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人算不如天算
千陽換好了衣服從虛空出來的時候，東夜也已經穿好衣服了，正在給尼莫沖洗，一點水弄到了尼莫的耳朵上，尼莫不滿的甩着頭往下抖，水珠又甩到東夜的臉上。
“老實一點，這可是我第一次給一匹馬洗澡！”東夜咬牙切齒道，重音落在‘一匹馬’上面，滿是嫌棄。其實他更想說的是，‘這可是我第一次被一匹馬看着洗完的澡’，好吧，他不想以後被千陽無限度的取笑，只得把這句話憋回去了。
“我來給尼莫洗吧。”千陽看到了東夜手上的生疏，想來也是，‘南宮若’畢竟一直在賢王府生活，養尊處優，養馬遛馬、給馬刷毛都有專門的馬夫，哪裏輪得到他動手。
千陽大約覺得這一人一馬的關係很是微妙，心中好笑，臉上的表情也就鮮明了幾分。東夜一下子就看痴了，有多久，沒有看到千陽這樣的笑容了，曾經的千陽，有多喜歡陪着自己笑鬧啊，可是現在——自打他從李府接回千陽，她就多半是嚴肅的，偶爾笑起來也是禮節性的微笑，後來教她學法術，兩人關係親切了許多，可是學習中的千陽也大多是凝眉思考的，只有中間休息的時間才略有舒展，卻也不曾見她笑的這麼放鬆過，東夜忽然覺得尼莫並不是一匹太冥頑不化的‘劣馬’，起碼它能哄千陽開心啊！當即東夜就決定回去給尼莫好好弄點雞肉吃。
“恢恢……”尼莫大約感知到了東夜對自己釋放的善意，加之千陽給它洗澡洗得真的是太舒服了，它覺得有必要在這個時候亮一嗓子……
“好了，等出去再好好洗吧，先將就一下。”千陽將最後一瓢水澆在尼莫蹄子上，就把木桶丟回了虛空。其實尼莫已經被洗得白白的了，不過他們三個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嚴重潔癖。估計回去不連續洗上個十遍八遍的是不會罷手的。
這一次，東夜的遁逃術施展的很順利，直接就到了第一層的樓梯口。
“我還是先到虛空躲一下吧，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還要跟海瑤公主解釋，很麻煩。”東夜停下腳步說。
“也行，不過以後沒有特殊情況，還是少讓你去虛空。你只能在兩道門中間獃著，沒吃沒喝的，自己還出不來，萬一我有點什麼事……”
“不許亂講！你不會有事！”東夜卻突然生氣了，緊緊抓住了千陽的胳膊。
千陽怔怔的看了東夜好一會兒，都忘了他把自己的胳膊抓疼了。看着東夜眼中的焦急、疼惜，她知道東夜是真的珍愛自己的，雖然她不明白對方的深情是由何萌發，但那眼神不會有假的，她聽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個世界上，唯有愛和恐懼是沒辦法掩飾的”，是的，東夜對自己的愛死是辦法掩飾的——何況他也沒打算掩飾，他巴不得千陽趕緊明白自己的心意。
千陽忽然覺得，也許自己也可以考慮考慮這個男人了。
“好，我不會有事的。”所有的感動、和內心的波動，到了嘴邊凝成了這樣一句話。“先鬆手啦，我趕緊打開虛空。”
……
把東夜塞進虛空，千陽帶着尼莫爬上最後那節樓梯，敲了敲棺木的底，海瑤趕緊從上面打開了。拉了千陽和尼莫出來。海瑤公主又鄭重的請求道。
“我醒來之後，王護暗術的威力會大打折扣，而且泥沼地下面的骷髏和骨血已經很難再得到補充了，這種情況下，這十萬親衛的魂魄會日漸虛弱，恐怕最多撐不上一百天，就會在這黃御大陸消散了……，這些親衛都是忠武之士，如此枉死太過可惜。也許到了閣魯多大陸那片土地上，它們的魂魄可以得以留存，所以，還請你儘快趕到閣魯多，聯繫到我的父皇之後，讓他趕緊請求妖皇……”
“妖皇？”
“是啊，這個世界上，只有妖皇一個人，可以將活物結成生命種子，將死物結成靈魂種子。只有這樣才能一次性將這些魂魄都帶到閣魯多大陸去……”
又是妖皇，在千陽打算忘掉他，將感情認真的放在東夜身上的時候，這個名字又突兀的冒了出來，為什麼，還是一聽到這兩個字，就會覺得心裏很疼？
千陽努力的平復心情，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曾經有短暫騷動的士兵魂靈又恢復到了呆板模樣，八隻海麒麟已經躲到碧海神瓶里去了，而人魚歌謠也消失無聲了，這才想起剛才踏歌而來的秦陌和鍾離婉。
“海瑤公主，剛才唱歌的那兩個人……”千陽忍不住發問。
“兩個人？不，只有一個男人，沒想到唱歌居然是女聲的。我已經讓海老大把他打出泥沼地了……”秦陌手中的金籠一直用布包着，醒來后的海瑤公主靈力全失，所以也沒有發現那裏面包著金籠，更想不到金籠里還有一個鍾離婉。
千陽沒有跟海瑤公主解釋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問題。
