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躺在病床上的季子霏聽見開門聲音,張開眼,“小雪,你來啦!”

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面色蠟黃、形容枯槁的女孩會是季子霏。“你……你還好嗎?”顏冬雪的手在背後緊握成拳,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力持語調平穩。

“老毛病了。”她想起身,卻被花橙阻止——

“別亂動,躺着就好。”他幾個大步向前,把枕頭豎起來放在她的背後,體貼的舉止勝過千言萬語。

“謝謝。”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季子霏氣喘連連,“橙,我有些悄悄話要跟小雪說……”

花橙揚起溫柔的微笑,“好,我到外面抽根煙,你們慢慢聊。”語畢,轉身離開病房。

“坐。”季子霏微笑示意。

“對、對不起,現在才來看你,我不知道你生病了。”顏冬雪有些歉疚。

“幹麼道歉?我生病又不是你的錯。”她輕笑地攏攏頭髮,“我的樣子看起來很槽,對不對?”

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顏冬雪措手不及,吶吶地道:“怎、怎麼會!你、你看……看起來還是一、一樣漂亮。”

季子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雪,你結巴了。”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那……那是……”

季子霏喘息着,一會兒才道:“就算橙把廁所里的鏡子拆了,我還是有辦法照到鏡子。”她知道他是怕她看了之後難過,不過鴕鳥似的把頭埋進土裏不看不聽就會比較快樂嗎?她不認為。

“那、那是因為生病,等病好了,你很快就可以恢復原來漂亮的樣子。”

“我的時間不多了……”

顏冬雪驚恐地倒抽了一口氣,“子霏,你別——”

季子霏看着窗外西下的夕陽,覺得那就象徵著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問過醫生了,以我的身體狀況頂多只能再撐一個多月。”她的語氣淡然,彷彿此刻談論的是別人的事,與她無關。

生命的脆弱、人生的無常在季子霏身上有最殘酷的表述。

“子霏……”顏冬雪未語淚先流。

她的笑容里有超齡的豁達,“小雪,別哭了,人生不就是這樣。”只不過她的人生較為短暫罷了。

顏冬雪的眼淚掉得更凶,“子……”她怎麼能如此無畏無懼地面對死亡?

“你再哭下去連我也想哭了。”季子霏皺皺鼻子。

“對……不起……”她仍抽抽噎噎地語不成句。

季子霏只好下猛葯,“你也喜歡橙,對吧?”

顏冬雪彷彿被雷劈中,“什、什麼?”因為太過震驚,眼淚凝結在眼眶邊緣。

“你喜歡橙。”她用的是肯定句。

顏冬雪的臉上有一絲措手不及的狼狽,“我、我……對他……”

她溫和地笑,“其實——橙只把我當妹妹。”

顏冬雪無法置信地瞠大眼。怎麼可能?

“你一直以為我和橙是男女朋友,對吧?”

她怔怔地點頭。

“橙是個好男人。”

“他只對你一個人好。”她沒有察覺自己的口吻里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因為我的身體不好,身邊又只有王媽一個人,所以他一直陪着我、寵我、疼我,比真正的親人還要好,我卻利用他的好、他的溫柔,獨佔他好多年。”季子霏的聲音飄匆,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消失。

有種莫名的恐慌在她的心問蔓延開來,“子霏。”好像不叫住她,她就要乘風而去了。

季子霏回過神來,唇際的笑很輕很輕,“我很卑鄙,對不對?”

顏冬雪搖頭。她只是太愛花橙了。

“我……希望……橙可以……幸福……”她氣喘吁吁地說出此生唯一也是最後的祈望。

“他會幸福的。”顏冬雪用力地點頭。

她的呼吸有些濁重吃力,“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顏冬雪起身趨前幫她把枕頭放平。

“幫我叫橙……”季子霏虛弱地躺回床上。

“好。”她轉身到病房外把花橙叫進來。

花橙急切地上前查看,“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叫醫生?”

