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你想起來了？！”
盛瑤的眼睛睜得很大，用盡全力，去等待一個答案。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緊張過，上一次有類似的心情，似乎還是在極其遙遠的過去……
在盛遙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抬起一隻手，握成拳，放在唇邊。
恍恍惚惚間，似乎連牙齒都在戰慄。眼眶是酸澀的，幾乎落下淚來。
從一開始的茫然，到這些年的綿長思念——這個身體十五歲的時候，盛瑤隨家人一起去孤兒院慰問，一眼就看到藏在人群之後的小女孩。
那個時候，她內心巨顫。磅礴的情緒在心底翻滾，起初是驚喜與心疼，後面便成了失落……盛瑤很快看出，那個小女孩並非江晴晚。
她不認識自己，只怯生生站在那裏。
“啊，阿瑤。”江清婉訝異地站起身，“你說什麼……我是不是吵到你啦？”
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眼前的盛瑤很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江清婉倏忽想起兩個人初見的時候。
那一刻的盛瑤，似乎，也是這副神情。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江清婉有記憶的時候，她就住在那個孤兒院裏。在那些年當中，有許多小孩被各色各樣的人收養，只有她一直被留下。
她身體健康，沒有殘疾，最多就是瘦一點。除此之外，她大概還是孤兒院中長得最可愛的女孩子。
偏偏就是沒一個人來帶走她。
她只能抱着那個被縫補過很多次的布娃娃，偶爾蹭一節來獻愛心的女大學生的課，假裝沒聽到院長在自己身後指指點點。
“已經不小了，再長大一點，恐怕沒有人要……”
她心裏有模模糊糊的預感。
如果再沒人帶走自己，大約，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降臨。
忽然有一天，整座孤兒院都忙碌起來。
她被洗刷乾淨，套上一件乾淨漂亮，唯獨不合身的裙子，跟一群小孩兒一起，被推出去。
有一堆夫婦來參觀，他們身後跟着一個好漂亮的姐姐。那個姐姐笑盈盈看過來，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江清婉不明白，那個時候，對面那個小姐姐為什麼會露出好奇怪的表情。
她只是本能地知道，這大約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小姐姐來找她說話了。
她扮着可憐撒着嬌，肢體語言與口中所講匯總起來只有一個中心思想：“我可以跟你走嗎，小姐姐？”
在她喚出這個稱呼時，對方的身體彷彿顫動了一下。
然後，她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好不好？”
“好啊。”
“江……清，婉。”
十一年過去，江城市中心的高層公寓裏，盛瑤側過頭。
她不想讓江清婉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
“阿瑤……”對方大約是被嚇到，手足無措地說，“我不是故意不開燈的，只不過覺得這樣子比較好找感覺……你是，哭了嗎？”
“沒有。”
江清婉的手指微微蜷曲，假裝沒有聽出盛瑤聲音里的哽咽。
她說：“那，快進去睡吧，我把這兒收拾一下。”
晚上發生的事，在第二日清晨，變得模糊又朦朧。
像是一瓶釀了經年，醇厚濃郁，散發著奇異的、醉人味道的酒。
一口下去，便教人回憶當初。
盛瑤又去公司忙碌，走前答應江清婉，如果晚上不回來，會在六點前發消息告訴她。
江清婉今日的戲都排在下午，此刻抱着枕頭，朝盛瑤嘆息：“人家好想做禍國殃民的妖妃，可惜女皇陛下太清正廉明。”
盛瑤彈一彈江清婉的額頭，輕飄飄道：“別貧。”
等屋門闔上，江清婉翻了個身，又拿起昨夜自己看得劇本。
那場戲是這樣的——
在蘇錦瑟撞見小巷裏的那些可怖場景之前，J市之內，各路妖魔鬼怪雖肆意橫行，卻也一直守着某條底線。
如此一來，除靈師與百鬼之間，不說井水不犯河水，也總能勉強被評價一句“相安無事”。
但在那之後，這樣的平衡，倏忽被打破了。
短短三天，就有七起不尋常的死亡案例被擺到“有關部門”案頭。蘇曼曼因此而來，調查事件背後真相。
一路上，她意外遇見一個光看外表便極為不着調，就差臉上寫着“我是紈絝”四個大字的富二代。
即本片男主，宋明修。
隨着劇情步步深入，蘇曼曼幾次遭遇險境，宋明修漸漸展露本色。
他確實是富二代，然則父親重病在床，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自己母親……還有那中年貴婦包養的一個小白臉。
