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如意!”
三公主在馬車上一眼就瞧見了在小溪邊垂釣的楚桓和如意,自己掀開帘子,也不用人扶着,直接跳下了馬車。隨後回身,從裏頭又牽出個五六歲的小童。
如意一眼看到這個眉清目秀的小童,立刻就笑了,伸手就往小童臉上捏了捏,“你們怎麼來啦?”
小童原本笑眯眯的,正要張開嘴喊一聲“如意姐姐”,眼睛就瞥見了如意還掛着泥的兩隻爪子,登時如同五雷貫頂,嗷的一聲就往前邊兒跑,撲到小溪邊兒伸頭就照——清凌凌的水裏頭映出個漂亮的小娃,就是白白嫩嫩的臉蛋上多了倆黑印兒。小童眼裏就泛起了波光,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如意笑的前仰後合。
這小童是三公主的親弟弟,許賢妃所出的五皇子。這孩子據說是胎裏帶着弱症出來的,從小身子骨就不大好。如今已經六歲了,本朝的慣例,這個年紀的皇子早就可以自己獨住一宮了,但許賢妃拿着這孩子當眼珠子一樣養着,又是皇帝最小的兒子,故而到現在,還住在麟趾宮裏頭呢。
許賢妃雖是四妃之首,膝下又兒女雙全,但她性情溫婉,一向不爭不搶,對薛皇后一直恭謹有加,故而薛皇后也肯照拂她。對五皇子,也是十分的疼愛,與對四皇子那種面子上的情分是全然不同的。
別看這孩兒年紀不大,但特別的臭美。
就比如說吧,今日這麼熱的天氣,他身上穿着的倒是還好,淺淺的月白色的雲紗衫子,叫人一看就覺得清清爽爽的。偏偏,脖子上掛着金項圈平安鎖,腰上玉佩玉珏香囊足足有四五個,大夏天的,愣是穿戴出了一種“有錢,來搶”的迷之氣質。
想到許賢妃曾經被親兒子的奇葩審美打擊得絕望,如意笑得更歡暢了。
“嘖嘖嘖……”三公主也不去理會自己那哭哭啼啼嚷着自己不漂亮了的弟弟,圍着如意轉了一圈,見她一身兒青碧色的半臂短襦米色綉竹葉長裙,清清透透個俏麗小媳婦,點頭贊道,“你倒是會躲個清閑。瞧瞧這小臉蛋兒養的,都能掐出水了。”
說著真就在如意臉上摸了一把,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楚桓那邊投過來的冷冷的帶着煞氣的目光。
三公主也不怕他,橫豎這位表哥早就百鍊鋼化繞指柔,有如意在,總不會叫自己挨揍吧。
“羨慕?”如意接過海棠遞過來的帕子,隨手擦了擦,“到底幹嘛來了?賢妃娘娘怎麼叫五皇子也出來了”
平日裏賢妃頗為緊張這個兒子,五皇子日常搗蛋的地方,除了麟趾宮便是鳳儀宮了。
“宮裏太熱鬧了,我瞧着煩躁,就出來走走唄。”
三公主用手裏帕子扇着,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一層汗珠兒。
有客來了,如意不好在外頭繼續玩,朝着五皇子一招手,“走了,裏頭有山溪水鎮着的新鮮果子呢。”
“不去!”五皇子覺得,幾個果子是無法彌補自己受傷了的小心靈的,抽噎着回頭。
楚桓收了釣竿,把還在對着水左照右照的五皇子提在了手裏,也不會理會他的哇哇亂叫,一路跟在如意身後回了別莊裏。
“你這裏倒是清涼。”三公主灌下一盞冰鎮酸梅湯,瞧着滿眼的玉竹蒼翠羨慕道,“晴時嗅竹香,雨時聆水聲。”
如意將剝了皮的荔枝往五皇子長大的嘴裏塞了一顆,抬下巴問:“宮裏怎麼了?”
三公主挑挑眉,“不信你沒聽說。”
“可是二公主?”
