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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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個晚上，方蘭都沒怎麼睡好,清晨天還沒大亮,她就醒了過來。醫院的工作人員進來打掃衛生,跟她閑聊了幾句，看她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便趕緊打掃完離開。
整個病房再度安靜下來，方蘭費力地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灰濛濛的天。
思緒彷彿回到了二十二歲那年,在朋友的聚會上遇見黎宗城的一幕。這麼多年過去，即使是知道了那些令她悲痛不已的真相后,她依然無法忘記那時初見的美好。
不是一見鍾情,但文質彬彬、談吐不凡的黎宗城確實給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結束后,她回到寢室，在跟舍友談起那晚的聚會時,忍不住提起了這個男人。
她天真地趴在被褥上，一雙大眼睛泛着晶瑩的光亮，含羞帶怯地告訴對床的舍友,“不知道他平時如何，但我希望他就是我喜歡的這種穿着乾淨而風趣的男人。”
方蘭的希望沒有落空,黎宗城確實是這樣一個男人,在穿着上總是令人覺得乾淨舒服，在言語上總是能夠給她帶來快樂和欣喜。同時,這個男人勤奮好學,有着遠大的夢想和追去。好像他身上總是帶着獨有的光芒,一點一點地吸引着她、打動着她。
喜歡一個人需要多久？
方蘭喜歡上黎宗城用了半年的時間，然後用另外半年的時間全心全意地對他好。這樣的好，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害怕，炎熱的夏天為了幫他在安有空調的圖書館佔座，她每天堅持五點起起，給自己十分鐘的洗漱時間。在蕭瑟的秋天為了給他熬一杯薑湯驅寒，把自己的手燙了好幾個包……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喜歡能夠得到回報，所以，在黎宗城突然轉過身追求她的時候，那顆無可救藥的心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在交往的過程里，她確實有過對他的愛情的懷疑，但是每每站在人群里的黎宗城熱切而溫柔地遠遠地望着她時，她就什麼也不在乎了。
太陽出來了，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她的雙腿上，暖暖得令她心下湧起一陣暖流。方蘭忍不住閉上雙眼，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抬起右手，將臉頰兩側的淚痕輕輕地抹去。
正在這時，身後響起了敲門聲。她趕緊整理自己的衣着，然後重新躺回病床，對着病房門的方向答應道：“進來吧。”
一般這個時候，是兒子黎志帆從外面帶早餐回來了。方蘭都沒抬眼看人，就用手指着對面的茶几說，“早餐就放在桌上，我一會兒再吃。”
“我聽郢梵說，你這兩天沒什麼胃口，我給你熬了點粥，你看看要不要嘗嘗？”
伴隨着輕輕的關開門聲音，一個溫婉的女人聲音隨之傳了過來。方蘭詫異地抬起頭來，面色複雜地看着已經站在她身側的李清，“你怎麼來了？是誰讓你過來的？你是來看不好的吧，我跟你說，李清，你別以為我現在身體不好了，就不能拿你怎麼樣？”
李清一邊聽着她把話說完，一邊把手裏的保溫杯放在桌上，面色平和，“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壞，我們做親家以來，我有和你為難過嗎？倒是你啊，不斷地為難着我的女兒和你的兒子。”
方蘭淡定不下來，着急地坐了起來，抬手就要去打李清帶來的粥，“誰要你的假好心，我如何為難我的兒子，那是我們母子的事，你一個外人有什麼權利干預？你的女兒，如果不是她硬要和我兒子在一起，我有必要為難她嗎？”
她這兩天確實因為胃口不好吃得很少，力氣也沒有多大，所以在她揮打保溫杯的時候，李清已經眼疾手快地將杯子接住，然後向後退了一步，與情緒激動的方蘭隔開了距離。
“你先被着急，我來這裏真不是要和你對着乾的。”李清將保溫杯放到對面的茶几上，才倒回來，坐在一邊，真誠地看着板著臉的方蘭，“我想和你談談。”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方蘭哼了一聲，手指向門口，“帶着你的東西，從這裏離開，我不想見到你，更不想和你說話，除了在我這裏找到優越感，你還企圖什麼？”
見她如此執着，李清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已經起身準備離開，卻又忍不住再度坐下來，“關於黎宗城，難道你也不想談嗎？”
“不想，請你出去。”方蘭不假思索地回答，卻在兩秒后清醒過來，喃喃，“關於他的，有什麼可談？”
