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入V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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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子不深,只住了幾戶人家,都關着門,韓念念被帶進了巷子盡頭的那戶人家,反手插上了門。

韓念念總算緩了口氣,從門縫裏注意外邊的動靜,開口道,“謝謝你啊,孟廠長。”

“不謝。”孟繁宗在院子裏坐了下來,注意到韓念念手裏拎着個布兜,詢問道,“是去黑市了?”

韓念念乾笑,也沒瞞着他,“要不然怎麼會被公安追着跑。”

“買了什麼?”

聞言,韓念念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解開布兜笑道,“看,買了兩隻野兔,一塊錢一隻,還白送我兩副野兔皮!”

見韓念念臉上不掩滿足之色,孟繁宗清了清嗓子,“今天不是我,你這兩隻野兔都要打水漂,人也得進局子蹲兩天。”

這倒是。韓念念大概懂他話里的意思,拎出其中一隻,“吶,給你一隻當答謝。多謝啦!”

韓念念一看他沒拒絕,心知是說到點子上了。剛才慌亂沒注意看,現在才有時間好好打量這個腳下這片地方。

不大的院子,三間平房,靠西牆支了間石瓦房做廚房,三間口擺放了輛自行車,小院裏乾乾淨淨,還搭了個葡萄架,葡萄架下放了張石圓桌,圍了四張石頭凳。

“孟廠長,這是你家?”

孟繁宗嗯了一聲。

雖然韓念念很想參觀參觀,但主人家沒開口,她也不好隨意進去,外邊公安應該早走了,韓念念起了身,“孟廠長,那我就先走啦。”

“會做飯嗎?”

“啊?”

孟繁宗指指擱在地上的野兔,“我不會做,如果你會的話,做了我們一塊吃。”

韓念念不覺間咽了咽口水,用“三月不知肉味”來形容她目前的狀況,一點也不誇張,反正兔子也是她出錢買的,手裏又沒飯票,中午又得干吃麵包...

“那好,我試試做,但我不會剝皮,不會開膛破肚。”

孟繁宗起身拎了兔子扔在廚房外的水槽里,“這些我來。”

“有大米嗎?”

孟繁宗皺了下眉,“沒有。”

像他這樣的單身漢,糧食關係都在單位,縣郊這片地集中了好幾個廠,合辦了一個食堂,一天三頓都在食堂解決,屬於典型的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他目前住的這間院,還是上一任廠長留下的,他只是在這借住,生火做飯根本不會,廚房就是擺設。

“你等着,我去借點米。”孟繁宗說了一句便出了門。

廚房低矮,韓念念貓腰在裏面,四下翻看了一番,不僅大米沒有,油鹽醬醋都沒啊大哥...

好在孟繁宗沒幾時就回來了,除了大米,還借了油鹽醬醋,小菜也拿了兩把回來。

趁韓念念洗菜的空當,孟繁宗三下五除二將野兔脫了皮,完好無損的皮毛他要扔掉,被韓念念趕忙攔住。

“副食品回收站這樣一副兔皮能賣一毛錢呢,就算不賣,冬天拿來做手套也是好的。”

孟繁宗愣了一下,改扔到韓念念腳邊,“那給你吧。”

俗話說得好,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韓念念來這裏這麼長時間,不好意思總讓葉蘭英生火做飯,也跟着她學了兩招,炒幾個菜還是沒問題的,爐膛她也會燒。

大鐵鍋刷一遍,先把蔬菜炒出來,一盤辣子炒青菜,一盤蛋炒西紅柿,臨近夏天就這一樣好,蔬菜瓜果隨便去郊區農家轉一圈,總能弄幾把回來。

再刷一遍鍋,辣子生薑過油,野兔剁成塊爆炒,兌上半鍋水,淘米上蒸屜,小火慢燉。

忙活半天,韓念念總算能坐下歇口氣,扭頭一看外面,孟廠長他老人家正氣定神閑的坐在院子裏,那神情,韓念念竟然看出一絲霸道總裁的架勢,而她就是被資本家壓榨乾活的苦逼員工...

