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零一
《劍芒》排在了國慶檔，所以殺青之後隨即便進入了後期製作的階段。於言作為導演，需要親自盯着後期，作為演員通常進行完後期補配音的階段就算是完工了，可秦牧秋沒有台詞，所以配音工作他不需要參與。
在家休息了幾天之後，秦牧秋終於正式和於言提起了自己要出國待一段時間的事情，於言知道秦牧秋要出國陪秦母一段時間，自然不能提出反對意見。
但說不出什麼緣由，於言總覺得秦牧秋這次並不是單純的去國外探親，反倒有一種要在那邊長住的打算，而且秦牧秋收拾東西的時候，不止帶了當季的衣服。
晚飯後，於言裝作若無其事的隨口道：“上次我給你看得那兩個本子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如果喜歡的話，就可以考慮簽約的流程了。拍攝時間上不衝突，你喜歡哪個就選哪個，都選也行。”
“等我回來再定吧。”秦牧秋道。
於言聞言心裏咯噔一下，感覺到秦牧秋這次出國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而且聽秦牧秋的語氣，事情的好壞尚未能定論。
他坐在沙發上，思量再三，覺得還是開門見山的問出來比較好，於是開口道：“牧秋，你心裏如果有事兒，不妨告訴我，我們一起商量，別自己憋着。”
“我要去對我媽出櫃。”秦牧秋道。
於言沒想到他說的這麼乾脆，於是拉起他的手攥在自己手裏問道：“你都想好了嗎？會不會太倉促？”
秦牧秋道：“我不能繼續瞞着她了，我爸已經知道了，說不定已經告訴她了。上次我走的匆忙，她也沒心情和我聊別的事情，現在一切塵埃落定了，我總要給她一個交待。”
“你怎麼知道伯父他……”於言問道。
“我上次去的時候在他書房裏看到了相關的書籍，我想過年的時候他讓我出國陪他們一起，大概就是想當面問我這件事情，可惜我沒能去成。”秦牧秋道：“我要是去了該多好啊。”
人生中那些追悔多年的遺憾，總結起來大多都是“我要是……該多好啊！”
於言握着對方的手不由緊了緊，然後將對方拉進了懷裏。秦牧秋把頭埋在他的肩上，良久才開口道：“我連我爸的頭七都沒過完就回來了，因為我知道我還不能崩潰，所以我必須用最快的時間投入到工作中。我已經對我爸不孝了，不能再對你不義。”
秦牧秋這話說的有些重，而且在於言聽來過於見外。
“戲總算是結束了，我完成的還算可以，沒有辜負你，也沒有辜負《劍芒》。”秦牧秋道，“我媽那一關我總該去過，否則我寢食難安。”
如果過不了呢？於言想問卻不敢問。
若是秦父尚在世，即便二老都不答應，他們總能去磨一磨賴一賴，日子久了二老總有鬆口的一天。可秦父不在了，若是秦母反對，秦牧秋就算逼死了他自己，也決計不會再去逼自己的母親。
“牧秋，我愛你，不管你媽媽是否支持我們，不管你如何決定，我都愛你。”於言道。
秦牧秋捧着於言的臉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沒有說話。於言不等對方的唇離開，便摟着秦牧秋的腰將人往前一帶，順勢吻了上去。
那天夜裏，他們做了許多次，從沙發到浴室再到床上，直到最後兩個人都射不出來東西了，這才相擁着睡去。
臨走那天，於言親自將秦牧秋送到了機場。告別的時候，秦牧秋趴在於言耳邊說了句話，於言怔在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待他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秦牧秋已經過了安檢區。
他說，我也愛你，無論如何，都愛。
《劍芒》的後期製作因為於言突然變得閑了起來而加快了進度，每天待在機房裏看着監視器里的秦牧秋，於言總是忍不住徘徊在滿足和思念之中無法自拔。
秦牧秋出國以後每天除了陪母親曬太陽聊天，其次就是出門遛狗，剩下的時間就是看看書和電影。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父母是無法和平相處太久的，但是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父親已經不在了的緣故，他和母親一起生活倒是很平靜。