“可不就是她?”三公主伸手握住如意的腕子,將她叉着的果子往自己嘴裏一送,“父皇不是叫她和離了嗎?這幾天,沒日沒夜地在宮裏嚎哭呢。還有麗貴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麼大臉,先是哭求母后給做主叫父皇收回成命的,母后自然不應,她竟然就不管不顧地跪到了鳳儀宮門口,說什麼母后不答應就不起來。”
這不像是麗貴妃的風格啊……
如意能跟三公主一塊兒禍害後宮的時候,麗貴妃已經很得寵了,雖叫人覺腦子不大靈光,但是極愛面子。每每出現,必然是打扮得麗色奪人,明艷不可方物,再加上她本來就是那種明媚張揚的長相,又聖寵加身,故而都是昂着頭抬着下巴看人。之前被二公主連累降了位份,低調了許多,改走珠淚盈盈小白花路線了,然而也並沒有這樣潑皮無賴啊。
“這也就是看準了母后不能拿她怎麼著。不過父皇怒了,叫人拖了麗貴人回去,說她若是自己都不要體面,那別人也不必給她了。要不是四皇兄苦苦哀求,只怕又要降位份了。”三公主搶過了果盤抓起一隻桃子狠狠咬下,“作天作地呢。”
如意正在喝茶,一口水險些噴出去,“還降?”
從貴妃到了貴人不說,再往下,美人?更衣?
不過,這回她倒是挺同情且佩服麗貴人,多驕傲的一個人哪,要不是為了女兒,怎麼會這樣把自己低到塵埃里呢?
她那個皇帝舅舅也是個渣,有這時候盛怒的,早幹嘛去了呢?喜歡的時候拚命寵,養出了人家後宮第一人的心,吧嗒一聲給扔下去了,誰受得了呢?
當然,這話只能腹誹,不能直說。
渣皇帝此時正滿頭青筋暴起地在鳳儀宮裏來回踱步,走了幾個來回兒,忽然怒從心中起,狠狠地將一隻雕着蓮花紋的薄胎碧玉碗砸到了地上。
內侍宮女都不着痕迹地縮了縮身子。
“皇上……”
薛皇後走了進來,見到地上的碎屑,眉毛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她怎麼樣了”
皇帝見她臉色並不大好,連忙問道。
她,就是麗貴人了。
又哭又跪地在鳳儀宮門口不肯走,薛皇後有意放縱,便叫下朝回來的皇帝看了個正着。
這一年夏天各處都不平靜,南邊有幾處報了旱災水災的,皇帝正焦頭爛額的。麗貴人唱這一出,便正巧撞到了霉頭上。
被拖回了瑤華宮的麗貴人想到皇帝面無表情的無情模樣,彷彿當初的恩愛情深都是假的,一顆心都要碎了。裡子面子都沒有了,哽哽咽咽的,頭腦一熱,就要尋死覓活的。本來呢,這些天她雖失了皇帝的愛寵,但膝下一子一女,宮裏還真沒有誰敢拿她當著失寵宮妃待,身邊依舊是宮人內侍好好兒服侍。見她又是剪子又是白綾地鬧個不停,當然得哭攔苦勸。
麗貴人當然也不是真就要尋死,只悲悲切切地直着脖子喊皇上。
瑤華宮鬧成了這樣,鳳儀宮裏帝后二人也就知道了。皇帝正在火頭上,本不想去,卻被薛皇后勸了幾句,只說麗貴人也是一番慈母心思,無論怎樣,都該寬宥些。
她勸,皇帝還是會聽信幾分的。又想到麗貴人這些日子過得確實清苦了些,嘆口氣,攜了薛皇后一同到了瑤華宮。
帝后一到,原本抱着攔着麗貴人的宮女內侍們撲啦啦齊齊跪倒。
麗貴人用力過猛,一個沒站穩,直直地向前衝去,一頭就磕到了柱子上。
皇帝氣得拂袖而走,額頭上被撞出了老大一個青包,還隱隱滲出了血絲的麗貴人委屈的不行,真不是她要恃寵而驕啊,是沒站穩!
翻了翻白眼,就暈了過去。
皇帝走了,薛皇后不能不理會,一邊叫人傳了太醫來給麗貴人看視,一邊自己安娜安安穩穩坐在瑤華宮裏盯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麗貴人,心中帶點兒憐憫,又不可抑制地很有些……幸災樂禍。
也是麗貴人不得人心,鬧出了這麼個大笑話,瑤華宮裏住着的兩三個年輕的,總被她欺負的小妃嬪就暗暗地將話傳了出去。沒多大功夫,就一撥一撥的人來“看望”麗貴人了。
就連一向穩重的許賢妃居然也來了。
打着姐妹情深的名義,薛皇后並不干涉。看着太醫給麗貴人包紮了傷口,又開了方子,說無事了,才回到鳳儀宮。
“太醫說沒有大礙。”
皇帝哼了一聲,“矯情。”
薛皇后皺眉,嗔怪道:“她也是心疼長平。再又是一貫嬌貴,今日得了這麼大沒臉,皇上還不許人矯情一下?”
提起二公主,皇帝眉頭幾乎能夾死了蒼蠅。和離了,這又後悔,哭着鬧着要回汝陽侯夫人去。
“一個一個都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