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個小公舉
“皇上,時間緊迫……”
“夠了!”季惟武顫抖着手吼出聲。
“皇上,微臣要一個交代。”
“皇上,我父親為我朝嘔心瀝血、肝腦塗地,他怎能白死!”
“皇上三思!”
龍椅上的男人一臉頹廢,半撐着頭的樣子就像一棵沒了枝葉連根都快要乾枯的老樹,沒了勃勃生機時遮天蔽日的宏勢。
封老丞相一直靜靜地微低着頭,直到一批人已和皇帝這麼爭了一番,他才像是從清夢中醒過來一般緩緩地上前一步行了禮,語氣悠悠然:“皇上,依老臣拙見,時間確已夠久了,不可再推。”
“是啊!”
“怎能再推。”
“過了好幾日了……”
“……”
季惟武一直以來的偽裝終是在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吵吵鬧鬧實則意見統一的狀況下爆發了:“戲唱夠了就給朕停了!封齊,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的那些勾當!”
眾人臉色一梗,當事人卻是再平靜不過:“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你敢說你和晚宴刺殺的事沒有關係嗎!你和柳風語私下當真沒有任何謀算嗎!”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柳風語,眼神各異,實在不懂皇上為何突然提到柳風語的名字。
多道視線打在身上,季惟溪眨了下眼,輕輕抬起頭越過眾人的視線看向高台上的人,語氣不卑不亢:“微臣也不懂皇上的意思。”
“你!你們!”季惟武被這不軟不硬的語氣逼得險些要瘋掉,然而,在他再次開口之前,從大殿外突然疾步走進來一個人,到了中間的位置直接跪了下去:“報!御林軍抓住一名晚宴的刺客!”
“什麼!”季惟武猛地站了起來,“誰抓的!朕分明將他們都處死了!”
“皇上莫急,讓把人抓上來一問便知真假。”封齊朝跪着的人緩聲道,“還不快去,可是要皇上久等?”
季惟武心裏不安卻也想知道這抓住的刺客到底是真是假,他當夜殺掉的全是當值的守衛,真正刺殺的那些人除了當場死了五個之外其餘全部跑了,按理說,他們跑都跑了肯定不會再回來送死。
可當人被抓上來的時候,季惟武的臉色瞬間變了,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像是啞了一般。
“屬下……見過皇上。”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你是何人?老實招來,否則,小心狗命!”
“我是當夜晚宴當值的侍衛之一,後面因為去了茅廁所以躲過了一死。”
“那你怎會是刺客?”
男人抬頭望了一眼高台上的男人,終是低頭緩聲開口道:“是皇上派我們刺殺柳將軍的,結果當時場面混亂,誤殺了另外幾位大人。”
“一派胡言!朕何時這般做過!”
“可有證據?沒有證據的話仔細你的性命。”封齊悠悠然開口。
“禮部尚書大人的錢袋在我手中,當夜趁亂動手時我拿走了。”
“東西呢?拿出來看看,胡言亂語可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男人摸摸索索地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什,手掌打開后一個鼓鼓囊囊的紫色錢袋赫然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那是我爹的錢袋!”
大殿頓時又鬧了起來,嘈雜的話語聲仿如無數只令人厭惡的蒼蠅在振翅齊飛,季惟武捏着拳額頭青筋直跳。
“皇上,這……”
“刺客是朕派的,嗯,是朕派的!朕派的!諸位滿意了嗎!”
到了此刻,季惟武心裏一片明凈,他算是看明白了,從頭至尾,他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主使刺客的名頭都能安到他頭上,真是有意思。
“皇上!您為何要這般做!”
“皇上,幾位大臣為了我朝鞠躬盡瘁,你怎能這般對待他們!”
“皇上,我們要一個交代。”
“……”
“交代?想讓朕讓出這位置嗎?不可能!”
“皇上,這怕是由不得您了。”
在季惟武怒不可遏的神色下,封齊慢悠悠地從懷中掏出一支明黃色的捲軸,接着緩緩地將其用雙手拉開:“先皇遺詔在此,眾人聽命!”
恍神之間,眾人全部跪倒在地,除了龍椅上的季惟武。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若駕鶴西去,皇位由九皇子惟城繼承,不得有誤,欽此。”
“丞相如何證明這遺詔真假!若是真的,你又為何現在才拿出來!”
“時機到了而已。九皇子,不上前領旨嗎?”
曾經的九皇子如今的九賢王季惟城緩緩地走到了封齊的面前,跪得端端正正,雙手高舉過頭:“兒臣接旨。”
“你們大膽!給朕來人!拿下這些個亂臣賊子!”季惟武臉上氣血上涌,一時激動到無以復加,“來人!”
“皇上,莫要叫了,御林軍此刻唯聽九皇子調遣。”
季惟武瞪大了眼睛,一時氣悶,直接倒地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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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牢裏火光常亮,恍如白晝。季惟溪打發了牢頭,一步步地踏進了地牢深處。
“呵,來看笑話?朕的笑話是你能看的嗎!”
