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佝僂背獨眼人
徐鶇腦子裏立馬描摹出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只覺得忽有成千上萬的髮絲飄忽而來,裹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口氣哽在喉嚨里,憋得人心慌。
“然……然後呢?”
余南咽了咽口水,繼續道:“我當時都嚇傻了,一動不敢動,再抬眼望去的時候,面前一抹黑,什麼都沒了。可一回頭,後面竟站着個男人,跟你塊頭差不多,頭髮長到腳趾頭上,整個人埋在頭髮裏面,定定地看着我……”
徐鶇覺得這個形容詞不好,什麼叫跟我塊頭差不多,不過長頭髮的鬼,一般不都是女人嘛。
“你怎麼看出來他是男人的?”
余南皺了皺眉:“沒穿衣服。”
“哦!”徐鶇頓時心領神會,“那你咋躲在這裏啊,那東西追過來了?”
余南小心地四下看了看:“就在附近……”
灌木叢里的樹枝樹葉被風吹得沙沙地響,不斷刮蹭着徐鶇的皮膚,總覺得身邊有什麼東西在動,但黑漆抹烏的根本看不清,只能跟余南兩個人蹲在草叢裏躲着,心想這也不是事啊,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還是早點回酒吧安全,畢竟人多,師父說過的,鬼還是怕人的。
忽然,徐鶇想到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這個事情讓他一下子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往邊上挪了挪。
“阿南……”徐鶇望着他的眼睛道,“我那箱子呢,咋沒見你拿着?”
余南盯着徐鶇的眼睛,沒有說話。昏暗的光線下只有那雙眼睛烏溜溜的亮着,其他什麼都看不清。
愣了三秒,徐鶇忽然“哇!”地一聲大叫,沒命似的從灌木叢中沖了出去。
——余南那雙黑洞洞的眼睛裏,猛然間噴出無數粗長的髮絲,衝著徐鶇的心窩處瘋狂纏繞,哪知徐鶇人雖胖卻靈活的很,躺在地上悶頭一滾,竟直接撞到了那盞破路燈底下。
有了光線,徐鶇終於看清楚面前這個所謂“余南”的長相。
除了之前那雙眼睛和拉自己進灌木叢的人手還保持着正常,其他地方無不是令人頭皮發麻的黑髮,附着在皮膚好似細小的黑色血管,跟駱成妖變那會兒有的一拼。這些頭髮蟄伏已久,一見事情敗露,全都開始躁動起來。
除了頭髮,他身上再無其他與正常人相似之處,全然看不出是一個人,倒有些像一隻巨大的黑蒼蠅。只聽見“嘩啦”一聲,妖鬼的人形猛地崩塌,落在地上成了一灘黑水。不過這黑水還在不斷地流動,仔細看去,竟是無數頭髮攪在一起形成的波流。
徐鶇抓了抓自己的頭,當下就決定,要是今天沒死在這玩意兒底下,一定要去剃個光頭!
黑水泛溢的速度極快,猛然間四下里除了自己方圓五米之內,竟都被那令人作嘔的黑水環繞。徐鶇不停地縮着身子,奈何自己體積實在是龐大,再縮下去,就要失去重心倒在這片頭髮的海洋里了。
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徐鶇當下發了狠,咬咬牙閉着眼睛猛地發力,一腳踩在了一團想要攀上來的髮絲上。
那種濡滑卻又詭異的觸感讓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碰頭髮了!
也不知是怕了還是怎的,那團髮絲吃痛,竟真的往後縮了縮。
“嘿嘿,知道我徐某人的厲害了吧,看我不……誒誒!!!”
得意的小尾巴還沒有翹得起來,剛剛那團向後縮的頭髮忽然停住了向後退的趨勢,抖了一抖,倏忽從地面上騰空而起,像一張巨大的用頭髮織成的網,鋪天蓋地地罩向徐鶇。
完了完了,這下我徐某人要歸位了,師父你等着,我這就來找你……
徐鶇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就算是死,也不想讓這鬼東西鑽進自己的七竅,下意識地用手去擋。
過了一陣子,身上並沒有被髮絲纏繞住的感覺,鼻子裏卻味道一小撮蛋白被點燃的焦味,小心翼翼地睜開小眼睛瞧了瞧,髮絲組成的黑水有一大片已經漸漸朝後頭褪去了。
原來正在緊張時分,自己下意識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那根“棍子”,那些頭髮好像都害怕它,甚至凌空飛起的那片都燒焦了。
“哈哈,原來你怕這個!”
得了要領,徐鶇立馬矮下身子去燒灼地面上的頭髮,剛開始還燒的起勁,越到後面越覺得這些頭髮似乎一瞬間都開始後撤,對自己基本提不上興趣了。
這是怎麼回事?
“停,找到了。”
遠處一個黑暗的巷子裏,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若即若離,忽近忽遠,像是破了殼的雞蛋。
那些黑水一般的頭髮像是得了命令,忽然猛地一下子收了過去,直往聽到聲音的那個地方聚攏。
徐鶇眼見此事過於蹊蹺,循着聲音就走了過去,只見遠處的一個死胡同里,一個佝僂着的身軀背對着自己,黑色寬大的粗布夾克不合身地披在上頭,遮住了背上的一個大包。頭髮稀疏的分佈在充滿褶皺的頭皮上,像是被燒傷了一般。他的手裏拿着余南的那頂“n”帽子,放到鼻子上聞了聞。
而自己找了半天的余南,此刻正倒在地上,手裏環着自己的黑箱子,滿臉都寫着驚恐二字,甚至連喊叫都沒意識到,眼睜睜看着那團黑水湧進了面前這個怪異之人的眼睛裏。
“這個東西,還給我吧。”
這聲音聽起來彷彿是碾碎了的沙子,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緊。
徐鶇立馬意識到此人不好對付,但余南和箱子都在這裏,更何況那些個該死的頭髮已經注意到了自己,佝僂着的人緩緩轉過身,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一隻眼睛裏髮絲正在不斷地湧入,皮肉褶皺在一起。另一隻眼盯着自己,雖然渾濁,那眼神確是不容置疑。
“小胖子,這裏沒你什麼事。”
徐鶇咽了咽口水,壯着膽回了一句:“那……那是我的箱子。”
“你的?”佝僂背的身體微微抖動,像是一陣抽搐,直到臉上的皮跟着扯了起來,徐鶇才知道他是在笑。
冷笑,甚至是嘲諷,那聲音聽起來彷彿一坨坨頭髮湧進耳膜,澀的難受。
“嘿嘿……嘿嘿……小胖子,這槨要是你的,你還能活得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