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12-17

99.12-17

前幾天楚歌忙成那樣,到了關鍵時候,她反倒閑了下來。

一大早,楚媽媽開門看到楚歌還有些意外:“今日不上班?”

楚歌嘻嘻一笑,抱了抱楚媽媽:“上班也沒什麼事做,來看看你們。哥呢?”

“房裏做復健。”楚媽媽看見女兒本來很高興的,說起楚卿卻忍不住嘆氣,“這陣子也不知道怎麼了,練得特別勤,早也練晚也練,膝蓋都摔破皮了,讓他休息也不肯……你既然來了就勸勸他。”

楚歌眉間微微一凝,點點頭去了復健室。

這復健室是根據醫生的建議專門裝修了給楚卿復健用的,裏面設施器材都十分齊全。

不過這會兒楚卿什麼都沒用,他站在房間正中,正試着不用任何輔助行走,就像是放慢了幾百倍的慢動作似的,他慢慢地提腳、前行,邁出一小步,又提腳前行,邁出更小的一步,每一個這樣的動作下來,他額上的汗就更加了一層,顯然,每一次提步邁步都用盡了力氣。

可就算如此,他也只能走上兩小步,兩步之後,他就像是被勉強提起來的麵條似的,頹然倒地。

楚歌沒有去扶他,又默默地看了一會,輕輕關上了門。

楚歌到了后,楚卿並沒有練多久,差不多十分鐘后,他就出來了。

她看着他,他收拾得一身清爽,臉上的汗漬已經擦乾淨了,衣服也整整齊齊,除了唇色還有些白,一點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異樣來。

“回來了?”他和她打招呼,語氣溫和,眼裏滿是歡喜。

楚歌點點頭,半趴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撒嬌:“想你們了。”

楚卿笑:“好。”說了兩句,他便搖着輪椅進浴室洗漱去了。

等他洗好出來,楚媽媽的早餐也做好了,楚歌過來的時候杜慕還沒醒,所以她這會兒也早就餓了,坐下來,很是吃了一大碗面。

訓練過後,楚卿的食量也不差,一碗面,還吃了一疊餃子,另外還喝了一杯健骨粉。

楚歌心裏稍安。

所以她也沒有像楚媽媽要求的那樣勸楚卿,吃完飯後,兄妹兩個在沙發上閑聊,楚卿先仔細打量了她一眼,說:“我以為你很忙。”

楚歌問:“怎麼說?”

“新聞,沒看?”

楚卿說的是今天早上的頭版頭條,昨日深夜唐致遠突然發文,直接點名道姓,說楚歌在二級市場大肆購買恆盛股票以達到控股恆盛的目的,行為野蠻粗暴,恆盛上下都不歡迎她這樣的“野蠻的掠奪者”。

楚歌點頭:“看了。”

楚卿疑惑地看着她。

楚歌說:“別擔心,我又不是被罵怕的。”她笑容悠然,語氣很淡,“之前數百萬網友圍觀謾罵,我也沒怎麼樣。”

楚卿心痛地握住她的手。

她笑着反握住了他的:“別為我擔心,真的。只是罵一句扣個帽子而已,就算他和林敏嫻一樣,把當年的事再捅出來我也沒什麼可怕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這些年我想得很清楚,那件事我沒有錯,被侮辱也好,被踐踏也罷,有罪的不是我,是那些侮辱和踐踏我的人。”

楚卿用力地點頭,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有些泛紅。

這是他醒來后,兄妹兩個第一次提到楚歌那段最黑暗的過去,雖然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但是,她的語氣已經很平靜了。

眼神里,也有着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堅定。

楚卿知道,對於楚歌而言,那段過去或許永遠不會過去,但是,卻也很難再傷害打擊到她。

“我們都要向前看。”楚歌說,見他同意,她便笑了起來,放開那個話題,轉而和她說起曼文,“她挺不容易的,以前受過情傷,很嚴重,哥你要好好對她。”

她話題轉得太快,以至於倉促之間楚卿有些慌亂,喝斥:“亂說什麼?”