季子霏有氣無力地笑笑,“沒……事,只是……累了。”

“先休息,有什麼話改天再說。”他果決地道。

“嗯。”她乖乖地點頭,“那你……送小雪回去……”

顏冬雪忙不迭地婉拒,“不、不用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她看向花澄,“你留下來照顧子霏。”

“我送你回去。”花橙的語氣不容拒絕。“子霏,你先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再過來。”

顏冬雪噤聲,沒再有異議。

“王媽……等一下就會……來陪我,你不用急着……趕回來……”季子霏閉上眼。

“子霏,我有空再來看你。”

“好。”聽着門開了又關的聲音,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終於自季子霏的眼角滑落,一顆接着一顆,枕頭上很快地濕了一片。

原來,親手把喜歡的人推離身邊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

但是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沉悶。

“對……對不起。”她欠他一個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

“那、那天我不該……說那種話。”

花橙揚起眉梢,斜瞟了她一眼,“我的確只是一個保鑣,你沒有必要跟我道歉。”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只是……”她越是急着解釋越是說不清楚。

“知道錯了?”他平板的語調終於有了些微起伏。

顏冬雪擰着手,“不然、不然幹麼跟你說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有條件——”他拽長尾音。

“什、什麼條件?”她屏息。

“這個月你再替我對一次帳。”他得照顧病情疾速惡化中的子霏,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和時間再去查帳。

她毫不遲疑地一口應允,“沒問題。”她很高興能夠幫得上他的忙。

了解他對待子霏不求回報的好、知道他為子霏做的事,她喜歡他的心益發地柔軟……

顏冬雪只要沒課就會往醫院裏跑,陪季子霏聊天,而話題經常繞着花橙打轉。

最初是子霏說,她聆聽,漸漸地,子霏沒有力氣說太多的話,只好換她說給她聽。

最後,季子霏還是由一般病房轉進加護病房,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多半是陷入昏迷的狀態中。

“那是什麼?”花橙在顏冬雪身邊坐下,視線停在她一直提在手上的紙袋子。

“子霏……托我幫她買的蛋糕。”

“她想吃嗎?”這陣子她根本無法進食,買蛋糕做什麼?

顏冬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王媽提着熬煮好的粥朝他們走來,“我幫小姐熬了粥,營養又好入口。”

“王媽,跟子霏的父母聯絡上了嗎?”都已經二十幾天了,就算住在南極北極也該回來了。

王媽面有難色地欲言又止,“這……”

“子霏已經病成這樣了,他們連來看看她都不肯?”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父母?花橙的臉色鐵青。他們真以為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就可以彌補一切嗎?

會客時間一到,加護病房的自動門立即打開來,一名護士由裏面走了出來,“家屬請換上無菌衣后再進入病房。”

王媽把粥交給花橙,“你們先進去,記得讓小姐喝點粥。”她怕自己一進去就會失控痛哭。

兩人穿上無菌衣後來到季子霏的病床前,很難得的,她今天是清醒的。

“子霏,我幫你……把蛋糕帶來了。”

消瘦的身軀插着好幾根不知名的管子,一旁冰冷的儀器不停地運轉着,季子霏虛弱地笑了笑,“那個蛋糕……是要給橙的。”

“今天是……花橙的生日?”顏冬雪有些意外。

是子霏記錯日子了?還是她的思緒已經混亂了?花橙沒有開口否認,緊握的雙手上青筋浮現。

“不……不是,我是想提早……幫橙慶生。”季子霏蒼白的臉上浮現淺淺的微笑,氣息濁重。“打開……蠟燭……”

顏冬雪搗着嘴,轉過身去。

花橙的表情複雜難懂,“等你健康出院再幫我慶祝。”

季子霏的情緒激動起來,“打開……”她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我打開,你別激動。”他拆開紙盒拿出精緻可口的小蛋糕,插上蠟燭後點燃。

“小雪……”

顏冬雪胡亂地抹抹臉,轉回身。“嗯?”

