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方有山門(下)
紫色,還是紫色,一望無際的紫色。
有誰能夠想到,傳承百年的天罡門正廳之中,竟然全部都是紫色,就連燈火都彷彿變成紫色一般。
貪狼星君此刻正跪在地上,十指深深的埋入了紫色的絨毯之中,不斷有汗水從他的額前墜入這紫色的海洋。他不敢起身,甚至不敢抬頭望向紫色簾幕之中的身軀。
陽光透過大廳上方通往地面的洞中照射進來,被層層的紫紗分成了一道道的紫色光柱。其中一道光柱就照在貪狼星君身前不遠處,而那裏正躺着一具屍體。貪狼星君正望着這具屍體瑟瑟發抖。
饒算他是嗜殺之人,看見剛才那人的死法也從心中漫起了一道道恐懼。
死去的人是開陽宮的武曲星君,之前奉命與天權宮的文曲星君一起設計霜凌城少主葉孤雲,並誘導葉孤雲前往南唐殺南唐朝中眾人。一方面達到削弱南唐的目的,另一方面也能使南唐與西蜀開戰,從而為將來的大計打下伏筆。
可是,半路卻殺出了一個凌煙閣的二先生,致使計劃破滅。他幾經周折,終於擺脫了凌煙閣二先生的追蹤,回到門中卻也耗時一年有餘。
門中規矩甚嚴,外出辦差的,但凡是幾個星君一起,必須有個領頭的,領頭之人負全責,哪怕其他星君不配合,只要任務出意外,門主也只責罰領頭之人,其他人一概無責。
因此,他們任務雖然失敗,此時也只是武曲星君負責,與那文曲星君無半點責任。所以貪狼星君看到武曲星君的死法以後,才極其恐懼。
因為,他就是這次大遼任務的領頭人。
方才二人一同進殿拜見門主,武曲星君尚未說話,便被門主用紫蒙之氣封住了身上所有的呼吸之處,仔細到連一個毛孔都不放過。而後又盡斷武曲星君經脈,令其不得動彈。貪狼星君就這樣看着眼前的武曲星君臉上那無助、痛苦、恐懼的表情直至斷氣。
如此殘忍的手段,即使貪狼星君面對最兇狠的敵人時也未曾用過。
大殿之中的紫氣正慢慢散去,緩緩地收斂至殿廳正中的寶座之上,寶座外被層層紫紗遮掩,隱約一道身影站在其中。整個寶座如同上古神獸——蜃一般吞吐着氣體。
“袁彬,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了他嗎?”一道俊秀的聲音從層層紫紗之中傳了出來,仿若天籟。
但是在貪狼星君聽來,卻彷彿地獄的惡鬼喚魂一般。
定了定氣息,貪狼星君才嵬嵬懦懦地回答到:“屬下不知,是否因為開陽宮主未完成任務?”
紫紗中人聽罷貪狼星君的回答后,呵呵呵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仿若風鈴一般悅耳,笑了一陣子后,帶着笑意說到:“袁彬,我看你是跪久了腦袋糊塗了吧。又說不知,又說未完成任務。那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語氣越來越硬、語速越來越快,到了最後竟有斥責之聲。
貪狼星君袁彬聽到此話后,立馬像搗蒜一樣連連磕頭,邊磕頭還邊說到:“屬下惶恐,屬下惶恐,屬下一時糊塗,並非有意,望門主贖罪。”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笑聲傳出,就像軍鼓一樣,擊打着袁彬的心。
“你怕什麼呀,我殺了武曲是因為他是個傻子。被文曲和南唐朝中那個暗樁給設計了還不自知,傻傻地跑回來送死。開陽宮中可不需要這種傻子來做宮主,所以我就把他殺了呀。”
又是一陣笑聲傳出,只是笑到後來卻急劇地咳嗽了起來,撕心裂肺般的咳嗽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停下來,紫紗中人繼續說到:“至於你,沒什麼,不就丟了個耶律楚材,死了個天璇宮主嘛,多大的事,不用如此驚慌,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袁彬聽完此話以後,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但是門主後面說的那句話卻又一次地讓他毛骨悚然。
“但是,懲罰也不能沒有。”紫紗中人在踱步良久之後,又戲虐般地說到:“我曾翻閱族中軼事,見聞在戰國周安王年間,極西之地有位諸侯王令人將利劍用馬鬃倒懸着,掛於寶座之上。這樣吧,你回到天樞宮后,也依樣畫瓢,用馬鬃倒懸寶劍於你的床榻之上,這樣也能好好的警示自己。你意下如何?”