“哎哎,孟廠長,您倒是干點活啊?”韓念念話里不覺一股忿氣。

孟繁宗扭頭看她一眼,“還有活?”

韓念念無奈,“您可以刷刷碗筷,準備開飯。”

孟繁宗倒也聽話,彎腰進來拾掇碗筷,就着外邊的水龍頭沖洗兩下,把碗筷還有灶台上先炒好的兩盤菜端放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上。

慢工出細活,紅燒兔肉最後上桌,配上大米飯。

“唔唔...好吃好吃,好香...”

韓念念幸福到想哭,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滿足!

孟繁宗一句話沒說,大口先吃了一碗大米飯,紅燒兔肉一塊接一塊往碗裏夾,反倒其他兩盤蔬菜,幾乎沒有動。

韓念念看出來了,感情這位孟廠長是個無肉不歡的主兒。

“孟廠長,您娶媳婦了沒?”

孟繁宗一愣,隨即搖頭,“沒有。”

韓念念大喜,忙道,“那我給您說個對象咋樣?”

孟繁宗冷下了臉,“吃個飯話這麼多!”

好吧,韓念念閉了嘴。相安無事的吃了頓美味,飯後韓念念主動承擔了洗碗筷的任務,等收拾好之後,韓念念偷偷看了手錶,還不到十一點,也不知道剛才吃的是早飯還是午飯。

“孟廠長,您知道書店在哪兒嗎?”韓念念想去書店看看書,主要還是想摸清她目前的時局,包括所處的位置。

無論是岳嶺市,還是南陵縣,都是韓念念聞所未聞的地方。

“城裏沒有書店,縣委後面有個圖書館。”孟繁宗道,“不過只有持工作證才能進去。”

縣城的圖書館對居民開放,但必須持有效證件才給進。學生持學生證,有單位的持工作證,既不是學生又沒工作的,可以拿糧本過去證明是城中居民。

像韓念念這樣,一不是本地戶口,二沒有工作證的指定進都不給進。

想了想,韓念念拜託道,“孟廠長,方不方便把您工作證借我用用?我用完保證還給您。”

孟繁宗起了身,“不行,我正好也要去圖書館。再說,你當圖書館的人是傻子?”

孟繁宗從上衣口袋拿了自己的工作證,且不說工作證上面性別寫的清清楚楚,跟後世一樣,還貼了張黑白照片!

韓念念訕笑,“好像是不能輕易蒙哄過關,那我還是再想辦法吧。”

孟繁宗遞給她一個“你能想到什麼辦法”的眼神,直接道,“你隨我來,我借張工作證給你。”

韓念念大喜,忙跟上。出了小巷再往西走,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就是印刷廠了,孟繁宗進去之後,不知道找的誰,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張工作證。

韓念念接過來看了下,工作證上是個年輕姑娘,也梳着兩根麻花辮,乍一看倒也有幾分相似,反正能蒙過去就成。

孟繁宗在前,韓念念跟在後,二人朝圖書館走。圖書館中午不下班,有人過來換班,趁這個空當,還真給韓念念混了進去。

圖書館不算大,兩間平房打通,跟後世的圖書館格局差不多,因為是休息天,圖書館的人比較多,大都是縣高中的學生。

韓念念找到擺放法律法規的書架,抓緊時間查閱相關法律信息,又去政史地書架找了地里圖冊等相關書籍,然後發現了件奇怪的事。除了她所處的這個省份她從沒聽說過之外,其他省份都還在,包括相關的歷史法律法規,跟她腦中存有的記憶還能對得上。

韓念念百思不得其解,連面前多站了個孟繁宗她都沒察覺到。

“怎麼,你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兒?”孟繁宗放低了聲音問,銳利的眼眸帶了不易察覺的審視。

韓念念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壓根來不及細咎孟繁宗話里的深意,呵呵笑道,“鄉下老農民,沒見過世面。”

說著,韓念念把手裏的書塞了回去,又把工作證還給孟繁宗,“孟廠長,我得回去了,謝了啊。”

跟姚大勇他們約好兩點,韓念念沒再打岔,出了圖書館直接向東而行,還不等她上大壩,就瞧見了熟悉的馬車。

“姐,快上來!”陳玲在馬車上沖她招手。

韓念念跳上馬車,笑嘻嘻道,“你兩都買了些什麼?快給我看看!”