她都已經知道他的愛是假的，溫柔是假的，相伴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關於黎宗城，還有什麼可談的？
“方蘭，我之所以今天會來找你，就是想跟你談一談黎宗城。我知道，你之所以不贊成郢梵和諸溪的婚姻，甚至百般刁難他們二人，不過就是因為你發現了黎宗城曾喜歡過我的事情。”李清平靜地接話，沒有繞彎子，直接把事情挑開來說。
“他何止是曾喜歡過你，你難道不知道嗎？他一直愛着你，愛着一個他根本愛不起的女人。”方蘭用手撫着自己的心口，深深地呼吸着，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說道：“你看看我，看看我這張臉，明明和你是兩個樣子，為什麼他去能夠從我這張臉上準確地找到和你相似的地方？”
說著，她忍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笑聲裏帶着些許悲涼和沉沉的悲痛。
李清不忍地看着她，心中升起了一點憐憫，給她倒了杯熱水，知道她不肯接，就放在桌上，緩緩地說道：“我就知道，他從未對你說過。方蘭，這一切，都是你從別處了解到的吧？”
聽李清這麼說，方蘭明顯愣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對，他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說，這樣醜陋的感情，他有什麼臉親自告訴我？”
“不是這樣的。”李清搖搖頭，接着嘆了口氣，“所以我來了，我總覺得我應該把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訴你。我不知道這些事情能不能夠解開你的心結，但是郢梵是個好孩子，他和諸溪也確實是相愛的，我希望你能夠祝福他們。”
方蘭扯了扯嘴角，“我倒是聽聽你知道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一直將黎宗城當做朋友，大學期間，我就知道他喜歡我，而我也明確地表示過我對他只是朋友之情。一直以來我都喜歡着諸溪的爸爸，畢業后我們就直接結婚了。在結婚後不久，我和黎宗城見過一面，那時我和諸溪的爸爸正好回學校補拍婚紗照。”
說到這裏，李清頓了一下，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繼續回憶道：“黎宗城再次向我坦白了他對我的感情，同時他也給了我祝福表示自己會慢慢釋懷。”
“你一大早在這裏跟我說那麼多，就是為了向我炫耀黎宗城對你的感情有多深嗎？”方蘭聽不下去，打斷道。
李清早猜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笑着搖頭，“不是，我只是想說，能夠讓人忘記一段真摯感情，只有另一段比之更加真摯的感情。後來再遇到黎宗城，我確信了這個道理。那時候，他已經娶了你，並且有了你們第一個兒子。”
方蘭皺了皺眉頭，抿着嘴，不再想要打斷李清，而是選擇繼續聽下去。
“我們在市中心的商場裏遇見，那時候我正跟我的丈夫去餐廳吃飯，黎宗城一手拎着好幾個購物袋，一手抱着還在牙牙學語的黎志帆。我當時看到這場景，都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會遇見我們，主動上來打了招呼，說了幾句話，但全程除了打招呼時看了我一眼，他一直都在看着孩子，甚至是有些心急地偷瞄手上的表。我那時候就猜想他一定是在趕着時間，後來聽他說，你也在商場裏，似乎正在購物。我就明白了，他那麼著急時間，不過是想要早點回到你的身邊。”
記憶的閘門一下子被打開，方蘭彷彿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急匆匆從外面跑進女裝店的黎宗城，抱着孩子微微喘着氣，依舊是一副不冷不淡地埋怨她，“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嗎？”
他一向不喜歡逛街，出門都很少，像是這樣陪着她帶着孩子逛街吃飯，更是稀奇了。她本來心情很好，以為他生氣了，情緒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一時忍不住朝他發了脾氣，“本來就是出來逛街的，難道我就不能四處看看嘛？”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想要再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算了，你看吧。”
那天，因為她的小脾氣，沒有再逛下去，她賭氣地抱着孩子自己打車回了家。後來還是黎宗城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她哄好。
想到這裏，方蘭整個人不由地往後倒去，靠在床頭，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