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說錯
第七章說錯最喜小兒無賴
五娘叫了一聲又一聲,六娘壓下一攤子的事兒,鬆了頭髮在矮榻上靠了靠。
“我的好姐姐,你且讓我緩口氣。”
“些許雞毛蒜皮的小事,叫下頭大丫鬟婆子去做就是。”五娘親親熱熱地靠在六娘邊上說。
“要都交了下人,這會兒輕鬆了,到時候出了漏子可不是操些心能補上的!”六娘道。
“所以得找可靠的人,只管定了時間吩咐下去,你時時過過目就是,若事事都親力親為,先不說做的是不是好,累壞身子才最是不值當。”五娘拉了六娘的手說,“一天就十二個時辰,吃飯睡覺喝茶梳妝更衣,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不過一兩個時辰,我可不興這樣過。”
五娘說的輕描淡寫,六娘卻是心身一震,這幾年,六娘謹言慎行,處處留心,一門心思要學大太太行事,只平日見大太太不是在請安時就是在主持府里中饋,竟只看到大太太樁樁事安排的妥帖,沒思量大太太只每日除了上午在聽軒堂坐一個時辰左右是如何將偌大的蕭府俱都顧到的。
“好姐姐,是我想左了,還是姐姐疼我!后兒許了五姐姐點菜,五姐姐想吃什麼,就讓大廚房照着做了來!”六娘抿着嘴笑了起來,圓圓的臉上露出幾個小梨渦。
“這才像話兒,都是自家姐妹,也不必整什麼八大盤六小碟,直接上一個紅湯大骨鍋子,一個清湯雞骨鍋子,把牛羊肉切成薄薄的片,各色青菜蘑菇洗乾淨了直接端上來,再來兩壺溫溫的黃酒,最是享受不過了。”五娘高興地說。
六娘哭笑不得,眼下正是八月,驕陽正艷,也只有跳脫的五娘還想着吃火燒的鍋子。
“好好,都依你,不過黃酒我可不敢要來,還是換了桂花酒,也不能就擺兩個大鍋子在桌上,該有的還是得有。”
五娘立時不依不饒的跟六娘笑鬧起來,六娘最後應了備一壺黃酒才罷休。
姐妹兩個鬧了一陣,小憩了小半個時辰,重又梳妝打扮後到院子裏踢毽子。五娘原本要蹴鞠的,六娘阻了下來。
“五姐姐,我們不是跟母親說定了一旬踢一次,這旬前兒才踢過了,這回玩了自然有的人願意陪你玩,可母親說不定再不肯信我們的話了,我們踢踢毽子,昨天大廚房買了幾隻野山雞,留了幾根漂亮尾毛新做了一隻毽子,五姐姐踢起來一定可漂亮!”
蹴鞠動作粗暴,若不是深宮先興起,姑娘家家是絕不許玩這個的。府里也就六娘肯陪五娘一塊兒“瘋”,下頭丫鬟們再是配合也不敢真跟主子爭鋒。
五娘猶自不甘心,“我去求了母親,母親必是應的。”
“那母親以後也一樣該不信我們啦,五姐姐,我們先踢毽子,踢會兒我就陪你練顛球,不然我可不依的。”
五娘嘟着嘴答應了。
不一時,院子裏兩隻五彩斑斕的毽子就伴隨着小丫頭們清脆的數數聲一高一低的躍動起來。
大太太聽到隱隱約約的笑聲,放了手裏的首飾單子,走到門洞看了會兒。
五娘打小就是個好動愛動的,踢毽子能踢出十好幾種花樣,鮮艷的毽子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黏在她身上一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直跳了百來個才讓毽子掉了下來。
大太太看着小女兒紅撲撲的臉蛋,晶瑩剔透的眼睛,輕笑了起來,略站了會兒才回屋繼續與大娘清點首飾。
大娘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從兩年前開始,大太太就頻繁的帶着大娘出門做客和參加各種花會,也虧得六娘跟五娘玩到了一處,大太太不必時時顧着給小女兒收拾才生了心思仔細給大娘挑人家。
到了正日子,翠姨娘帶着四少爺一早就過來了。
四少爺過了周歲,大老爺給取名蕭成彬上了族譜。
“六姐姐,六姐姐!”
