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一個月圓夜

16.第一個月圓夜

深夜打電話,對老年人的心臟不太好。

景和裕陷在沙發里,手裏拿着話筒,等電話那邊的值班隊長接了電話以後,才道:“幫我查一個人的行蹤,要精準定位。”

情報局的值班隊長難得接到議員的電話,連忙道:“好好好,您說名字或者證件號,我現在就查。”

景和裕一字不漏地背出了景夙的證件號以後,問:“能查到么?”

情報局的值班隊長立刻定位出了景夙的GPS地址,將準確地址報過去了以後,又問:“景先生,還有什麼別的需要嗎?”

景和裕也想不出自己問女兒的位置是要幹什麼,只能隨口道:“你們現在在那邊有巡邏人員嗎?能過去傳個話嗎?”

那邊的巡邏隊張顯然不知道景夙就是閨女,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字,無奈地說道:“可能不行,因為那家咖啡館正在發生槍戰,所以情報局工作人員還在等待上級指示。”

景和裕猛地坐起,如同彈簧一般從沙發上跳起,厲聲問道:“什麼槍戰,哪裏的槍戰?”

對方:“是這樣的議員先生,我們的工作人員還在等待上級指示,根據內部的錄音,應該是民眾攻擊防暴局的工作人員……好了好了,沒關係了,您要說什麼?”

景和裕一愣:“什麼沒關係了?”

情報局的值班隊長顯然情商不很足,此刻輕鬆地說:“因為目標人物已經被擊斃了……景先生,景先生?”

與此同時,電話里傳來了一個年輕人驚慌的喊聲:“爸!爸你怎麼了!”

————————

景夙和藍御一起匆匆趕到帝國醫院的時候,發現醫院過道里的情況頗為怪異。

一溜穿着制服的年輕人,都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戰戰兢兢站在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身後,而這位大領導旁邊站着一個耷拉着腦袋的年輕人,顯然是做錯了事的那個。

景夙由於急着見父親,乾脆忽略過這滿過道的人,徑直奔向了病房。

加護病房裏,她弟景深正坐在父親旁邊打遊戲。

景夙一眼看見是加護病房,先是嚇了個半死,然而發現他弟正優哉游哉坐裏面打遊戲,心裏不由覺得奇怪。

景深一邊打遊戲一邊說:“沒事啦,老爹就是一衝動血壓上來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哎?”

他一抬頭,看見景夙旁邊站着的藍御,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果然,他爹一睜眼,先看見閨女沒事,鬆了半口氣,然而眼珠一轉,看見景夙旁邊站着的那個女人,氣得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景夙自覺今天過後,她和父親更加生疏,然而此刻也只能走了過去,低聲喚了一聲:“爸,您沒事了吧?”

景和裕氣哼哼道:“你要是想讓我沒事,就老老實實把那個女人送回去!你和卡利安訂婚宴在即,現在帶了異性出現在公眾面前,你就不覺得怪異?”

景夙微微皺了眉。

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會同意訂婚的事情。

父親現在正在病中,她不想和父親吵,只是淡淡地說道:“您沒事,我就回去了。時間不早了,我要送藍御回去。”

景和裕眉頭一皺,正在輸液的手在床上就是一拍:“站住!你上哪兒去?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都不許去!防暴局的工作,我會和你上級說,你現在身體不好,不能接受高壓工作,從今天起呆在家裏,等下個月訂婚……”

景夙猛地轉身,喊了一聲:“爸!”

旁邊玩遊戲的景深有點害怕,偷摸站起來去給藍御搬了一把椅子,小聲道:“嫂子,你先坐……”

藍御笑着側頭看他:“你怎麼知道我會是你嫂子?”

景深見那邊的情況愈演愈烈,忙把自己的椅子也搬了過來,在藍御旁邊坐下:“莫利和我姐的關係那麼好,不會逼我姐的啦。”

藍御微微挑眉:“他們關係很好?”

景深抱着遊戲機往她身邊縮了縮:“很好呀,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小時候我和莫利同時掉進水裏,我姐都沒撈我!”

藍御笑了一下,眼睛裏卻全然沒有笑意:“後來呢?”

景深聳肩:“後來我就學會游泳了。”

他說著,似是想起來什麼,又困惑地抬頭:“可是後來就鬧僵了,不過他們兩個經常吵架,吵完了就好了。”

藍御象徵性地笑了笑。

景深又湊過來一點,眼睛亮晶晶地問:“嫂子你會做飯不?”

藍御的眼睛裏終於帶了一絲極為淺淡的笑意:“會做。你但凡是你能想到的,我都會。”

景深聽了,兩隻眼睛裏大放光芒,歡呼一聲,繼續埋頭打遊戲去了。

而不遠處的病床上,衝突愈演愈烈。

景和裕猛地拔下手上的針管,將那正在噴出液體的針頭往地上一摜,驀地站起身來,怒吼一聲:“你現在就給我回家反省!”

