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那邊樂知微全副武裝跟鄭祺御一起去了電影院。
電影看了一半,樂知微就知道鄭祺御說不去看的原因了:人家觀眾看過,害怕恐懼,大不了以後再也不看了,時間長了也就忘了。可鄭祺御看完……還得與她日日相對。
這簡直就是噩夢……
樂知微剛分神去想,就被屏幕中向她探出的手嚇得身子一縮。
“害怕了?”
“我可算知道小孩子為什麼會被嚇哭了……”樂知微剛說完,就感覺不對,她參與拍攝,怎麼會不知道為什麼嚇人?最多不知道播出效果罷了。
樂知微緊張地看了一眼鄭祺御,鄭祺御只是問:“那還看么?不看我們就走。”
“看……”
“……”
這影片不火都沒天理,嚇得人一身冷汗,又勾得人慾罷不能。雖然嚇人,但也精彩刺激。
***
回到車上的樂知微還沉浸在那種氛圍中,拿手機時,冷不防地看到屏幕上映出的人像,手一抖,差點沒把手機扔了。
以後晚上獨自在家都不敢照鏡子了有沒有……樂知微欲哭無淚。
鄭祺御輕輕覆住樂知微的手,柔聲道:“別怕,那些都是假的。”
樂知微下意識地抽回手,鄭祺御稍稍一怔,也沒說什麼,手重新搭到方向盤上。
樂知微心中卻暗想,鄭祺御的手怎麼那麼涼?
樂知微丟了錢袋在衢州遇見鄭祺御的時候,正巧趕上那幾日身子不方便。她好強不肯說,硬是拖着不便的身子上了路。嘴硬的結果是,白天趕路疲憊不堪,夜裏縮在床榻上疼得死去活來。
最後已經遮掩不住了,樂知微俏臉發白,額頭上儘是冷汗。
樂知微那模樣把鄭祺御嚇到了,鄭祺御有些着慌,連聲問她哪裏不舒服,讓她再忍忍,前面不遠處有鎮子,帶她去看郎中。
樂知微推說歇歇就好了,鄭祺御看她那副樣子,哪敢信她的話,硬是帶着她去見了郎中。
樂知微也是疼得受不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拗不過鄭祺御,便任由他抱着去了醫館。
到了醫院樂知微掙扎着不肯讓郎中把脈,有氣無力地跟郎中說:“我給你個方子,你按着方子給我抓藥便可。”
鄭祺御皺眉,不過轉念想到樂知微二師父精絕的醫術,也就由着她了。
他執筆記下藥方,遞與郎中。
“阿膠珠三錢三,炒白芍四錢二,柴胡一錢八,當歸四錢二,陳皮二錢七,川斷續三錢三,甘草一錢,香附二錢七……”
郎中看了這長長藥方半晌,方才知道那小娘子為何不肯讓他把脈。看那小娘子的模樣,也不過二八,姑娘家羞着呢。
不過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醫術,也是了得。那藥方初看時,很多味葯都是多餘,細看之下,才嚼出滋味來。要知道配藥的道理最是簡單,重在調和。譬如用了一味治腹痛的葯,那葯卻傷肝,便須再加上一味葯,中和那葯的毒性,在治療腹痛之餘,也不損肝臟。
道理是人人都懂的,只是如何去用,卻是個大學問。每味葯的選擇、用量的多少,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醫者若不是深知每一味葯的藥性,當真是誤人不淺。
那郎中知道樂知微必然是師從名家,不然也不能給出這麼一個方子,不過她此時身子虛,也不好去詢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先與她抓藥。
鄭祺御拿着藥方卻看不懂,也不知道樂知微身子到底如何。[.cc]
正待要問,便從裏間傳出樂知微虛弱的聲音,聲音虛氣勢可不弱:“鄭祺御,你若是敢亂問一句,當心我剁了你的舌頭。”
郎中聽了都忍不住地笑,他低聲與鄭祺御道:“郎君也不多顧着些小娘子,小娘子羞着呢。”
鄭祺御知道郎中是誤會他與樂知微的關係了,也沒說什麼,只問:“她身子打緊么?”
郎中笑道:“吃了葯好好休息一番便好,這葯我給你們多抓出來一份,下月若是不舒服,便不用這般急慌慌地來取葯了。”
鄭祺御聽了,不解,凝神片刻,臉不禁微微有些發紅。
樂知微吃了葯,鄭祺御便扶着她去了客棧,她縮在床上休息。一覺醒來,也不知道鄭祺御從哪兒尋來一個精巧的袖爐遞給她,言語也沒什麼溫度,只道:“拿着暖手。”
樂知微接在手裏捧着,吃了葯睡了一覺,她已經覺得好多了。她倚靠在床榻上,無事可做便玩賞那袖爐。
那袖爐自然跟家中的比不了,倒也精巧可愛,勝在不俗。出門在外,在吃穿用度上自然不能太過挑剔,只是沒想到在這兒小地方,鄭祺御也能尋來這等雅物。
休養了兩日,鄭祺御再三問過:“真的沒事了?”
