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文正極”之相
?趙老先生,趙衡蒲。
單明月之所以想到讓張牛兒拜此人為師,完全是機緣巧合。她一開始只是讓下人去留意一些學識還不錯,又不會在淳安縣久留的教書先生。誰知道打聽到的人都不如心意。
學識不好,自家相公會識破。學識好些的,又大多在淳安縣內久留。
一日,單明月的手帕交卻無意提起一人,正是這位趙先生。單明月的手帕交乃是臨縣的大戶人家出身,聽說單明月在尋好先生,便當個奇聞說個單明月聽。
“這個老先生據說大有來頭,什麼來頭我倒是不曉得,只說是帝京那邊來的。一年前他在我們那邊收了幾個徒弟,說來有趣,他收徒弟不要世家子弟,只在那寒門農戶里去找,而且還要他們隨他去深山裏住着。”
“若是教得好也就罷了......笑人的是,據此次回來的那幾個學生道,此人卻是個不會教人,生着一張凶臉,只知道讓他們多看書。這樣一來紛紛那些送孩子去的人家不肯了,便把學生都接了回去。”
單明月一聽,深深覺得自己這個手帕交簡直是典型古代版的“中國八卦好閨蜜”,貼心為她着想。心動不如行動,立刻就着手準備讓張牛兒跟着此人去那深山好好深造,不學到一舉過了童試的程度,不要回來。
這邊趙衡蒲也深深受到了打擊。
在#天生長得凶,孰之過也?!#
#那些小屁孩都不是認真跟老朽學習!#
#堅持深山讀書法一百年不動搖#等諸多觀點后
後來在#再不找個學生自己就快窮死了#的糾結中,趙老先生決定不管怎麼樣,先隨便找個學生教着吧。
當然束脩是萬萬不可少的。
而且這一次要說好,不能不學了就硬把原來交給他的束脩又搶回去。
於是,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張牛兒順利拜師了。張戈在猛一見到自家師傅那張能嚇哭三歲小孩的凶臉時,還以為自己的二伯把自己賣給了人販子或者強盜。
但是馬上想到,這是不可能的。
二伯自己都親自與這人交談確認學識淵博才帶自己來的,怎麼可能不靠譜,最重要的是命運必然會讓張牛兒中榜眼的。縱然有過目不忘的才能,老師也不可能太差勁。
以貌取人可不對!
於是淡定的行了拜師禮。
可惜張戈還是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單明月表示,要讓自家夫君打聽道的全是假消息簡直不要太簡單,因為財政大權在她手上!
拜師的那個下午,二伯母就貼心的給趙老先生送來了張戈的全部用品,厚厚的束脩(對他而言)和希望自家侄兒一心向學,苦讀幾年再回來應考的深切願望,外加一輛牛車與車夫專門送他們去趙老先生心儀的深山中去。
趙衡蒲被這樣殷切貼心的待遇深深感動了,暗暗想這一戶人家這樣信任自己,哪怕張牛兒是個不堪造就的庸才,自己也要盡心教導。
這邊張戈不得不感慨命運弄人,自己在淳安縣屁股都沒坐熱,就又要轉移陣地了。
且不說離別的依依叮囑雜七雜八。只說牛車一路行進,坐在車上的趙衡蒲和張戈已經互相枯坐了半天。趙衡蒲由於自己上次的經驗,怕一開口把這娃兒嚇哭了,便默默不語,倔着一臉兇相,瞪眼看外面的風景,實則小心打量這個新弟子。
他早年也學過一些相面之術,雖不以此為收徒的條件,每每收個弟子卻也忍不住要觀上一觀。
趙衡蒲看這張牛兒繃著臉,低着頭,似乎快要睡着的樣子,可牛車每有顛簸,卻又能及時用手扶住不讓自己顛倒,便知道這小兒是個能藏住心思的人。
讀書的天分自然不以面相論。
這時候張牛兒似乎感到趙衡蒲正在看他,有些疑惑的抬頭,一雙斜飛的眉下半合的眼臉睜開,眉眼清晰的顯露人前。
剎那間,趙衡蒲感到一陣心悸!
這是什麼面相!?
雖然還未長開,觀不真切。卻確確實實乃“文正極”之相。古人常流傳某某道士判定某人人乃是文曲星下凡,其實這些判定也是有依據的。
趙衡蒲有些激動的抓住張牛兒的胳膊道:“你......你可是有過目不忘之能?”
張戈被這老人猛的動作嚇了一跳,眉頭不自覺一跳,為什麼長輩們都愛用或激動或高興的語氣抓他的肩膀說話!
看不出他張牛兒的身體十分瘦弱嗎?!
忍住肩膀的疼痛,張戈拍拍自家師父的抓住自己手回道:“師父,可否先放開弟子?”
“到底有沒有?”趙衡蒲激動的往前湊了湊,瞪着一雙牛眼又問了一遍。
“大概……有吧?”
“好!”趙衡蒲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老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好孩子,你日後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入了山裡,我便傾囊相授將畢生才學都交給你!”
“師弟啊師弟,這一次我怎會不贏你!哈哈哈哈哈!”笑聲如雷鳴般在狹窄的車內回蕩。
張戈揉了揉肩,牛車裏就這麼點地方,不然他還真想坐的離這老人家遠一點。
關門弟子什麼的,聽起來不光中二而且好武俠的感覺==。
這是張牛兒的命數,他張戈既然佔了,自然要順着歷史走一遭。只是一開始二伯只告訴自己此人是個帝京來的學識淵博之人,聽其剛才所言,難道還有什麼背景不成?
也是,若是真無一點背景,一個寒門子弟要想奪得榜眼,若非當真文采斐然名動四方,多少也該有些背景才是。
張戈雖然看上去冷靜,心裏卻已經是撓心撓肺的想探聽一番,可話到了嘴巴,抿了抿唇,又抿了抿。
只擠出個:“師父,你小點聲。”
“?“趙衡蒲一愣。笑眯眯的望向自家好徒兒:“怎麼了?”
“有點煩。”
這時候“磕蹬”一聲,牛車停了下來。不一會兒,車夫小心地掀開帘子道:“少......少爺。”
“到了?”張戈問。
車夫有些踟躕:“不是,是前面岔路草叢裏好像倒着一個人。”
倒着一個人?
張戈和自家師父對視一眼,下了車。
可不,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半身的血,衣料華貴不凡。
張戈想了想,伸出手想將少年翻過來,剛碰到少年的身體,卻猛地又地上的人被擒住了胳膊,這次被抓的力度極大,張戈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發出“嘶”的一聲,看向地上的少年。
正巧與少年的眼對上。
那是一雙危險的眼睛,而且你知道眼睛的主人對你充滿了防備。
髮絲凌亂的凝結在少年的臉上,只露出這雙眼睛,而這雙眼讓張戈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仰頭看過的第一個夜空,看上去平靜,實際上清冷,帶着俯瞰眾生的高高在上。
張戈一下子就厭惡上了這個眼神。
連帶着,這個躺在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