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墨蘭,別有目的?
一屋子的人都忙起身迎了出去。
駱沛山向來敬重老妻,下衙回來不若往常一般直接去書房,而是先帶着長子回了正院,將長子打發之後,夫妻二人說說話,畢竟是老夫老妻,自然不會像年輕人一般,還有什麼“小別勝新婚”的黏膩,大致的了解一下這三年彼此的情況,也就各做各的事兒。
駱尚書先是按照慣例訓兒子,尤其是在齊安府侍奉母親的四兒子,原本沒有父親在上面盯着,逍遙快活的駱四爺駱榮瑋,直接訓成了鵪鶉。不僅他自己每日三省,也要求兒子們將當日的大小事做到心裏有數,不是要他們正公明達,而是要知道利害關係。
訓完兒子就是教導孫子,僅最年長的三個,十六歲開始,一有時間就將他們帶在身邊,出自長房的嫡長子洛靖德且不說,二房靖婉的兄長駱靖博,三房的庶長子駱靖明,庶出的庶出,都沒有落下,駱沛山的某些目的簡直昭然若揭。
進屋后各自安坐,靖婉這才跪在駱沛山面前,不含糊的三個響頭。
駱沛山淺飲一口茶,淡淡的說了一聲“起吧”。
對於祖父的冷淡,靖婉全無感覺。
這個人有着強大的野心,卻並沒有為了向上爬就絕對的不折手段,他有原則,也有底線,他對兒孫嚴格要求,如駱榮彥這般真的對官場無興趣,他也不強求,任其在戶部做一個挂名小官,如果有一天駱榮彥突然想追求名利了,大概也會不留餘力的扶持。
至於後輩的婚事,能夠情誼利益兩全是再好不過,不能兩全時,除非帶累這個家族走投無路,否則也不至於全然為了利益將後輩推入火坑。這樣一個人,靖婉或許親近不起來,但也不會產生惡感。
隨着十幾年裏,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日益加深,能出生在駱家已是相當幸運。
駱沛山身居高位,自有威勢,即便因為出生書香門第,染上了更深的儒雅氣息,使得他身上的威勢並不迫人,卻因為對兒女嚴厲,一個個皆是敬畏,少有親近,而孫輩中,嚴重受到父輩影響,也讓“隔代親”成了笑話。駱沛山心中或有遺憾,卻並不在意。
然而,靜婉並不知道,她在駱沛山眼裏,並不是那麼沒有存在感,不僅僅因為駱老夫人的在意,而是駱沛山在與靖婉為數不多的相處中,發現她自幼的與眾不同。她對他有着敬重,並無畏懼,別人或許感覺不到,但他感覺非常明顯且深刻,且從老妻那偶爾的隻言片語中,他知道這個孫女良善但又愛憎分明,有時候心軟,不如說她“惜命”,珍視每個人的生命,哪怕是犯了錯的下人,也不輕易下毒手,除此之外,有原則,有底線,該果決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本來天資聰穎卻不露鋒芒,很多時候,都很遺憾她不是男兒身。
可見,這祖孫二人對彼此的評價何其的相似,正好應驗了老夫人曾說過的一句話:孫輩中,其實三丫頭與老爺最像。這個像,不是長相,而是性情。老夫人對靖婉如此的寵愛,未嘗沒有愛屋及烏的因素在裏面。
“三丫頭這幾年做得很好。”
對於駱沛山的讚賞,靖婉有些詫異,輕笑道:“當不得祖父誇讚,都是孫女該做的。”
駱沛山微點頭,“我記得你喜歡花草,養的也很不錯,前幾日得了一盆墨蘭,我使人搬到你院子去。”
這次的詫異都快呈現在臉上了,不過得了好東西,靖婉也開心,“謝祖父賞。”
如果老老夫人對靖婉的寵愛還只是讓一部分人心中不平,個別人心中嫉恨深深,那麼駱沛山的這一舉動,就算是被他看重且精心培養的兒孫,心裏都泛起了漣漪,不得不猜測,一家之主的駱尚書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或許有人認為是看在駱沛山是看在老妻的面上,才會對這個孫女有所表示,但是真正了解駱沛山的人知道,不僅僅如此,若僅因老妻,他完全可以給別的東西,女孩能用且喜歡的東西多得很,不管什麼,只要他一句話,下面自然有人辦得妥妥噹噹。