“小雪你……陪我……一起唱。”季子霏的眼光始終捨不得離開花橙。

“好。”

季子霏輕聲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顏冬雪也細聲附和,顫抖的語調掩飾不了內心的痛楚。

季子霏的氣息忽然不穩,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神情痛苦不已。

“賴醫生——”花橙正要喊人。

“別……叫……”

“痛嗎?”花橙坐到季子霏身旁,探手輕輕撥開她額前微亂的髮絲。

“對不起……”她雙眼微開,眼神有些渙散。

“傻瓜,為什麼道歉?”花橙的心口上像被利刃劃開,椎心刺骨的痛楚迸射開來。

“不能……不能繼續留在你的身邊了。”她想扯出笑容,卻力有未逮。

“誰說的?”他忍住悲痛的情緒,力持鎮定,“我不准你放棄!”

季子霏喘了幾口氣,費力地再度開口,“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早就……放棄希望了。”

“那就再堅持下去。”人定勝天,不是嗎?

“我……累了……”真的累了……

“你不會有事的。”花橙像想留住什麼似的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深邃的眸底漫着濃濃的傷悲。

“謝謝你……陪我這麼長的時間,讓我的存在……變得有意義。”她的童年除了王媽之外就是花橙的畫面了,他會為她海扁那些欺負她的人,也會帶着她四處遊玩,長大之後,甚至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這也是為什麼她總是說她是為了他而拚命活下來的原因。

“只要你堅持下去,我會一直陪着你……”花橙的眼眶漸漸泛紅,“不要放棄。”

季子霏用盡氣力伸出顫抖的手撫着他的臉頰,強忍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們……不是做好……心理準備了,也說過不流淚的……”

她故作堅強的樣子讓他更心疼,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生氣一點一滴地從她身上流逝,“那麼你就不要做讓我難過的事。”

可以遇上他這麼好的人,她已經心滿意足,“小雪……”

“我嗚……在這裏……”一旁的顏冬雪早已泣不成聲。

“我……可、可以……把橙交給你嗎?”她霸佔花橙的時間太久了,該把自由還給他了。

“我……”顏冬雪不知道該如何答覆。

“橙……我想看見你……幸福的樣子,答……應我……”季子霏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

“我不要。”花橙像在賭氣,“一切等你好了再說。”

“小雪……下輩子……我不會……輕易地把橙……讓給你的……”季子霏的雙眼慢慢地、無力地闔上。

“子霏?”花橙的心陡地震了下。

“子霏……你張開眼睛……”顏冬雪怯聲輕喚。

“要連我的份……一起幸福……幸福下去——”季子霏闔上的眼沒再睜開,呢哺的話語也漸趨無聲,呈現彌留狀態。

“賴醫生,你救救她!”

賴醫師面色凝重地站在門口,“季小姐已經簽下放棄急救同意書,而這個時候即使是施行急救也只是讓她多受一些痛苦折磨罷了,並不能延續她的生命。”

雖然惋惜季子霏的生命即將在花樣年華的時候劃下句點,但是身為醫師的他也無力回天。

花橙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揪緊的心正在淌血,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着一旁心跳儀器上的數字從一百、八十、六十……一路降為零,變成駭人的一直線,然後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告聲,無情地宣告一條生命正式劃下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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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耿深雪不安地在衣香鬢影的大門旁來回踱步着。

她知道子霏的病逝對花橙的打擊很大,他悲痛逾恆,需要時間療傷,走出失去子霏的悲傷。

但是這一個月來,他不接手機、也不到學校上課,沒有任何消息,她很擔心他。

她鼓起勇氣踏進衣香鬢影。

“深雪小姐,你怎麼會來這裏?”宋經理眼尖地發現才剛踏進大廳的耿深雪。

“我、我要找花橙。”她還是有些局促不安。

“花少他……”宋經理支支吾吾的,像在替花橙隱瞞什麼。

“他……他在哪裏?”