紈絝形象不過偽裝，宋明修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調查父親一病不起的真相。
起先遇到蘇曼曼時，宋明修還以為對方也是母親找來迷惑自己的應召女郎，高冷的外表只是欲拒還迎的把戲。他也聽說過除靈師的故事，卻覺得那都是都市傳說，最大作用就是嚇唬熊孩子。
直到三番兩次與蘇曼曼偶遇，還與她一起遭受過妖魔襲擊。
眼見蘇曼曼擊退妖魔，宋明修的世界觀碎裂一地，隨後迅速重組，提出希望與蘇曼曼做一個交易。
蘇曼曼思索片刻，答應下來。
乍一看，江清婉的角色似乎完全被編劇遺忘了。
實際上卻不然。
蘇曼曼與宋明修遭遇險情時，少女蘇錦瑟也在進行另一條支線。
她天分極高，被誇讚一句天才也不為過。幾個日夜功夫，就一路殺入J市昔日的百鬼窟，將鬼王從其中揪出，冷冷質問：“最近是怎麼回事？”
鬼王大笑着答，人類霸佔這個世界太久，也輪到它們做一回主！
蘇錦瑟瞬間覺得不對。
她下意識就認為，這個鬼王不該這樣有野心……就好像自己曾經經歷過一次相似的場景，而在那時候，鬼王說出的，是不同的話語。
這樣的感覺，在以後的日子裏，越來越重。
白天的課業還在繼續，她接連在課堂上睡着，被蘇曼曼叫起回答問題。
蘇錦瑟睡的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間，就說出那幾句話。
一室身着校服的學生中間，有兩人靜靜站立。
一人站在講台上。一身職業裝束，頭髮挽起，鼻樑上還架着一副眼鏡，正是冰山女主蘇曼曼。
另一人，則是戲份吃重的，來歷不明的少女。
她看着蘇曼曼，對方的面龐與身體，似乎與另一個人重合……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在我遇到你以前，我們是不是，曾經認識過？”
全班一片寂靜。
在蘇錦瑟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蘇曼曼就察覺到不對，遂設立結界，將自己與面前的少女隔絕在一個獨立空間。
蘇錦瑟定定看着她，眼裏有不知名的光彩擴散開來……
隨後，栽倒在地。
《零點》最後三分之一劇情，概括下來，大概就是：主角小隊逼近真相，原來是有旁人控制了那些妖魔。蘇錦瑟記憶復蘇，她真的不是第一次面對這些……在另一個世界，除靈師們察覺幕後之人的存在時，事情已經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於是各個除靈師世家聚集在一起，選中一個靈力極強的少女，讓她回到過去。
那個少女，就是蘇錦瑟。
至於蘇曼曼，則是扭轉時空之時，不可或缺的祭品。
回到過去的蘇錦瑟意外失去記憶。她其實並非蘇家旁支，而是實實在在的本家血脈。
所以她沒有父母。
哪怕什麼都不記得，蘇錦瑟依舊憑藉直覺，決定留在J市。
這個一切開始，與一切結束的地方。
最終大戰，蘇曼曼重傷垂死，宋明修更是早早被除靈師與妖魔的大戰波及，失去性命。
蘇錦瑟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殺死幕後黑手，然後決定再來一次獻祭。
蘇曼曼曾經為她死過一次，這一次，就換她來救她。
再說了，她的家從來都不在這裏。
這裏沒有蘇錦瑟，也沒有她的父親母親。那些除靈師世家以為，他們是送她回到過去……可實際上，蘇錦瑟越來越覺得，這裏其實是一個平行世界。
她的家鄉，大概早就千瘡百孔，百鬼橫行，無法挽救。
“我死的好慘啊。”
江清婉闔上劇本。
她還是在想，昨天晚上，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聽見盛瑤說：“……你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
自己應該記得什麼事情嗎？
盛瑤似乎很不希望自己觸及這些事情。
或許，她此刻應該做的，是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才對。
中午的時候，小陳打電話過來，問要不要帶飯。
江清婉果斷拒絕。
她其實也不太想吃阿姨做的那些飯菜……啊，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不過江清婉很清楚，更不能讓小陳看出，自己在跟旁人同居。
她不想影響到小姐姐。
小陳碎碎念了一堆關心的話，說十二點半時來接她。
江清婉說，好。
小陳的語氣顯然是比昨日輕鬆許多：“婉婉，你居然隱藏地那麼深，以後我就一心一意抱你大腿啦！哎不對，我本來就在一心一意追隨你呀~”
江晴晚：“……”又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