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發泄一下
秋雲鎮是歸屬夏琉地區的一個小鎮,一條大河聯通兩地。
無論寒暑,這秋雲鎮的碼頭都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河邊的風尤其寒涼,來往的人,都裹緊了襖子,不叫寒風吹進脖子裏。
但有一個人,彷彿不懂得什麼叫冷。
她穿着單薄的衣裳,拿着一張畫著兩個小孩的畫紙,逢人就問,“你有沒有見到我的念兒和一銘?你有沒有見着我的念兒和一銘?求求你,你有沒有見着我的念兒和一銘”
佈滿了血絲的眼眶,近乎哭腔的嘶啞,叫人聞之生憐。
但凡有些惻隱之心地都會打聽打聽,這位可憐的小婦人身上發生了什麼。
知情人道,“哎,她是個可憐人呀,丈夫一去十年未歸,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孩子,又是照顧公公。三年前公公病逝,也不知哪裏冒出來一家子,說是她公公欠了他們的債,把她們家的房子財產全給霸佔了,沒辦法她帶着一雙兒女投奔娘家,住在柴房裏,靠着刺繡活計掙錢生活。就在前兩天,她的一雙兒女在這碼頭邊玩耍,後來雙雙不見了。這已經過去了幾天,怕是凶多吉少咯。”
“可憐,真可憐。她娘家人呢,怎麼就沒一個人來安撫安撫她,放任她這樣折騰下去,兒女找不着,自己也活不成了!”
知情人搖頭,“不是我八卦,但她娘家真是不怎樣!她大嫂子管家,聽說她丟了兒女,就說她是個災星,掃把星,不該有丈夫兒女,連柴房也不讓住了,就怕自家的前程也被克到,嘖嘖,這還是親人嗎?”
夏琉地區距離這裏,坐船逆水而行,需要兩天路程。
當丁念兒從客船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原身的記憶湧進腦海,如她自己的記憶一般,深入骨髓,她一下子紅了眼眶。原身寧願獻祭靈魂肉身也要讓自己活下去,除了仇恨,更多的是對母親哥哥的牽挂呀。
這就是於氏,不管多困難,永遠牽挂家人的於氏。
丁念兒不等船停穩當,急急忙忙跳下船,跑向娘親。
“娘~,娘~,念兒回來了,念兒活着回來了。娘~”
喊出來的一瞬間,丁念兒的心裏,娘親,就是她的親娘。
當近乎絕望的小婦人,聽到那一聲稚嫩的熟悉的呼喊,一聲來自肺腑的‘啊——’不受控制般猛地發出。
她眼淚橫流,踉踉蹌蹌跑向丁念兒,一把將丁念兒抱在懷裏。
“啊——,念兒,我的念兒啊——”
泣不成聲。
丁念兒回抱着娘親,拍打安撫,“娘,念兒回來了,你放心,念兒回來了!”
娘親卻久久不能回過氣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哭着。
碼頭上的人紛紛圍了過來,安撫娘親,“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吉人自有天相啊。”
丁念兒看着周圍好心的人,一邊拍着娘親的背,一邊對大舅媽生出了更大的怨恨,同時連大舅以及表哥表姐也都恨上了。
真是她的好舅媽呀!將她這個外甥女賣了不說,還藉此誣陷將娘親從家裏趕出來,任她自生自滅。
真是她的好親人呀!就算是外人,也會好心安慰幾句,他們呢,現在在哪裏?只怕還守在暖爐旁為沒了丁念兒她們礙眼而幸災樂禍吧。
又或者,興高采烈地吹耀着靠賣掉丁念兒得來的夏琉學院入學券?
從丁念兒的記憶里,這一家人就沒對娘親、哥哥和自己一點兒好。冷嘲熱諷,那是家常菜,拳打腳踢,也動不動就來。
以前原身和哥哥怕娘親為難,從未告訴過娘親,只是默默忍着。
被欺負得受傷了也說是跌了跤。
委屈了就躲起來哭。
娘親一直不知道,在她外出做活計的時候,他兩過的是什麼日子。所以他們才想通過修鍊變強。
‘真傻呀,這種事情,就應該和娘親說的,忍氣吞聲只會助長惡人火焰。’
哥哥還沒有消息,暫時不能讓娘親想到那邊,必須化娘親的痛苦為憤怒,讓她先發泄一下。
丁念兒如此想着,告狀道,“娘,是大舅媽將我拐走給賣了,還好我遇到了好心人,不然我就回不來了。”
這話一出,娘親哭也不哭了,立刻抱着丁念兒追問,“你說的,是真的?念兒,你說的是真的?是大舅媽將你給賣了?”
