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這是送你的
高朗本來還躊躇了一下,不知道到了門口該不該去敲門。畢竟在休息室里,自然就只能休息了。俞元愷剛剛出差回來,肯定很累,貿然打擾並不合適。
然而走到門口他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多慮了,因為門只是虛掩着,並沒有關嚴實。
任是誰也不可能開着門就去睡覺吧?高朗這麼想着,抬手敲了兩下。
屋裏傳來俞元愷平靜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得遠,顯得很小聲,“誰?”
“是我,高朗。”
“有事?”俞元愷的聲音大了一點,而且,似乎還隱隱帶着幾分緊張?
高朗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睜着眼睛說了瞎話,“是有一點事,這樣不方便,我能進來嗎?”頓了頓,又補充道,“是很急的事。”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對進房間那麼執着,好像不親眼看一下,就放不下心似的。
屋裏沒有了聲息。過了片刻,俞元愷才道,“進來吧,沒門鎖。”
高朗推門而入。
休息室只有一個標準間大小,為了能夠騰出足夠的空間,其他東西都被收起來了。只在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張床,靠牆的地方立着一把椅子,桌子則是緊貼在牆上的可摺疊式,需要用的時候再放下來。襯着銀灰色的裝潢,顯得十分蕭條。
俞元愷就靠在床頭上,看上去臉色有些發白。
“你……是不是生病了?”高朗想了想,還是問道。其實按理說,以如今的醫學技術,除了涉及到基因的那部分之外,其他的都應該是可以治癒的,日常的小病痛更是藥到病除,並不會讓人感覺虛弱。
不過這個問題才剛剛問出口,高朗鼻尖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腥甜,他臉色一變,快步走過去,站在床頭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俞元愷,“你受傷了。”
即便是面對這樣的情況,俞元愷也還是面色不變,“沒有。”
“我已經聞到血腥味了。”高朗說著又指了指放在床底但沒有藏好的醫藥箱,“還有這個,你抵賴不掉的。”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掀他的被子,“你瞞不過我,讓我看看你的傷。”
俞元愷幾乎是有些惱怒的掙脫了他的手,“我不需要。”
但高朗這人,決定了的事情從不知道什麼是尷尬和退縮,見俞元愷不肯就範,竟然直接上手抱住了他。這一抱反倒抱出了問題,俞元愷被牽動傷處,在他懷裏悶哼了一聲。
高朗嚇得連忙把人放開。不過這回俞元愷沒有餘力阻止,他也就順理的將被子掀開了。
俞元愷的傷處有些尷尬,是在靠近后腰的地方。這裏沒有要害,受傷了也不至於會致命,俞元愷應該是有意識的選擇了讓這裏承受傷害。但是這個傷口的位置,自己是看不到的,也不好處理。此外腰部雖然沒有要害,但是日常所有的言行舉止,幾乎都會牽動傷處。
難怪俞元愷吃飯的時候沒什麼精神,頂着這樣的傷勢,要是還能胃口大開,那才真是咄咄怪事。
但是奇怪,既然受傷了,他應該直接回來休息才對,為什麼還要跑到食堂去吃飯?如果覺得餓,大可讓助理將飯菜送到這裏來。而且這房間裏一定也有料理機,將就一餐總不難。
腦子裏轉着這些念頭,但高朗手裏的動作一點都不慢,十分麻利的拉出醫藥箱,取出各種儀器和藥物開始進行治療。
俞元愷的傷雖然不再要害上,但因為傷口很深,又是鈍器所傷,所以癒合並不容易,修復儀幾乎沒辦法工作。看得出來,之前俞元愷估計也只是草草處理了一下,現在傷口已經再次崩開了。高朗不得不做了一個小型縫合手術,將他的肌肉、血管和皮膚層層縫合起來,幫助癒合。這樣再用修復儀的時候,就有效多了。
很快,俞元愷腰上的傷處只剩下了一道猙獰的疤。這是醫療過程難以顧及的部分,顧及將來只能使用美容手段去除了。
高朗的手很穩,手術做得又快又好,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個小時,簡直堪比最優秀的縫合大夫!
所以等他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拉開椅子坐下來,就見俞元愷用一種很奇妙的眼神注視着自己,有些好奇,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探究!
