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52節:沙場黑騎軍
頭頂傳來弓箭手箭張滿弦的呻吟,步兵手中的盾牌瞬間翻開,齊刷刷在方陣外圍形成一道青銅色堡壘。
“矛形陣!先頭戰騎!兩翼步兵!后梯狀弓騎!主將中!約五萬以上兵力!”
塔樓遙遙傳來哨兵的彙報,很大的嗓門,扯得聲音有些變調,但沒有人笑得出來。五萬兵力,相當於底比斯近五分之三的兵力,更何況這還僅僅是視野範圍內能夠辨認的數字。
地面微微震動,隨着隆隆蹄聲卷帶着紛揚而起的沙塵逐漸迫近,亞述人呈矛狀長驅而入的先遣部隊,以及緊隨其後一線拉開的主力陣容,就像海潮蔓延海灘般迅速鋪展在凱姆。特守衛城池的軍人眼前。
身周依舊安靜,但明顯可以感到一股躁動不安在整個陣營里急劇竄起,再經由每一個細微的眼神和動作於全體士兵間蔓延開來。甚至連馬都感覺到了這股攢動的情緒,甩頭噴着響鼻,蹄子在地上無意識地輕輕刨動。
劍拔弩張的緊繃。
“嗤!”一道流光閃過,不偏不倚落在陣地正前方,撞出一片揚塵。
還沒看清那究竟是什麼,而敵軍陣營隨即爆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即使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都刺耳得讓人驚心。
前排戰馬不安地動了動,隨着那些黑騎軍逐一投向自己的目光,視線穿過重重人影,奧拉西斯看清了塵埃落地后那個隕石般從半空降落到自己陣前的物體。
光亮的頭顱,佔據半張臉龐的毒蠍刺青扭曲中給這不再會有氣息的面孔帶來一絲生前的凌厲,他的眼安靜地半斂着,嘴大張,森然的牙在滿口尚未凝固的血液里綻放出刺目的雪亮。
那是自己忠實的猛將洛拉爾德被一刀從咽喉處割落的首級。
刀口整齊平滑,從他的表情來看,甚至快得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周圍陡然間靜了下來,那是種從最初驚惶的泄露到強制壓抑得濃縮后的緊繃,包括那些久經沙場的黑騎軍。
“王,守還是攻……”
沉默。
放眼遠眺,亞述兵狂潮般的軍陣已迫在近前。沸騰的步伐,四溢的狂沙,恣意得就像張揚在他們眼底饑渴的眼神。隨即他望見了辛伽的眼睛,隱在那些銳利閃爍的目光背後,對着自己的方向,似笑非笑。
“奧拉西斯!!”頭頂乍然響起一聲呼喊,突兀的,令奧拉西斯不由自主一震。
抬起頭,便見數名士兵正使勁架着一個女子朝城樓下拖。紅色的短髮,古怪的着裝……是那個幾乎已經被自己忘了的異國女子。
自闖入宮貿然為了亞述的事見自己后,她居然還跟到這裏……她到底想幹什麼……
“奧拉西斯!回來!!!”再次大喊,四周低低一陣嘩然。而她隨即被拖離了自己的視線,只留下臨走死死注視着自己的眼神,不知為什麼透着層欲言又止的絕望。
她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及細想,耳旁再次響起屬下低沉的話音:“王,守還是攻……”
雙唇緊抿,奧拉西斯回過頭。
安靜的眸子在那些處於陽光暴晒下的士兵身上一掠而過,片刻,鏘然抽出長劍:“為了犧牲的勇士!”
“為了犧牲的勇士!!!”四周凝固的空氣陡然間釋放了,隨之而起一陣雷鳴般咆哮,因着那幾個並不怎麼嘹亮的字眼:“為了犧牲的勇士!!!”
“攻!”劍光一閃。伴着鋪天蓋地的破空之響,一簇簇箭影急不可耐地脫離弓弦飽漲的束縛,驟雨般朝敵軍陣營尖哮而去!
奧拉西斯調動的是中強側弱的陣形。
集中最強的黑騎軍在中央正前,兩翼是相對弱勢的騎兵。這就像一把榔頭,直敲碎敵方先頭部隊,兩側較弱的兵力則由弧狀包抄敵軍中間力量以呼應黑騎兵的突破,隨後聯合緊跟而來的步兵和戰車隊一舉拿下對戰場主導地位的控制,運氣夠好的話能生擒位於亞述軍正中的首腦,即辛伽王。
這種安排打起來速度極快,就像打鬥中一把掐住對方的咽喉一舉將其捻碎,可謂乾淨利落。但弱點是無法應付持久戰,如果敵人夠頑強,時間一久就容易被對方反噬。
正面的交鋒很快展開,在雙方距離近得已經令弓箭幾乎無用武之地的時候。
一聲令下,黑騎軍首當其衝地切入敵軍矛狀的陣營,而兩側隊伍早已在不動聲色間拉出了一張羅網,拉開距離朝對方迅速逼近。
映入眼裏最後一個場景,是黑壓壓一片士兵潮水般從城下湧出,在奧拉西斯指揮的黑騎軍帶領下迅速融入亞述兵內部。
一剎那間兵刃相觸,廝殺與吼叫聲隨即響徹一片。而展琳的身軀同時被周圍士兵徹底拉出城頭。
“這不是添亂的時候!!”身後響起那個一路把自己攆小雞般拽離城樓的男子粗啞的嗓門,展琳被他推得一個趔趄。站穩腳步轉過身,其餘士兵已匆匆返崗,只留他一人還牢牢盯着自己,那表情……似乎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會再干出什麼讓他擔待不了的事情:“滾開!”朝內城指了指:“離這裏遠點!走!”
沒有理會,她把槍往肩膀上一挎。抬頭逕自穿過他的肩膀朝他身後看着,專註得像是在仔細研究什麼東西。
那男子很快被她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安起來,滿耳朵城外排山倒海的聲響,按捺不住,隨着她視線朝身後瞥了一眼。
除了人來人往,沒有什麼異狀。
隨即回頭,身邊站着的紅頭髮小丫頭已然不見了。大聲咒罵了一句,張望了一下確實找不到人影,也懶得再管,他匆匆奔回城頭。
而就在這段時間,戰場上的局勢突然間起了微妙的變化。
一劍刺穿對方的胸膛,不及回身,一道刀光在眼角閃過,奧拉西斯抽出劍身用力一架。火星四溢,他在僵持中看清了襲擊者的模樣。
臉色蒼白,汗水爬滿了整張面孔,那個人一邊肩膀斜着把所有力量壓在刀上,另一半肩膀整個兒被削去了,只留偌大一個血坑,斜穿出肌肉的白骨在那團血肉間慘白得有些刺眼……竟然就是剛剛被自己一劍削掉半個肩膀的騎兵。本以為他早已昏死過去,沒料到一轉眼的工夫竟然再次回到馬背,甚至還有將自己劍鋒格擋的力道。
那麼從剛才到現在為止的感覺並非是種錯覺了……
用力把對方的刀挑開,在他因傷勢而導致的笨拙反應下起手一劍割斷了他的咽喉。
重重跌下馬,那人終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隨即被身後奔騰而來的馬蹄踐踏在腳下。而同時那個被刺穿胸膛的士兵當頭一刀劈來,在身後屬下驚呼出的警告聲中,奧拉西斯反手一劍割斷了他的喉嚨。那警告他的士兵卻在這瞬間,被自己刀下的亞述兵一劍貫穿了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