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炎這下不好說要離開，只能開門下車，要司機先回去，稍晚再過來接他。

成炎跟着辛明康走進辛家，隨即看到客廳里她另兩個弟弟，分別就讀四、五年級的辛明威、辛明勇，看到大姊的同學到來，皆熱情歡迎。

「我大姊在廚房煮飯就快好了。」

「大姊說你像王子，真的欸！」

「雖然我們家有點窮，但大姊煮的蛋炒飯非常好吃，你一定會喜歡。」

她三個弟弟你一言我一語跟他攀談起來。他們跟她一樣，都很好客，個性活潑且話多，能想像她家隨時熱熱鬧鬧的，那令他有些羨慕。

一開始成炎還覺彆扭，但很快就放下拘束感，跟她三個弟弟閑聊起來。

「開飯羅！」廚房裏，辛明玥朝客廳這方喊道。

三個弟弟立刻拉着他一起走到廚房的餐桌旁。

「你們在外面沒說我壞話吧？」辛明玥故意問，邊從碗槽拿出幾副碗筷擺上桌。

「他們都說你好話。」成炎笑說。

她儼然是弟弟們的榜樣，是個好大姊，同時又扮演慈母的角色，令他佩服。

「好香！」三個弟弟圍坐在餐桌旁，紛紛拿起碗便要搶食桌上一大盤熱騰騰、香噴噴的炒飯。

「客人先用。」辛明玥拿起大湯匙，先舀一碗蛋炒飯擺在成炎面前。

成炎低頭看着她盛給他滿滿的一碗蛋炒飯，怔愕了下。

雖然食物香味四溢，粒粒分明、泛着油亮、裹着蛋液的黃色米飯，切片切絲的香腸、臘肉、碎青蔥及切丁紅蘿蔔，配料豐富，卻只令他覺得油膩，太重口味。

從小母親就對他的飲食有一套嚴苛標準，許多食物禁止他食用，一再強調是為他的健康着想。

母親不會下廚，家裏三餐由鐘點幫傭料理，包括他午餐的便當，也是幫傭阿姨做好再送到學校給他，假日亦由幫傭定時來家裏準備好三餐才離開。

關於幫傭煮的食材，全要遵照母親的要求才行，即使偶爾跟父母外出用餐，也都由母親選擇餐廳、替他點餐。

他不曾跟同學獨自去外面吃過飯，而來同學家裏吃飯更是頭一遭。

因吃慣養生清淡食物，面對這重口味且以腌制肉品為主要配料的蛋炒飯，他怕不合胃口，可能對熱心請他吃飯的辛明玥感到不好意思。

他抬眼，卻見辛明玥跟三個弟弟已各自端起碗，大口吃食。

「成炎哥哥，你吃一口一定會愛上的。」見他尚未開動，大弟辛明勇向他再次強調。

辛明玥聽了倒覺得不好意思。「沒那麼誇張，你吃吃看，真吃不慣也沒關係。」

前一刻興緻勃勃邀成炎來家裏吃飯，是為表達對他感謝的誠意，但這會才想到，以他的家境，肯定吃慣山珍海味，說不定對她這自豪且受到弟弟們和爸爸喜歡的香腸臘肉蛋炒飯，覺得平凡無奇。

成炎拿起湯匙舀一口炒飯品嘗，他的味蕾不覺一陣驚艷。

他是吃過不少高檔料理，但因母親很注重身材保養及養生，他吃到的料理多偏清淡，或只吃食材本身的自然風味，對於這種母親嚴禁的食物，他原以為自己會排斥，未料竟讓他胃口大開，不自覺便將一大碗炒飯吃完。

