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樹大好乘涼
林楓隨着劉思明走在去鎮政府家屬院的路上，劉思明好像完全顛覆了人們對他沉默、吶言的評價。一路上，劉思明好像是為了表示對新來同事林楓的關心，事無巨細地關心起林楓的飲食起居。對於林楓提出的問題也是知無不言，但當林楓貌似很隨意的提起周平寧書記的性格和為人時，劉思明明顯的那雙隱藏在厚厚玻璃下的眼睛閃爍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說周書記這人比較強勢，有點舊時候的大家長注意作風，喜歡把比他年齡小的同事看做他的小輩，但對同事還是很照顧的。林楓明白他的意思是周平寧凡事喜歡搞一言堂，對有不同意見的同事會有比較厲害的打壓，有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然後劉思明彷佛很無意的對林楓說到：“周書記這人啊，總是那麼直，不喜歡那麼多的形式主義。今天掛在辦公樓門口的條幅本來我的意思是印上“熱烈歡迎林楓同志到任”的，周書記說這是形式主義，以後都是一個戰壕的兵，不必再花錢印了，直接拿出上次陳市長來時印的那條“熱烈歡迎上級領導蒞臨檢查”的條幅就是了，給跟着你來的副部長意思意思就行了，你看，周書記就是什麼都不那麼在意，要不然早就提上去了。”
林楓笑着接口說：“這樣好啊，有這樣的領導，咱們也省了很多心思，給下面解決了不少的難題啊，咱們以後也要好好學習學習”說的話水不漏，臉上也還是那副誠摯的表情。讓本來緊盯着林楓表情的劉思明有些失望，怕林楓察覺到自己的異樣，趕忙笑着打哈哈：“就是就是，要不然我個出了名的不會來事的，肯定在卧龍山呆不了那麼長時間了，呵呵。”
林楓也不點破，心想：你還木訥，怕是有點巧舌如簧了吧。
初來駕到，雖然劉思明某種意義上的急切讓林楓有些意外，但林楓還不至於馬上就跳出來關心卧龍山鎮的班子團結問題。只能做出兩種可能得判斷：1，劉思明被周平寧壓抑的太久了，一直苦於沒有機會爆發，而今天林楓和張養申的一些表現引起了劉思明的注意。2，劉思明是來試探林楓的，是周平寧故意安排的，想試試新來副書記的水有多深。
兩人在一番試探后都沒有再提及類似敏感的話題，扯些沒營養的話，來到了為林楓準備的房子裏。
這是一棟五層的樓，五個單元。是鎮政府的家屬院。外面是白色的瓷磚，林楓的那個房子在二單元四樓東戶。一百平左右，設計很緊湊，三室兩廳一廚一衛，外封南北兩處陽台。裏面的傢具也是全新的，劉思明笑着說這是周書記和唐鎮長特意安排的，沒有了好的休息就沒有精力好好工作。
林楓拿出中午沒抽完的熊貓，讓給劉思明，劉思明雙手接過，一臉深意笑着的說：“這煙不好買啊。”
“朋友送的”林楓無所謂的姿態讓劉思明心裏一緊，沒來由的手心裏滲出汗水，趕緊拿出火機點燃香煙來掩飾。
林楓看狀從包里拿出兩盒，“試試好不好抽。”
劉思明謝着接過，說下午有事，走出了林楓家。
送走劉思明的林楓躺在沙發上，發現連煙灰缸都有的準備，點燃一顆煙，在煙霧繚繞中可看林楓一臉沉思。
劉思明走出來，心跳有些急促。剛才差點就功虧一簣了。劉思明，今年三十六了，竹竿似的身材頂着一個中規中矩的中分髮型，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讓人一看以為是位中學教師。96年西海大學畢業後進的縣建設局，那時劉思明的老爺子劉向華還在，身位利寧市政協主席的劉向華在利寧這座不大的縣級市裡還是很能呼風喚雨的，劉思明兩年之後就提了副局，五年正局，何等的風光。後來老爺子故去后，一次酒後失言得罪了當時的市長李玉良，被貶。來到當時還沒有開發的卧龍山鎮當副鎮長，一干就是七年。開始兩年被貶心態有些急躁，還想表現一番彌補過失，想打動李玉良來再次上位，當五年前周平寧來當鎮黨委書記后，周平寧的一系列強硬手段讓他知道徹底沒戲，周平寧也明確告知劉思明，他在一天就會讓劉思明踏實的當一名副鎮長，好好的為人民服務。於是，劉思明開始沉默寡言，學會了忍隱。家裏也處處讓着脾氣很大，性格很強勢的妻子黃娟，畢竟現在在黃家的幫襯下他才保住的副科級，他老丈人黃鳴還是人大副主任。