袁彬雖然對門主這般懲罰心存怨恨,但既然死罪以免,也只能謝恩退下。正要走出殿門之時,卻又被門主喚回,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紫紗中之人在喚回袁彬后,過了半晌才淡淡地說到:“既然巨門星君已經死了,我看這次成功把葉孤雲帶回來的那個開陽宮叫黃偉成的不錯,晉陞他為巨門星君,暫居天璇宮副宮主之位,總領天璇宮內事宜吧。至於武曲星君之位,既然天權宮主文曲星君和南唐的暗樁都設計了這麼久,那麼就讓南唐那名暗樁晉陞為武曲星君之位吧,不過那開陽宮我可不能給他,就讓陳韻暫領開陽宮事宜吧。”
袁彬聽罷心中不由一驚,天罡門存世幾百年,創始人袁天罡所訂立的規矩極嚴,身為門主之人,必須能夠悟透祖師爺留下的“袁六式”方能繼任。由於“袁六式”悟透極難,但凡悟透之人皆對塵事無念,專心修鍊。
因此門主之下設七宮之位,門中大小事務均由七宮之主定奪,遇到七宮之主不能商妥又涉及門中生死之大事時,也需由七宮之主商議之後,才交由門主定奪
“袁六式”悟透極難,因此天罡門幾百年來,即門主位之人尚不足二十之數,本任門主更是八十年來的首位門主,因此門中事物經常由天樞宮主總領。現任天樞宮主貪狼星君的父親則是上一任天樞宮主,掌管天罡門三十餘載,直至本任門主出現。
而七宮之中又設有星君之位,只有身為星君之位之人,才可修鍊本宮的傳承武學——即“袁六式”中的其中一式。也就是說,身居星君之位之人不一定是七宮之主,身居宮主之位的人也不一定會門中武學之奧義。
當然這種情況極其少見,大都是身為宮主之人,因修鍊“袁六式”而醉心武學,無意掌管門中事物,才交出宮主之位。
如今,如此重要的星君之位,卻交給了一個開陽宮中無名小卒和一個南唐中的暗樁。這還罷了,就連天璇宮主這麼重要的位置,也被黃偉成那個無名小卒給坐上了,而且開陽宮也由那個陳韻暫管。
本任門主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心機卻不淺,如此下去我們父子二人在門中設下的那些暗線,不是一一都被拔除了嗎!
“怎麼,對我的安排有所不滿嗎?”紫紗中的人見袁彬遲遲不答,便冷冰冰的說道。
袁彬被言語之中的肅殺之意驚了出來,急忙跪下答到:“屬下不敢,但憑門主吩咐!”
天罡門主看着殿中跪着的袁彬,眼角浮起了一絲笑意,似斥責般的說到:“我乏了,退下吧。”
看着袁彬退去的身影,天罡門主眼角的那絲笑意也蕩然無存,冰冷的眼中滿是殺氣。
一瞬間,那股殺氣蓬勃而出,向著大殿上方的圓洞沖了上去,層層紫紗在這殺氣之中,似發抖般瑟瑟作響。須臾之間,殺氣已衝出圓洞,圓洞周圍的鳥獸均口吐白沫、死生不知。
劇烈地咳嗽聲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紫色的殺氣也慢慢地回攏到了紫色簾幕之內,天罡門主立起了因劇烈咳嗽而無法直立的腰,看着空無一人的大殿,淡淡地說到:“通知搖光宮的破軍,隨我即日啟程,前往西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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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兩個月之前,南昌府城郊的一個破落草屋之中。
秋雨肆意地下着,被夏天炙烤的大地,如同紅鐵遇到水一般,煙氣瀰漫。夾雜着暴雨及水汽,隱約可以從草屋中的點點燈光看到有裊裊炊煙升起。
“所以就是說,你們兩個不遠萬里來到這裏,只是想和家父見上一面咯?”名揚邊哈着氣,想降低嘴裏那剛從鍋里撈出來的牛肉所帶的熱氣,邊口齒不清的說道。
喬域看見眼前這個,昏迷三天剛剛轉醒,就立馬跑過來搶着鍋中剛煮熟的牛肉,無奈地說到:“是的,那日我們倆上名府,本是想求見名言大人的,奈何他不在府中。因此我們就留下音弩,希望他能夠得知我二人已至。
哪知那音弩被你私藏了起來,我等二人等了許多日也不見有人來訪,正想再上名府拜訪,可突然間被我們發現了一個很詭異的黑衣人也在伺機打探名府。於是我們便一路跟蹤,跟蹤至國師府外。哪知那黑衣人竟會’贏六式’中的’其疾如風’,早已發現我二人行蹤,萬般無奈,只可與其纏鬥一番,趙兄冒着重傷之危,方才將其擊退。趙兄傷好后,我二人便想繼續打探國師府,希望能夠找到那個黑衣人,後來就遇上你們了。”
名揚費盡艱辛,終於將那塊滾燙的牛肉吞了下去,又伸筷從火鍋之中夾起另一塊牛肉,也不蘸醬,直接就塞入了嘴中,重複着剛才的動作,繼續含糊不清的說到:“那個黑衣人會’贏六式’,也就是贏翟天的其中一個弟子咯,夜訪我家,估計就沒有安什麼好心,無非就是什麼謀朝奪位之類的事情。”
“那倒不見得。”一旁的趙胤看着名揚,往嘴裏塞進的那塊夾着血絲的牛肉后,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後繼續說到:“那黑衣人使得’贏六式’準確的應該喚作’袁六式’,與贏翟天和他弟子那種僅有其表的招式是不同的。’袁六式’是天罡門中的星君才會的精妙功法,而我們擔心的正是天罡門找到了名家這件事。”
名揚似乎對趙胤的擔憂視若無物,在把嘴裏塞滿的肉用力咽了下去,接着急忙拿起身旁喬域的酒杯喝了口酒,拍了拍自己的胸后,才問到:“天罡門又是什麼鬼?前段時間才聽一個老酒鬼說起什麼霜凌城,現在又多了一個天罡門,你們江湖人圈還真亂啊。”
“不是江湖亂。”趙胤站起身來,看着窗外的大雨說到:“而是你們名家有你所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