“沒亂說呀。”楚歌攤攤手,模樣特別無辜,“就是告訴你,曼文這些年跟着我不容易,她處事或許機變不足,但是踏實有餘,守成的話足夠了,哥你別太苛求他。”說著頓了頓,笑得很是狡黠,“還是哥你以為我要說的是什麼?”

楚卿:……

他狠狠瞪她一眼,正在以為自己是被她擺了一道的時候,面前的女孩又慢悠悠地來了一句:“不過,如果哥要是想要娶她做嫂子的話,嗯,我會覺得,這主意還蠻好。”

言語太直接了,楚卿嗆住,捂着嘴猛地咳嗽了起來。

楚歌嚇住,趕緊又是撫背又是倒水,還把本來在廚房裏忙活的楚媽媽也給驚到了,跑出來問:“怎麼了這是?”

好一通忙亂,楚卿這才止住了咳,一張臉嗆得通紅通紅的。

他再不理她,甩開她的手,徑直說:“我到公司去了。”

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喊司機過來接,樣子像是生氣了,楚媽媽便拉住楚歌,悄聲問:“你勸他了?”

楚歌:“呃……”

“他不聽勸還生你的氣?”楚媽媽說著也來了火,“怎麼這麼犟?我去說他!”

撩起袖子要往外面追,楚歌趕緊攔住:“不是,媽,他不是生我的氣……”搬出萬能靈藥,“是公司的事,我說查出有人犯了差錯,他就惱了,我去,我跟着去,等下好好再和他說。”

撇下楚媽媽,趕緊跑了,好在追到樓下,楚卿也才剛上車,司機正在往車上搬他的輪椅。

楚歌膩膩糊糊地擠到車上去,楚卿還板著臉,不看她。

“生氣了?”

不理。

“真生氣了啊?”

還是不搭理。

楚歌就嘆氣:“好嘛,下次不亂開玩笑啦。不過我是真覺得曼文還不錯,雖然說已經一把年紀了還有顆少女心很讓人頭疼,但她倒也不會不切實際,心地又好,人也老實,沒什麼花花腸子,喜歡上一個人肯定會……”

楚卿突然朝車外吼了一句:“先別上車!”是沖司機說的,吼完了,看司機識趣走開,這才看向楚歌,很惱怒地,“她會喜歡我?”他是真惱了,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腿,“一個殘廢?”

太過激動了,他吐字就又含混起來,而且他聲氣兒也大,楚歌第一回被他吼,有些懵,過了好一會,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哥你幹什麼?!”連忙拉住他的手,“誰說你是殘廢了?真的殘廢能像你一樣站起來嗎?你還記得你剛醒來時的樣子嗎?那會兒,你連站都要靠拐杖才可以站起來,現在,卻已經可以甩脫拐杖往前走了,就這樣,你還要說自己是殘廢?”

楚卿聲音大,楚歌聲氣也不弱,氣勢洶洶的,依稀又有了點以前的樣子,她犯了錯,楚卿教訓她,有時她不聽就會吼她,可她性子倔,哪怕真錯了,沒理也要攪三分,先把他吼回去再說。

約摸是太久沒見到她炸毛的模樣,楚卿本來又氣又傷心的,這會兒,竟被她給吼懵了,獃獃地看着她。

楚歌也呆了呆,,末了才撫額一嘆,伸手捂住臉:“真是……我的淑女形象啊!”

楚卿忍不住笑,楚歌在指縫間看到,放下手,嘟着嘴說:“看我出醜,你就開心了?”

楚卿搖頭,算是徹底拿她沒了辦法。

楚歌便皺皺鼻子:“哥~~”她拖長了聲調兒叫他,直叫得他回過頭來,才望着他很認真地說,“以後別說自己是殘廢,我不愛聽。之前你一睡八年,所有醫生都跟我講,不會有奇迹發生了,都叫我放棄,可是我偏不。我總覺得你肯定會醒過來的,後來你看,你不果然就醒了嗎?現在也一樣,只要你相信,只要你願意堅持,就一定可以恢復!我說過的,一年不行,咱就三年、或者再努力個八年,八年過去,你還只有四十來歲呢,好好活,就算活到八十,你的人生也才過去一半,為什麼這麼早就要放棄了呢?”

