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種子
對蘇北來說,鵬萬里他們掀了萬妖樓,不算是一件大事。
他已不再是雁剎關里那個命若浮萍的小乞丐了,殺人與死人,只要他問心無愧,便可心安理得。
但對鵬萬里、牛大力,乃至柯無邪來說,這件事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是妖。
黑曜山的妖也是妖。
他們和黑曜山的妖軍連番廝殺,死的,可都是妖!
某種意義上,那都是他們的同族!
憑什麼?
就憑他們和蘇北的交情?
交情再深,也不至如此!
那憑什麼?
憑蘇北說過的那一句:人妖平等,和諧相處。
人妖平等,和諧相處!
蘇長君為止追尋一生,到死仍念念不忘的夢想……豈能只是一句口號?
蘇北得益於他自小和大黃相依為命和在九尾府生活的那一段經歷,平素在人妖平等這方面做得極好。
例如在蘇府,吃飯從來不分的人和妖,都是大家圍坐在一張桌子前,熱熱鬧鬧的像一家人那樣吃飯。
例如人蔘精點點和狐女小小這兩個對蘇北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的小妖,蘇北卻一直像是疼愛弟弟妹妹一樣的疼他們。
點點滴滴,柯無邪和鵬萬里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他們不是點點和小小,無法把一些感情表達得那麼的明顯,他們只會在蘇北要砍人的時候,提刀子,要陰人的時候,出腦子……
只是這些生活的小事,說服力還是弱了些。
再加上這段時間不斷和黑耀山的妖兵廝殺,眾妖的心中,多少都有些浮動……是個妖,心裏都會想:北邊來的妖來北蘆燒殺搶掠,要我們殺了他們,我們無話可說,但要是他們人族修士也這樣無惡不作,蘇北也能一碗水端平么?
柯無邪讓鵬萬里直接去詢問蘇北的意見,其中未嘗沒有讓蘇北證明自己的想法……柯無邪已經把蘇北的性子摸透了,對他倒是很有信心。
蘇北給出了答案!
鵬萬里服了!
連帶着,鵬萬里麾下那五十名精銳妖兵,也明白了自家大王“人妖平等,和諧相處”的理念!
這就好像一座山寨豎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大當家的成天扛着這桿大旗,搶這個為富不仁,殺那個草菅人命……但這樣的事,無論大當家做多少,他手底下的弟兄也很難相信他是真的在“替天行道”,畢竟他殺得都是外人,而且每次得都了好處,難免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
直到某天,大當家的一刀把自家強搶民女的逆子也砍了,大家才恍然大悟:哦,大佬是來真的!
這一次蘇北縱容鵬萬里領兵掀了萬妖樓,報了當初萬妖樓殺他同族、捕他為奴的血海深仇,落在長君天內的那些妖怪眼裏,就是:我們老大夠硬,無論是人是妖,都一視同仁!
一個人的理念,深入到一個群體中,就會變成綱領、夢想、信仰!
而烏合之眾與鋼鐵之師之間,就差了這麼一個指引,一個所有成員都會為之奮鬥終生、殺身成仁也在所不惜的指引。
一朵蒲公英,在清風中散開,慢慢散落到長君天的每一個角落。
……
萬劍恆單人孤劍戰退黑日妖王事件,並沒有像一陣風一樣吹過,反而像是一壇老酒,越陳越香、越陳越烈。
如果站到一定的高度看萬劍恆戰退黑日妖王事件,就會發現,這個事件,很像是一根導火索,一根在一個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恰當點燃的導火索。
亂世出英雄。
亂世需要英雄。
萬劍恆,就是這個註定要被推上神壇的英雄!
蘇北就敏銳的察覺到,萬劍恆戰退黑日妖王事件傳開后,浮華坊市內那股子惶惶不可終日的氛圍詭異的一點一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讓人摩拳擦掌,恨不得黑耀妖軍今日便殺至浮華坊市外,好前去大開殺戒一番的躁動暗流。
他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因為他很明白,黑耀妖軍現在的實力和士氣,不是坊市裡這些眼高手低之輩可以直攖其鋒的!
但這股暗流瀰漫的速度,卻遠遠的超乎了他的預料。
沒過幾天,就出事了!
有人對他率領一群妖軍來守衛浮華坊市有意見了。
一連三天,蘇北駐紮的臨時府邸外,都有成群的真我修士糾結在一起,激動的大喊“妖怪滾出去浮華”。
第一天,蘇北耐着性子,出門苦口婆心的給那些修士解釋,他麾下的妖兵,都是抗擊過黑耀妖軍,流過血、負過傷的好妖,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給勸散了。
第二天,那些人又來,蘇北就有點發怒了,當天就取消了巡邏和值夜,閉門不出。
用他自己的話說:“這種狼心狗肺的玩意兒,死活都跟老子沒半顆銅板的關係”,連天行派來管理浮華坊市的那位天行峰長老坊主親自登門請蘇北派兵,都被蘇北關門放大黃,硬轟了出去。
第三天,那些人還來……這一次,蘇北面都沒露,直接縱兵亂棍把那群最高不過霸體的低階修士給打散了。
這一打,就把事兒給鬧大了……連他這樣的好脾氣,都氣成這樣,那些直腸子、沒腦子的混妖聽了,如何能不怒?
一干虎背熊腰、頂盔摜甲的妖兵拎着碗口粗的棍棒,如狼似虎的撲出來,見人就是一通劈頭蓋臉亂砸,凄涼的哭爹喊娘聲,隔着三條街都能聽見……
打折了手、打斷了腿的,倒是好說,一貼膏藥,保證一夜之間就能續上。
但是好幾個被打穿了丹田,十幾載苦修打了水漂的倒霉蛋,就麻煩了。
聽說當晚有好修原浮華坊市周圍的名門望族宿老找到了坊主,要他們天行派給一個交代云云。
反正第二天,坊主就苦着一張臉上門了,期期艾艾的要蘇北去給那幾家說幾句軟話,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蘇北聽了,二話沒說,拉上自己麾下的妖軍徑直就往坊市外走,任由坊主如何苦苦哀求,他都沒回頭。
他絕不可能讓自己手下的弟兄,流了血,還要受這種腌臢氣。
那顆年輕的心,也終究是開始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