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先父筆墨
有些人揭開你的傷疤,讓你雕上花,卻還不自知。
艾非嘴角揚起一弧完美的微笑,“當然記得,這是您老六十大壽時,先父送給您老的筆墨。”
不是家父,而是先父。
先父——已經逝去的父親。
艾非的毒舌,不僅不給別人台階下,對待自己更是不留餘地。
凌家老太爺顯然注意到艾非刻意的措辭,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好像這才知道,父親的逝去一直是艾非的心結。
但是,老人家畢竟是混過商場,就是一閃而過的情緒,然後就笑呵呵地對艾非說,“非丫頭,我把這幅字拿出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宋老頭說你的書法了得,想讓你幫着寫一幅字而已。”
凌老太爺想起那次跟宋老頭比字畫收藏就來氣。
自己拿了幾幅花重金買來的字畫去跟他比,沒想到那老頭這只是拎出一張宣紙,說是一個名家的手筆,讓他猜是誰寫的。
凌老太爺一看,寫的正是李白的一首古風,秦王掃六合。“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徐巿載秦女,樓船幾時回?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字體浩然霸氣,氣勢恢宏,張揚跋扈,絲毫不受束縛,甚至一句詩一筆墨連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縱橫肆意,來去無蹤。
凌老太爺一看,果然是名家之手。
然後也不管自己手中的名字畫,只管猜是誰寫的。他從活着的猜到死去的,宋老頭都笑着搖頭。最後,凌老太爺憤怒,說,“王羲之!”
宋老頭哈哈大笑,點破迷津,“這就是非丫頭信手畫的幾筆,怎麼樣?不是名家堪比名家吧!”
所以,凌老太爺一直想要艾非幫着寫幾筆,就是一直沒時間。
艾非知道也是輕輕一笑,那次的一首詩確實是自己信手畫的,看見宋老爺子那有筆墨就禁不住出手寫了幾筆。
艾家算是書香門第,只是到了後來越來越不像。艾非跟着父親學過幾天書法。後來父親看了艾非的字,也是自嘆不如,宋老爺子說這就是天賦。
後來,父親去世后,艾非再也沒有動過筆。
宋老爺子那副是唯一的一副字。
艾非得知原因,才笑着對凌老太爺說,“我也就是亂寫而已,您老要是想要,哪裏用得着求,叫來我寫就是了。”
老人家平生沒什麼喜好,就是喜歡收藏字畫,聽戲喝茶。一聽艾非願意,喜形於色,“那現在就可以寫吧,非丫頭?”
“當然。”
“快點備筆墨紙硯!”老人家立刻朝人喊起來。
凌宇看老人家臉上的喜色,不禁一笑,“爺爺,早就備好了,”然後轉向艾非,“艾非姐直接搬到這裏來?”
艾非微微點頭,凌宇立刻召人來。
艾非上前,突然感覺到左手一痛,才反應過來,戒指上的針還扎在手裏呢。轉頭向老人家歉意一笑,“爺爺,您先等一下,我先去洗一下手再說。”
凌老太爺知道有的人寫字前講究凈手,也沒在意,點點頭。
艾非看了一眼旁邊的子殊,“你先在這裏等一下。”
說完,艾非就朝洗手間疾步走去。
艾非伸開手,鮮紅的血已經佈滿滿手掌,銀色的狐狸戒指上也滿是血,尖銳的針頭閃着寒光。艾非咬着牙將戒指上從手指上脫下來沖洗乾淨放在洗手台上。
水嘩啦啦地從指縫間流過,冰涼的水將鮮紅的液體衝散。
外面壽宴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傳來,艾非抬頭看鏡子裏的自己,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暗自嘆息,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沒有定力。
“沒想到,艾總還喜歡自殘。”一道深沉的聲音傳過來,語氣中是掩飾都懶得掩飾的諷刺。
艾非轉頭,凌然噙着微笑靠在走廊上的牆壁上,好整以暇地觀望。
“我以為沒人看見呢?”艾非低頭自嘲一笑。
凌然輕笑出聲,“艾總,是不是太小看我啦?”
“哪敢,你可是堂堂的凌大總裁,”艾非頭也不抬地繼續在水流下衝著一直冒出的血珠的手指。突然有些累,不想跟這奸商打神經戰。
凌然眼睛盯着艾非的側臉,沒有說話。水流潺潺的流着,大概是燈光太過慘白的原因,她的臉上看來竟有些淡淡的哀傷。
凌然暗自嘲笑,那個女人怎麼會哀傷這種情緒。
“凌總裁來有什麼事嗎?”艾非突然抬頭,凌然盯着艾非的眼神迅速一轉。輕咳一聲,“沒什麼事,幫艾總送止血的東西。”
艾非一看,那奸商手中確實拿着醫藥袋,內心輕哼。怕擾了他家爺爺的壽宴嗎?
“那還真要多謝凌總裁了,”艾非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放在烘乾機上烘乾,然後拆掉手肘上綁着的藍色絲巾,綁在手指上,朝凌然一笑,“不過,我怕葯里有毒。”
“艾總裁,還真是處事謹慎呢!”凌然也不在意,隨手將醫藥袋丟進垃圾桶里。
艾非往回走,經過凌然時,抬頭一笑,“對付你凌總裁,當然要事無巨細。”
凌然深深地看一眼艾非,輕笑,“是嗎?”
“當然。”艾非抬腳就走,凌然也跟上去。
“那艾總可知,你今晚可是在我面前暴露了兩個弱點。”
艾非眼神暗了暗,“知道,”但是語氣依舊輕鬆,“不過,我要是在美國發現凌總裁的人我絕不會放過。”
“放心,我也不對心思單純的人出手。”
“那就好。”
兩個人像談天說地一般聊天,不消一會兒就走回了前廳。
中間已經擺了一個檀木桌,桌上擺着筆墨紙硯。
子殊看了一眼跟在艾非旁邊的凌然,嘴角淡淡一笑,拉過艾非,輕輕地握了一下她手,笑着問,“手怎麼冰涼?”
“剛才沖了一下涼水,沒事,”然後艾非轉向老太爺,“爺爺,您老想讓我寫什麼?”
老人家略一沉吟,“寫蘇東坡的人生十六樂事怎麼樣?”
艾非走到桌前,拎起毛筆,微微一笑,“當然遂了您老的心意,不過寫不好您老可別怪我就是了。”
“不怪,不怪,”老人言辭間略有催促,“非丫頭,趕緊動筆。”
“那我開始啦,”艾非一笑,將毛筆放進研好的墨汁里,蘸了幾下,提筆,在鎮紙壓平的宣紙上,起筆驚鴻。
子殊凝目看着人群中間的艾非,眉眼間帶笑,微微有些激動。今晚,自己家愛妃的魅力散發的有點太過了吧!
燈光下,一身長裙,美若異域公主的艾非垂眼,纖細的手指執筆,讓筆上的墨汁在宣紙上肆意揮灑。
本應是奢侈浮華的場合,在艾非揮筆的那一刻,滿室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