樂知微頷首,二人這才啟程。樂知微出門便見客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疑惑道:“我的馬呢?”
“換了這輛馬車。”
“你!”
樂知微的馬是可遇不可求的千里駒,便不是千里駒,這兩年下來,也早就有了感情。
“當真?”樂知微氣得唇都發抖。
鄭祺御也沒管她,任她掙扎着把她抱上馬車。
“鄭祺御!”
“安生些吧,過幾日他們便把馬送到欽天閣。”
樂知微聽了,便不言語了。
這一路上,樂知微每每喝水,鄭祺御都不似之前任由樂知微喝山泉水,而是用小鍋把水煮沸了,才許她喝。若路上不方便煮水,他便用手把水暖溫才遞給她。
他的手應該很暖的吧……
車停下了,樂知微這才回過神,透過車窗往外一看,才發覺已經到家了。
“那我走了。”
“等等。”
“嗯?”
“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嗯。”
“你手機拿來。”
樂知微不明所以,還是取出手機給他。
鄭祺御調了一下輸入法,把拼音改成了手寫。
然後指給樂知微看:“你有什麼不懂,可以在這個頁面搜,這樣,在屏幕上寫字就可以,然後點搜索。還有,按這個,這裏面都是聯繫人,這是我,這個是小余,你點一下就能聯繫到我們。”
樂知微認真地看鄭祺御示範,又抬眼瞧瞧他,輕抿了下唇。
“看懂了?”
“懂了。”
“你給我打個電話試試。”
樂知微找到屏幕上的電話小圖標,選擇“聯繫人”,之後點了一下鄭祺御的名字。
過了一秒,鄭祺御的手機響了。
他按斷電話:“嗯,可以了,去休息吧。”
“鄭祺御。”
“嗯?”
“謝謝。”
樂知微說完便下了車,徑直往家走。
鄭祺御透過車窗,看着樂知微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又停了半晌,方才啟動車子離開。
回到家樂知微換了身衣裳,歪在床上。
鄭祺御教她的搜索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凡是這兩天聽不懂的詞,她都試着搜索了一番,搜來搜去,竟還覺得蠻好玩。
“搜索”在樂知微看來,就是一個巨型的資料庫,她突然想到她看的那些書,出門就要一大箱一大箱的搬,若是大周也有這種“搜索”就好了。
***
與數學界前輩的見面地點定在了研究所。與想像中的人山人海不同,只有黃老師和幾位老先生。
別看只有幾個人,卻各個都是數學界的泰斗,身份重,地位高。
雖然……樂知微除了黃老師外一個也不認識。
小余並沒有拋棄樂知微跑路,一直陪着她。
老教授們客氣地跟樂知微寒暄了幾句,還誇了她那道題的解法精妙。
最後樂知微受不住着冗長的開場白,開門見山地:“幾位前輩關心的那本書,我已經默寫出來了。”
樂知微取出那一份抄寫好的《綴術》遞給了黃老師,全書共三百六十道題,暗合周天之數。樂知微不僅把題目以及算法寫得清清楚楚,連帶着有圖的也把相應的圖也畫了出來。
幾位老教授一見書,便顧不得與樂知微寒暄了,都把頭湊了過去看。
看了半晌,一位老教授訥訥開口:“小同學啊,你這寫的都是什麼?”
“怎麼了?”樂知微忍不住問。
老教授們欲哭無淚,連題目都看不懂,還能怎麼了……
其實樂知微寫得比原書還詳盡了,很多原書上省略的部分,樂知微已經一一補上。
他們看不懂也是樂知微意料之中的事。雖然先賢寫的是數學著作,但他們往往精通好幾個領域,所以著作里內容龐雜,包羅萬象,沒有廣博的學識是沒辦法研讀懂的。而且當時的算學多涉及應用學,比如治水、建城、行軍,很多題目都有特定的背景,所以沒有一定的歷史底蘊也是不行的。
這書即便是在古代,學官們也大多是學不懂的。據傳,這本書的亡佚跟“學官莫能究其深奧,故廢而不理”也是有很大關係的。這裏說的“學官”換到現代就相當於前兩所大學的數學教授。所以,即便在當時,能讀懂這部書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樂知微能學通這部書,全憑藉她大師父一字一句的耐心講解,加之她所學龐雜,天文地理奇門易數莫不涉獵,這其中的相通之處為她學這部書行了個莫大的方便。
#論好老師的重要性#
#論博採眾長的重要性#”
然而跟樂知微所想的不同,幾位老教授看不懂題目居然是——這些字都是什麼意思?