牢房裏乾淨整潔,靠牆的床中央坐着一個穿着囚服的人,雖是囚犯之身偏偏坐姿間顯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
“沒殺了我,皇上很遺憾吧。”
“是!萬分遺憾!當夜竟沒能殺了你,朕正恨的咬牙切齒!”
“我只想說,皇上為何非要我的性命?我根本無心弒君奪位。”
“功高蓋主,留着你總是禍患!”
“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後悔所做過的事。”季惟溪半闔着眼,火光在她眼裏跳躍生輝。接着,她緩緩地抬手自耳後撕下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容顏,“好久不見,三哥。”
……
走出天牢的時候,季惟溪仰頭看着夜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那人得到了他的報應,父皇在天有靈該是高興了吧。
這一夜月色正亮,滿天的星星眨着眼,照亮了季惟溪回府的路。
她就那麼靜靜地吹着晚風,以步丈量着這路程。直到數到九千多步的時候,她隔着一條路遠遠看到府門前站着一個身影。
走得近了,季惟溪終是看清了來人,心裏欣喜得緊卻又默默壓抑着,規矩地行了一禮:“微臣見過九賢王。”
“四姐,莫要跟惟城生分了。”
季惟溪低着頭聽見了幾不可聞的哭音,她霎時紅了眼低聲回道:“丞相告訴你了。”
“嗯。”
這九弟比她小了六歲,兒時最喜黏着她,性子乖巧溫潤,她也很是喜歡他,從小就護着他。長大了之後礙於身份沒了以前的黏人,可情分總還在的。
季惟溪憋回了眼裏的濕意,抬頭時笑得萬分明媚:“讓四姐看看可是長得越發俊了?呦,多大的人了,還能這般要哭的樣子,羞羞羞。莫要這般,嗯?”
“嗯,我聽四姐的。”
季惟溪又喝了一口茶就聽坐在對面的季惟城話匣子開了一般說了許多,雖是些小事,可她卻聽得開心。
“嗯……四姐把這皇位讓給……”
“胡說,怎麼是我讓給你的,明明是父皇的意思。”
“我不信。”
季惟溪的嘴邊漾開一圈笑意,聲音里有些無奈:“你比小時候又聰明了幾分,真是拿你沒辦法。遺詔是假,可四姐的心是真。你從小志向遠大,心地善良又心繫百姓,加上你的聰明,這皇位給你絕不會錯。”
“惟城絕不辜負四姐姐的期望。”
“不是我的期望,是萬千百姓的期望。”
“惟城懂得了。”
送季惟城走到門外的時候,季惟溪把壓在心裏的話終是說了出來:“惟城啊。”
“嗯?”
“姐姐能求你兩件事嗎?一件關於生,一件關於死。”
彼時,她的眼裏映着星光,眼神是那般的真摯,季惟城看着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景安十六年七月末,季惟武因弒父奪位、殘害朝廷命官性命而被拉下皇位,念他執政期間雖未有功績但也未有大錯免了原本的死罪,被發配到邊境貶為庶民永生不得再回京城。
景安十六年八月初,新皇季惟城登基,改國號為季。期間一批朝廷大臣大換血,有志之才成了新朝的重要部分,一時為百姓所讚揚。
但這其中還有一個小插曲。
被換掉的大臣中有大將軍柳風語,引起過一些百姓的議論。但後來聽說柳將軍並不是被朝廷換掉的,而是她自己申請辭官卸甲歸田,從此小隱於野,過普通人的生活,一時讓不少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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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小路上,馬車平穩地行進,余留一地車轍印像是往日的回憶,被一點點地拋在了身後。此後,家國天下都是別人的,再與她們無關。
“喂,你和死人同車不膈應啊?”
“別胡說。”
景沐瑤從暖衾上爬起來趴在了身邊人的大腿上,腦袋輕輕地磨蹭着尋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之後方才不動了:“天下人都知道良妃因為季惟武的事意難平自盡了,我這難道不是死人?”
季惟溪呼出一口氣,無奈地伸手捏了捏景沐瑤的鼻子:“行了啊,我錯了,我不該給你找了這麼個不吉利的名頭。我應該說,良妃因為愛慕柳將軍所以跟着柳將軍私奔了,這個版本可以吧?”
“嘖,不夠好。”
“……那該怎麼說?”
景沐瑤伸手在季惟溪的大腿上來回撫摸着,語調慵懶:“你該說,柳將軍因為愛慕良妃,所以不顧一切的把她從深宮裏偷了出來。”
季惟溪聽得認真,不時還點點頭,就在景沐瑤以為她會同意這個說法的時候,她深沉地點了點頭緩緩出聲:“我說不出這般違心的話。”
“……你好討厭!”
“討厭你還亂摸?摸你自己去啊。”
“我還就偏要摸你了!怎麼著!”
“那我也摸回來好了。”
“小公舉,你往哪裏摸呢!你你你……外頭還有人呢!”
“不用管,她應該喜歡聽。”
“唔……”
車門外,捏着韁繩的女子聽着裏面的動靜,牙齒緊咬,嘴裏暗罵:“真的是夠了,欺負我沒小情人啊!女魔頭怎麼了!好歹也是聞名江湖的人啊!等着,等我有了小情人,不膈應死這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