翠姨娘不曉得轉了什麼心思,三年前的臘月開始教了六娘只全心全意去討好大太太,連親娘親弟弟都得遠着些。
人小有人小的好處,六娘着意去打聽,也沒人會注意,不過半日功夫就曉得二姨娘前一天來過一次,翠姨娘跟她在在屋子裏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就變了態度。
翠姨娘是府里的家生子,生下來就在後院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便是有見識也有限的很,自然誰說得有道理便容易受影響些。
六娘有時散步走到中院與後院的隔牆處總會不由自主地盯着高高的院牆看一會兒,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六娘活了兩世卻連想像都無法想像。
那事過了一日後,六娘使了人把自己奶娘接回來,纏着講了農夫與蛇的故事,又童言童語的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只說蛇本來就嚇人,農夫為什麼會願意養着。
六娘奶娘姓王,當初六娘的奶娘挑的仔細,王奶娘並不是府里的家生子,而是外頭聘過來的,簽了五年的活契。六娘許多新鮮事物都是打這個奶娘這裏聽來,當初蕭府放了消息,經中人帶過來的人選不知幾何,願意賣身的也不在少數,王奶娘能簽著活契進來自然不會是愚笨之人。當初混混沌沌的六娘,哭都哭不出來,能養活大太太仁慈固然重要,但若沒有王奶娘貼肉的照顧,再好的太醫,六娘也難活不下來。
王奶娘下午尋了個送東西的借口就翠姨娘院子一趟。
“姨奶奶,奴婢僭越一回,您只管想想,六姑娘要真連親娘、親弟弟都不顧的,大太太怎麼敢養在身邊。您最是清楚大太太性子,我們六姑娘是個運道好的,很不必花小心思,只管堂堂正正的就是。”
翠姨娘心思本就較常人通透,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彬哥兒跟六娘要好,受六娘影響,也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能吃能跳,一身的腱子肉,他奶娘早一年多前就抱不住他了,進了院子跟一顆炮彈一樣衝進來抱住六娘的腿,六娘退了好幾步才穩住。
“彬哥兒,慢些,慢些!”翠姨娘連連叫喚。
早就有有眼色婆子搬了椅子請翠姨娘坐下。
彬哥兒把頭埋在六娘兩腿間不理。
翠姨娘哪裏能坐,都不及再多交代彬哥兒一句就去正房門口候着。
六娘蹲下來扶着彬哥兒說:“彬哥兒力氣真大,小男子漢最厲害,但可不是把力氣用在撞姐姐這兒,你看,要是不小心把姐姐撞倒了可就要受傷了。”
又讓小傢伙看後面有稜有角的書案。
彬哥兒濃濃的眉頭皺了起來,“用哪兒哩?”
“彬哥兒先記住不能亂撞人,今天開開心心的耍,等姐姐過了生日再跟你細細地說,好不好?”
彬哥兒小小的人,立即就被轉了注意,跟在六娘後面繞來繞去看看她指揮丫鬟婆子搬桌子挪椅子擺屏風,得了一塊新樣式的點心,吃的落了一地的點心屑。
等外面小丫頭過來通傳大太太那邊大丫鬟去請大家進屋六娘才帶着彬哥兒過去。
“六妹妹,過來這邊,看娘你準備的禮物!”
六娘剛行完禮,五娘就高興地招呼起來。
彬哥兒團着手又要行禮,又惦記着跟六娘一塊兒去瞧,身子一歪險些在地上滾了一圈。
大太太被逗樂了,叫下頭人給扶起來,逗他,“你六姐姐今天生日,彬哥兒準備了什麼?”
彬哥兒會說話開始翠姨娘和六娘就開始教他認字,然則人生而不同,六娘一直是知道的,所以彬哥兒丁點兒沒有讀書的天賦時,一點兒也沒有驚訝。
三四歲的小傢伙,又生的有些遲鈍,靠在大太太膝頭頓了頓,站直了身體,突然就胡亂做了個揖,說:“祝六姐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屋裏自大太太開始到小丫頭都笑了起來。
六娘也是哭笑不得。
“四弟弟還曉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啊,你六姐姐才多大,就‘比南山’了”。三娘點着彬哥兒直笑,臉上帶着明晃晃的不屑。
“就是用的不好,也是四弟弟的心意。”六娘帶着笑頂了回去。
三娘輕蔑的揚了一下嘴角,輕移了幾步,還跟小時候一樣親親熱熱的趴在大太太膝頭問:“母親,我前兒接了陳通政使家五姑娘帖子,邀了我後天去參加她的生辰,您給我拿個主意。”
大娘、二娘、三娘幾個都已經是大姑娘了,跟着大太太出門做客,多多少少都有了幾個小姐妹。
大太太止了笑,輕輕拍了拍還不知大家笑什麼乖乖站在她腿邊的彬哥兒,“好孩子,你說的原也沒問題,把前兒打的金裸子拿兩個給彬哥兒玩。”
立時有大丫鬟拿了兩個狀元及第的金元寶給了彬哥兒,彬哥兒懵懂的看着手裏閃着光的新元寶,遲疑着就要往嘴裏送,叫六娘搶了下來,交給他的奶娘。
“拿回去找個盒子仔細收着!”
奶娘應了,用隨身攜帶的荷包裝好。
六娘牽了彬哥兒到旁邊輕聲細語的與他解釋情況。
大太太聽了三娘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遍,陳通政使夫人是薛貴妃娘家偏房嫡女,自然是二皇子三皇子一派,如今朝堂政黨之爭愈發激烈,雖不過是兩個庶女來往,這時刻卻也不敢隨意。
“後日是給老太太請安的日子,不定老太太就要留飯,你好生備一份禮差人送過去就是,我叫賬房給你支二十兩銀子。”大太太道。
三娘臉上的笑容立即就維持不住了,“母親,老太太那裏……”
“老太太那裏怎麼了?”大太太眼風掃了過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