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其實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這樣的親人就算留在身邊又有什麼用呢?總歸心不在一處,又是相互嫌棄着的,表面上一派和樂,而私下裏卻是滿滿的抱怨和怨恨,人和人彼此之間就像是貼了一張紙,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
錢雲其實現在對錢家的人已經沒有了希望,這些所謂的親人當初不曾將她放在眼裏,現在又怎麼會呢?彼此之間就像是一種互相利用的關係,雖還未經歷過,但是這種感覺不管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十分的可笑和無奈。
錢浩的臉色當即變成了面如死灰,他是真的捨不得,哪怕錢家就是如今這般半死不活的樣子,他也覺得挺好的,最起碼這日子是自己再過,做什麼都不用看別人的眼色,而現在這位柳老爺子分明就是來找麻煩的,他的女兒在自己家裏被人給害死了,這樣的仇恨,他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償還的上,所以現在更加的痛恨當初發生的一切,如果不是自己將如姨娘慣成那個樣子,便是再不濟還有岳父大人救濟,只怪當初太過糊塗,以為自己需要的是愛情,等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最先離不開的是這些錢財。
錢老太太氣得身子直顫,伸出手指着柳老爺子就要罵,可是剛才才受了罰,就是想罵也罵不出來了,一時間只覺得頭昏腦漲,可還是不想認輸,費力地開口道:“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這是誠心來找我們家的麻煩了,好個沒良心的雲姐兒,我們辛辛苦苦將你養到這麼大,你倒是好的很,竟然這麼對待我們,你現在飛黃騰達了,我們也沒想抱着你的大腿,我們只過自己的日子還不成?到底哪裏礙着你了?你倒是和我說以說?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還不成嗎?你這樣做可是會受天打雷劈的啊。”
錢雲此時倒是覺得有些好笑,這位老太太的勁頭不知道有多足,什麼都能受得住,這會兒什麼臉面,什麼疼痛都沒有保住錢家的一切重要,痛哭流涕的樣子實在是不大好看。
錢雲嘆口氣說道:“祖母想來還是沒明白我們說的是什麼,今兒來,我外公只是想問我母親死因的事情。祖母就算沒經歷過也該知道,我外公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而我又是什麼樣的日子、我一直忍着,什麼都不敢說,怕的不過是傷到外公,但是你們呢?一條性命,竟然如此不放在心上,我作女兒的,要是不給我的母親討個公道,我這輩子才是難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害的,今兒也該是我們討回來的時候了。”
錢浩看道錢雲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但是卻有着讓人害怕的狠厲,他知道錢雲不會要他們的性命,但是也不會讓他們好過,這種被懸在空中的感覺真是十分的讓人難過和無奈,對上岳父那恨不得撕碎他們的目光時,他的越發覺得難過起來,分明有很多的話想說,可是卻是堵在喉嚨什麼都說不出來。
錢浩本身就是個很識時務的人,他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不管多麼無恥的事情都能候着臉皮做,可是今天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了,讓他怎麼都開不了口。
錢秀跟着站在後面,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她以前覺得錢雲不足為據,後來又不想着同她鬥了,想要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可是直到現在她卻是被錢雲身上的狠厲給驚到了,有句話說父債子償,娘的罪過是不是也得自己擔著?她忍不住害怕起來。在沒有老虎的山裏,她可以隨心所欲,不管是罵人嘲諷人都看自己的心情,可是現在卻是不一樣了,這座山裡來了一個她不能惹的人,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錢雲淡淡地看了錢秀一眼,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的仇恨就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這些人都是些無恥的人,分明自己做了那麼可惡的事情竟然都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也許不該費這麼多的口舌,按着自己的心思做就是了。
錢浩好久之後,才開口說道:“柳氏的錯確實是在我們的,岳父想要怎麼懲罰我們?可是我們那個時候的確不知道如姨娘會生出這樣的心思,我也讓人情了晉州城最好的大夫來,當中真是……”
柳老爺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借口罷了,想來我女兒生病的時候你該是從來沒有去看望過她的把?你是什麼東西,我現在看一眼就知道了,你也別想跟我辯解什麼,我一把年紀早不怕什麼報應了,如果老天爺想要收拾人,那麼就讓他來找我就是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權利承擔。但是我女兒這麼多年的怨氣和委屈,我一定要給她討回來。”