嘆了口氣,宋經理雖然為難卻也不得不回答,“花少喝醉了在VIP包廂里休息,不過花少該做的事一件都沒少做,希望深雪小姐——”

耿深雪終於明白他的憂慮,“我、我是以朋友的身分來找花橙的,你……不用擔心。”其實就算她認祖歸宗,藍焰盟的大小事務也跟她扯不上關係。

“請跟我來。”宋經理帶領着她穿過金碧輝煌的長廊,來到盡頭的包廂前,“花少就在裏面。”

“嗯,謝謝。”她頷首。

“深雪小姐,需要我在這裏等你嗎?”宋經理必恭必敬。

搖了搖頭,耿深雪推門而入,撲鼻而來的是嗆人的酒氣,昏暗的燈光讓她不小心踢到一個不知名物品,跟蹌地往前撲跌出去,發出一記驚人的聲響。

“誰?”許久不曾聽聞的嗓音低沉響起。

“我、我、我是小雪……”她的呼吸一窒,跪坐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動作。

“你來呃……這裏做什麼?”喑啞的嗓音明顯被酒精摧殘過。

“我……有打電話給你……”

“是嗎?”他連自己醉了幾天都數不清楚了,怎會知道哪個張三李四打電話給他。

“為什麼不、不去學校?”她知道他很難過,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但是也不該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沒意義。”他不愛上課,但是他會陪季子霏一起上第一堂課,然後中途溜出去閑晃,等她上完最後一堂課時再跟她一起回家。

不過,再也不用了。

“子霏……不會喜歡看到你這樣。”耿深雪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呃、她看不到的。”他的口氣像在嘲笑什麼,卻包覆著讓人心痛的悲傷。

“花橙——”耿深雪的話被驟然亮起的燈光打斷,她眯着雙眼適應,卻冷不防地被眼前一張冒出許多青色鬍髭的放大臉孔嚇了一大跳。

“陪我喝一杯吧。”花橙的手裏拿着斟滿烈酒的酒杯。

她猛搖頭,她不是來陪他喝酒的,“這陣子……你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他不修邊幅的臉孔另有一股迷人的魅力,但是瀰漫在空氣中的頹廢氣息卻讓人非常難受。

仰頭又灌了一口烈酒,花橙細長的眼眸益發地迷濛,“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子霏……那麼喜歡你,一、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傷害自己。”她想拿下他手上的酒杯,卻讓他一把拽了過去。

扔掉酒杯,他逼近她,低吼道:“子霏、子霏、子霏,你又了解她多少?不要開口閉口都是她!”

耿深雪像只受驚嚇的免子般繃緊神經,一動也不敢動,圓睜的眼睛充滿惶恐,“你……我……”

“閉嘴。”花橙沒預警地趴倒在她身側,“靜靜地陪我躺一下就好。”

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鼻腔、肺葉里頓時盈滿了濃得嗆人的酒味,“咳……”她幾乎也要醉了。

她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慢慢地濕濡了她的衣服,灼燙着她的肌膚——是花橙的眼淚。

一時間她也忘了掙扎,反倒是輕拍着他的背,讓他恣意地流淚,也一併把心底的悲傷宣洩出來,狠狠地哭過之後,原來的花橙應該就會回來了。

她就這麼靜靜地躺着,原想等他平靜下來之後就離開,沒想到聽着他的呼吸聲漸趨平穩,她竟不知不覺地沒了意識……

夢裏始終有雙沉着冷凝的眼眸在注視着她,讓她慢慢地由沉睡中醒過來——

“嚇!”耿深雪跟眼前的男人對看了幾秒后,像雷殛般地彈開了去,少了橫越在腰際的有力臂膀,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痛——”

“反應需要這麼大嗎?”花橙支着下顎,閑適地斜躺在還算寬敞的沙發上。“我斗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的。”

她紅着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安適地睡在他懷中,還睡得那麼熟。

“對了,伯母找你。”他淡淡地道。

伯母……

“我、我媽?”她受到更大的驚嚇。

“當然。”她是還沒睡醒嗎?