陳玲把報紙包裹的東西一股腦全給韓念念。韓念念挨個解開看了看,一雙男式豬皮鞋,兩塊機織布,一紅一藍,還有一斤毛線。

姚大勇甩馬鞭,調馬車頭向南而行,架子車上,姐妹兩個嘀嘀咕咕不停。

“姐,我今天才知道,買豬皮鞋不要工業劵,只要有糧本排隊就能買到!”

聞言,韓念念奇道,“那你們哪裏來的糧本?”

“大勇的姑奶奶家住在城裏,咱們去管她借用的。”陳玲開心道,“還有毛線,姐你看這顏色好看吧,十塊錢一斤,半混的羊絨線,還有全羊絨的,要二十五塊一斤,太貴了...”

“還有機織布,本來大勇讓我直接買成衣,成衣多貴啊,還不如打布回去我自己做呢!”

韓念念伸手捏捏她臉,“不錯,咱們玲玲會過日子了!”

“誒,姐你兜里鼓鼓囊囊裝了啥玩意兒?”陳玲眼尖,一眼瞧出了不尋常。

韓念念解開布兜給她看,低聲道,“從販子手裏買了只野兔,夏天不能擱太久,回去讓姑給紅燒了。”

說著,韓念念喊了姚大勇,“大勇一塊過來吃啊。”

姚大勇樂呵呵的哎了一聲。

一路有說有笑,等回了鄉,天已經擦黑,姚大勇把她二人送到家,韓桂娟好說歹說把姚大勇留下吃了頓晚飯。

韓桂娟是打心裏喜歡這個女婿,小夥子長得壯實不說,對她閨女也實在,還知道帶她閨女去城裏買兩件衣裳,這份誠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姑,我從旁人手裏買了只兔子,紅燒了拿來招待大勇唄。”韓念念把兔子遞給韓桂娟。

見她又想罵人,忙道,“姑,您看大勇頭次來咱家吃飯,總不能還拿鹹菜乾招待人家吧,回頭要是給姚大嬸知道了,人家該怎麼想,巴巴的過來帶玲玲去買衣裳,結果就招待人家吃鹹菜!”

“對,還是你想的周全,可不能讓親家母覺得咱家小氣吧啦!”

說話間,韓桂娟拎了兔子去廚房,再出來時手裏多了把菜刀,吆喝韓念念,“念念,給我接盆水送到房后!”

韓念念哎了一聲,招呼姚大勇進屋坐,自己舀了盆水送到房屋後面。

屋後有棵洋槐樹,韓桂娟隨手用干稻草搓了根繩,把野兔綁在樹梢上,刷刷劃了五刀,韓念念還沒注意怎麼回事,兔皮就跟脫衣服似的被脫了下來,完好無損。

韓念念又想到她兜里還有三副皮毛,問道,“姑,你會處理皮毛上的油嗎?能不能用兔皮做件衣裳?”

韓桂娟道,“那有啥難的,就是皮毛太少,至少得有十來副才能做個對襟小褂。”

韓念念有些可惜,不過四副差不多就能做頂帽子、縫兩雙手套了。

姑侄兩正說著話,隔壁陳大嬸過來了,手裏端着碗,瞧見韓桂娟在剝野兔,眼饞道,“喲,兔子可真肥,哪來的啊?”

未待韓念念開口,韓桂娟便把話接了過去,笑道,“玲玲她爹在地里逮的,沒逮多,就這一隻!”

韓桂娟這麼說,也是怕人多口雜。公社裏有明確規定,社員打野味可以,但打太多就得上交給公社,畢竟小山子鄉的一草一木都是公有的,有啥好東西也得交出來大家平均分配。

韓桂娟把話說得滴水不漏,陳大嬸想找茬也找不到,只能樂呵呵道,“我瞧見玲玲她女婿來了,紅燒了招待她女婿正好!”

