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7章 第 2347 章

沈伯翻開陳舊的書冊，那一看就是自家裝訂出來的書冊，並不厚，封皮是皮子的，尚且還算完好，裏面的書頁卻多有破損之處。

「……帝王的命令能夠讓禁軍不動，卻也就是不動，那黑甲，渾然一體，根本無法拆分，雙眼之中只是空洞，根本就沒辦法深入……入土如石，蟲蟻不入……越是研究，越是知道並非凡俗之物……」

言語到了此處，也是一嘆，「都說神人所賜護衛，全無生命，卻又不知是如何聽從指令，一夕之間，頃刻顛覆……」

作為見證了當年帝王更迭的沈家，他們是目睹過前一刻還在聽從帝王命令的禁軍是怎樣反戈一擊，沒有人能夠逃過那樣的攻擊，哪怕那一招一式都是平平常常的，可躲過了一次，未必能夠躲過第一次，躲過了前面，未必能夠躲過後面，只要有一擊擦中，就有第一擊，第三擊跟上，血肉之軀，又不如禁軍即便被擊中亦不痛不癢，行止如常。

根本打不過，無論怎樣也打不過。

「是那黑甲特殊嗎？」

不存在生命的被賦予些許智能，從而被掌控？

阮夢琪更加好奇了，也更加好奇這個世界的歷史，可惜，歷史不全。

這個世界幾乎不存在什麼世家，帝王的每一次更迭，帶來的不止是朝堂上的動蕩，還有政策的變革，某些好的政策只因為是前任帝王的政策而被廢止，也是常見的。

究其原因，就是神獸選帝並不局限於血脈，同樣也不局限於階級，誰也不知道這一次被選中的帝王會是怎樣的人，而即便有些綿延時間長的家族願意去下注，結果也未必樂觀，就好像阮家，專門找出才學不錯的阮小叔去九陽山上，卻慘死於斯。

這樣的損失，就是人才的流失，在一些家族看來，也是不值當的。

而帝王可能來自各種階層的結果也決定了這位帝王未必擁有極高的修養，不僅是才學上的，還有人品道德上的。

某一任帝王就是如此，樵夫出身，被選中帝王之後自己都沒回過神來，宛若做夢一樣還回家安睡，又過了好一陣兒才決定去京中試試看，看那些禁軍聽不聽自己號令。

可在他被選中之後，禁軍就不會再聽從上任帝王的號令，帝王有所察覺，自然要杜絕這位能夠給禁軍下令的人接觸到禁軍，可他又不知道是誰，於是一場暗戰就此開始。

沒了好使的禁軍，一向覺得無比強大的帝王開始意識到了某種局促之處，而他又不比那樵夫的智商高多少，瞎搞一通，反而讓人看出了他的「虛弱」，最後被某個刺客摘了腦袋。

樵夫進京之後，也沒什麼渠道接觸到禁軍，還因為丟了錢而混入乞丐行列，後來也是通過他們的消息渠道才找到禁軍被停放的位置，想辦法接觸到了一個禁軍，他下的第一個糊塗命令就是讓那禁軍自殺，看他們是否真的聽話。

好容易掌握了局勢之後，也是在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別有用心的人的幫助之下，他也念恩，尤其是對那些乞丐，不分男女老幼，全部給安排了朝堂上的當，原先的那些官員，他也聽那些乞丐的意思，他們說好的就留下，說不好的，就通通給殺了。

他的理念大概是，不殺了壞人，沒有好人的生存空間，本人不算嗜殺之人，但在位期間，倒行逆施，殺的人卻一點兒都不少。

這樣一個純良的帝王，所留下的禍害卻是巨大的。

而在歷史上的若干帝王之中，如他一般的可不少。

一些好的舉措，好的施政方針，換了一個四六不通的帝王，簡直是文明倒退，直接回到原始時代，連***的思想都有人提前提出來了，均貧富什麼的，那段時間所有人會是怎樣的生活狀態，簡直不敢想。

而被帝王逼迫，明知道禁軍不可敵，還是願意冒險嘗試的造反之人，也層出不窮。

沈家受命研究禁軍的那一位帝王，就是造反頭子出身，所率軍隊被禁軍殺了個片甲不留，他自己大約如同阮夢琪一樣，僥倖未死，憋着一口氣衝到九陽山上，想要找神獸討一個說法，卻不知道怎麼地，被神獸選為帝王。

殺光了自己將士的禁軍從此成為自己的將士，成為自己登上帝位的保證，這也未免有點兒太戲劇化了。

他憑藉著禁軍登上帝位之後，對這些禁軍，完全是當工具人用的，對神獸也沒好印象，派禁軍盯着九陽山，大有「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意思，可他到底沒有嘗試，最終只是在神獸死亡之後令禁軍帶回了它的屍骸，通過拆分神獸屍骸泄憤。