楚卿聲音澀澀的:“我沒有放棄,我只是……”

“你只是覺得,你這個樣子,不敢也不配去喜歡人對不對?”她說著,微微一笑,“可是哥,你為什麼不敢呢?你可是楚卿啦!”

“楚卿又怎麼了?”

“楚卿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呀,他從無畏懼,也不害怕,他聰明、可靠、溫和、有責任感、愛父母、愛妹妹、愛生活……”

正說得興起,一道慢悠悠的聲音突然插進來:“那麼,這世界上,楚卿和杜慕,誰更好呢?”

“當然是……”發覺問話的是誰,楚歌微微一僵,瞬即又恢復原狀,頭也沒回,一臉義正辭嚴地表示,“楚卿和杜慕一樣好的!”

楚卿這下是真的笑了起來,笑意抵達眼底,暖融融的,他抬起頭,和只手撐在窗外的杜慕打招呼。

楚歌也回頭,沖他招了招手:“嗨,杜先生。”

杜先生沒理他,只和楚卿說:“要去上班了?”

楚卿說:“是。”

他便點點頭:“那不打擾你了。”拉開車門,將楚歌拎出來,“別耽誤哥做事。”

那種“你要乖乖的”的語氣,讓楚歌哭笑不得。

楚卿走了后,杜慕看着她。

楚歌咳了咳。

“心虛?”

楚歌強應:“沒有啊。”

杜慕就笑了笑,輕輕抬了抬手中的食盒:“不餓么?一大早跑出來。”

不餓,她才吃過呀,可看看他的臉色,到底還是乖乖地接過食盒:“等一下上去吃。”主動告訴他,“今天不想去公司,想在家陪陪我媽媽。”

杜慕沒反對,只告訴她:“晚上的飯局我替你應了,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

楚歌說:“好。”

“我讓秦坤準備了一筆錢,你需要的話就找他拿。”

“嗯。”

“好好休息。”

“好。”

“不要亂跑。”

“嗯。”

他說一句,她應一聲,直到他無話可說了,她才笑,推着他上車:“走吧,不然你也要遲到了。”

他沒讓,反拉着她的手:“我先送你上去。”

楚歌沒有反對。

她知道他是在擔心她,以為她是太緊張壓力太大才一大早跑出來,可其實她還真不緊張也不擔心——九十九步都做了,剩下的一步,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進到電梯裏,楚歌接到了楚卿的短訊,他說:“我會考慮。”

她笑了笑。

杜慕走後,楚歌先睡了一覺,然後拉着楚媽媽逛街,到夜了方才回來。

大約是覺得她在家裏會更輕鬆,那天晚上杜慕沒有來找她。一直在家裏待了兩天,兩天後,恆盛召開臨時股東大會,杜慕一大早趕過來,和楚卿都問她:“要陪你一起嗎?”

她看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笑:“不用了。”

整整衣服,帶着人意氣風發地走了。

楚歌到達恆盛的時候,距離大會正式召開還有一段時間,但是人已經都來齊了。

唐致遠帶着林敏嫻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看着她慢慢走進去。

與會的所有恆盛董事、監理、股東們也都在看着她,面前的女孩子沒有特別修飾過,衣着十分的簡單,襯衣、黑裙,頭髮整整齊齊地挽在腦後,並沒有多麼明艷逼人,可她一步一步走進來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她不可抵擋的鋒銳。

場上靜默了好一會,然後眾人才聽到一聲輕笑聲:“怎麼了,我長得很嚇人?”

是楚歌,她環視全場,一臉淺笑。

一個恆盛的獨董率先站出來,深深地望她一眼后說:“楚小姐很有本事。”

這是真的,年紀輕輕,卻逼得資深的唐致遠幾乎自亂陣腳,也不是一般的有本事所能概括的了。

他話一落,林敏嫻接著說:“楚小姐當然有本事了。”她臉上含笑,眼裏卻如落冰霜,“若沒有本事,也不會讓那麼多男人為她前仆後繼,費心周旋了。”

這話還真是直白,一點臉面也沒顧了。

楚歌並不動氣,仍然笑得和氣:“所以,馬太太是打算在正式開始之前,先跟我打一場口水仗么?”