眼瞅着玲玲和大勇定下了親事,小年輕兩又恩恩愛愛,陳大嬸看在眼裏,再想到她家衛糧和紅梅,急得抓心撓肝,衛糧和衛東堂兄弟兩個,差不多大的年紀,衛東結婚小半年了不說,現在連小閨女玲玲都要結婚了,陳大嬸能不急么!

她也想有個媳婦使喚,早點抱上大孫子,可不能總落後了!

思及此,陳大嬸把韓念念拉到一旁,呵呵笑道,“大閨女,我看衛糧和紅梅處得也差不多了,你給算個大吉的日子,我讓你叔帶衛東下彩禮去!”

韓念念巴不得他們早定早結婚,哪有不應下的,當即道,“那好辦,我明早就把日子告訴您!”

聽韓念念這麼說,陳大嬸又再三叮囑韓念念一定要挑吉利的日子,得到她再三保證,才心滿意足的端着碗家去。

“個死婆娘,一天到晚就跟害了紅眼病似的,見不得旁人占她先機,連咱家玲玲定個親她也要比一比!”韓桂娟忍不住嘀咕。

韓念念不參與婆娘間的碎嘴,只當沒聽見,“姑,那我回去給嫂子燒爐膛了啊。”

晚上紅燒一大碗兔肉,三合面饅頭,疙瘩湯。全家上下狼吞虎咽,吃得噴香。

韓念念中午才吃了頓兔肉,晚上隨便吃了兩塊,都讓給了他們。

大概是因為過習慣了不愁吃穿的日子,韓念念有時候挺同情他們,雖說這個時代的人沒什麼壓力,但他們面臨最大的問題就吃不飽穿不暖,再沒有什麼比這個問題更令人無奈的了。

轉天大早,韓念念蹲在路旁刷牙,陳大嬸就跑過來詢問了,“大閨女,日子算好了沒?”

韓念念吐了嘴裏的泡沫,含糊道,“算好了大嬸,四月十六是個大吉的日子,要不然就得八月多了。”

八月多,陳大嬸可等不及這麼長時間,忙不迭道,“那就四月十六,回頭你給葉家那邊人傳個信,他們要是沒意見,那咱們就四月十六去下彩禮。”

這都農曆四月初九了,好在下彩禮也不是結婚,這幾天的時間足夠陳大嬸家準備的。

去學校之後,韓念念把陳大嬸的話帶給葉老師。

“四月十六啊,會不會太急了些。”

韓念念勸道,“葉老師,下彩禮是陳大嬸家準備,陳大嬸都不覺得急,你們有什麼好急的?”

葉老師笑了,“可不是,中午回去我跟我大哥商量下,差不多也該定下,拖時間長了,對咱家紅梅的名聲也不好。”

葉老師動作也迅速,下午就給韓念念帶了信兒。

“念念,你跟衛糧他爹娘說一聲,就說咱們這邊沒問題,他們能把下彩禮要用的東西備齊全了就行!”

韓念念哎了一聲,下班經過陳大嬸家時,拐進她家,給她說下彩禮要準備哪些東西。

陳大嬸掃了土炕,讓韓念念炕上坐,“大閨女,我就知道,你這孩年紀不大,辦起事來可真周全,你要不提醒,下彩禮要準備哪些,我都還不清楚呢!”

韓念念呵呵笑,心道前些時候陳玲定親,你陳大嬸可是跑得比兔子還快,伸腦袋看姚家送了哪些東西過來,現在輪到衛糧定親,能不知道到底要哪些東西?還是想糊弄過去得了?

心裏這麼想,韓念念面上笑嘻嘻道,“我就是怕您上了年紀,不清楚眼下習俗,萬一再鬧出什麼笑話,那丟臉的可是您家陳大叔!”

陳大嬸心裏咯噔一下。韓念念這番話算是給了她一個警醒,萬一真鬧出啥笑話,第一個饒不過她的可是她家老頭子!

“大閨女,衛糧這親事要是說成了,衛糧下面還有兩個兄弟,嬸兒也要托你幫忙看看戶上戶下有沒有啥合適的姑娘,有合適的,可要記着你兩個大兄弟吶!”