丁念兒點頭,“娘,千真萬確!”
圍觀的人聽得這話,紛紛指責。
有人還上來作證,“這麼說來,小姑娘失蹤的那天,我好像是看到他們在一處。”
議論紛紛,丁念兒成功地看到娘親迅速變得堅強,她火冒三丈,“嫂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哪裏對不起她了,她還有沒有良心,我今天就要找她算賬。一銘呢,一銘,念兒,你知道哥哥去了哪裏?”
丁念兒只是搖頭。
娘親憤恨,“一定也是嫂子,一定也是她。走,念兒,我們回去!”
帶着一大串圍觀人群的尾巴,兩人直接殺到了舒家。
舒家大門大開,門外正在放着鞭炮,門上貼了新對聯,顯然是有喜事。
看着這一副景象,娘親更是怒從中來。
“梁玉蘭,你給我出來!”
“梁玉蘭,你給我出來!”
“梁玉蘭,你給我出來!”
連着三聲,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承載着更大的火焰。
門內的梁玉蘭,也即丁念兒的大舅媽,穿着大紅衣裳,持着一隻剛拔好毛的雞從屋內出來,火氣十足,“誰呀,吵吵啥,不知道我家今天正有喜事嗎?晦氣!”
大舅媽早聽到是娘親的聲音,故意這般說。待到門前,看着圍了一群的鎮民,大舅媽怕壞名聲,立刻換上了和氣的臉裝模作樣。
“呦,長煙啊,你來了。今天是我們燕兒、斌兒的大喜日子,他們呀,收到了夏侯第一學院的入學券,開春就可以去那裏修鍊啦!你這是來做什麼呢?雖然不好明講,但這關係到我一雙兒女的前程,畢竟是你的親外甥,可不要衝了這好事變壞事了。”
丁念兒站在娘親後面,大舅媽沒看到,所以還能這般厚顏無恥,含沙射影說娘親命硬。
而且,大舅媽的那點小算盤,丁念兒清楚得很。她故意說她一雙兒女可以去修鍊的事,就是要震懾住圍觀人群的嘴巴。
你們聽着,她的兒女馬上就要修鍊去了,遲早出人頭地,可別為著一個外人惹到了他們。
再者,她還借親情賬穩下來娘親的怒氣。畢竟是娘親大哥的兒女,今天是他們的喜事,大人有罪,牽連不到無辜的小孩,礙於對兩個外甥的親情愛護,娘親至少今天會先偃旗息鼓。
等這鼓一息,大舅媽有的是時間黑白顛倒。
這是大舅媽慣用的手法。
以前,她用這種辦法,讓她們受了不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不過這一次,大舅媽大概沒料到,丁念兒回來了,而且再不是那個有憋屈不敢言的丁念兒。
眼看着娘親雖然怒氣未消,但權衡取捨之下心理有些鬆動,丁念兒拉着娘親的手走了出來,直接添了一把火,“娘,表哥表姐的入學券,就是把我賣了換來的!”
大舅媽看到丁念兒,瞳孔突然張得很大,舉着雞指着丁念兒,滿眼的不可思議。
去了夏琉伯那裏的小孩,還有誰能活着出來?!!
這絕對出乎大舅媽的意料。
丁念兒揚首睥睨地看着大舅媽,加重了語氣,“她將我賣給了夏琉地區的夏琉伯!”
此話一出,更加震驚所有人。
夏琉伯的名聲早就廣為流傳,誰人不知。女孩子去了他那裏,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要多狠毒才將正經小女兒賣去那裏遭罪?
這一次,就算是大舅媽將有一雙出息的兒女,也蓋不住人們對她狠毒的批判了。更何況,這所謂的出息,還是靠賣掉外甥女換來的。
這樣的沒良心,得罪又怎樣?
就算不得罪,將來也不定一樣被欺負。
原本已經沒有勇氣的圍觀人群,紛紛指着大舅媽,“你還是不是人?簡直畜生不如!”
娘親的怒火,也因此再度燃起,達到了頂點。
她忘了自己的教養,猛地沖向大舅媽,揪住了她的頭髮,“梁玉蘭,我和你拚命,我和你拚命!”
丁念兒在後邊靜靜地看着。
打吧,打吧,就是要藉此來發泄娘親心中的悲傷。哥哥還沒找到,總要發泄出去,娘親才不會抑鬱,才能冷靜下來,才會安心地尋找哥哥。
至於大舅媽,真正的報仇還在後邊呢。
現在只是開胃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