

他的手從衣服底下探入,順着她滑嫩的肌膚游移,悄悄覆蓋住她胸前的柔軟。喬水簾細細喘息,在他的挑逗下無助地顫抖,渾身燥熱,每根神經都亢奮得無法自主。

他以最快的速度除去身上的衣物,回到她身上,放肆地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膚,撩撥出她體內潛藏的慾望。

她無助地發出嬌吟,在最愛的小男人身下蛻變成女人……

結果蚵仔煎沒吃成,她反倒是被吃干抹凈。

【尾聲】

「為什麼是我?」花橙很不爽,臉很臭,細長凌厲的眼裏凈是不滿。

耿深藍挑挑眉,明知故問,「什麼為什麼是你?」

「為什麼盟主會指派我去保護小雪小姐?」他有種被貶職下放的感覺,他的工作是負責保護太子的安全,替太子管理「衣香鬢影」,他哪裏做得不好?

「當然是有人大力推薦了。」耿深藍瞟了他一眼。「你要跟我談的就是這件事?」

有人大力推薦?花橙眼角抽搐,「是誰?」為什麼要這樣陷害他?要是被他查出來,他肯定會給他好——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傻眼。太子?「我哪裏做得不好?」

耿深藍望住他,銳利的眸光里閃爍着得意的光芒,「你做得很好,我就是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才要將我的寶貝妹妹交由你來保護。」

報橙下死心,「可以找宏哥啊?」

「他的年紀大了點。」耿深藍不疾不徐地打了回票。

瓣哥也才三十歲,正值青年,好不?「阿宇夠年輕了吧!」

「太胖。」他閑閑地評論。

懊吧,太胖動作會不夠靈活,他可以接受。「阿政?」

「太矮。」

矮子也是人啊,這是歧視!不過主子說了算。「明欽?」

「頭上無毛,辦事不牢。」

是嘴上無毛才對吧!龔橙翻了翻白眼,「太子,容我提醒你,你現在是在選梗鑣,不是選妹婿,好嗎?」

耿深藍涼涼地道︰「所以就是你了。」

看來這個燙手山芋是甩不掉了。花橙瞪着他良久,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

一定是衛生棉事件所致。

早知道他就不逞一時之快取笑太子,這會兒現世報來了!

【全書完】

註:相關書籍推薦:

01、好色小男人之一《小男人,太惡質!》;

02、好色小男人之二《小男人,太多情!》;

03、好色小男人之三《小男人,靠邊站!》;

04、好色小男人番外篇一《小男人,我喜歡!》;

05、好色小男人番外篇二《小男人,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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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人,靠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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