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衣酒娘
葉尋走出了有五丈的距離,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發現姑娘還站在原地,她手裏提着燈籠,跳躍的火光懨懨欲滅,她的臉龐映在明明滅滅的火光里,瞧得不甚分明。不過,葉尋依稀能看見她上揚的唇角。
葉尋轉身,理了理大氅的領子,快步往前走去。現在,七寶他們應該也在找自己了。
等葉尋與七寶他們會面的時候,一隊護衛軍才姍姍來遲。一群人看起來睡眼朦朧,想來有不少是從睡夢中被拉起來的。那些士兵忍不住抱怨,本來今天被打發來守城已經夠苦的了,偏偏還有人不識相鬧事。
一個將領模樣的人上前來,他見了葉尋一行人的打扮,歇了喝罵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問道:“適才聽見有刀劍聲,不知何人鬧事?”
不等葉尋搭話,七寶上前,怒道:“現在賊人都讓我們打跑了,你們才來有什麼意思?方才動靜鬧得那般大,也沒見你們有誰來了。”
將領聽了,愈發不敢頂嘴只喏喏應是,一方面他又慶幸,賊人跑了,那就沒他什麼事了,接下來該是京兆府頭疼了。
葉尋思量一番,說道:“安排人手,西街那邊的巡邏加強些,時刻注意動靜,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立即上報。至於人手的事,本官會和京兆尹打好招呼。”葉尋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來。
將領眼皮一抬,目光掃過,認出了這是大理寺的牌子。他眉頭一跳,態度愈發恭敬。當今陛下很重法治,但凡有作姦犯科者,嚴懲不貸。這令牌是陛下頒發的,只為了大理寺辦案的時候能暢通無阻。能擁有令牌的人,官位起碼在四品以上,不是他能得罪的。況且……一般大理寺插手的案子,控制不好,都會惹得一身腥。
至於西街,因沒有什麼重要的人物,平日裏巡邏的重點都在東城一帶,西街的人手倒真是少了,如今不知發生了什麼,竟驚動了這位大人。
葉尋把令牌收了起來,回到了國公府。
因着新年,朝廷休沐,葉尋倒是沒什麼事情可干,他偶爾應付上門投帖拜訪的官員,其餘時間都呆在家中,也沒有和同僚一起出去應酬。
每次過年,國公府都是很冷清的,只有老管家張羅着,不過即使佈置得喜慶了,葉尋還是一點都沒感受到過年的氣氛。
葉尋在書房裏批着公文,他抬頭望了望,發現七寶已不知往何處去了。他正納悶,七寶便推門而進。
七寶手裏拿着一摞厚厚的請柬,說道:“爺,這些都是近日的請柬,您不去瞧瞧?”
葉尋正蘸了墨,筆尖點在紙上。他頭也不抬,回道:“都推了。”
“可是……可是,”七寶說道:“江郡王他約了您好幾次,您再不應他,小的骨頭都要讓他拆了。”
葉尋嘆了口氣,把筆一扔,說道:“罷了,就去一趟吧。”
江郡王是和葉尋一同長大的,不過走的路子卻往着相反的道路狂奔去了。一個是混成了京城有名的不學無術靠祖蔭過活的紈絝;一個混成了可以用來嚇唬小孩睡覺的鐵面判官鬼見愁。
葉尋至今不太明白,自己這個名聲是怎麼傳出去的,他甚至辦案都不太用刑。可是每破一個案子,就總會有莫名其妙的傳聞。
葉尋帶着七寶,來到了醉客坊。
醉客,做的自然是酒的買賣。不過醉客坊最出名的不是酒,是斟酒的酒娘。本質上來說,它做的是與青樓一樣的勾當,不過醉客坊做得更風雅,更高明些,自命清高的文人騷客也樂得買賬,達官貴人也喜歡來此處暢飲。就算他們在醉客坊里遇見了熟人,彼此心照不宣,只要不點破,都可以自欺欺人說自己是來買醉的,不是來買笑的。
面子嘛,誰都要。
葉尋剛來到門口,就見江郡王在四處張望。
葉尋出聲喚了一聲:“清然。”
江郡王大喜過望,他大笑着,狠狠在葉尋肩上捶了一下,說道:“好你個葉尋,怎麼下帖子你都不來,我都快要上門撈人了。你莫不是在大理寺當官當久了,連我也不想理了?”