閑得太久，他微微有些發胖，不過除了電子秤之外，沒人看出來，就連每天都要和他視頻的於言都堅稱看不出來他發福了。
“可能是頭髮長了顯臉瘦。”秦牧秋揉了揉自己已經過耳的頭髮，頗有些無奈。
手機對面的於言笑了笑，突然開口道：“《劍芒》剪完了，成片修一修大概下周就能看到，你想看嗎？”
秦牧秋嘆了口氣道：“想看，可是我媽還沒表態，我還想再等等。”
“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於言安慰道。
話說，秦牧秋出國之後當晚就十分謹慎的試探了秦母一下，得知對方八成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後，秦牧秋十分坦誠的向秦母出櫃了。
他們當時正在吃早飯，秦母聞言沒有什麼反應，還給秦牧秋添了一碗粥。就在秦牧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了的時候，秦母突然問了一句他是否急着回國。秦牧秋自然不能說是，於是連忙搖頭否認。
“那你就在這兒陪我待一段日子吧。”
秦母說完這句話就沒了下文，此後再也沒有主動詢問過秦牧秋。由於當時秦牧秋沒有一鼓作氣的得到秦母的態度，所以錯失了良機，導致越往後越開不了口問第二次。
這麼一拖，就拖了幾個月，拖到《劍芒》都快要上映了。
和於言的跨國視頻，依舊準時準點的一日不落，可日子越久，那種隔着半個地球的思念就越甚。秦牧秋時常鼓勵自己，再開誠佈公的和母親談一次吧，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耗下去，可每次他開始鋪墊話題的時候，秦母都會十分巧妙的把話題轉移開。
《劍芒》上映的時候，秦牧秋依舊在國外。所以電影的宣傳他一概沒有直接參与，不過網上關於他的話題卻隔三差五的就佔據熱搜。
先是眾多圈內人士對他的新角色一致褒獎，發起了一大波關於《劍芒》技術和藝術層面的探討，這為電影的熱度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後來不知道是哪個粉絲翻出了武術指導老楊的舊微博，其中有一條秦牧秋吊威亞摔傷的內容，還配了小視頻。畫面中的秦牧秋結結實實的摔到地上，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骨頭磕地的聲音。
這條微博迅速在微博上傳播，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大家紛紛轉粉，使得《劍芒》的熱度持續保持了一段時間。
緊接着《劍芒》以當屆最多獎項提名的身份，入圍了國內某個權威性特別高的電影獎項，觀眾紛紛拿同時入圍的電影作比較，甚至預測出了《劍芒》可能拿到的獎項。
秦牧秋早在話題上熱搜之前，就收到了那個頒獎禮的邀請函。可惜當天恰好是他父母的結婚紀念日，秦父已經不在了，秦牧秋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日子離開，所以他答應和於言一起走紅毯的事情只能作罷。
頒獎禮如期舉行，網上可以看到直播，只不過秦牧秋那邊是早晨。
秦母一大早起來看秦牧秋坐在客廳里抱着電腦看視頻挺意外的，於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得知秦牧秋剛拍的電影入圍了該獎項，而且秦牧秋還入圍了最佳男主角，秦母頓時有些懵。
秦母坐在秦牧秋旁邊，對方見狀把電腦調整了一下角度，讓秦母也能看到。畫面里是紅毯秀，秦牧秋一直在等着於言的身影，聽到《劍芒》兩個字的時候，他心跳都快了幾分，可並肩走過來的人是陳溪和張洋，於言並不在其中。
一直到紅毯結束，秦牧秋都沒回過神來。昨晚他和於言視頻的時候，於言還問過他關於禮服的意見，怎麼今天會突然取消行程呢？
秦牧秋看的滿腹疑問，秦母卻看的很認真。
頒獎禮開始之後先是造型設計置景類的獎項，《劍芒》拿到的第一個獎是最佳攝影獎，其後的最佳配樂沒能拿到，緊接着幾個沒有入圍的獎項之後，又拿到了新晉演員獎，得獎的是陳溪，不過他現在用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說起來陳溪很佔便宜，因為他已經不是新演員了。他的演技雖然算不得爐火純青，但是以他的經驗放置在一個未曾演過戲的人身上，就算是很出彩的表現了。
