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瞬移為生
第一章瞬移為生
陳思最近頭痛得厲害。
這種頭痛症已經伴隨他好幾年了，這幾個月更是加劇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他的額頭上甚至長了一個包，一天比一天大。
醫生也束手無策，查不出病因。
求醫不如求己。
無奈之下，陳思只能打開通訊儀，自己在網上查找病因，沒想到還真的讓他查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額頭生包，這是人類大腦松果體受到刺激而覺醒的現象，比如有幾十年修心功夫的道士，額頭上的包就十分明顯。”
“松果體位於眉心，又被稱為人類的第三隻眼，覺醒之後奧妙無窮……”
在互聯網浩瀚信息的海洋里，有一個沾滿灰塵和蜘蛛網的偏僻角落，而在這個角落的角落裏，隱藏着一個無人問津的簡陋網頁，在陳思發現它之前，它的瀏覽量甚至只有個位數。
“松果體，第三隻眼……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還有這個網頁，完全就是一個民間科學愛好者自製的山寨盜版網頁吧。”
陳思無語，如今都已經2136年了，而這個網頁上的內容，最後一次編輯是在2016年，年代久遠，看起來根本就是胡說八道的玄學。
唉。
浪費了幾十個小時，只有這麼一點“收穫”，陳思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隨手將網頁的內容複製下來，扔進了收藏夾。
……
時間，凌晨3點。
陳思下意識看了一眼電子郵箱。
“有新的快遞任務，是否接受？”
被頭痛症驚醒之後，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索性也睡不着，想了想便點擊了確認。
從床上爬起，洗了把臉，穿好衣服，一連串的動作，乾淨利索，在3分鐘內完成。
“坐標，234，643，871。”
“確認身份：員工陳思，獲取瞬移權限……”
“權限開放中……”
陳思閉上了眼睛，集中精神力，大約3秒鐘之後，空氣如流水般波動，發出““噗”的一聲，彷彿變魔術戲法一般，他從原地消失了。
下一刻，當他睜開眼睛，已經到了50公裡外，北海市瞬風快遞公司的員工更衣室。
一念之間，便橫穿了整座北海市。
當然，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在新時代，瞬移是每一個地球公民都掌握的技能，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再平常不過了。
公元2028年。
一顆被命名為“復仇女神”的彗星進入了地球大氣層，發生了地球史上最大規模的爆炸，大量的碎片散落在世界各地。
彗星帶來了可怕的病毒，引起了全球範圍內所有生物變異，野獸紛紛變成了吃人的凶獸，肆虐的獸潮摧毀了人類70%的生存空間，全球人口驟減。
人類基因變異后，雖然也出現了能與凶獸徒手搏殺的武者，但武者的數量和實力都遠遠低於凶獸，只能苦苦支撐。
危急關頭，人類科學家震驚地發現，彗星的碎片居然能改變地球的時空結構！
人類收集了彗星碎片，用它們建造了瞬移塔，又以瞬移塔為中心建造了城市。在這些城市中，人們可以通過精神力量進行瞬間移動！
有了瞬移，人類的生存能力和作戰能力大大增加。
如今，整整一個世紀過去了，新時代的世界格局，由華夏國、美利堅、歐盟、蘇俄、印度五大強國，以及南非、巴西、南亞等數十個大型基地市組成，科技與武道齊頭並進，人類終於有了與凶獸正面抗衡的能力。
而瞬移，也徹底改變了人類的生活。
如今，各國政府都設立了專門的瞬移培訓學校和考試機構。
作為一名資深快遞員，陳思一個月前剛剛考取了4級瞬移證書，這意味着他單次瞬移的極限距離超過了1000公里。
已經超過了地球上99%的人。
聽起來很厲害，然而……並沒有什麼用，還是只能送快遞。
陳思自嘲地笑了笑，像以往一樣，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
凌晨時間段的快遞，一般都是熬夜一族點的外賣。
“取件地址：北海市青山區黃石街道216號美味披薩店，坐標：263，553，805。”
陳思將地址輸入通訊儀中，在經過0.5秒的雲端地圖數據查找之後，一家披薩店的畫面便投影在他面前。
一次成功的瞬移需要兩個條件。
第一是想像力，你必須要準確地想像出你要瞬移去的地方，在這方面，有地圖和坐標可以幫你精準地位。如果你之前去過某地，那麼第二次去的時候就簡單多了。
第二是自信心，你必須要對自己充滿信心，不能有絲毫動搖和懷疑，集中你的精神力，讓它像一根無堅不摧的長矛那樣刺穿空間，引領你到達目的地。如果你分心了，一不小心瞬移到空間亂流中，那麼……便可以準備葬禮了。
當然，對於陳思來說，這些都早已輕車熟路。
“噗！”
幾秒鐘之後，像一陣輕煙般，陳思消失了。
“三份披薩，一份送到江干區大浪街道第445號，一份送到青羊區白雲街道124號青年公寓第6024房，最後一份比較遠，要送到隔壁的江南市海濱區312號夜校。”
美味披薩店門前，店員將包裝好的披薩交到陳思手裏。
“知道了。”
陳思接過包裹，立即開始派件。
瞬移送快遞，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之一。
