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遊園驚夢
那小糰子如是這般對桂嬤嬤說完,轉過臉來,眉眼彎彎看着林夏,眼見啊嗚一口又要啃下來。
林夏秒慫。
在現代那會子,有班上的小朋友開玩笑說好喜歡老師長大以後要娶老師什麼的,她還能厚着老臉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兩句,這直接下嘴啃的,她可招架不住。眼下連忙撤開臉,一面將他從身上摘下來,安放在地上。
那小東西好似不大高興,含着手指淚汪汪地仰着小臉問:“姐姐不喜歡蘭兒?”
林夏無奈笑,你如斯之萌,誰會不喜歡,彎腰湊近他,搖了搖頭:“是姐姐受傷了,不舒服,所以抱不動你。”
桂嬤嬤在一旁施禮,“太子妃請進吧。”
那蘭兒嘴巴驚異成滾圓,拉住林夏衣擺阻撓她前進,“你就是太子哥哥新娶的夫人,是不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林夏抿嘴一笑:“你知道得挺多。”
蘭兒拍拍胸脯,自我介紹:“姐姐,我叫賀蘭。你可以叫我蘭兒。你是新來的,不比我在這宮裏熟悉,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可以問我。”
林夏感動哭了。
賀蘭。系統內部自動搜尋相關信息。小白懶懶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來:“是錦葵公主的兒子,你昨天喝的那碗雞湯,本是他娘的手藝,太后舊年病中多得錦葵悉心照料,所以她是為數不多太后真心疼愛的人之一,連帶着這個小糰子也受寵。”
林夏問:“他爹爹是誰?”
“他爹爹賀雲大將軍,已然不在人世了。”小白的聲音忽然正色起來,“三年前西征,大興將胭脂納入版圖,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其中有一個代價就是公主失去了丈夫,賀蘭失去了父親。太后不願她娘兒兩個孤苦無依,所以命封了將軍府,仍叫回宮住着。就住在公主原本的端柔宮。”
一面聽這詳細報告,一面拉着小糰子的手進了殿內。
太後起了,梳着一絲不苟的宮妝,坐在一旁用早膳,見了林夏手裏牽着糰子,雪白的一張臉上倒像有些驚詫似的,因問她:“可用過早膳了?”又對糰子招手,“誒,蘭兒,過來,陪祖母吃粥。”
蘭兒笑嘻嘻地抬頭望望林夏,有些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的手,跑到太后的桌邊,挨着她坐了,任小宮女兒打發他吃粥。
對於太后的隨口寒暄,要怎麼回答,林夏很是忐忑,答用過了吧,她可以問你怎麼不伺候哀家用早膳就先行用過了?答還沒用過吧,她可以訓你竟然這個時辰還未用早膳可見起得晚,不配成為太子殿下的賢內助。斟酌了一斟酌,垂首道:“回太后,我,我素來不用早膳。”
太后溫然一笑:“單是這一句就有三四處不合規矩,桂芳,你教給她。”
最得太后信任的是桂芳和榮芳兩個老嬤嬤,尤其榮芳嬤嬤,名姓兒都犯了容予他們家的忌諱,竟都不必另改,可見榮寵之烈。
桂芳上來施禮道,“太子妃娘娘請聽好了,往後您和太后、皇上、太子殿下這幾位尊上說話,可千萬別再滿口的你、我,要自稱‘臣妾’。”
林夏心想,臣妾就臣妾。不過是個稱呼。稱臣未必就是臣,叫妾的,還可以是攻呢。
“再有,殿下您在您那貴國的風氣習俗,可都一一地改過來罷,以後每日太子下朝,您要服侍太子殿下用早膳,您也得陪着用,方才是規矩。”桂芳一雙犀利的眼緊緊盯住林夏。
她只好故作乖覺,福了一福,“有勞嬤嬤,本宮記下了。”
太后那邊吃了半盞燕窩粥,拭了拭唇角,囑咐桂嬤嬤,“準備文房四寶,先讓太子妃替哀家抄滿七七四十九卷經,靜靜心,再接着學規矩。”
一點都不意外。
今天來就是來挨懟的,她知道。如若不然,太后真那麼有空教她規矩?巴不得她行事烏七八糟然後太子看不順眼最後直接休掉吧?