“什麼時候到你？”秦母忍不住問道。
“最佳男主角會很靠後，但是我沒什麼把握，您別太期待。”秦牧秋道。
秦母笑了笑沒做評價。
一輪表演過後，揭曉的是最佳電影編劇獎。念完入圍名單后，大屏幕上出現的五位入圍者都是圖片，沒有任何一個人到場，所以沒有現場抓取的實時畫面。
秦牧秋緊張的手心都冒汗了，心裏一直狂喊着於言的名字，大概是神靈被他喊煩了，於是揭曉獲獎者的人遂了他的意說出了於言的名字。
秦牧秋耳朵里一直迴響着那句話：得獎者，嚴語，《劍芒》。
秦母側頭看了一眼秦牧秋，見對方面上的笑容已經快要溢出來了，不由無奈的笑了笑。不過秦牧秋沒有分神的閑暇，並沒有留意秦母的表情。
於言沒有到場，是張洋代領的獎。他上台後手裏拿着一張紙，開口道：“嚴語老師托我幫他領獎，還給了我一份獲獎感言，讓我替他念一念，但是他沒說是哪個獎，所以我就只能念這張，如果後面還有獎的話，我只能重複念了。”
台下眾人鬨笑，都對這個年輕帥氣且風趣的人頗有好感。不夠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個台上風趣幽默的人，實際上生活中還挺悶騷的。
張洋看着手裏的紙片刻，笑道：“寫的挺文藝的，我念的時候大家別笑啊。”他話音剛落，現場便鬨笑一片。
“嚴語老師說：電影從前於我而言就像個夢，我一直窮追不捨，它就成了真。感謝所有幫助我將夢境變成真實的人，但願所有美好的夢境都能成真。”張洋念罷自己先鼓了鼓掌，台下的人跟着一起鼓掌，場面倒是挺正能量的。
秦牧秋在秦母面前努力剋制着，並沒有表現的太過分，但他的喜悅和自豪是溢於言表的，秦母自然不會毫無所覺。
揭曉最佳導演獎的時候，秦牧秋依舊激動的不行，可惜這次拿獎的是另外一位導演，秦牧秋也認識對方，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覺得敗給這樣的對手，於言也不委屈。
“你休息了這麼久，也該回去工作了。”秦母突然開口道。
秦牧秋原本正關注着頒獎禮，以為自己聽錯了，於是轉頭看着秦母一臉疑惑。秦母嘆了口氣道：“你爸說的沒錯，只要你們都是認真的，對方是男是女也不是很重要。”
“我爸他……”秦牧秋聞言眼圈一紅，沒想到父親此前對他們的事竟然並非反對態度，只是他自己妄自揣測，先入為主的覺得父親一定會反對自己。
秦母道：“之前你病重我們都以為快要失去你了，後來想想，好在你還活着，其他的事情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那個孩子乍一看是不錯，我和你爸最擔心的是你們一時衝動，我將你留在這裏這麼久，也是想看看等你們都冷靜了之後，會不會後悔。”
秦牧秋一時無言，只覺得心裏澀澀的有些難受。
“回去吧，往後逢年過節的帶他回來吃個飯。”秦母說罷便起身去了陽台，這會兒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台上一片陽光明媚。
秦牧秋看着外頭的陽光愣了一會兒神，覺得剛才自己好像不太清醒，就像做了個不着邊際的夢。
數月以來，他小心翼翼的等着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結果，既期待又害怕，他會託了這麼久，一方面是想減輕自己的內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對那個結果的害怕多過期待。
如果母親反對，他要怎麼爭取呢？還好，他等到的是一個不需要糾結的結果。而且得知父親生前並非一力反對自己和於言，秦牧秋心裏覺得瞬間輕鬆了許多。
此時秦牧秋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的是【廚子】，秦牧秋下意識的拿起電話接了，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掛了電話之後起身直接撞到了桌子腿，疼得他差點叫出聲。
急急的換了衣服和秦母交待了一句，然後他便出門叫了輛出租車，直奔機場而去。