聽到她語帶譏諷地稱呼她為“馬太太”,林敏嫻臉色一黑,還要說什麼,被唐致遠輕輕呵斥:“坐下!”

聲音並不怎麼嚴厲,但就是讓林敏嫻違逆不得,只好不甘不願地坐了下來。

唐致遠這才向楚歌欠了欠身:“楚小姐,久違了。”

楚歌淡笑:“久違。”

“既然人都已經到齊了,那我們就正式開始吧。”唐致遠並不與她多寒喧什麼,非常簡潔明了地直入主題,“楚小姐及其創贏科技日前以公司第一大股東的身份,提出罷免林敏嫻任職董事會副主席的議案,還要求董事會進行重選改組,但是就在昨日,她已經失去了第一股東的資格。所以她的提議將不被……”

“等等。”楚歌笑,“我已經失去了第一股東的身份?”

“沒錯。”唐致遠被淡淡地看着她,“楚小姐可能太忙,沒有看到公司昨天發出的公告。”

“我看到了,不過,我想知道,如果我們創贏再加上這5%,結果是怎樣?”

她說著微微偏了偏頭,自有人將一份文件遞上了上去。

那是一份股權轉讓合同,有人自願將手上的5%轉讓給創贏科技進行管理和經營。

唐致遠在看到轉讓人名字那一欄的時候,瞳孔驀地一縮,喝道:“唐文安!”

今日是恆盛董事大會,唐文安作為新晉股東,自然也在坐。

聽到叫他的名字,他站了起來。

唐致遠眸光陰鷙地看着他,抖了抖手上的文件,咬着牙:“這是什麼意思?”

唐文安很平靜地看着他,這讓唐致遠心裏浮上了不好的預感:面前的男孩子像是換了一個人,已沒有了他熟悉的怯懦與軟弱,彷彿不是站在一個公司的生死決戰台上,而只是面對着很平常的一次課堂答問。

即便沒有擴音器,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地響在整個會議室內:“就是唐主席您看到的那樣,我把我手上的股權轉給了楚小姐。我相信她,這股份交到她手裏,必然能夠得到更好的利用和發展。”

“我也相信。”唐文安的話一落音,又一個人突然表態。

“安和!”

“林安和!”

兩道不同的聲音,一樣的驚怒。

其餘董事還沒有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又一個人突然舉手:“我也支持楚小姐,如果需要,我們新富安可以聽憑楚小姐差遣……不過有一點得說明,我並不是愛上楚小姐,我只是很信任她的能力。新億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快速發展,並且簽到了MOO公司的訂單,楚小姐功不可沒。而與之相反,這兩年恆盛業務大縮,業績一年不如一年,我很願意公司重新注入新的血液,開始新的發展。”

“好吧,既然劉董都這麼說了,那我們河海好像也沒道理不響應。畢竟,楚小姐的能力,還是有目共睹的。”

……

一場大會,還沒有正式表決,唐致遠和林敏嫻就已經輸了個徹底。

大會甫一結束,以“楚歌及旗下的創贏科技大勝”為標題的新聞就已經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了。

會後,眾人先後離開,楚歌慢慢走到唐致遠父女面前。

林敏嫻惡狠狠地盯着她,要不是顧忌她身邊那兩個一看就不簡單的男人,她是真想衝上來狠狠撓花她的臉。

饒是這樣,她還是不屈地發話說:“楚歌,我不會就此認輸的。”

楚歌沒有理她,她只是看着唐致遠,微笑着問他:“唐先生,眾叛親離的感覺,怎麼樣?”

唐致遠悚然抬頭望着她。

楚歌仍只是笑。

多年以前,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因為認識了一個錯誤的人,做了一件錯誤的事,唐致遠毀了她的家,她的哥哥,還毀了她,他陷她一家於水火,卻輕描淡寫地只為了一句話:“讓她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怎麼樣?”