遠處打遊戲的景深當即就是一縮脖子。

在景家的教育里,女孩子從來都是當做男孩來培養的,因而每當身為家庭權威集中的父親吼出來以後,隨之而來的都是響亮的一巴掌。

然而,生平第一次地,景和裕愣住了。

因為他那個從小大大咧咧的女兒,此刻正寂寂地站在他面前,用一種悲傷的眼神看着他。

他從來沒有從景夙眼中見過那種神色。

景夙只是看着她父親,淡淡地說:“爸,你沒資格指責我的婚姻。”

景和裕剛熄下去的火又再度燃起:“我是你父親!”

景夙苦笑了一聲:“你幸福嗎?”

這時候,身後的一扇門被推開,門口出現卡利安那穿着得體西裝的身影,他看了一眼病房裏的局面,聳肩:“打攪了。”

景和裕是多年的議員,他能在議會那個風雲並起的地方平安無事地度過十八年,靠的絕不僅僅是一般的智謀,他看向走進來的卡利安的一瞬間,彷彿已經在猛然間明白了什麼,神色黯了下來,看向面前的女兒,嘆息一聲:“你知道了?”

卡利安走過來,將花放在床頭的花瓶里,又一言不發地向門口走去。

他路過景夙身邊的時候,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藍御眼中有冷光一閃。

景和裕沉悶地看向坐在牆邊上的兒子,用命令的語氣說:“出去。”

景深遊戲正打到緊要關頭,此刻整個人就是一傻,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被藍御拖了出去。

門關上了,屋子裏又只剩下了兩個人。

景和裕十指交叉,頹然坐到床邊上,低聲道:“我並不想讓你們知道。阿夙,我很愛你和你弟弟,真的很愛你和你弟弟。”

景夙說:“就算你知道卡利安是一個只想報復所有人的瘋子,你也要我嫁給他?為什麼?”

景和裕嘆息:“阿夙,你比我了解他,你知道他不是那樣子的。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關係那麼要好,怎麼可能不會幸福?最關鍵的,你們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你們的婚姻會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沒有得到祝福的婚姻就如同被下了詛咒,你什麼都得不到。”

景夙說:“可是我比你更清楚我愛的是誰。”

彷彿被什麼惹怒了一般,景和裕驀地抬起頭,厲聲道:“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愛!你才多大,你懂什麼!那個藍御,你了解她多少?啊?什麼記者,什麼高校出身,你知道她的資料清白得簡直就像個特務嗎!如果她只是利用你,你結婚以後要怎麼辦,你想過嗎!”

他每吼出來的一聲就如同鋒利的刀,在景夙的耳膜上一刀又一刀地劃過。

景和裕失控了一般,在屋子裏不停地走着:“如果你真的違背所有人的勸告娶了那個你所愛的女人,你只會發現,得不到祝福的婚姻就是一場詛咒!然後你不停地和你生活着的世界做對,也和你愛着的女人做對,然後在漫長的時間裏彼此憎恨,把你們所有的激情都用來爭吵,直到恨不得殺了彼此才罷休!”

景夙低聲道:“所以你殺了我母親?”

景和裕失控地揮動着雙手,幾乎是尖聲叫道:“我說了,那就是詛咒!你根本沒有那麼強大到足以和你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為敵,但是你偏偏自以為是,去以卵擊石!而且你那個母親只是一個鄉下女人,你帶來的那個藍御呢!她的資料都不清楚!你了解她嗎!”

景和裕大步走上前來,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你了解她多少?你了解她多少?”

那一刻,景夙竟然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她看着父親通紅的眼,忽然覺得自己腳下站立的土地正在倒塌。

與此同時。

門外。

情報局闖了禍的一隊正耷拉着腦袋站在過道里,一人手裏捧着一束花,身上穿着情報局的黑色制服,簡直就像來參加喪禮。

這時候,那個闖了禍的值班隊長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自家老大,小聲道:“老大,咱們再不去道歉,景先生都睡了吧?”

他家老大顯然緊張得很,此刻瞪他一眼,罵道:“還不是你惹的禍!”

那個隊長立刻乖乖縮了脖子,老老實實不動彈了。

他家老大在原地焦躁地走了半天,又看看錶,隨手抓了一個人來問道:“你說咱們再站下去也沒用的吧?”

那個人立馬立正搖頭:“是!老大!”

此老大又問:“所以反正等不到好時機,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咱們現在就去?”

情報局的值班人員本來就熬夜,此刻一聽見道完歉就可以解散,立刻集體點頭。

於是,老大手捧一束花,硬着頭皮走上前去,緊張地推開門,閉着眼睛大喊一聲:“給您添麻煩了!景先生!”

然而,此刻的景和裕正吼到“混賬”,“賬”字還沒罵出口,就被門口的齊聲大喊淹沒了。

“給您添麻煩了,景先生!”

景和裕氣得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兩眼一翻,再度昏厥。

喊完話的情報局老大此刻睜開眼,終於鬆了一口氣之後,只見景和裕正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完蛋了。

情報局全體人員的腦袋裏,只剩下了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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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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