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四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五梳梳到尾,比翼共□□;
六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柔福郡主親自為女兒挽起了婦人的髮髻,含着眼淚看着女兒罩上了紅蓋頭,被蘇雲卿背出了大門。
“老爺!”一想到自己嬌花一般的女兒要到榮國公府那樣的人家去,還是去給人沖喜,柔福郡主的一顆心都碎了,忍不住哭倒在了安遠侯蘇靖的懷裏,“如意從小被咱們疼着寵着,再沒有受過一丁點兒的委屈。我這心啊……”
蘇靖大感無奈,輕聲勸慰道:“楚桓那小子親來迎親,可見並不如傳聞那般傷重不愈,這也是重視如意的意思。如意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夫人莫要擔心。”
“真的么?如意從小就純善柔弱,但願楚桓能善待她。”柔福郡主淚眼朦朧地看着自己丈夫,彷彿昨夜對女兒耳提面命當了小寡婦可以再嫁的女子不是她自己一般。
蘇靖嘴角抽動了一下,沉默點頭。
長安縣主蘇如意伏在自家兄長的背上,眼前一片紅色。
“小妹。”耳邊突然傳來蘇雲卿清清淡淡的聲音,“記住,侯府永遠是你的家。”
正要繼續再說兩句感傷感性的話,就覺得環在自己脖頸上的手臂猛然一緊,肩膀隨後被狠狠拍了一下,背上的丫頭沒心沒肺地咯咯笑道:“知道啦,往後有人欺負我,就靠大哥給我做主!”
蘇雲卿滿腔傷感頓時化作烏有。
你不禍害別人,人就念佛了!
蘇如意伏在他背上,本能地感到自家哥哥的步伐快了起來。不多時,她被塞進了轎子。就聽見外頭哥哥認真地囑咐着,“我將妹妹交於你,還望你好好對她。”
“大哥放心,楚桓記住了。”
這聲音真是好聽啊!
就不知道,有着這樣清越磁性聲音的人,會長着一張什麼樣的面孔呢?
十里紅妝,滿天晚霞,長安縣主蘇如意在花轎中晃晃悠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見外邊鞭炮噼噼啪啪,隱約有人喊着“來了來了,新娘子來了”的話。
如意精神一振,終於到了!
天知道,她都要被顛吐了!
“請新郎官踢轎門!”有人扯着脖子唱到。
紅色的轎帘子動了動,隨後一隻穿着皂色靴子的大腳就出現在了蘇如意的視線里。
這是“不懼內”的意思。
如意撇了撇嘴,玩心忽起,飛快地迎着那隻腳踹了過去。
楚桓忍着要咳嗽的衝動,掀開了轎帘子,裏邊端端正正坐着他的沖喜小新娘。
他的視線低垂,就落在了如意穿着紅色綉牡丹的珍珠繡鞋上。那鞋子被遮掩在了大紅色的嫁衣下,只露出了兩隻秀氣的鞋尖。小新娘似乎有些不安,兩隻腳悄悄地對了對。
他嘴唇抿了抿,將紅綢遞到如意手中,牽着她向喜堂走去。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入洞房。
楚桓很有些迫不及待地挑起了新娘的紅蓋頭。
如意羞羞答答抬起頭,眼前瞬間便如同千百萬的春花綻放,再也不能移開。
一襲紅色喜服,腰間黑色綉金帶,將楚桓挺拔頎長的身形襯托得恰到好處。眉若刀裁,目若朗星,便是那因傷病而變得有些蒼白的肌膚也無損於他的容貌。
美人啊美人!
如意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兒不爭氣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楚桓唇角揚起,冰雕雪砌般的容色更加動人。
“真是郎才女貌呀!”
“天生一對!”