駱沛山其實是個“花痴”,因為他一向克制,不想這一“弱點”被人利用,才很少有人知道他這一喜好,那盆墨蘭,不是隨隨便便得的,而是花費了三幅珍貴字畫,還欠了老大一個人情,在老友的幫助下,才從別人出換來的,若不是真喜歡,他決做不出這等大費周章的事,之前在書房裏,他們還見他小心翼翼的侍弄,那模樣當真是喜愛到了極致。
現在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給了一孫女?他們這些兒孫半分肖想的念頭都不敢有。
駱沛山對靖婉的寵辱不驚頗為讚賞,就算她有不知情的因素在裏面,瞧瞧其他人的表現,還真是有點失望,“嗯。擺飯吧。”
因為各懷心思,這一頓團圓宴能夠安靜坦然享用的還真沒幾個。
飯後,駱沛山也不留他們。
路上的時候還能剋制住,到了自己的地盤,“她駱靖婉憑什麼憑什麼,她到底哪點好,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她?”噼哩啪啦一通亂砸,各種惡毒的詛咒,更別說早就扯碎的帕子。
或是被捂住了嘴巴,輕聲細語的響起了旁人的勸阻聲。畢竟這事若是傳到了駱尚書的耳朵里,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駱榮彥將靖婉跟駱靖博留在落梅居,其他三個庶子女打發了。
一向光風霽月的駱榮彥蹙着眉,而駱靖博同樣一臉凝重,張氏雖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看這情形也知道不對勁,有些忐忑的看着丈夫兒子。
駱榮彥先將張氏安撫住,讓她先去歇着,不是不告訴她,即便對她說了,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而已。出來,倒是見靖婉端着茶盞一派淡然。
“婉婉……”自己都幾近心急如焚了,女兒這模樣還真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了?”靖婉有些疑惑的看着駱榮彥。
駱榮彥將所有下人遣出去。“你祖父送你的那盆墨蘭……”
“花有問題?”不應該吧?
“不是花的問題……”駱榮彥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他最討厭官場上的那些事情。
“爹,我來說吧。”駱靖博看到父親為難,向靖婉解釋了祖父對花的鐘愛。
靖婉沉默片刻,“所以說,你們覺得祖父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撫或者補償我?因為要拿我交換利益?閨中教養長大的女孩,最大的作用無非就是聯姻,祖父這是給我看好人家了?”
駱靖博看着自己妹妹,讚賞她的聰慧一點就透,不過看她說到自己的終身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還真是熟悉又陌生,“小妹,事情沒那麼簡單。”
“嗯,普通的聯姻是結兩姓之好,自然不會讓祖父產生愧疚之情。皇子們一個接一個的成年,封王開府,也可以開始肖想肖想那個位置了,最糟的結果無外乎就是將我送給那幾個人中的某個。我們駱家的姑娘,大姐姐出嫁了,二姐姐已有婚約在身,而且是庶出,身份不夠,四妹妹比我小一天,身份同樣差一截,算來算去,也就我最合適,不過因為爹的官位底,我的身份也就打了折扣,最多也就是個妾室。”靖婉不緊不慢的說道。
官場上的事,駱榮彥不是不懂,只是討厭,不想懂,幾年前,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不是表面那麼簡單,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可謂不震驚。不知道該斥責她不矜持,還是該心疼她將事情看得這麼透。“婉婉……”
靖婉看着駱榮彥,帶着屬於十四五歲的姑娘家的嬌俏,笑盈盈的說道:“爹還是平時的樣子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