錢家拿不準柳老爺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這會兒他們說什麼都是假的,一時間屋子裏陷入了無邊的沉默。
柳老爺突然抬頭看向錢雲說道:“你是你娘的女兒,但是現在你也是六皇子身邊的人,這種事情你在旁邊不合適,還是先去歇着去,一路顛簸,想來也是累的厲害了。”
錢雲本想拒絕的,六皇子早厭煩錢家的這些個破事了,生怕自己的孩子被這些人給帶壞了,當即環着錢雲的腰說道:“你們錢家當真是醜人多做怪,不過一個小戶人家竟是存着這樣亂七八糟的心思,當真是可恥,怎麼會有你們這般的人?錢先生,我當你是個懂禮的人,當初跟在你身邊做學問,誰知道你竟是這樣的,我當真是覺得失望的很,學問做的再好,做人上有瑕疵,當真是太過令人厭惡,當初真是覺得恥辱不已。”
錢浩雖然是錢家的當家,但是更是一個讀書人,他的學問都是和父親學來的,那個時候十分喜歡文人的那種風雅之氣,可是誰成想,最後自己親手將自己給毀了。六皇子的這番話何嘗不是在狠狠的打他的臉?讓他覺得無比的難堪和無力,他這麼多年的努力,自詡風流,自有一番傲骨,這會兒被人給狠狠的敲斷了,讓他頓時整個人都變得頹廢起來。
他跪在地傷顫抖着身子,卻是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朱照冷冷地看了一眼,環着錢雲往出走,說道:“往後再不許你管錢家的事情,將來他們有何等造化那是他們的事,我絕對不會讓你伸手幫他們。”
錢雲想自己怎麼可能會幫他們呢?這種恨和厭惡一直壓在她的心上,現在他們即將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她只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見就變得輕鬆了起來,心裏還是有些痛快的。
錢秀看着兩人擁着離開,她這會兒心裏竟是無比的平靜,也沒覺得彷徨和害怕,正如當初朱照在夢裏說的那樣,兩世為人,他們尚且不知悔悟,早晚有一天老天會給他們帶來報應的。現在竟然真的發生了,她有時候真的想為什麼當初不能早些讓她夢到這樣的夢?這樣一切都不會發生,錢雲的娘興許還能接受他們,過一次真正的好日子,可是偏偏這麼的晚。
難道這是註定的嗎?這一世她不知道他們最終的結局是什麼,可是她卻知道只會更加的苦,她當初所遭受的那些已經很是讓她覺得很痛苦了,即將面臨的一切讓她覺得有點承受不住。
坐在上面的柳老爺子此時的臉色真的如寒霜一般,讓錢家眾人的頭頂上被一片陰雲所遮掩,突然就沒有了任何的希望,難道錢家的氣數真的已經盡了嗎?
柳老爺子看着錢浩說道:“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過錯就是信了你爹的話,而你的這一輩子是有眼無珠,生了個豬的腦子,是啊,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我的女兒?想當初,高官之家的眾多優秀子嗣想要娶我的女兒,我為何就攔下來呢?我真是悔不當初,如果我沒有這麼做,我的女兒現在肯定是誥命夫人,我的外孫女更是貴不可言,真是可惜了,兩個好好的孩子就葬送在你錢家這塊泥地里。”
錢浩什麼話都說不出口,跪在那裏兩腿疼的厲害,渾身都在打擺子,但是心裏突然就變得平靜下來,因為這一切就像是他應該得到的報應,想起柳氏和錢雲,他才明白這麼多年,他心上壓着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是愧疚,對於她們娘倆深深的愧疚,可惜時光不再,如果能重新來一次……該多好。
柳老爺子也不想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站起身說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們很快就能知道,如果你們要是不滿,覺得我欺負你們,咱們不妨請官府的人來幫個忙,也好給我女兒個公道,我着實無法忍受我的寶貝女兒受到這樣的委屈。”
此後錢家變得沉默起來再沒有什麼動靜,錢浩一直坐在老夫人的院子裏,笑着說道:“娘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嗎?當初是我糊塗,而後是您的縱容,再之後全是您的錯,如果不是你將張氏弄到家裏,咱們家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我當初想好了,等我死了就給柳氏去當牛做馬,只要她能原諒我,不要將所有的怨恨都怪到孩子們身上去,可是現在卻是半分都等不得了,實在是讓人難過,張氏在外面偷人被錢秀給抓住了,她惱羞成怒,竟是將如姨娘害死柳氏的事情告到了柳老爺子那裏,你看這才幾天,咱們的好日子就這樣沒了。也許這就是我們應該遭受的報應,我不怕什麼,可是那兩個小的有什麼錯呢?是了,當初的錢雲又有什麼錯呢?柳氏也是個端莊賢惠的,又有什麼錯呢?分明誰都沒有錯,最後卻變成了今天這樣,我真是罪孽深重,老天爺想要這樣的懲罰我也是應當的。”
錢秀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我那陣子做了個夢,不知是真還是假所以就藏在心裏沒有說,可是看到今天的一切,我才明白過來,人是真的有輪迴的,老天爺曾經給了我們一次機會,是我們自己沒有珍惜。如果當初改正過來,對錢雲她們母女倆好,家中就不能變成今天這樣了。可惜,造化弄人,老天爺不會給我們半點提示,這一世比之上一次還要慘。”
錢浩不解地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什麼上一世,到底發生了什麼?”