……
“瞧瞧咱們的新嫂子,見了大哥,都看呆了呢。”
滿屋子的恭維聲中,便透出了這麼一道不和諧的。
如意目光閃動,敏銳地捕捉到了說話的人。
是個小姑娘,十一二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蛋,明眸皓齒,本該是十分討喜的模樣。見到如意看她,便一撇嘴,扭過了頭去,與身邊兒另一個稍大些的女孩兒說話。
如意沒見過這女孩兒,也不知道怎麼就招了她的敵意了。
喝過了交杯酒,喜娘就開始大聲嚷嚷了。
“好了好了,新娘子也見着了,往後呀瞅着的時候多着呢!世子這一來回也累了,大傢伙兒讓新人先歇歇,外頭吃喜宴去!”
連說帶推,將屋子裏的人趕了出去。
偌大的房間裏,便只剩了楚桓與如意。
“那個什麼,你不用去外面應酬么?”
新郎不是該去敬敬酒什麼的?
楚桓似乎是忍不住了,撫着心口咳嗽了一陣,抬起頭,眼中帶了些許的濕潤,氣息還有些不穩,卻還是微笑着說道:“我身子不好,這個是不必的。”
頓了一頓,眼帘垂下,聲音也更低,“委屈娘子了。”
他說得黯然,如意便聽得難受。畢竟,這世間還有什麼是美人失落更讓人心酸的呢。
“你別這樣說呀!”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我沒委屈,真的沒有委屈呀。”
楚桓頓時抬起頭,眼中神采如夜空中最璀璨的群星。
“真的么?我,戰場上受了傷,回京途中又中了毒。或許,再沒幾日。我沒想到聖上他會下旨賜婚,我……”
如意拚命搖頭,“真不委屈的。”
只是有點兒心虛。昨兒晚上,她躺在床上還在盤算自己的嫁妝,想着若是他熬不過去,自己能做個快快樂樂的小寡婦呢。
“既如此,有我一日,便會護你一日。”楚桓拉起如意的手放在自己雙掌中間,看着她的眼睛柔聲道,“你放心,但有我在,便會讓你快活。”
如意心裏砰砰砰地跳着,玉白的臉蛋騰起紅暈。她努力想要掩飾自己的窘態,猛然站了起來,拍着胸口挑起眉尖,“有你這一句話,我,我也一樣護着你就是了。”
楚桓啞然失笑,自己似乎是撿到了寶呢。
“那麼,為夫日後,就有勞娘子為我做主了。”
“包在我身上!”
楚桓瞧着如意暈紅着的小臉,掩在喜袍下的雙手不由得握住了。從小失去親母的惶惑不安,生父的疏離冷漠,繼母的百般算計,戰場上多年的殺伐沾染了不知道多少血腥的雙手,在這一刻似乎全部都不重要了。多年來,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願望終於達成,雖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胸口中一陣劇痛襲來,楚桓悶哼了一聲。
“呀!”如意手忙腳亂扶住他,“你怎麼了?”
楚桓臉色愈發蒼白起來,人也顯得虛弱了許多。
他本就傷情反覆難愈,今日又強撐着去迎親,此刻着實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如意扶着他在床上躺下,高聲喚了人進來。端葯的端葯,送水的送水,如意親自照顧楚桓吃了葯,讓他躺下了。自己才在幾個陪嫁丫鬟的服侍下卸了釵環,洗去了濃妝。
“你要不要吃些東西?”喜房裏擺着一桌子的飯菜,如意早就餓了。
楚桓搖搖頭,溫聲道,“我看着娘子吃便好。”
如意也不客氣,撿了八珍糕等點心先吃了兩塊兒,又不客氣地喝了一盞還冒着熱氣的燕窩粥,才優雅地擦了擦嘴。回過頭,就瞧見楚桓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她的膽子便大了起來。落落大方地爬到床上與楚桓並排躺下,朝着楚桓笑眯眯道,“要我說,你也該吃點兒。不管是傷是病,吃得好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娘子說的是。”楚桓伸手拉住她,“只是娘子這你呀我呀的,讓人聽了不免覺得疏遠。不若,娘子換個稱呼?”
那叫什麼?
楚桓?楚郎?夫君?
如意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翻了個身。
楚桓滿心等待着沖喜的嬌妻給自己換個稱呼,等了半晌聽不見,側頭一瞧,如意竟然已經憨憨甜甜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