“不過萬幸,雖然我的家因為我而被毀,我哥重傷,我爸爸更是因此而過逝,但是他直到死,也沒有怨過我。這些年,我媽更是從來不覺得,當年的事不是我的錯,他們一直支持我,鼓勵我。所以大概唐先生要失望了,哪怕我曾被你踩到泥地里,可是我還真沒有嘗到過眾叛親離的滋味,反而您,現在要嘗到了。”

“我只希望,您二位不要太過消沉,我會等着你們的反擊。但我還是那句話,我歡迎任何正面的挑戰,可如果你們再敢像當年那樣傷及無辜……唐先生,馬太太,我不怕死,希望,你們也不要太害怕。”

恆盛外面等了一大堆的記者,楚歌並沒有接受任何採訪,她由保鏢護着,從另一個秘密通道離開了恆盛。

才走出來,就看到杜慕正倚在車前等着她。

十月底的天空,晴藍悠遠,陽光下,他傾身而立,眉目舒朗俊美,盈盈的笑意含在眼裏,已是這世上,最美的畫卷。

她走過去,他迎上來:“累嗎?”

她搖頭。

他便笑:“那好,老頭回來了,晚上和他一起吃個飯。”

楚歌:……

她心中正想着陽春白雪,他卻一下把她拉進了人間煙火里。

楚歌笑應:“好呀。”

車子駛出,只留了一地淺淺的笑聲。

杜慕說老頭,但其實,杜爸爸看起來卻還是很年輕。

他已經快七十歲了,可外表甚至比唐致遠還要年輕,穿衣打扮也十分的有潮范。杜家那麼多年輕一輩站在一起,包括杜慕,都沒有他那個酷勁和瀟洒勁兒。

他看到楚歌,第一句話就是:“哇哦,是個美人兒。”執起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吻了吻。

杜慕見狀,臉色就是一黑,在他真的吻上去的時候,把楚歌拉過來:“爸爸。”他面無表情地喚,“可以吃飯了。”

杜爸爸無奈地攤了攤手,攬着他的肩說:“放心,一個小禮節而已,你爸爸我魅力再大,你媳婦也至於就看上我了。”還回頭來問了一句,“對吧,小歌?”

楚歌忍笑點頭:“嗯。”

杜先生的臉就黑得更徹底了。

不過這餐飯楚歌還是吃得很愉快的,杜爸爸幽默風趣,什麼奇聞趣事張嘴即來,便是杜慕一開始不高興的,到後來,也情不自禁地聽住了。

杜老爺子對這個老兒子就更是又喜又恨,感覺估計十分複雜,於是即便聽得高興,也是板着一張臉的。

倒是杜爸爸很識趣,吃過飯後就慫恿着老父親進房裏聊天去了,杜慕也被他拉走。楚歌本來也是要一起的,卻被杜家其他的叔伯姑姑們叫住,七大姑八大姨的,圍着她問她入主恆盛的事。

楚歌雖有問必答,態度謙和,但卻總是沒答在點子上,讓人覺得滑不溜丟的不太好說話,因此就有看不慣的一個嬸娘轉而和她說起跟杜慕的婚期,然後又從婚期說到了孩子。她笑得好看,話卻是不太好聽:“說起來,你和杜慕在一起也有蠻多年了吧?怎麼就一直沒聽有消息傳來?”拉着她的手,說得那叫一個誠懇,“現在這社會,亂七八糟的這流那流也多,污染什麼的又很厲害,年輕人不孕不育的就都多了,要是真有什麼問題,可得早點檢查早些治。我們家老爺子可是盼這個曾孫子盼得狠呢。”

楚歌只是笑:“好的。”

杜慕擔心,下來看她時正好聽到,板著臉兒把她從人群里揪出來:“哪裏香哪裏臭你也不知道么?也不怕熏着。”

說完,也不管周圍親戚是什麼臉色,拉着她就揚長走了。

楚歌特尷尬,後來回家的路上就說他:“都是親戚,好歹話也委婉些。”

杜慕冷着臉:“怎麼委婉?供他們錦衣玉食,讓他們折騰,還要任他們欺負我媳婦兒么?”