而且聽着海瑤的意思，只是把秦陌“打”了出去，應該是沒有性命之憂，不過估計也吃了一番苦頭，畢竟海麒麟出手，一定不會輕的，秦陌又是個毫無功夫在身的，還得保護着自己懷裏的金籠。等一會兒出去要仔細找找他們才行。
“海瑤公主，不知道在這裏能不能使用遁逃術出去，我之前跟人學過一點法術。”千陽又想到這個問題。
“在地宮裏可以，不過只能在那個範圍內使用。無法在地宮使用遁逃術去其他的地方，離開這裏之後也不能使用遁逃術回到地宮。而除此之外，整個泥沼地，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使用法術了。”海瑤公主雖然剛醒來不久，不過她本身就是閣魯多大陸的人，了解這些個法術、黑巫術什麼的，只幾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機，“不過不用擔心，我唱歌送你們出去。”
“那就多謝公主了！”千陽沒有多言，又檢查了一番，確定海瑤公主托給自己的鐲子妥妥的放在身上，就翻身騎上馬背，衝出了小島的範圍。她之前進來時鋪在黑水上的木條還在，尼莫就踏着這些木條跑出了黑水湖。
而他們的身後，想起了海瑤公主悅耳的歌聲，大海的女兒都有一副好嗓子，千陽敢說她兩輩子都沒有聽過這麼美的歌謠。而在尼莫踏上黑水湖外的沼澤地之前，那些聞聲的士兵魂靈們已經讓出了一條通道，底下的骷髏也已經鋪好了路，尼莫不願在骷髏上跑太久，便加快了速度，近萬米的路程眨眼之間就穿過了。在尼莫重新踏上堅實的土地之後，身後魂靈讓出的通道也迅速閉合了，在所有人的眼中，這裏又變成了一片霧靄籠罩，草木不生的蠻荒泥沼……
千陽就地下馬，將東夜從虛空裏放出來，二人面對着白霧站立了許久，十萬枉死的聖王親衛帶給他們的震撼是巨大的，那深埋地下的累累屍骨帶給他們的震撼也是巨大的。二人不約而同的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想辦法讓這些魂靈得以解脫，最好是永遠的留存下去。
“怎麼各處都沒有秦陌的蹤影？”千陽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再找找，應該還沒有走遠。”東夜也打算儘快把公金籠交給秦陌，救人一命總是善舉。
他正準備開啟透視眼好好找找秦陌走到哪裏了，就見到自己留在身上的最後一顆法珠又亮了，當時跟海麒麟打鬥的時候沒有將這顆也爆掉，就是因為與這顆相對應的珠子在南宮諾身上，上一顆珠子被南宮諾捏碎之後自己就又給了他一顆。
“不好，府里出事了。趕緊回去。”東夜來不及尋找秦陌和鍾離婉的下落，一手拉了千陽，一手拉了尼莫，迅速的遁逃移形回了賢王府。
而此時的秦陌，正躺在距離剛才兩人聊天的地方不到五公里的一叢荒草之中，當時他被海老八掄圓了胳膊扔出來，半空中不忘艱難的扭轉身體，後背着地，好保護抱在胸前的金籠，因而傷的極重。
他在這裏半死不活的躺了兩天兩夜，金籠中鍾離婉細弱的聲音提醒着他不能死去——平時鐘離婉的聲音都只能像蚊子一樣細小，現在縱使拚命叫嚷也沒多大音量；進入泥沼之前為了讓鍾離婉的歌聲響亮，特意找來雄音粉給她服下，眼下已經過了效力了。
大概是他命不該絕，直到兩天後，一個因為前幾年孩子死在泥沼中、而時常不死心的來附近走動的老樵夫發現了秦陌，心生憐惜，將他救回了自己的茅草屋裏。靠着民間土方，和一些自己挖來的草藥，竟然讓秦陌慢慢的醒了過來。
這老樵夫孤苦無依，卻樸實無華。哪怕秦陌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擅動秦陌的包裹，而是將它規規矩矩的放在了一旁的小柜子頂上。幸而秦陌之前放了些食物在鍾離婉的金籠里，外頭又有布包着，才沒有抖落出來，不然鍾離婉恐怕沒被金籠消化掉，也要被餓死在金籠里了。
當她被黑暗、飢餓，以及對秦陌的擔心折磨的快要瘋了的時候，終於看到撐着虛弱的身體打開布包看自己的秦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婉兒……對不起，是我秦陌無能，我這就帶你回北狄，奪了那北狄老皇帝的權，再發兵踏平了南焰，到時候帶足了人馬再來這南焰寶藏，一定要把公金籠拿到手！”
秦陌立下這誓願的時候，並不知道公金籠已經被東夜和千陽拿走了，也不知道他躺在荒草叢的時候千陽幾次想來找他，卻因為安萱王妃傷情的詭異複發而耽擱了，等她終於安頓好賢王府的事情再來泥沼附近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被老樵夫帶到了茅草屋。
而這一切陰差陽錯，竟造成了南焰三國一場史無前例的混戰，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