錢秀長長的嘆息一聲:“上一世錢雲和鄧元才解除婚約后,您將她打發去了欽州,嫁給了程闕,沒錯就是那個程闕,他和父親一樣,十分寵愛自己的姨娘,錢雲心高氣傲,在那裏日子過得甚是不容易,婆母小姑子刁難,姨娘還要跟着偷偷地使絆子。她的日子不容易,回到娘家同您說,而您的心裏早已經裝不下她,便沒有理會,反而是訓斥了她一通,此後她再沒有回過娘家。我跟了六皇子,他的位置坐得很高,天下至尊,而我成為了他的皇妃,我們錢家的身份水漲船高,天下間的任何人都想巴結我們,可是在錢雲死去的那天,皇上變了臉色,他將害死錢雲的所有過錯都歸罪在我們頭上,我們的好日子到了頭,我們被攆到一處偏僻的院子裏,祖母先病死,而後是娘,緊接着是爹,弟弟心高氣傲,卻是被那些看守的護衛給打的不成人樣,多年的鬱鬱寡歡最後瘋了,也死了,我護着的人沒有了,所以我也死了。我們錢家,最終就這樣沒了。皇上一直喜歡的人都是錢雲,我們不過是因為是錢雲的親人所以才能得到那麼多,但是在知道錢雲受到那樣的對待,我們生為家人居然不管不問,那麼我們就是有罪的人。這一世我們只是在償還債而已,可是卻沒想到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兩世為人,我們犯了一樣的錯誤,那就是虧待了錢雲,所以我們的報應就要來了,錢雲是多好的福氣?就連老天都是向著他的,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錢老太太難得一次沒有說什麼,只是坐在一邊唉聲嘆息,而錢浩也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再也沒了什麼力氣,良久笑道:“居然是這樣……我真的沒想到,可惜已經晚了,什麼都晚了。我現在才算明白,我對人家的閨女有愧,我們什麼都不要說了,柳老爺子想做什麼吶都是他的事情,我們鬧不過去,也沒什麼臉面鬧出來,如果真的讓官府來插手,我們勢必是會攤上官司的。”
錢秀也覺得是這個理兒,心裏也是一陣惆悵,她其實一早就想明白了,可是現在看慣了王廷對自己的疼愛,如果到時候真的要他們分別,往後的日子該是多麼的難熬,不過她唯一明白的是不能他拖累到王廷,王廷和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的關聯,如果柳家的人咬着不放的話,她就是拼上這條命也不能讓他們找王廷的麻煩。
果然沒幾天之後,錢家的鋪子被柳家給撞得經營不下去,就像是被人厄住了喉嚨,錢浩知道自己現在是沒有辦法談什麼挽救的,也沒什麼臉面和女婿去借,這是無底洞,填補起來的,就算能解一時的急,但是他所面對的是經商一輩子的柳老爺子,他怎麼是人家的對手?所以這一場仗必備無疑,連想都不用想的,他這一輩子真是活成了一個笑話。
而王廷在聽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知道這是遲早要發生的,卻沒有想到來的這麼的早。他還是忍不住去見了錢雲,他可以不要留在這裏的一切,只想帶着錢秀去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哪怕就是躲到塞北,無人發現的地方就成了。
錢雲嘴角的笑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笑道:“這也是錢秀的造化,如果她當初要是沒有做好事,只怕今日也不會有這般的好日子。其實鬧騰了這麼久,錢家就這樣沒落了,我心裏也是怪難受的。等將錢家收回來,我讓人好好的看顧着,錢家再經不起這麼糊塗的人了。”
王廷並不知道錢雲是什麼意思,但是只要聽到錢秀不會受到任何的麻煩,心裏就跟着高興起來。
“其實你倒不必帶着她躲去那裏,我要讓她看着這世上不是屬於他的東西,就是怎麼想也是沒有用的,錢家在我的扶持下會出一個能擔得起來的人,而他們終究是錢家的恥辱,壓根不配在錢家中度過餘生。”