楚歌說:“也算不上什麼欺負……”抬頭看看他的臉色,自動消音改口,“好吧,你這麼維護我,我還是很高興的。”

杜慕摸了摸她的頭髮,將他攬到自己胸前,淡聲說:“至於孩子的事……不強求,真沒有,也沒關係。”想了想,又補充,“就算懷不上,也是我的緣故,你不嫌我就好。”

楚歌忍不住笑:“我不嫌你。”她說著伸手,從包里拿出一張紙,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昏沉的燈光打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好看到了極點,卻也冷清而沉默,他所有的愛與保護,都在無聲無息里。

他問她:“為什麼這麼看我?”

楚歌沒答,只是笑着說:“杜先生,跟你說件事。”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

看着她手上的那張紙,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有點不能置信,看着她,一向沉穩的人居然連聲音都有些不穩,低低啞啞的:“是什麼?”

她微笑着把那張紙遞到了他面前,“我有了。”她離他那麼近,清透明亮的眼睛裏,映着的都是他的面孔,他相信,那一定是他此生最緊張的時候。

而她此時的聲音,就是他聽過的,最動聽的聲音。

她說,“杜先生,能允許我母憑子貴,嫁給你嗎?”

他屏住呼吸,頓了頓,才輕聲說:“好。”

她笑,直起腰輕輕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吻,然後掉轉身體偎進他懷裏:“那說好了。”她打了個哈欠,“困,我想睡了。”

“那你睡吧。”他摟緊了她,白日裏周旋一日,晚上又要應酬他的家人,也是該累了。

更何況,她還懷着孕。

啊,她懷孕了!

杜慕還有點不能相信,捏着那張紙,僵直着身體,直到發覺這樣她可能睡不好,又微微放鬆了一些,調整了坐姿,以便能讓她睡得更舒服一點。

她看起來像是真的累壞了,長長的睫毛先還微微抖動,沒多久,便像是一雙飛倦了的蝴蝶,停駐在那兒不動了。

他也就沒有動,只單手慢慢打開那張被他握皺了的紙,就着車外的燈光模糊地看着。

秦坤悄聲問他:“要開燈嗎?”

他搖頭,正好車是停在紅綠燈前,光線已夠,他將紙放在膝頭輕輕撫平,慢慢從上往下一字一字看過來。

是張B超單,清晰的宋體字,他卻看了好久。

突然,他微微一震,叫秦坤:“開車燈!”

楚歌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見杜慕說:“回大宅!”

車子微微顛了一下,估計掉了個頭,開沒多久,又聽到他說:“算了,還是不去了。”

她蹭了蹭他,想問他怎麼了,卻又有些不想說話。

倒是杜慕以為她醒了,輕聲喚她:“楚歌。”

她沒有答,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腿上劃了划。

他抱緊了她,迭聲在她耳朵邊喚:“楚歌……楚歌……”

她覺得他有點煩,便伸指想要撇開他的臉。

他就輕輕笑了,俯身親了親她的臉,在她耳朵邊說:“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兩個呢。”

是啊,兩個呢。

楚歌想,她之前剛剛滿一個月的時候去醫院檢查,醫生就說可能是雙胎,只是那時候還太早,不太能確定,所以昨天到了時間,她就又特意去醫院重新做了複查。

結果是,她真的有了,還是雙胞胎。

胎心發育得都很好,想必孩子也會是健健康康的。

只兩邊家裏都沒有過雙胞胎的歷史,醫生說她能懷上,也許是那些葯膳的功效,也許是她幸運。

楚歌很歡喜,種種之後,終於有幸運之神也願意眷顧她了。

她喃喃地:“杜慕,我也很喜歡。”

杜慕沒有應,只是吻着她的唇,在她唇間細細輾轉。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睡了,睡夢裏似乎又回到了里昂,她站在那顆樹下,一筆一劃地寫着心中所願:願能相逢,這一生最美好的遇見。

春風拂過,樹葉婆娑,陽光淡淡灑落在她身後,如此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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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生最美好的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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