韓念念笑眯眯的應了下來,借口還有事告辭,等韓念念出門走遠了,陳大嬸才冷不丁想起來,這大閨女,到現在不也沒個嫁人呢!

陳大嬸想着要不要出面給這閨女說個女婿,可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拍了下去。沒爹沒娘,又是個外來戶,姑、姑父再好,那能有親娘老子好么,誰家願意要個沒爹沒娘的兒媳婦吶!提了也是白提!

一時間,陳大嬸又有些可憐韓念念,閨女倒是伶俐,就是沒個娘家人撐腰杆子,可惜了!

韓念念哪知道陳大嬸心中打算,一路哼着小曲回家,家裏人都坐在門口說話,臉上皆帶了喜色。

“姑,碰到啥開心事了,看把您給樂呵的!”

韓桂娟笑得合不攏嘴,“你嫂子懷上娃娃啦!”

葉蘭英進門也有半年了,她跟陳衛東又都年輕,到晚上熱情如火,懷上娃那是早晚的事。韓念念忍不住摸摸葉蘭英肚子,欣喜道,“嫂子,幾個月啦。”

葉蘭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準備明天讓你哥帶我去六叔家把個脈。”

陳六叔是鄉里的赤腳醫生,祖上出過中醫,平時鄉里鄉親有個頭疼腦熱的毛病,捨不得花錢去看西醫,就找陳六叔摸個脈,從他那裏拿兩包草藥。

懷孕頭三個月容易流掉,重活肯定是不能再幹了。趁吃晚飯的空當,韓桂娟把葉蘭英平時乾的活分派了下。

“玲玲以後打豬草餵豬的活你來干。”

陳玲無精打採的哦了一聲,她最煩餵豬,臭氣熏天。

“念念,去河裏洗衣裳的活以後你來干。”

韓念念應了聲,“沒問題。”

雖然拾掇屋子燒飯的活還是葉蘭英自己干,但她瞬間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頭次意識到啥叫母憑子貴。

說實話,洗衣裳的活兒韓念念還真沒怎麼干過,高中以前都在家住,上大學有洗衣機,大學還沒畢業她就因拍電影一炮而紅了,此後跟開了外掛一樣,一路爆紅拿獎不斷,她哪還用得着洗衣服吶...

但沒辦法,人走到哪步講哪步,她現在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犯矯情病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人慣着她。

時下老農民用不起洗衣粉,用的都是鹼面。白白的跟麵粉一樣,灑在臟衣裳上,再使勁用棒槌捶!

轉天天不亮韓念念就起了,洗衣裳得趕早,村北有兩個活水池塘,引的是大河裏的水,池塘是不小,岸邊的大石板統共就那麼幾塊,不去早點洗就得排隊等。

所幸韓念念去的早,找了塊石頭先佔上位。坐她對面的是陳六叔的老伴六嬸,主動招呼了韓念念,“大閨女來洗衣裳吶。”

韓念念哎了一聲,跟六嬸嘮起了嗑。

“大閨女,我聽說衛糧和玲玲親事都是你說成的?”六嬸笑眯眯的問道。

韓念念是個人精,當即笑道,“六嬸想讓我給您家誰說一個?”

“還別說,真是想讓大閨女給說一個,是我娘家侄兒,翻過今年二十了,先說了幾個姑娘,怎麼都沒成,我娘家嫂子就急了,托我留心留心合適的姑娘,我這人嘴鈍,壓根說不好,所以才想託大閨女幫個忙,回頭說成了我讓娘家嫂子好好謝謝你!”

自古以來媒人但凡說成了親事,都會有“謝媒禮”拿,至於謝媒禮到底有多少,也沒有標準,過得寬裕的家庭就給得多一些,手頭緊的請吃兩頓飯,當然也有十分不滿意的,一點感謝也沒有。

就像上次給高大娘閨女高衛紅說的那門親事,因為兩個年輕人沒把持住,還沒定親就鑽了草垛子,導致兩方對韓念念心裏都不大痛快,好像是韓念念攛掇兩人約炮一樣,是以最後就算兩人結了婚,也沒見男方家庭給韓念念任何謝媒禮。

“六嬸,您提的事我記在心上了,回頭我就幫您留意下。”韓念念想了想,又道,“不過我還不知道您侄兒叫什麼,也不知道他情況,不好提呀。”

六嬸拍拍腦袋,“對對對,是要跟大閨女好好說說!”

