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意
若素拿着毛筆的手頓了頓,抬眼看見巧雲手裏捧着一個嵌玉石翡翠的檀木盒子,做工極為精緻,單是錦盒本身就是價值不菲。
若是不看裏面所裝之物,只能讓人想到買櫝還珠。
巧燕湊了過來:“小姐,您要不要看看?”
看,當然是要看的。
若素從巧雲手裏接過錦盒,打開了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入眼是八隻雕工成色皆是上品的碧玉簪子,是玉簪花紋絡的,雕刻栩栩如生,玉質在殘陽的餘暉下透着橘色的霞光。
碧色中閃着金光,格外的好看。
僅此一隻就足以讓普通百姓過活半輩子了。
巧燕嘴角一撇,口無遮攔:“最近怎麼老有人送小姐玉簪子?”
若素關上錦盒,應着晚霞的眸子裏嬌媚中帶着清雅,陶氏贈與劣質簪子的事才發生,怎麼後腳褚世子就送來了如此稀罕之物?
她絕對不相信這只是個巧合。
粉色的菱角唇微微勾起,那股少女的清媚又濃了幾分,巧燕看的眼睛都直了,心想自家小姐這樣的容色也是配得上褚世子的。
巧雲比巧燕心機縝密,她問道:“小姐,這些東西要還回去么?您為什麼要笑?”難不成小姐想通了,願意高攀鎮北侯都督家的高枝了?
若素收斂了笑意,平靜道:“還回去?怎麼還?他既然敢明着送過來,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我若是執意拒收,只會把事情鬧大。”看着手裏的錦盒,突然覺得沉重了些許:“暫且收下吧,日後尋了機會再還也不遲。”
巧燕總是能抓住別人話里的其他含義,她問巧云:“你剛才說這些都是褚世子的心意?褚世子他對小姐是有意思么?”
京城人都知道褚辰已到弱冠之年,至今還未婚娶,定是存了緣由的。
莫不是心悅自己小姐?
可小姐她才十二呢!
巧燕不由得瞅了瞅若素纖細的手腕和露出的細嫩的脖頸,又聯想着褚辰高挺的身姿和健碩的臂膀,倏然之間心疼起了小姐來。
若素哪裏不明白巧燕在想些什麼,立馬打住道:“我已經說過今後這等事不許再提!別讓我再重複第三遍。”
巧燕當即收回了自己停留在小姐身上的視線。
林嬤嬤撩起錦雲紋的綢布帘子進來,見屋內都是自己人,就說道:“姑娘,喬家大小姐已經迴文府了,老奴打聽到陶氏想幫着她尋治療不孕之症的神醫,那神醫如今還在南直隸的王家,是王姨娘的長兄花高價請來了,估計不出半月就會被接到府上。”
若素將錦盒放進了大紅填漆的妝盒裏,隨手扣上了一把小銅鎖。
喬若婉想生孩子?不打算再給文天佑納妾了?
呵呵,也是,這世間有哪個女子不想有自己的親生骨肉?
若素突然想到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和喬魏遠,那個孩子會像誰?弟弟如今應該有十四了吧。
心裏翻騰着巨浪,可她一直表情淡淡,若雨後花瓣,淬慢水滴的荷花一般的靜怡雅然,她吩咐道:“知道了,勞煩嬤嬤幫我盯着,等神醫來了府上,你可要記得告訴我。”
林嬤嬤應諾,讓守在屋外的霓裳從小廚房端了葯膳過來:“姑娘,該用茶點了。”
傷風醒來后,這具身子本就虛弱,連吃了一個多月的葯膳,胸前卻總有點鼓鼓的,酸脹的感覺,前世為人的經驗告訴她,花谷朵眼看就要到花期了。
“讓小廚房做一份栗子棗糕給外祖母送去,我看她今日胃口不太好。”
若素接着描起了花樣,前一世喬家專門請了西席給喬家幾個姐兒講學,若素善於藏拙,實則領悟的最多,書法作畫皆在喬若婉之上。
巧燕俯首以望,咬着手指頭道:“小姐,你這畫工又見長了,等大人回來肯定會誇小姐。”
若素但笑不語。
前世從未有人誇過她分毫,不經意流露出的才華只會被父親說成嘩眾取寵,在長姐喬若婉的萬丈光芒之下,她至死都是螢火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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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軍都督府,四公子褚紀拿起汝窯的陶瓷茶蓋撇開了杯中茶葉,霧氣氤氳之下,他垂頭輕抿一口,青俊的輪廓有幾分都督大人的影子。
他笑道:“大哥,你向來不喜什麼勞什子雅集,怎麼這次接下來姑母的請帖?可是思念若雲表妹了?”
褚辰面色如常,冷峻的容顏比褚紀剛硬,幽深。
他將茶具置於楠木案几上,冷眸微斂,那股子煞氣實在是難以遮掩:“四弟既然喜歡若雲表妹,大可去爭取,我對她毫無興趣。”
上輩子的事,如黃粱一夢,卻猶是歷歷在目,他親手誠心帶大的四弟,為了喬若雲差點置他於死地。
褚辰十分清楚四弟此時所想,死過一次的人了,對這一生總是格外珍惜,終究是同胞兄弟,他願意成全他一次。
他低沉的嗓音里壓抑着被至親背叛的暴戾憤怒,“以父親如今在朝廷的地位,皇上定有所顧慮,就算我是狀元出生,皇上也只會賜個沒有實權的職務,你我之間不存在仕途避嫌之說,四弟大可安心在衛所歷練,待得時機成熟,靠着父親的手段,替你某個錦衣衛北鎮撫司一職也並非難事。”
自古軍不幹政,褚家掌握了朝廷一半的軍力,皇上是不會讓褚家人進入內閣的。
褚紀再怎麼虛眉假意也難免愕然,向來疼愛他的大哥,這陣子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自己在想什麼,他竟然盡數都知曉!
褚辰眸光如鑄的看了他一眼,繼而又道:“到時候,你還擔心姑母不願意把若雲表妹許配給你!”
一言至此,褚紀並非杯弓蛇影之流,當即很感激的應下:“聽大哥一席話,我當真是茅塞頓開,只是--大哥怎麼知道我喜歡若雲表妹。”
褚辰笑的時候,眼睛是不笑的,他未說話,揮了揮手,示意褚紀可以離開了。
褚紀一走,王璞恭敬而立道:“世子爺,東西已經交給白家小姐了。”
修長的五指摩挲着瓷杯的邊緣,褚辰內力平穩,吐氣如若無人之境,‘砰’的一聲,纏枝紋的汝窯茶具瞬間破裂,冒着熱氣的茶水隨着楠木案桌的邊緣流淌在了木質地板上。
“去把喬家二爺在外面養了瘦馬一事告之喬家二太太。”他深幽的眸中驟顯殺意:“哼!竟敢用一直劣質簪子羞辱她!”
她讓素素不痛快,那麼他就讓她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