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除夕（一）

這日，有主事太監來各宮通知，道過幾日就是除夕，所有妃嬪年三十在皇后的翊坤宮與皇上、太后共度佳節！

消息一出，各宮表面看似平靜，底下都忙碌了起來。

特別是這次新進的妃嬪，進宮快兩個月了，連皇帝的面都沒見着。現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可以一暏聖顏，無不想方設法地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以求在成帝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

消息傳來時，顧欣妍正坐在窗下用筆在紙上勾畫著鞋樣，聞之一愣，繼而繼續細細勾着手中的曼陀羅花樣，還差最頂上的枝葉，就差不多完成了。

一旁的環翠斜眼瞄了一眼欣妍，見她無動於衷，不由有點着急。

小姐這般持定，可不行。這後宮最是個逢高踩低的地方，這才幾個月，她就已領略到了。

再說，自家小姐不比其它小主，家裏遭此大變，已是指望不上，如果自己再不上點心......

可，她看了看欣妍，小姐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說了未必管用。

欣妍放下筆，甩甩手，仔細端詳了一陣，隨手拿起一旁的書，把花樣夾了進去。

環翠的眼一跳，她認字不多，但“女四書”幾個字還是認得的。她無奈地想着待會給換一本，小姐老這樣子，上回是女則。雖說這裏不常有人來，也要小心着點好！

唉，小姐平時做事挺仔細地，怎麼偏在這種事上就大意呢？

顧欣妍伸了個懶腰，伸手去摸茶杯，一看，涼了。眼睛下意識地向環翠看去，卻見她正獃獃地盯着虛空發怔，不滿地咳了一聲：“環翠！”

“啊？”環翠反應過來，忙跑去廚房添水。

欣妍看着環翠離去的身影，笑了一笑，這小丫頭，心裏想些什麼，當她不知道呢！

成帝，大縉國的皇帝，年方三十有五，先帝辰妃所出，即如今的聖母皇太后劉太后。

對於這位帝王，現如今她名義上的夫君，（欣妍自嘲：應該是後宮所有妃嬪的夫君）她唯一的印象就是當年勤禮王叛亂時這位帝王的果決，下手狠，准！這樣一個帝王，顧欣妍自問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她拿過銅鏡，雖比不得現代玻璃鏡那般毫髮畢現，但顧妍研也挺滿意了。

鏡中的少女白皙的肌膚，一對圓圓的眼睛，眉毛粗黑濃密。這是隨了顧父，李氏的眉毛彎彎的，很是柔美。

欣妍對鏡咧嘴笑一笑，牙齒密而整齊，這點是顧欣妍最滿意的。

她其實很愛笑，一笑就露出一口牙齒，前世的自己牙可長得不好，戴了三年的牙套才矯正過來，那三年基本上都不敢笑，怕露牙。

對鏡摸摸鬢髮有點凌亂，索性抬手拔了束髮的梅花簪，一頭烏黑秀髮隨即傾瀉而下。她的發質極好，她雙手插入發中，絞一絞，再鬆開，順滑如緞。

一時興起，對鏡自梳了一對雙丫髻，不妥，又梳了一個墜馬髻，不合適，又散了。

環翠進來時，見自家小主趿着鞋，站在梳妝鏡前披散着頭髮正跟三千青絲較勁。

她忙上前：“小主，要不叫安琴進來？”安琴的手很是靈巧，梳的一手好髮髻。

顧欣妍擺擺手，對環翠說：“不拘什麼，紮起來就好。”

環翠應是，麻利地盤了一個盤恆髻，發頂簪了一支銀花卉絞絲小發簪。

對鏡看了看，素了些，欲待添二朵珠花，欣妍抬手阻了：“這樣就很好。”

天和十七年，大年三十，建安城大街小巷自午後就爆竹聲不斷，人人臉上皆帶喜色。

翊坤宮的宮人一早就開始佈置，一時人員穿梭，張燈結綵，一派喜氣。

午後申時，就有嬪妃陸續前往翊坤宮，一時兩條甬道上人來車往，衣香鬢影，好不熱鬧。

去得早的大都是位份高的，像欣妍這般低位份的，自是跟着主位娘娘一同去。

剛過午，環翠與安琴就拉着欣妍，兩人勢要使出渾身解數，把欣妍打扮成九天仙女才罷休。寢殿內榻上鋪滿了各色衣裳，一一試過，髮髻已換了好幾個。

折騰得煩了，顧欣妍一擺手：“簡單點，不失禮就好。”

二人又是一通折騰，終坐在梳妝枱前作最後的補妝。

鏡中的人兒唇紅齒白，烏黑的濃眉襯得雙眼尤其清亮。烏鴉鴉的頭髮挽了一個桃心髻，一支金累絲梅花簪斜斜插入。身着銀紅薄棉衣，外罩湖藍色外套，一走動，腰間環佩輕響，好一個清麗小佳人。

望着鏡中自己，顧欣妍不得不承認“三分長相，七分打扮”，本不十分出眾的自己，經安琴兩人的巧手，如今竟也顯出了八分彩來。

小全子端着一盆茶花從廊下進來，看見欣妍，一愣。安琴得意地擠擠眼，環翠眯眼逗小全子：“小全子，你瞅着還要添點啥？”

小全子嘿嘿笑着，撓撓頭，看了一眼開得正旺的紅茶花，脫口而出：“要不，再掐朵茶花戴上？”

“撲哧”，一聲，顧欣妍撐不住笑了出來。

安琴幾人也樂不可支，小全子不明所以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也跟着傻樂！

看看時辰已不早，主僕三人忙收拾妥當了，終起身，一行人去往寧嬪殿中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