六嬸絮絮叨叨的說著,韓念念豎耳朵聽,也不打斷,暗暗將六嬸說的信息記腦子裏,心裏琢磨着配哪家姑娘好...

洗好衣裳,韓念念費力的挎着一大篾籃衣裳往回走,心裏不由佩服葉蘭英,還真是個任勞任怨的兒媳婦,這要換做她,天天干這麼多活,估計早就得發飆。

正走着,胳膊上突然一輕。

“方書記,又是過來找吳書記辦事呀?”韓念念欣喜的跟方知行打招呼。

方知行把篾籃拎放到自行車後座上,笑道,“對,還是來商量辦養殖場的事。”

說話間,方知行一手扶着篾籃,一手推自行車往前走。韓念念驀地想到自己還拿了他的手錶,接着上衣口袋掩護,把手錶掏出來遞給他。

“手錶還你,這麼貴重的東西擱我這兒,每天提心弔膽生怕給弄丟了。”韓念念開了個玩笑。

方知行也不好糊弄,笑眯眯反問道,“怕丟了還隨身裝口袋?”

韓念念乾笑,忙轉了話題,“我聽姑父說方大興酒家是岳嶺的老字號,有哪些名菜呀?”

“美人肝、松鼠魚、鳳尾蝦、蛋燒麥。”方知行如數家珍,“還有八寶葫蘆鴨、芙蓉雞片。”

韓念念光是聽名字就想流哈喇子。

方知行開口道,“等你再去市區,來方大興找我,我請你,算是答謝你上次管飯。”

韓念念兩眼蹭亮,“那我可當真了啊,你可別賴賬!”

方知行搖頭,“不會。”

一路進了鄉里,到公社門口,韓念念把籃子從車後座上拎下來,客氣道,“你什麼時候回市裡?中午有地方歇腳吃飯嗎?沒的話我管你晌午飯。”

方知行眼睛彎起來,薄唇上挑,“就不去麻煩你了,我上午辦完事就能回去。”

韓念念哎了一聲,揮揮手跟他道別。

......

小山子鄉人民公社最東間的辦公室里,吳書記熱絡的招呼方知行坐,洗了搪瓷缸,挖一勺白砂糖,給方知行沖了杯糖水,“渴了吧,快喝杯水。”

時下農村人喝茶的極少,有貴客來,沖杯糖水已經是最熱情的待客之道。

吳書記又抽了兩根他平時捨不得抽的大前門,遞一根給方知行。

方知行接過來,並沒抽,別在了耳上,跟吳書記開門見山談正事。

“吳書記,春忙之後,養殖場能不能開辦起來?如果你再拖,那我只能另外挑地方。”

聞言,吳書記忙道,“方書記,不是我現在不開,而是不等這季度小麥收下來,公社裏實在沒有本錢開辦養殖場了,頭幾年辦窯廠從信用社貸款,到現在還沒還上,我也是實在沒了辦法呀!”

本以為辦窯廠多少能給社員謀點福利,哪能想到剛建完窯廠就趕上了三年自然.災害,老農民手頭緊,哪有閑錢再去蓋房,連着好幾年,就沒見到哪家哪戶蓋新房的,窯廠等於成了擺設,今年到現在為止,連一窯磚都沒出過!

吳書記悔得腸子都青了,就巴望着這次辦養殖場掙的錢能把信用社的貸款給還上呢!

吳書記絮絮叨叨的跟方知行倒苦水,被方知行打斷,沉吟道,“這樣,我從方大興頭上先給你出三成本錢,養殖場開辦起來之後,拿雞鴨豬來抵欠款。”

吳書記反覆思量了片刻,拍案叫定,“中!就這麼地!不等春忙之後了,現在我就張羅養豬仔,雞鴨鵝仔再不孵也就晚了!”