最後錢浩和錢老夫人連錢家的宅子都沒守住,那般狼狽的處境,讓晉州城的人指指點點,但是沒有任何人同情他們,對錢老夫人,這個在外人面前端莊的婦人,居然因為自己的私心而縱容着一個姨娘去傷害自己的兒媳婦,這等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虧得還是從大戶人家家裏出來的姑娘,柳氏人家有個天下間無人不服氣的爹,老夫人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和一個小輩比這個,竟是也不覺得臉紅,當真是讓人覺得可笑不已。
再看錢浩,那真的是個沒長眼珠子的人,換做旁人,要是有那麼個家世顯赫的岳父家,恨不得將人家的閨女抱在懷裏好好的疼惜才好,更何況天下間稍有柳氏這樣的齊全人,錢浩居然能守着一個戲子,還談什麼真愛,當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錢秀是唯一一個運氣好的,因為她嫁了人,不管怎麼樣那也是有夫家的人了,就算髮生什麼樣的事情,只要柳家的人不追究那麼她就不會受到牽連。但是想起錢雲那種脾氣,想來是不可能放過她的,只是結果卻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錢雲竟然放過了錢秀,讓人十分的意外。
但是最讓人沒想到的是錢家最終落在了一個沒怎麼聽過的姨娘手裏,錢雲對這個姨娘甚是客氣,將府里的大權給了她,只說了一句:“我希望你能永遠記住你說的話,知道什麼是善惡,該怎麼做,如果你讓我失望,我有的是法子將這一切給收回來。”
金珠姨娘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福氣,她什麼都不爭奪什麼也不搶,可是偏偏這些好東西竟然來到了自己的手中,當真是讓人意外的很,她沒有很高興,因為她一直靠着的是錢浩,現在他們居然劃開了界限,這讓她該如何是好?
錢雲的目光讓她不得不答應了,她明白,錢浩再是她的依靠,但是如今也只能在府外面看着,如果她要是敢動心思出去或者接濟他們,這裏的平靜日子就不要想了,她想要的不過就是個太平,所以不管現在她對錢浩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也不能讓這些東西損害到自己的利益。
錢雲想金珠就是這般識趣的人,而且難得的是,她很知足,心思正,她肚子裏是個男孩子,跟着這樣的娘想來是不能長歪的,所以她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
可這在錢老夫人那裏卻是翻了天,自己的家居然給一個卑微的妾佔了這是什麼道理?所以嘴上的傷養好之後,她就跑到大街上罵錢雲,罵柳家,還有這個騷狐狸,騙走了自己的家產,這些個下賤的東西憑什麼?他們是不想活了不成?
錢浩站在街上看着自己的這個娘真是覺得無力的很,在他看來他們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很不錯了,難不成真的等到被人家關起來才能高興嗎?當真是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想的,還嫌自己不夠丟人,誰人不知道那些東西並不是你想要就能搶回來的,錢雲柳家哪個不是橫在前面的大石頭?柳家將人留在這裏,而且錢家的鋪子早已經該名換姓了,就算是還性姓錢,那也不是純粹聽錢家的了,一切都失去了,也該是好好的過日子了,好歹還有錢秀能稍稍填補一點空。
但是他也知道因為這事累極女婿的半邊生意,只能飽腹卻不能擴張,柳家這般的霸道,竟是沒人敢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