辛明玥見狀，很高興，忙又再替他添一碗。

成炎想推拒，辛明玥以為他客氣，便強調今天有多煮，足夠每個人吃上兩碗還有剩。

成炎只能接下碗，繼續吃。

這是第一次，他一餐吃這麼多米飯，且是吃得最津津有味的一餐。

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無比熱鬧的用餐氣氛。

他其實話不多，但她和弟弟們聊學校的事、談功課、聊電視或遊戲，話題不斷，也會一再將他扯入，加入談話中。

原本吃完飯，他便該告辭，未料她二弟辛明威竟拿出一盒大富翁，邀他一起玩，只因前一刻他說沒玩過那種桌游。

他要推拒，卻推拒不了。三個弟弟搶着要教他玩，令他尷尬又沒轍。

辛明玥在一旁收拾碗盤清洗，也笑咪咪的要他多留一會，難得弟弟們對初次相處的他很有好感。

稍後，辛明玥也加入遊戲中，幾個人開心玩樂，令成炎也很快融入其中。

眼看上才藝課的時間已到，他卻不打算離開了，且遊戲玩到一半，她的弟弟們也不准他中途落跑。

他只能打通電話，向司機說一聲，要對方先不用過來接他，待他要回去會再跟司機聯絡。

於是，成炎無顧慮地跟他們繼續玩大富翁，一晃眼已到傍晚。

第一次玩桌游的他就成了大富翁，成炎不免有些得意洋洋，而輸家的辛家三兄弟不死心，向他要求下次再挑戰。

不僅辛明玥說過要跟他交朋友，連她三個弟弟在得知他沒什麼朋友后，也表示要跟他當朋友。

「以後你常來我家，除了玩大富翁，我們也可以一起去打球，或去山上跟田裏玩。」辛明勇帶頭，先跟他約定。

成炎笑笑地點點頭。他原無意跟人深交，卻因辛明玥的關係，也跟她家人產生交集。

他正打算聯絡司機來接他回去，這時辛父正好回到家。

辛父先向辛明玥和兒子們再次說明外婆狀況后，因她難得約同學來家裏，熱情的留成炎吃晚餐。

他竟又拒絕不了，被半強迫地留下來，在她家多吃了一餐。

而下個周日，辛明玥又約成炎去她家，因她爸爸要帶他們去附近親戚家的田裏「控窯」。

成炎從沒「控窯」過，母親若知道也絕不會同意，可他很想嘗試，於是他瞞着母親在周日去辛家，之後跟辛家人度過一個特別且歡樂的下午時光。

晚上十點，才返家的成母來到兒子房間，臉色微慍。

「鋼琴老師跟小提琴老師說你今天也沒去上課，這是怎麼一回事？」

兒子上周日就曠了兩堂音樂課，她隔天問兒子，他只說有事去同學家，因兒子無意多解釋，又是偶發事件，她便沒再多問什麼，但若變成慣性，她絕不能放任不管。

「去同學家。」坐在書桌前的成炎抬眼看向站在門口、打扮時尚的母親，只淡然回一句。

他父母總是晚歸，父親因工作常需加班或應酬，母親也有自己的興趣事業，除了工作，她更活躍在自己的交際圈。

父親不太管他，但母親一直對他要求嚴格，即使陪他的時間少，卻將他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

他保持學校成績名列前茅還不夠，母親從小就要求他學鋼琴和小提琴，要他加強英文能力，在他的假日都排滿補習和才藝課，連平常日晚上也有幾堂音樂課。

雖對學琴不排斥，他也有天分，但現在不禁有些反感，認為不該把課餘時間都花在那上面。

他有其他想做的事，有令他更覺新奇有趣的事想去經歷嘗試。

他開口跟母親談條件，要求減少音樂課，他想有真正的假日自由。

「什麼？」成母走到兒子旁邊，一臉愕然。兒子竟跟她談條件！

「我少上幾堂鋼琴跟小提琴，不會有什麼影響，不會因這樣就變生手。我以後也沒要朝音樂發展，不需練到琴技精湛絕倫。」無視母親臉色微慍，他勇敢表達想法。

過去沒表達異議，是因他假日常一個人在家，去上課練琴才不會覺得太寂靜，如今，他輕易喜歡上辛家的熱鬧氣氛，喜歡跟辛明玥及她弟弟們一起玩樂，比起一味反覆練琴有趣多了。

「你不想上音樂課，放假要做什麼？在家裏看漫畫、打電動？還是出去跟人瞎混？」成母蹙起眉頭，一臉不認同。

即使兒子一直成績優異、聽話懂事，她仍鬆懈不得，就怕他交到壞朋友走偏了。

她因工作忙碌無法時刻盯著兒子，只能安排司機接送他上下課，就為避免他下課後去她不知道的場所而學壞。

她替兒子在周末假日排滿英文和音樂才藝課，除了為他好，加強他的外文能力，讓他培養音樂興趣外，也減少兒子一個人在家的時間。

她不希望兒子放假跟同學外出，若她不清楚兒子去哪裏、跟誰在一起、又做了什麼，她會很不放心。

她對兒子有十足的掌控欲，但她是真心愛着唯一的兒子，對他的一切安排都是為他好。

「媽，我已經十三歲了。」成炎刻意強調。「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早就能分辨是非善惡，我不會做出讓你傷心或丟臉的壞事，但我也不想全盤聽你的安排，以後星期日我要自己過，別再排課了。」他向母親果斷道出決定。

「就這樣，我去洗澡了。」他起身，逕自就離開房間。

成母一臉錯愕，怔怔地望著兒子離開房間的背影。這是第一次，兒子對她語氣嚴肅地表達意見，且沒等她同意逕自就下結論。

難道這是所謂的國中生叛逆期？她以為她從小聰明懂事聽話的好兒子，不會像一般時下孩子有叛逆期。

她震愕兒子對她直言道出的一番話，內心悶悶的痛，無法接受。

兒子一定是被行為偏差的壞朋友影響，她有必要找學校老師好好溝通了解。

「成炎，你變了欸。」辛明玥一臉笑咪咪對他說道。

「變黑了？」成炎看看一雙手臂。

接連幾個星期日，他都跟辛家人從事戶外活動，上山或下田。

他原本比女生白的皮膚有些曬紅、變淡褐色，但他完全不介意，甚至希望有像她一般的健康小麥膚色。

「哪有變黑，我才黑好嗎？」辛明玥抬起手臂，與他的相碰，撇撇嘴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