葉尋輕笑道:“哪裏。”幸好自己現在來了,不然上門撈人的事,江清然還真幹得出來。到時,自己又該被攪得不得安生。
江清然大叫道:“少跟我來這套虛的。官場上那些個老狐狸,哪個不是成精的?現在也就我這麼一個人能陪你安心喝酒了,你還跟我推三阻四的。”他朝葉尋擠眉弄眼,賊兮兮的說:“聽說新來了個酒娘,那模樣身段……甚好,甚好啊。”
聽着他意味深長的感嘆,葉尋失笑,這哪裏是來喝酒的,分明是……
他們兩人一同步入醉客坊內,來到了江清然的包廂里。裏頭早有幾位酒娘在等候了,外頭還是冰天雪地,可她們在裏頭卻穿着單薄的衣裳。酒娘正溫着酒,素手纖纖,點在酒器上,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酒娘時不時露出的玉臂或者不經意間流轉的眼波,一顰一動,皆是風情。葉尋平時的應酬大多也是來此處的,他見慣了風月,是以還把持得住。他無視那些有意無意的媚眼,只管坐下,等着酒娘斟酒喝。
江清然哈哈大笑,他道:“你們今日可算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其中一個酒娘嬌嗔一聲,“葉大人還是我們這兒的常客呢。”
江清然大奇,他看着葉尋,說道:“平日裏瞧你也是個潔身自好的,難不成也是個假正經?”
葉尋舉起酒杯,淺償一口,“哪裏的話,不過應酬罷了。”
江清然顯然不信他,自顧嘿嘿笑了兩聲,“我省得,省得。”
葉尋瞥了他一眼,沒理他,酒娘卻道:“葉大人還真是應酬來了。上次斟酒的一個姐妹,使出渾身解數斟酒,可葉大人就是不喝,硬是把人家氣哭了。”這裏的斟酒可不是把酒倒進杯子裏的斟法,其中的花樣只有葉尋知曉了。
**然拍案大笑,“葉尋啊葉尋,你可真是……”
葉尋放下酒杯,淡淡道:“這酒不錯。”
**然起身,繞着葉尋走了一圈。片刻之後,他說道:“你等等。”說著快速走出房門,留下酒娘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而葉尋還在喝酒。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然折返回來,不過這次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姑娘。姑娘低垂着頭走在**然後面,葉尋偏了偏頭,看見她鮮紅奪目的衣裳。
江清然扯了葉尋的袖子,低低說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新來的那位……”
姑娘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艷麗的臉蛋。她輕輕柔柔的笑着,眸底含着淺淺的情意,真假摻半。
她嘴唇輕啟:“見過大人……”聲音是柔媚的,尾音似乎拐了七八個彎,聽得人心裏一酥。
**然見葉尋舉杯的手頓住,頓時得意起來,他調笑道:“原來你也不是真的瞎子,只是沒遇見對得上的媚眼。”
葉尋淡笑,不置可否。他不過,是想起了昨晚給她指路的那位姑娘罷了。這位紅衣酒娘與那位青衣姑娘有些神似,特別是一直掛在嘴邊的笑容,真是一模一樣。當時燈火昏暗,葉尋不太看清她的面容,但是那抹笑意卻是注意到了。
之後紅衣酒娘給葉尋斟酒,江清然想瞧的好戲沒瞧見,不免有些鬱悶。這酒娘竟然規規矩矩給葉尋斟酒,而葉尋也規規矩矩喝起來,似乎之前的晃神只是自己看錯了。
**然的包廂里安安靜靜,氣氛正好,可外頭不知為何突然喧鬧起來。葉尋眉頭一皺,他“啪”的放下酒杯,對江清然道:“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