七年！對於仕途來講，有多少個七年可以浪費。現在不是“五七幹校”國家沒人時期，新人層出不窮，多少人還記得昨日黃花的燦爛？再等四年，年逾不惑的劉思明如果還是副科，一切就徹底沒戲。就可以等着退休養老了。劉思明已經受夠了妻子的無視，妻子娘家人的白眼。好像自己一直靠他們的施捨才苟延殘喘的生存似的。劉思明猛吸一口手裏林楓給的香煙，讓煙氣在呼吸道走個大循環，深深吐出。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天黃娟從娘家回來，丟給他與手裏類似香煙的情景。“拿去，我爸給你的，怕你一輩子也抽不上這特供煙了！”那不可一世的神情，那驕傲如白天鵝的姿態，想想就讓劉思明心裏莫名火氣。劉思明只有將那具軀體狠狠壓在身下時才有揚眉吐氣的感覺。他在那方面的戰鬥力還是與身材很不成正比的，得到身體滿足的黃娟倒也沒有給他這個所有人眼中的窩囊廢丈夫紅杏出牆，婚姻因為劉思明的持續戰鬥力而保留下來。
劉思明心裏憋着太多的委屈，滿腔的憤懣。在鎮上他是可有可無的配角，誰會拿他這個副鎮長當回事；在家裏毫無地位可言，每天洗衣做飯，像個傭人保姆似的。他一直忍着，沉默寡言中忍着。今天林楓來之前他只是抱着希望以後能好好相處的態度給林楓佈置了那套住房，現在看來是歪打正着了。
今天看到張養申的到來，他心裏一直在劇烈運動，一直跟在後面打量着林楓。是什麼人物能讓組織部長親自來送？等林楓後來掏出那盒熊貓來，他知道，這真是一條大魚，還是註定跳龍門的那種。堅持給林楓點上煙，在周平寧與唐進看來是自己卑微的體現，他以前特別討厭那種別人看他蔑視的感覺，今天卻覺得很舒服，“等以後你們後悔去吧，狗眼看人低的憨貨。”劉思明如是想，當時他特別緊張，很怕林楓的拒絕，當堅持點上后才長舒了一口氣。後來張養申的提醒他更加堅定他積極向林楓靠攏的決心，其實在他心裏還有一些緊張，怕周平寧和唐進從張養申的話里明白什麼，看樣子好像沒有。“只能怪周平寧太強勢，有些坐井觀天了”，劉思明喃喃說道。
劉思明知道今天後來與林楓說話時自己有些太急切了，說話太露，太白。但他不後悔，畢竟七年的折磨太長了，他需要一個宣洩口。他現在只希望自己沒有給林楓留下一個浮躁，急功近利的印象。因為開始他還以為林楓就算有些背景，但如此年輕又一直在象牙塔內上學，能明白多少？但林楓在酒桌上的太極手與後來聊天時的不動聲色讓他知道了這個小夥子很有點城府。怕自己就算是走近了林楓，也走不進他以後的核心圈子。
回到辦公室洗洗臉，坐下休息會後打電話彙報給唐進林楓已經安頓下來了，周平寧有一習慣，喝酒後喜歡休息，“現在早已躺在了不知哪個妖嬈動人的小情人的溫柔鄉里了吧”劉思明心裏如是想就直接給唐進彙報。
“小林有沒有說點別的什麼的？”唐進問劉思明，他還是覺得掂不準張養申親自送來的林楓的背後有多高。
“沒說什麼，現在正在收拾家呢。”劉思明猶豫了一番，他天人交戰了一番后還是決定不告訴唐進林楓可能是條小龍，以後能騰雲駕霧的那種。他和唐進關係一般，說不上特別好，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畢竟，“湯圓”的名號也不是白來的。再說自己現在還沒有和林楓掛上，等以後自己在“發展”唐進更能家重自己在林楓心目中的砝碼。樹大好乘涼，以為自己攀上大樹的劉思明現在一門心思的想怎麼在林楓那裏討好。
“哦，那你也休息會吧。”唐進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的劉思明心裏很舒服，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有種春風拂面的愜意，哼着小曲，躺在沙發上休息。
下班回家后，劉思明還是沒有干不去做飯，黃娟在房間內做面膜沒有看到劉思明臉上經久不見的喜悅。等劉思明做好飯收拾好一切叫她好幾遍時她才姍姍來遲的走出房間，穿着拖鞋慵懶的來到客廳。當她看到劉思明一改往日的飯後去陽台習慣在客廳直接抽煙時正想呵斥，但當她看到自己丈夫一隻手裏把玩的特供煙，手旁放着的另外一盒，眼睛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