好在容予手把手教她練了半日的字,她自己又知道性命關天,臨時抱佛腳,肯下死勁學。全力以赴把狗趴體改得稍微像個人樣兒,不至於太丟人。此刻跟着老嬤嬤去角落旮旯里的小几默默開寫,臉上還是很虔誠很恭敬的樣子。
寫了半日,手酸得快不行了,嘴裏嘶嘶吸着氣。一直嚇得不敢則聲的小臘梅彎腰膝行過來,悄悄問她要不要按按肩膀。林夏連忙使眼色讓她別動,臘梅嚇得又膝行回到原來的地方,和其他一眾跟過來的東宮宮女們縮成一堆。
只是寫字手酸,沒被扎針,林夏已經很感激了。
“啟稟太后,奴才趙牙求見。”門外一個小太監的聲音,抑揚頓挫得過了份,因而顯得有些陰陽怪氣的。
桂嬤嬤接了出去,低聲嘀咕了幾下,估計是垂詢詳情。看是不是值得太后親耳聆聽。
過了會兒,桂嬤嬤進來道:“太后,是小纓國那邊的消息,無甚緊要的,您若是懶怠聽,就罷了。”林夏耳朵啪嗒一聲豎起來,眼睛也望了過去。想來,自打出了明梓錦這麼一個意外,素來不把那蠻荒之地放在眼裏的太極宮,他們的情報組織也開始着眼接收那邊的消息了。
太後放下茶杯,眼睛斜斜地往她這個方向看過來,懶洋洋吐出一個字:“宣。”
小太監躬身進來,跪下請了安,方回稟道:“小纓國自七公主出嫁,又辦了一起喜事,就是三公主與西夏國的三王子訂了親。”
太后懶懶嗯了一聲。
“這五公主也相看了人家,就是他們本國新一代的第一武士巴圖魯。據說這五公主性子極是剛烈,因不滿意成婚的對象,要退婚,竟去他家裏和他單打獨鬥,這巴圖魯自然要讓着她,不敢傷她,因此反倒讓她砍了一刀。”
林夏手裏的毛筆啪嗒一聲落地,太后側目望過去,臘梅連忙上前收拾。
三下五除二收拾完畢,林夏額頭上青筋跳了又跳,按都按不住。
五姐這個蠢貨,怎麼盡幹些不長腦子的事。
小太監還啰嗦了兩句,下去了。
太后這裏對桂嬤嬤道:“哀家早就說過,這番邦的蠻子信不得,一個未婚的夫君,竟叫她捅了幾刀。”林夏心想你別擅自胡謅好嗎,也就砍了一刀,怎麼一下子翻倍成了幾刀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只怕那地方出來的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脾性。”眼睛再一次瞥向林夏,“這得虧還是在婚前露出了兇殘本性。想來這纓國第一勇士也不敢再娶這彪悍女子為妻。這已經成了婚的,夜夜睡在身邊,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被傷了。”
“……”林夏聽得心裏起了疙瘩,手上的字也漸漸要恢復狗趴體本色了。只得強打精神,再坐端正了,排除雜念,繼續走筆。
臘梅看着她逐漸青白起來的臉色,急得乾瞪眼,只能祈禱太子殿下早些過來相救。
沒有太子,好在有糰子。
那糰子吃完早點,在小宮娥們的簇擁下去外邊玩了會子,回來時見林夏還跪在小案前寫啊寫的,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轉,轉身叉着小腰對太后道:“祖母,蘭兒好無聊哦,眼下沒意思得很,祖母,您能不能成全蘭兒一件事情?”
太后在那裏凈手,一雙手泡在花瓣淘澄的汁子裏,勢要養得又香又嫩。太后是鳳,因而她這手也可謂鳳爪了。林夏咬着筆頭心裏道:不多久之後就會誕生一雙香噴噴的泡椒鳳爪。
誠如小白所言,太后對這毛孩子格外寬容:“今日你娘讓你在此陪皇祖母解悶兒,你這小猴精,才呆了沒半日,就鬧了這許多名堂。說吧,又想要什麼?”