人流稀疏的出口，秦牧秋一眼就看到了於言挺拔的身影，相隔數月再次面對面，秦牧秋一時哽得說不出話來，於言比他好不到哪裏去，立在他面前手抬了又放，有些無所適從。
“我……我幫你拿箱子。”秦牧秋伸手去拉於言的箱子，於言的手並沒有離開，於是秦牧秋的手便附在了他的手上。
於言反手抓住那隻手，終於傾身上前將秦牧秋抱了個滿懷。兩人在人群中緊緊擁抱，在外人看去就像是分別許久未見的老友，可他們各自相貼的胸膛，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那兩顆砰砰直跳的心臟。
兩人從機場出來，打車離開。於言預定了酒店，把地址給了司機，秦牧秋卻告訴了司機另外一個地址。
車子徑直開到了秦牧秋的家門口，下車後秦牧秋主動去拖箱子，於言也不跟他搶，而是問道：“這是哪兒？”
“我家。”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家門口。
於言還沒反應過來，秦牧秋就拉開門帶着對方進去了。於母正在客廳里，抬眼望見兩人之後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訝異，反而和顏悅色的沖於言道：“一路辛苦的餓了吧？想吃點什麼我去做。”
“不……不用了伯母，我在飛機上吃過了。”於言道。
“我還沒吃呢。”秦牧秋道。
“那……那我也沒吃。”於言道：“我不挑食，伯母不用太費心。”
秦母笑着去了廚房。
於言站在秦牧秋家門口緩了半天才想起來身邊的人，於是壓低了聲音問道：“什麼意思？怎麼直接帶我來這兒，我連禮物都沒帶。”
“我媽說讓我逢年過節帶你來吃個飯，今天正好是我爸媽的結婚紀念日，所以我就帶你來了。”秦牧秋打算把於言的行李箱放到自己屋，於言一把按住他，把行李箱放到了玄關處，開口道：“這樣不太好，我還是住酒店吧。”
兩人坐到客廳，於言有些拘謹，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秦牧秋往他身邊靠了靠，於言偷瞄了一眼廚房的方向，趕忙坐的離對方一尺多遠，低聲道：“別鬧。”
秦牧秋有些想笑，不僅是為了此刻，還是為了他們倆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面對自己的母親。
家裏原本有做飯的阿姨，也是華人，但是秦父過世后，秦牧秋回來住了，所以秦母便讓阿姨歇了一段時間，打算等秦牧秋走了之後再請對方回來，這樣家裏還能多點人氣。
秦母並不擅長烹飪，只做了很簡單的早餐，三人一起圍坐着餐桌，於言想說點什麼卻又緊張的找不到話題。
倒是秦母先開口對於言道：“你們都拿了獎，原本應該好好慶祝一下的，但是你一路奔波，等明天我打電話叫阿姨回來做點菜，咱們一起慶祝。”
“其實我也會燒幾個菜，如果伯母不嫌棄的話，不如我來下廚。”於言道。
秦母笑着看了看秦牧秋道：“往後可別讓他吃胖了，上鏡不好看。”
秦牧秋突然問道：“媽，你方才說我們都拿了獎？”
“對啊，大喧替你領的獎，還說謝謝我呢。”秦母道。
秦牧秋聞言連忙取出手機給大喧打了個電話，但是對方可能是頒獎禮的時候關了靜音，沒有聽到手機響，所以響了半天也沒人接。
秦牧秋飯也不吃了，起身跑到電腦前想看視頻回放，可是現在沒有開通重播通道，要到次日才能看重播。無奈之下他打開了微博熱門，很快就找到了剛出爐的獲獎名單。
《劍芒》一共拿到了四個獎項，最佳新人演員、最佳編劇、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故事片。
“啊！我又得了個影帝！”秦牧秋抱着電腦拿過去給於言和秦母看。秦母笑了笑沒說話，於言很認真的看了一眼電腦，一本正經的開口道：“你真厲害。”
秦牧秋被他一說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放下了電腦接着坐回來吃飯，不過他整個人卻從頭到尾都散發著興奮。
這是他和於言第一次正式的合作，而且兩個人都拿了獎。雖然沒能一起走紅毯，卻也意義非凡。秦牧秋用微博轉發了默鳴工作室的慶祝微博，寫了句“榮幸”，幾分鐘後於言轉發了他的微博，寫了句“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