“現在幾、幾點了?”她在身上摸索着。

“早上七點。”他還是一派悠然,“你在找這個?”

耿深雪瞪着他手心裏的手機,“你……你接了我媽打來的電話?”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那時也還沒清醒,昏昏沉沉地就接了電話。”不過接了電話之後就完全清醒了。

轟!她像是被威力強大的原子彈擊中,腦子裏一片空白。

從未在外過夜的她竟然一聲不吭就徹夜未歸、還有個不知名的男子替她接了手機……這下子她可能要花上三天三夜才能跟母親大人解釋清楚了。

“把、把手機還我。”這件事不完全是他的錯,她也有錯,是她自己太荒謬了,在那種狀況下竟然還會睡着。

“走吧,我答應伯母要送你回去。”花橙自沙發上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衣着。

“不、不用了。”搶過手機,她打開包廂的門就往外走,不想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讓媽媽知道跟她“過夜”的對象是誰,麻煩就大了。

“深、深雪小姐——”在大廳沙發上打盹的宋經理聞聲醒了過來。

他……還在這裏?“嗯、嗯。”耿深雪愣了半晌。

“花少——”

“你沒回去?”花橙心念一轉立即明白宋經理的用心,“沒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深雪小姐、花少,我先走了。”宋經理向兩人致意后才離去。

耿深雪羞窘得想鑽進地底下去,現在不只母親一個人會誤會了……

“我的車在地下室。”花橙不疾不徐地開口。

“嗯。”她只能認命,這總比她走出衣香鬢影時又被什麼人看見要好得多了。

跟着花橙來到地下室上了車,她始終不發一語,還有些渾沌的腦袋正在賣力運作着,思忖着這脫軌的事件該如何落幕。

“你怎麼會睡在我身邊?”他看着前方的號誌燈。

“呃?”耿深雪大吃一驚,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難道他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都忘了?“你、你喝醉了,抓住我不放。”

昨夜的事他隱約有印象,“你大可以把我打昏,然後走人。”他只是喝醉,沒有失去記憶。

他記得她潔白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包廂里,像純潔的天使降臨,說了些什麼他已不復記憶,只知道自己抱住她,狠狠地、無聲無息地痛哭,她溫柔的手輕拍着他的背,拂去了他心底的悲傷。

打昏?耿深雪吶吶地道:“我、我沒打過人,我不會……”

“所以你就陪我睡了一夜?”

她發燙的臉快要冒煙了,“就、就不小心睡著了。”

“你這麼相信我?”他該覺得榮幸嗎?

“我、我沒想那麼多……”在他身邊,她很安心。

“以後記得離喝醉的人遠一點。”多得是想藉酒裝瘋逞獸慾的人。

她擰起眉,“別……別再喝那麼多酒了,對身體不好。”

“如果我還要暍呢?”他想知道她會作何反應。

“我陪你。”既然阻止不了,那她就陪他一起沉淪。

他倏地踩了煞車,狹長的眼眸里透着凌厲的光芒逼近她,“你做這些事是沒有意義的。”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沒躲開他懾人的目光,“有、有沒有意義我自己清楚。”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跟他對峙。

花橙的眸光緩和下來,“你變勇敢了。”

她一臉堅決,沒讓他把焦點模糊掉,“從……明天開始,你如果繼續窩在衣香鬢影里,我就每天到那裏陪你。”他可以悼念季子霏,也可以為她傷心流淚,但絕不是以那種方式。

一抹戲謔的淡笑在他的唇角現蹤,“你睡着的樣子比較可愛。”

“你……”耿深雪滿臉通紅,但她所熟悉的花橙似乎慢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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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人,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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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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