從公社出來,方知行抬手看錶,還不到十點,離蹭午飯的時間還太早。

手上的手錶也換了塊新的,瑞士的英格納,看來看去,還是原先的大羅馬順眼。支了自行車,方知行從褲口袋裏掏出韓念念還給他的大羅馬,摘掉新的,重新戴上舊的這塊。

......

韓念念今天的課上得有些不順,因為班上有兩個男娃干仗,調皮的那個把老實的頭給打破了,韓念念氣得不行,來不及責罰熊孩子,緊捂住被打破腦袋的孩子的傷口,往鄉里衛生站送。

被打破腦袋的孩子叫狗娃,家在葉姚生產隊,韓念念讓她班上的妞妞去通知狗娃的爹娘。

鄉衛生站挨着公社不遠的地方,一間石瓦房,裏面陳設簡單,只有一張辦公桌,一排擱葯的貨架,醫生也年輕,二十齣頭的模樣,姓張,聽說是中專畢業,畢業之後被分配回鄉工作。

狗娃腦袋被嚯開了很大個口,韓念念捂血都捂不住,狗娃這孩子也夠硬氣,哭都沒哭一聲,憋的小臉慘白,張醫生估計還是年輕沒經驗,一看腦袋上的口有一指多長,也嚇哆嗦了。

“韓老師,這樣不行啊,單包紮不管用,得縫合。”

韓念念急道,“那就縫合啊!”

張醫生訕笑,“我不會縫合。”

韓念念無語,想也不想就抱上狗娃往外走。張醫生忙喊住,“韓老師,你幹啥去?”

“你縫合不好,我不把孩子送去大醫院怎麼辦?!”

張醫生緊趕慢趕,攆在韓念念後面,吆喝道,“我先給狗娃包紮止血,韓老師你去公社開介紹信,沒有介紹信大醫院不給看病吶!”

韓念念停了腳步,忍不住罵髒話,啥啥都是工人階級優先,當年打天下也有老農民的份啊!

把狗娃抱回衛生站,韓念念火急火燎的去公社找吳書記,好巧不巧,吳書記去鎮上開會了,沒個人影!找別的幹部,人家兩手一攤,“公章在書記手裏,咱們就是寫了字,沒有公章也不好使吶!”

沒有介紹信,總不能不給狗娃治病吧!

管不了這麼多,韓念念疾步走回衛生站,狗娃的爹娘已經趕過來了,狗娃他娘一看狗娃流這麼多血,嚇得哇哇大哭,任狗娃他爹氣急敗壞的罵也沒有用。

“大妹子,咋樣?介紹信開好了?”狗娃他爹迎上來急得頭冒汗。

“沒有,吳書記去鎮上開會了!”

狗娃他爹當即急紅了眼眶,他跟狗娃他娘結婚十來年,閨女倒是生了兩個,可兒子就這一個啊,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大哥你去借馬車過來,越快越好,咱們先去市裡,我想辦法帶狗娃去大醫院!”

狗娃他爹一聽,二話不說就往生產隊方向走,不多時就趕來了馬車,狗娃她娘抱着狗娃,韓念念跳上去坐前面車轅,狗娃他爹快馬加鞭,半個多小時就趕到了市區。

“大哥,我下去問個人,咱們去方大興酒家,我認識他們東家,咱們找他幫忙。”

“大妹子,實在麻煩你了,我這...”

韓念念忙抬手打住,“大哥先別說這些,帶狗娃去醫院要緊。”

一路打聽問路,馬車趕去了方大興酒家,來不及作他想,韓念念跳下馬車就進去找方知行。

彼時方知行剛從小山子鄉回來,正在辦公室看文件,底下職工敲門說有人找,方知行讓進來,沒想到進來的卻是韓念念,不是一般的詫異。

韓念念沒空跟他寒暄了,進門便道,“你是不是本地戶口?”

方知行點頭,“是。”

“能不能抱你的‘兒子’去醫院看病?”

方知行愣住了,遲疑道,“我沒有結過婚,哪來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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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媒婆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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