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劉二爺下山
“你倒有些小聰明,胃口更是大得很,只不過想就這麼輕易學會舒經通脈的本事那是做夢。”
病虎石原諷刺道。
“這類養性修命的根基法門在那些江湖武夫和兵家將門眼裏,恐怕比他們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真讓你挨上幾爪就頓悟了,大傢伙兒還混不混了?”
劉屠狗聞言呵呵一笑,倒也不惱,看上去竟讓人覺着這孩子十分隨和靦腆。
石原接着道:“我的僕役里不乏落魄權貴子弟、沒落小門派的最後獨苗,你若不嫌辱沒祖宗,不妨冒充一二,不管是投軍還是去哪家書院、宗門,起碼有了資格,再加上你現在的根基,不至於從馬夫書童之類做起。”
高爵顯貴,往往只生於高姓大名、世族豪閥之中。
神通大能,也只會隱逸於名山大川、古老教門之內。
別看周天之內魚龍混雜,所謂的修行人多如過江之鯽,可真能得到真傳的實在鳳毛麟角,絕大多數人只是在白白地蹉跎歲月,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夢幻。
仙俗兩道,猶如兩座互相遙望、彼此艷羨的巨峰,看似各有奧妙、差異巨大,其實說到底,都絕不是一個沒有根基的窮小子可以觸及乃至攀爬的。
老狐狸曾說他只負責把劉屠狗帶到山腳,能不能登頂,他不會管,也管不了。
而這對劉屠狗來說,已經足夠了。
劉二爺聞言,只是洒然一笑:“我覺着現在這名字就挺好,將來還要用它威震天下。”
石原點點頭:“既然如此,我這裏還有一封大周軍部給朔方將軍的推薦信,是一個倀鬼生前犯了案買來做後路的,尚未署名,你可以拿去。”
“這倒奇了,犯了案還能從軍?在坊里做個巡夜的更夫還要身世清白,軍中反而不審查來歷身份嗎?”
“朔方苦寒百戰之地,兵員總是不足,不少作姦犯科之輩走投無路,才狠狠心去那裏掙軍功求活命,軍部樂見其成,私下販賣推薦信從中牟利,這都是各方心照不宣的事。”
劉屠狗開懷道:“好一個虎狼之地,看來我的刀不會寂寞了。額,大哥恕罪,是豺狼之地才對。”
石原不禁莞爾,樂道:“你小子戲文評書聽得多了吧,明明粗鄙不文,偏偏還能偶爾咬文嚼字。不過朔方確實是個好地方,黑戎白狄時時興兵犯境,身邊袍澤又都是些殘忍狡詐之徒,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哇!”
劉屠狗站在半山,望着已化作金黃光輪的朝陽,只覺得滿目光輝燦爛。
他豪氣道:“世上多有禽獸不如之人,殺之何妨!不為大將,亦當為大俠。我輩男兒,豈可終老田園,與草木同朽!”
剽竊自老燕的豪言壯語剛一出口,劉屠狗冷汗就下來了,剛想回頭重新解釋一下禽獸不如的含義,就覺右肩膀上搭了一隻爪子,不用看也知道這一爪定如美人撲蝶般溫柔慵懶。
二爺只覺石原爪子上勁力一吐,便身不由己咕嚕嚕一路朝山下滾去。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二爺灰頭土臉地爬起來,遠遠瞧見半山腰大青石上的病虎正爪搭涼棚朝下瞅,於是扯着嗓子大喊道:“小爺的推薦信吶?”
石原拿爪子掏了掏耳朵,便自顧自伏下身去,一如初見時那副半死不活行將就木的樣子。
劉屠狗無奈,剛想再放兩句狠話,便聽身後一人輕聲道:“二爺!”
劉二爺聞聲當即嚇得一個激靈,轉身、橫刀,一氣呵成。
只見一個僕役打扮臉色發青的中年漢子站在身後,手裏捧着一把刀、一件皮衣和一個包袱,躬身道:“小的奉老爺之命給二爺備好了行囊,計有東海沉鐵打造長刀一柄、百年黑狼皮衣一件、書信一封、典籍三卷、金百兩、肉乾十斤。”
劉屠狗心中感動,轉身喊道:“大哥保重!小弟下山殺人去啦!等小弟發達了,一定給大哥多尋來幾隻母老虎!”
聲音回蕩在山間,驚起無數鳥雀。
稱呼由“石大哥”換做“大哥”,不管石原是否在意其中的差別,劉屠狗自己銘記在心。
向倀鬼問明道路,病虎山二爺一身黑狼皮勁裝瀟瀟洒灑地出山了。
蘭陵及劉屠狗所在的山區均在大周偏西南一帶,因為多山,向來閉塞,周邊蠻夷又不成氣候,免去了很多戰亂之苦。
朔方城卻正正經經在大周北部邊境,兩地相去不下萬里之遙。
好在不急着趕路,劉屠狗決定一路行俠仗義過去,先取道中原看看繁華大都,再一路向北前往朔方。
石原送了他三卷書,幸好老狐狸用心印傳他功法時順帶教會他識字,不然還真看不懂。單單是這點,就可見老狐狸當真是深不可測。
這三卷都不是什麼練了就天下無敵的神功秘籍,其中兩卷甚至是不涉修行的俗世書籍。
一卷《山川風物誌》,記載各地山川物產、歷史人物、世家名門等等信息。
一卷《聖賢章句集注》,記錄先賢言論,其中就有老白故事裏的姜聖人。
最後一卷倒是修行法門,《乙木訣卷一》。
這本名字爛俗一點兒都不霸氣的功法沒有寫明出處,只在扉頁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八個字。
“演盡萬法,鎮壓諸天!”
瞧瞧,這口氣簡直大得沒邊兒了。
劉屠狗倒沒有絲毫鄙夷,畢竟從老狐狸那裏聽到些秘聞的他知道,包括周天在內的諸天並不是虛指而是真實存在的,亂說話沒準兒真要天打雷劈。
這卷書敢這麼吹想必多少有些門道,可惜只是卷一,僅僅是築基的法門,有些雞肋。
山路難行,即使以劉屠狗現在遠勝當初離開蘭陵城時的身板兒,沒有一兩個月的跋涉也休想走出大山。
休息的時候,他照例在每日清晨與正午各進行一次心血淬刀、刀氣鍛體的痛苦修鍊。
其餘空閑,除了早起例行抽瘋演練二爺自創的“病虎鍛體式”,劉屠狗手不釋卷。
不是他多好學,只是覺得這樣很牛氣。
要知道整個西市除了一個屢試不中的落魄秀才,便只有各大鋪子的掌柜才識字,就連說書人老白竟也是不識字的。
劉屠狗不無得意地想:“若是老白見了小爺這識文斷字的本事,定要目瞪口呆、納頭便拜!”
“嘎嘎!”
“粲粲!”
滲人的笑聲在寂靜無人的山林間回蕩,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