隨着瞬移的普及，城市裏大部分的公路、地鐵、飛機場和碼頭都被廢棄了，汽車停產，石油價格也跟着暴跌，兩桶石油的價格才能買一桶礦泉水。
在這樣的情況下，傳統的物流公司紛紛轉型，雇傭瞬移能力出色的人作為快遞員。
比如送餐服務，陳思從北海市送到江南市的那份披薩，從客人在網上餐廳下單，到確認訂單、打包、派送，披薩穿越了幾百公里，一共只用了幾分鐘，其中陳思負責的派件環節，更是只用了不到30秒。
這就是大瞬移時代的物流效率。
一旦進入工作狀態，陳思便馬不停蹄，幾乎沒有作任何休息，連續工作了4個多小時，派送了200餘件。
……
時間，早晨8點。
陳思換下了工作服，換上校服，他的身份，由瞬風公司的快遞員變成了北海市七中高三24班的一個普通學生。
忙碌的一天開始了。
千篇一律地複習、做試卷、糾錯……高三的生活，總是單調而重複。
時間，到了下午5點。
“叮鈴鈴！”
在無數人的期待之中，下課鈴聲終於響了起來。
“大家先不要走，下面我宣佈一下，這周末班級聚會的主題是：一日環球瞬移旅行！”
班長王苗苗，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跑上了講台。
“清晨六點，當黎明破曉之時，在泰山之巔看日出雲海，愜意地喝一杯咖啡。然後去阿爾卑斯山滑雪場，挑戰一萬五千英尺速降死亡滑雪！瘋狂過後，讓我們在巴西里約熱內盧的海邊沙灘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享受安靜的日光浴，小憩片刻。中午，瞬移到外太空環地球軌道和平飯店，一邊吃精美午餐，一邊從太空俯瞰地球美景。下午則是體驗復古慢生活，參觀舊時代博物館，傍晚在挪威斯瓦爾巴群島欣賞浪漫的極光。等到夜晚降臨，便去東京夜店徹夜狂歡，不醉不歸，墮落到天明！”
“至於聚會的費用嘛，每人先交1000吧，到時候多退少補！”
王苗苗話音落下，教室里瞬間沸騰起來。
壓抑了許久，終於可以盡情地釋放了。
“青春萬歲！”
同學們歡呼雀躍，臉上都洋溢着興奮和期待，三五成群地討論着，除了……
陳思。
“1000嗎？”
陳思眼神有些黯淡，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
對於經濟拮据的他而言，1000塊絕不是一個小數目，實際上，這個數字代表了他整整一個月的生活費。
而且，坦白地說，對於這種班級聚會，尤其是夜店狂歡什麼的，他沒有任何興趣啊。
“班長，這次的聚會……我就不去了，對不起。”
打開通訊儀，私下給王苗苗發了一條消息，在對方異樣的目光中，陳思有些尷尬地往教室外走去。
“咦，大忙人陳思同學又要鴿了班級聚會，去送快遞嗎？”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頓時在教室里引起部分人的鬨笑。
陳思皺了皺眉，沒有理會。
“陳思，你先別走。”
突然，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是一個長相俊美，戴復古眼鏡，梳中分髮型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叫范青文，是班裏的學習委員，不但長得帥、家裏有錢，而且還十分文藝，是許多女生的暗戀對象。
唰！唰！
范青文話音未落，便有兩個染着黃毛的學生自告奮勇地沖了上去，擋在門口，不懷好意地盯着陳思。
陳思無奈，只能轉過身來。
老實說，他不喜歡范青文，不是因為嫉妒對方什麼，而是此人有一個癖好——“好為人師”。范青文這幅架勢，八成又是要指點陳思的生活，強行向他灌輸價值觀，販賣“心靈雞湯”了。
陳思猜得沒錯。
“我最近讀書，有一些感悟，想和大家分享，你也聽一聽，對你很有好處的。”
范青文親切地微笑，卻又情不自禁地用一種憐憫的神色看着陳思，“我最近看西遊記，看到孫悟空拜師菩提老祖，學了筋斗雲，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多麼威風！但是你猜孫悟空的師兄弟們怎麼說？他們一個個笑道：悟空造化！若會這個法兒，與人家當鋪兵，送文書，遞報單，不管那裏都尋了飯吃。”
“可悲，一個人有了瞬移的超能力，居然只想着去送快遞混口飯吃，古人在書中就已經諷刺過這種心理了。窮人之所以一直窮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讀書太少，目光短淺。你，明白了嗎？”
范青文苦口婆心。
“我聽完了，可以走了吧。”
陳思面無表情，轉身就往外面走，他實在沒興趣聽范青文掉書袋。
“范少，和這種人說再多都沒用的，何必浪費口舌呢。”
有人勸范青文。
“唉，也許我只是和魯迅先生一樣，看到這種人麻木地活着，而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吧。”
范青文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有些悲傷地嘆氣道，“為什麼不做一點比送快遞更有意義的事呢？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不是嗎？”
……
教室外的走廊上，陳思默默地站着。
他不想和范青文辯論，因為沒有意義。
兩個人的階層是不同的。