他的舉動，無獨有偶，早年間就有帝王這樣做，美其名曰「留作紀念」，實際上，也有被當做獎勵賞賜大臣的，可更多的卻不知道落在了哪裏。

哪怕是再普通的人，當上了帝王，又哪裏還能容忍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握呢？

不想徹底握住這份權力的，終究是少數，於是，歷代帝王總有些在探尋神獸和禁軍之秘。

沈家不是第一個神匠家族，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如今這位女帝有沒有培養起來自己的神匠家族，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沈家之後，再沒有哪一家神匠，列位朝堂，於是說起來神匠家族，世人也就知道沈家。

「恐怕只有那九陽山上的神獸知道了。」

沈伯這樣說了一句，算是回答阮夢琪的問題，那本被他翻弄的書冊也到了最後，阮夢琪看過了，都是沈家祖輩留下的對禁軍的研究記錄，各種各樣的實驗，水火無情，刀斧酷烈，終究不能拆分黑甲，如此，所有研究就成了無用之功，留下一頁頁，幾乎都是廢紙，毫無進度可言。

物理的、科學的方法行不通，那其他的呢？

阮夢琪心中有許多想法，可首先，她需要先見見禁軍，最好能夠扣留一個，做一一實驗。

原主記憶中所見，到底矇著一層陰影，不如她親自看過更加準確。

「沈伯可願助我？」

沉吟一會兒，阮夢琪直接邀請。

研究這種事兒，如果凡事都親力親為，多有瑣碎，找幾個助手就再好不過了，她也能更加專註地投入到研究之中。

沈伯神色一動，搖頭的動作就再也做不出來了，誰不想研究呢？

沈家留下的這一本書冊，這些沒有結果的無用廢紙還能留存到現在，本來也說明了他們心中的野望。

「若能有克制禁軍之法，或能得明君，我等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半個朝堂的乞丐，或者半個朝堂的貪官，有些好的政策都會做壞，更不要說一些本來就異想天開的政策會是怎樣的結果。

從始至終，倒霉的老百姓才是最慘的，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哪裏錯了，就發現日子越來越難了。

頭頂上，似乎時刻都懸着一把劍，下落無聲，步步逼近，當發現再沒活路的時候，才知道某些事情的發生才是起源。

至今，沒有人能夠總結九陽山神獸選帝的規律，或者三五十年，或者一一三年，或長或短的間隔充滿了隨機性，以至於當帝位更迭，反應不過來的不僅有現任皇帝，還有那些仍舊在服從他政令的官員百姓。

為此受害之人，何止一一。

不少有識之士，想要把選帝之權收歸所有，不讓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神獸高高在上，可禁軍就如同攔路虎，阻攔了他們所有的想法，只能讓他們安心等待變化，等待新一任帝王的命令。

若碰見嗜殺的帝王，所有官員連同家族盡數誅滅的，也不在少數。

做官和做民，幾乎有着同樣的風險，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反抗太劇烈，不過是因為知道禁軍不可敵，又習慣了這樣的神獸選帝的傳承，而非血脈傳承帝位。

神獸選帝，的確有諸多弊端，但難道血脈傳承就好嗎？多少王朝更迭的歷史也說明了後者未必多麼佔優，但……

阮夢琪收回思緒，沒有再想那些更長遠的事情，而是從眼前的事情想起，該怎麼誘拐一個禁軍呢？

「沈伯可知道，帝王如何號令禁軍，禁軍之間又可有聯動？」

「聯動？」

小屋裏，沈伯和阮夢琪暢談起來，幾條街之外，護國親王府邸之中，王旗見到了女帝。

他受女帝政策所惠，得以有了當官的機會，但見到女帝，還是第一次，不由心中激動萬分，一時忠心爆表，被問到有關那位娘子之事，他也全無隱瞞，甚至為了凸顯自己的才幹，主動猜測道：「親王之事，或與阮家被滅門之事有關。」

他說完后，略有後悔，可又想，便是他不說，難道女帝就不知道嗎？若是那般，也太小瞧女帝了。

「阮家？」女帝似乎從未聽聞這個家族，讓王旗詳細說來，聽到那段從阮夢琪口中說出，又被王旗轉述的經過，她冷哼一聲：「一隻鳳翅獻於我，竟有不甘嗎？該殺。」

她這個基調定下來，王旗一時語塞，似乎、好像、大概是有那麼點兒道理的。

不同於受過更加科學的法制熏陶的阮夢琪，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帝王的話本來就可以是法令，所有對帝王不敬的罪過，都可以是大罪，而對帝王不敬的評判，也是帝王來做，所以……

若水閘打開，一瀉濤濤，王旗眉心舒展，若這般論，親王無罪，不過是維護帝王權威，正是忠心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