賀蘭笑嘻嘻地爬上太后的老膝蓋,回身指着林夏道:“蘭兒要她。”
滿屋子的人都寂靜了。
只聽賀蘭接着道:“蘭兒要這個姐姐陪蘭兒去御花園玩兒,其他人都不許跟着,我們可以玩得盡興些。”
太后沉吟着,點了點頭,“也可以,但不許人跟着這一項,不準。必得多多的人跟着。”
立時三刻,一行人就尾隨他們二人前往御花園去。
卻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井頹垣。一本《遊園驚夢》傳唱數百年。林夏早就想要一睹古代園林藝術的風采了。方才又被五姐的事情氣到,着實需要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紓解紓解。
不愧是皇家園林。
——景緻只能用目不暇接來形容。每處細節都臻於完美。甚至走道上的磚石,你要是換個角度去砌,恐怕都會破壞這一份莊嚴的美感。
畢竟,若是設計得不夠好,隨時掉腦袋。性命攸關的事情,誰敢出什麼差池?
走到一處木本植物叢生的所在,糰子忽然轉過臉去制止身後的人,整個態度很是成熟練達:“好了,你們都站住,沒有我的允許,不可再往前半步,違令者打三十板子,聽到沒有?”
眾宮娥太監都答應是。
林夏看他像個小大人似的行事,頗覺有趣,因彎腰問他:“你又要耍什麼花招?”
賀蘭小糰子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奶牙,天惹,人家可還沒開始豁牙,可見有多年輕。
“姐姐,蘭兒先躲起來,你來找。你找到了蘭兒,蘭兒就讓你親一下。”
“……”林夏扶着額頭,擦了擦汗,你倒是挺會打算,“不,謝謝賀蘭公子,小的還是要些別的賞賜吧。”
賀蘭嘿嘿一笑,:“不可以,在下言出必行。”推着林夏轉身,“姐姐閉上眼睛,一盞茶的時間才可以開始找我哦。”
“……”林夏覺得以自己這般高齡玩此類□□的遊戲,實在是有損成年人的自尊。然而還是閉上眼睛,乖乖地數了十個數,然後轉身,說道:“蘭兒,姐姐要來找你了哦。”
還真難找。
其實林夏是有被害妄想症的那種人。不單單幻想自己被害,連自己身邊的人,也常常是被幻想的對象。比如怕他們突然失足落水,被車撞,遇到地震、泥石流等等,通常開個腦洞就把自己虐哭的那種,因而日常見到一個人活蹦亂跳在身邊,總是既感激涕零又如履薄冰。
眼下找賀蘭找了陣子沒找着,心裏就開始七上八下了,會不會掉進哪個池子裏去了?會不會遇到蛇被咬了?會不會……有刺客之類?效仿宮斗戲裏的各種假設讓她越來越焦急,開始雙手做喇叭大喊:“蘭兒,蘭兒……”
頭頂一個聲音道:“姐姐,我在這裏,咱們那個遊戲稍候再玩,我找到好東西了!”
林夏如獲至寶地循着聲音抬頭去望,天啊,這……他怎麼上天了!!!個竄天猴!
一看那棵樹,光光的,樹榦滑不溜秋的,頓時急得了不得,“蘭兒,你從哪兒上去的?快下來,別摔着了。”
賀蘭本是爬到樹上等林夏找,好在上面欣賞她遍尋不獲時的窘態的,可誰知一上樹,竟然發現有個鳥窩,裏邊安靜地躺着幾枚玲瓏的鳥蛋。他早就想要一隻雀兒了。無論什麼人,總是要離去,要麼就找不着,如果養個雀兒在身邊,大概總能陪着自己了吧?這樣想着,就伸手去掏…
不巧,正在此時,那隻大翅膀的母鳥嘩啦嘩啦覓完食回來了,見有人要弄她的孩子們,如何忍得?頓時怒得一身的毛都炸了,甩開翅膀尖聲鳴叫着就朝小賀蘭撲將過去。
“啊糰子,危險!”林夏只恨自己為什麼不能上天!為什麼穿越沒有自帶飛翔buff!
半空中一聲慘叫,小糰子似乎被撲了一下,整個人撲稜稜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