范青文這種腳不沾地，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青年，不可能理解陳思為什麼要干快遞員的工作，就像古時候的皇帝聽說百姓沒飯吃餓死了，還天真地問他們為什麼不吃肉一樣。
對陳思這樣的人而言，僅僅是活着……就已經讓他竭盡全力了。
陳思17歲了。
他出身於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不幸的是，在他5歲時，父母死於一次凶獸襲擊。而陳思，作為一個流浪兒來到了北海市。
最初幾年，他過得很艱難。
睡公園，冬天為了不被凍死而鑽狗窩，從垃圾桶里撿變質和過期的東西吃……等到他稍微長大了一點，終於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北海市瞬風快遞公司做快遞員。
這份工作，讓陳思擺脫了流浪生活，並且自食其力，賺到了生活費、房租、以及學費。
對此，他一直都很感激。
收拾心情，他又回到了快遞員的崗位上。
……
夕陽西沉，明月東升。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9點了。
同事們早就下班了，而陳思，在啃了一個麵包，喝了一瓶礦泉水之後，仍然不知疲倦地繼續工作。
“今天已經送了600個包裹了，加油，再送200個。”
陳思咬着牙，默默為自己打氣。
在公司里，無論是同事還是上司，都對陳思讚不絕口。
這個公司里最年輕的快遞員，業務能力卻是最強的，就算是兼職，平均每天的工作量也幾乎是其它快遞員的兩倍以上。
所有人都稱讚道：這個少年天生是做快遞員的料！
每當聽到這種話，陳思只是一笑而過，其中辛酸苦楚何足為外人道。
一切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
陳思只是個高中生，沒什麼特別的技能，在這個人人都能瞬移的時代，能找到一份快遞員的工作，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大瞬移時代，快遞員是最廉價的工人，每派送一個包裹，僅僅能獲得0.2元的提成，就算每月派件過萬，也才2000塊工資而已。
另外，瞬移畢竟是一種消耗精神力的腦力活動，正常人一天瞬移幾十次，輕輕鬆鬆環遊地球完全沒有問題，但瞬移四五百次……
就算是鐵人也受不了啊。
偏偏，陳思忍受下來了，而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忍受下來了。
他並不是什麼“天生做快遞員的料”，他只是為了吃飽飯活下去，在成千上萬次瞬移中，把自己硬生生逼迫到極限，一點一點磨鍊出來罷了。
陳思從9歲就開始送快遞，到今天已經整整8年。
8年多時間，3000個日夜，平均每天送快遞500件，一共瞬移150萬次，單次瞬移平均距離300公里，瞬移總里程4億5千萬公里，相當於地球到太陽距離的3倍，即使是宇宙中最快的光，走完這段距離，也需要整整25分鐘！
經常有同事問陳思，在哪裏上的瞬移學校，老師是誰？把學生教得真好！
可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興趣不是最好的老師，生存才是。
當然，陳思也因此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由於長時間用腦過度，年輕輕輕便生了許多白髮，最近困擾他的頭痛症估計也是這樣引發的，在每個突然驚醒的午夜，他蜷縮在床上殘喘着，痛不欲生。
……
時間，晚上11:30。
送完第802個包裹之後，陳思終於下班了，帶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了家中。
新時代，城市空間寸土寸金，面對日益增長的人口壓力，人類只能拚命將樓層建高，獲得更大的居住空間。
陳思的家位於城郊，雖然只是政府的廉租房小區，但也是一棟足足60層高的大廈，在這裏生活着1萬多戶家庭，接近4萬人。
陳思的家位於第32層265號房間，坐標（134，659，621）。
現在的房間都是沒有門和鑰匙的，因為即使再先進的防盜門，對於無孔不入的瞬移小偷、強盜和殺人犯來說，也是形同虛設。
不過，在瞬移網絡中，每間房都有一個唯一的坐標點，這個坐標點就相當於房產證和鑰匙，只有擁有坐標點使用權限的人，才能隨意出入房間。
陳思租房，也是租坐標點的使用權限。
夜空如海，流雲如鯨。
倒了一杯水，推開窗戶，陳思靜靜地望着窗外，發起了呆。
夜幕下的北海市，燈火通明，那無數的高樓大廈，每一扇窗戶後面，每一盞燈光下，都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爸，媽……”
陳思觸景傷情，神色黯然，彷彿有什麼堵在胸口，心裏難受。
“嗡嗡嗡！”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劇烈的痙攣，猛地襲擊了陳思的腦海。
他的頭痛症又發作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
痛，深入骨髓的痛，就好像有人拿着鋸子沿着他的天靈蓋一點點鋸開了他的頭骨。
“噗通！”
陳思跪在了地上，面紅耳赤，額頭上青筋暴起，身上衣物都被汗水打濕。
意識漸漸遠去，眼前的視野變得模糊。
終於，他徹底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