當黃老師指着裏面的一個詞,問樂知微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樂知微才明白過來,原來書裏面絕大多數的字句名詞,在這邊已經替換成其他名詞了,所以要想他們看懂,她得逐字逐句翻譯成這邊的數學用詞才行。
這可真是個大工程吶……
她看向小余的眼神里分明寫着:這事兒我不參與了行不行……
小余:你書都默寫出來了,還差標註個名詞?
樂知微:我根本就不知道書里的名詞在這邊叫什麼。他們看不懂我的,我也看不懂這邊的叫法啊。我當初算題可是看的圖,有圖我會,沒圖我還得靠蒙。
這要真逐字逐句的標,樂知微得先把這邊的數學重要著作大致看一遍,才能把內容對應上。就算她有算學功底,這邊的著作沒幾年只怕也看不完一二。而且樂知微看完了標註了也不行,很多題只怕還得細緻地講一遍才行。
這是一個歷時數年也未必能完成的大工程,一年後,樂知微還在不在這邊都是個大問題。
她在師父們身邊都想着逃學偷懶,到了這個時空,讓她天天對着算學,一對就是一年,大寫的難為人。
她可沒那麼高的覺悟,能順便“為往聖繼絕學”,那是最好不過了。不能順便的話,那還是……算了?
小余:他們那個詞不懂,你解釋一下不就好了?
樂知微點點頭又搖搖頭:個別的可以,絕大部分不行,解釋也很難解釋明白。
小余:那我們收拾收拾撤?
樂知微:撤。
兩人眼神一番交流,愉快地達成了共識。
小余起身道:“這書研究明白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教授們也別太勞累了。古時候的書跟咱們現在的肯定不一樣,看起來肯定也格外費神些,教授們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樂知微趕緊道:“我也是讀了好些年,才誤打誤撞看懂了幾道題……”樂知微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也略有點心得,帶圖的題教授們要是有不解的地方,可以聯繫我一起研究一下。”
黃老師和幾位教授聽了,倒不覺得樂知微有意推脫。這書上的內容“亂七八糟”的,樂知微都看懂了那才是不正常。
他們現在只擔心這書的真偽。看不懂沒關係,是真的就行。
“小同學,冒昧地問一句,你這本書是從哪兒得來的?”
樂知微想了想,說家傳,肯定不行,人家一問就露餡了,她可還沒提前打好招呼……誒不對,這具身子的爹娘呢?怎麼從未見過?
她這才意識到,來了這些日子她基本都是跟鄭祺御和小余接觸,沒見過一個親人。
樂知微本身是個孤兒,自小跟着各位師父師娘,從來都不知道“爹娘”二字怎麼寫,在她意識里幾乎就沒有“爹娘”這個概念。所以來到這邊自然也沒有刻意想過這個問題。
可大多數人不都是有的么?比如鄭祺御。
難道……?
這些事回頭再想吧。
樂知微專心地編借口。
“是一位拾荒老人送給我的。”樂知微道,“當時老人躺在雪地里,全身都凍僵了,我跟小余正巧路過,把老人送去了醫院。老人醒來后,就從懷裏取出這本書,送給了我。我當時也沒當回事,但想着這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就收下了。還是前兩年無意間翻出來了,發覺書中內容精妙,仔細研究之下,才發現這就是失傳已久的《綴術》。從此我就愛上了算學,還讀了其他算學著作,就比如那天解題時用到的《測圓海鏡》,就是研讀《綴術》沒研讀明白才看的。”
小余忙不迭地點頭:“是啊,當時那書皺皺巴巴的,我連翻都沒翻。說實話,我都有些嫌棄書封太臟,不願意接呢。”
樂知微道:“我也猶豫了一下,幸好接了,不然就看不到這本算學著作了。”
小余點頭,表示贊頭。
說的跟真的似的,連樂知微自己都信了。
樂知微、小余兩人對了一下眼神:配合完美。
老教授們都傻了眼。
樂知微這話聽起來就像是武俠里主角墜崖后,偶遇絕世高手,得到武功秘籍一樣不可思議。
救個人都能救出一本失傳的著作,這運氣也是不要太逆天。
黃老師忍不住地感慨:“真所謂大隱隱於市,高手在民間吶。多虧了小同學熱心腸,不然這書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才能重見天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