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陀螺

3.陀螺

翠姨娘娘家姓金,這個三嫂才進門沒多久,是蕭家家生子,八歲進內院當差,因着面相憨厚老實,選進了老太太院子,老老實實做了□□年補缺升到了二等,滿了十八歲由老子娘去求了老太太配給了來升。即是面相憨厚,自然算不得好相貌,金老爹卻是個有成算的,瞧准了她在老太太院子裏的關係,親自求給了自己小兒子。

幾個腌雞蛋,翠姨娘現在有兒有女,也是上了牌面的人,哪裏就缺這點子東西,不過是找個借口進來說事罷了。

來升家的成親后沒找到空缺回內院,又不願補到針線或洒掃上,一直閑在家裏。

早有婆子把一把腌雞蛋接了下去,小丫頭在翠姨娘的示意下端了個杌子過來。

“家裏可都好?”

來升家的拘謹地半坐在下方,她才進門幾個月,與這個當了主子的小姑子並不熟,又不敢違逆自家男人。

“爹和娘前兒還回來看了一回,身子骨都硬朗,就是惦記姨娘和六姑娘、四少爺。”

翠姨娘靠在黃花梨大燈掛椅上,微微點了點頭,“三哥呢?”

“當家的找賴哥喝酒去了。”

賴福是大管家小兒子,跟來升一樣不大成器,府里幾個這樣的家生子倒湊成了一派。

來升不能進內院,想看看翠姨娘還得太□□准了由婆子陪着在跨院裏見一回。這個媳婦兒剛娶沒多久,已經往姨娘這裏跑了兩三回了。府里二少爺今年七歲了,大太太一早就劃了個獨門獨戶的院子修整起來,只待二少爺東西都搬過去,歸整好二少爺就單住過去,這樣一來除了原先跟着二少爺的兩個小子,還要進丫鬟並小廝十來人。來升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二少爺和二姑娘都是府里第一個抬起來的芳姨娘生的,彼時太太生了大姑娘兩年沒動靜,府里張羅着納妾,之間發生了什麼不可考,但羅姨娘進府前兩天芳姨娘和太太同時查出有了身孕。

翠姨娘微微皺起修的乾乾淨淨的柳葉眉,手指頭動了動,“你回去告訴三哥,叫他不必東躥西鑽,這事兒就是他成了我也放了臉面去太太跟前說一句叫他出去,爺們的事情自有老爺、太太做主,沒得白招了人的眼。”

來升家的臉脹得通紅,略坐了會兒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人走了,翠姨娘看着幾個丫鬟婆子護着女兒、兒子在院子裏玩鬧,思索了片刻,叫身邊體面婆子去給大哥帶了幾句話。

六娘看了眼帶着個小丫頭出門的王媽媽,轉了個心念,就繼續引着笑得直流口水的弟弟跌跌拌拌地追着一個草編的小狗跑。

翠姨娘理了一回針線,親自看着婆子們給兩個孩子換衣服,又凈了手拿出一個不足半個巴掌大的釉里紅瓷脂粉奩,用小指仔細的沾了一星帶着淡淡桂花香的雪白面脂在手心抹開輕輕地拍在六娘臉上,選了一串小粒些的紅珊瑚珠子纏在剛梳起來的垂頭髻上,叫婆子把早上纏的兩串顆粒更大的收好送去了六娘屋子。

“好了,六娘,回去陪太太說話兒話,中午記得用半碗黑芝麻糊糊。”翠姨娘摩挲了幾下女兒有些發黃的髮髻交代道。

六娘伸着腳方便婆子給她穿鞋,輕聲應了。

四少爺彬哥兒跟六娘玩的多了,一看架勢就知道六娘要走,嘴裏嗚哇叫着撲了過去。翠姨娘把人攔住,六娘又花了一刻跟弟弟親熱把人安撫住才出了院子。

蕭元娘領着五娘幾個在園子裏玩了小半個時辰,消了食就被大太太派了婆子過來勸了回去。府里好幾位姑娘,也專門請了幾個先生在府里授琴棋書藝,只太太早就發過話,那些個東西略微學學就是,姑娘不比爺們兒將來要支撐門戶,在閨閣里只管享受,很不必為著這個整日困在學堂里。因而閨學每日不過上午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逢年過節、出門做客、家裏來人或者天氣不好都不必去。

六娘在正院門口遇到了元娘、五娘兩個姐姐,人小腿短,不倫不類的行了個福禮,把五娘逗得笑了起來,又要跟去六娘屋子耍。元娘已經到了學理事的年齡,徑直去了正房與太太一起去聽軒堂聽府里管事婆子們回話。

五娘過來,下頭丫鬟婆子好一通忙亂,幾個有些臉面的婆子搶着往五娘跟前湊。

“成了,都走開!”五娘不耐煩的喝了一句。

五娘今年六歲,長得既不像大太太也不像大老爺,府里老人說是長得跟大太太娘家老太太年輕時一個樣,為著這個,蕭五娘每年都叫接過去住上一個月,在陳老太太跟前逗樂,不知怎樣的千嬌萬寵,是以性子比府里幾個姑娘都大些。