嗯,科學狂人遇到自己沒辦法理解的存在,總是會想着要深入研究一下的,俞元愷自然也脫不了這個弊病。甚至他的這種癥狀要更加嚴重一些。因為這世上讓他看不懂的東西已經很少了。
“感覺怎麼樣,沒弄痛你吧?”看到他這樣子,高朗就忍不住想逗逗他,故意用了含糊曖昧的言辭。
但俞元愷表情如常,“你的技術很好。”
高朗目瞪口呆。
他這是被反調戲了嗎?天啦原來俞元愷居然不是只知道埋頭研究的書獃子!莫名覺得自己輸了是怎麼回事?
好在俞元愷很快提起另外的話題,“你找我有什麼事?”
但當然,這也是個高朗不能回答的問題。因為……他的確是什麼事都沒有,剛才只是想找個能夠進屋的理由而已。他以為過了那麼長時間,俞元愷應該已經忘記了,卻忽視了良好的記憶力和嚴謹的作風才是他的風格。
“咳……那什麼,下午我就要跟史密斯教授簽合同了。這個項目你也有份參與,到時候你會在場吧?”高朗努力找了個看得過去的理由。
俞元愷默默點頭。
他不會告訴高朗,實際上,他正是為了這個趕回來的。
相較於高朗還需要打聽才能夠得到他的行蹤,俞元愷那邊就簡單得多了,史密斯教授這邊的各種安排表都會抄送一份給他,所以他對高朗的行程了如指掌。
今天下午簽完合同之後,他就會離開了。
其實俞元愷也不明白字究竟在在意什麼,但沒關係,他將這些非同一般的感覺都放在心底,開始對它們進行各種研究,總有一天能夠弄清楚。
高朗想了想,又問,“我聽史密斯教授說,這一次出差的原因跟新材料有關,你到底去了哪裏?”
雖然這麼問,但高朗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他聽見俞元愷說出了那兩個自己所熟悉的字,“城外。”
城外當然不是一個地名,而是一種泛指。
大災難后,地球環境遭遇毀滅性的打擊,後來倖存者們逐漸聚集到了一起,建立倖存者基地,然後又在外部壓力下飛快的發展科技,終於一步步將倖存者基地建設成為後來的新城。這些城市一直保留至如今,便是如今地球上最後的樂土了。
至於為什麼不撤出環境那麼惡劣的地球,自然是因為城外那被種種神奇的野生生物所佔據着的大片地域上,隱藏着一筆彷彿取之不盡的財富。——城外的世界,是威脅,但也是機遇。
現在人類所創造出來的各種科技,多半都依附於城外的動植物和礦物質存在,沒有這些原材料,新興科技就會變成無源之水。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到城外去冒險的人前赴後繼,其中當然有人殞命其中,自然也有人滿載而歸。
但高朗無論如何想不到,俞元愷竟然會是去城外冒險的那種人。他身為實驗室的教授,不管什麼樣的資源都有人爭搶着要提供,何必親身涉險去做這種事?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明顯了,俞元愷注意到之後,抿了抿唇,解釋道,“這一次要用到的這種東西,是目前還沒有發現的。必須要現場測定過才能確定,只能我親自去找。再說還有一些別的數據需要搜集。”
高朗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俞元愷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里到底蘊含著多大的信息量。
發現的新的物質!這種別人可能辛苦一輩子都抓不住一個的課題,對於俞元愷來說,簡直彷彿喝水吃飯一樣的簡單。
但現在,高朗已經不會覺得不公平了。
俞元愷也許真的聰明,但他能夠成功,卻絕不僅僅是因為聰明。他比別人更加敢想,敢拼,敢幹,所以,他不成功誰成功?
“那你一定找到了。”他看着俞元愷,認真的道。
這是高朗第一次意識到,他不能用自己的價值觀去衡量別人,那正是他自己所看不起的那種膚淺的做法。俞元愷,更不是他能隨意以言語測度的對象。
有點兒讓人不敢冒犯的意思呢,高朗忍不住微笑起來。
俞元愷小心的側過身,從床頭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高朗。
高朗打開盒子,從裏面取出了一個瓶子。
瓶子裏裝着的是一瓶淺藍色的流沙型物質,但看上去晶瑩透亮,如夢似幻,彷彿在瓶子裏發著光,比沙子美麗百倍。
高朗小心翼翼的將瓶子捧在手心裏,連呼吸都似乎放輕了,“這就是你發現的東西嗎?”他問。
然後他聽見俞元愷說,“是的。這是送你的,作為你替我治療的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