六娘跑都跑不利索,能跟五娘玩什麼,不過是幾個大丫頭把人迎到屋裏,整治了點心茶水端上來

六娘抱到正院的時候,病的只剩下一口氣,瘦的皮包骨頭,話也說不清楚,別說五娘根本不感興趣,就是她想過來瞧,大太太也要攔着,怕過了病氣。六娘到正院住了半年,五娘還是第一次過來。

“五姐,吃糕。”

在自己屋子裏,六娘反倒先拘謹起來。她上一世不過是個六品之官的庶女,後院丫頭但凡有幾分姿色就惦記着往老爺床上爬,太太整日忙着彈壓,姐妹個個見面就急赤白臉,都是十八般手段,為著一塊料子甚至大打出手,哪曾想還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蕭五娘接了卻並不吃,只隨意的捏在手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打量着六娘的屋子。六娘還小,進門沒有設屏風,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分了內外兩間,外頭待客的這間擺了成套的紅木傢具,除了桌角包了一層軟布半點兒不像小姑娘的屋子。五娘眼珠轉了轉,“糕不好吃,快拿些有趣的玩意兒來!”

六娘點點頭,自己掙扎着順着比她人還高的黃花梨木美人榻上溜了下來。

春琪伸手不及,小小的驚呼了一聲,“姑娘!”

一轉眼,五娘也自己跳了下來,一時又是一陣驚叫。

兩個小人兒後頭跟着四五個大丫鬟一溜煙進了內室。

內室檀黑酸枝牡丹紋架子床邊上放着一個紫檀木雕花鏤空書櫃式多寶閣,六娘踮起腳,自己費力地從下面的抽屜里掏出一個黃花梨木盒。

春琪接了過去,從腰間解下一把小小的黃銅鑰匙把上面的鎖打開。

五娘扒着春琪的手把頭探了過去。

翠姨娘親娘並姐姐都叫大太太開恩放了過去,她姐姐比她大三歲,前頭原本配了一個小廝,只剛成親兩個月,那小廝發了急病,翠姨娘老子求了老太太賞了一根參,也不過吊了兩天命,因守了寡,主子跟前是不好去的,翠姨娘索性求了太太把人放了出去,現在配了個帶着小女兒開了一家小鋪子的鰥夫;她老子娘做了大半輩子的奴才手裏也有幾個銀錢,在外頭置了一個四間正屋的小院子,帶着孫子孫女住,這是大太太的規矩,凡是抬了姨娘的,除了當著差的,上頭老的下頭小的都放出去,如此依着官府的例,為奴者解契後下一代便能讀書科考,只也不是每家都願意出去討生活。

六娘出生后,金老娘和金大姨每次進府都會帶幾個外頭的稀奇玩意兒,六娘既是打定主意一切重頭來過,那些個什麼竹蜻蜓、泥娃娃、陀螺……也確實是稀罕物,自然當寶貝收起來,想起來還時常拿出來耍一番。

五娘再是錦衣玉食,外頭粗鄙的玩意兒卻是沒人敢往她面前送的,當即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

六娘挨個的跟五娘說了。

春柳領着幾個婆子把外間的桌几都挪到邊上,把實木地板細細地擦了一遍,鋪上厚厚的毛毯,小玩意兒都擺在地上。

五娘對那個雞翅木的雕花陀螺並翠姨娘大哥專門給小侄女做的牛皮小鞭子愛不釋手,等大太太來接人去用哺食還不捨得放手。

“五姑娘,用了飯,你還來玩就成,我們快過去,不然太太該等急了。”大太太身邊的毛媽媽勸道。

五娘拿眼睛去看六娘。六娘已經在下人的伺候下重新整理了衣服,準備一塊兒過去。五娘忽而就來了脾氣,揮着精緻的小皮鞭把人都趕開,三下兩下把還攤在地上的瓷娃娃、小竹樓、小木船抽的散開,尤不解氣地上前用力跺了幾腳,“什麼破爛東西!我才不稀罕!”

六娘呆了呆,放聲大哭起來,開始只是乾嚎,一會兒前世一件件蠢事從腦海中劃過,眼淚就落了下來,剛有了意識后,能睜眼看外頭后,她就時時拿前世的自己作比,一面察言觀色一面告誡自己莫走老路,因着已經哭幹了淚水,尋常小兒常做的事——哭,反倒要費些力氣。

等大太太並元娘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個哭的上起步接下氣的小人兒,一大群丫環婆子急得圍着團團轉,看到人進來,呼啦啦跪了一地。

“怎麼回事?”大太太一眼掃過去問道。

元娘把五娘摟在懷裏,連連安慰。

毛媽媽叫苦不迭,硬着頭皮回道,“五姑娘捨不得六姑娘的小玩意兒,兩人鬧將起來,奴婢沒用,勸不住兩位姑娘。”

春琪滾到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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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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