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劫殺原委 (四)

第四十章 劫殺原委 (四)

房內窗口半開,小羅漢松堅挺的身姿映在白色的窗紙上,趁着蒼白月光,透出一種淡淡的寂寥之意。一個年輕店小二說話的聲音就那麼越過這窗戶,隱隱約約地傳進了岑可宣耳中。

“哪來的臭和尚,快出去!這內院可不是你能隨便進出的。”

和尚?岑可宣一驚,猛然回神,想起之前在大廳的種種事情,莫非那和尚還沒走?她暗自激動不已,連忙站起身來:“白公子,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先告辭了。”說完,也顧不上跟白莫寅解釋太多,便急急地朝門外奔去,急促的腳步聲從屋內一路到了門外,毫不遲疑。

白莫寅只稍微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瞧見少女急急離去的身影,漆黑如墨的眼瞳中,目光愈漸深沉。

岑可宣此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要讓那和尚給跑了。疾步進入院中,左右顧盼,終於瞧見一身布衣的和尚立於遠處的廊下,正被同樣一身布衣的竹馬推搡着朝外攆。岑可宣立馬喝道:“等等——”

那二人聞聲回過身來,岑可宣定睛一看,一身舊僧袍已然洗得發白,袖口兩塊補丁,眉目清淡如菊,神情肅然深斂,果然是之前遇見的和尚。她心中一喜,揮手將竹馬遣走,隨即抬起頭來上上下下瞧了那和尚一眼,有些驚訝地道:“原來你沒走?”

那和尚低眉順眼,煞是惹人喜歡,他低着頭,施施然道:“姑娘與貧僧是有緣人,未見姑娘安然無事,貧僧自不敢擅自離開。”

這和尚,倒還有點良知。岑可宣只沉吟片刻,立馬將自己心中所想問了出來:“你當真能預言今後之事?”今早對此人的話嗤之以鼻,可是認真想來,如若沒有白莫寅出現相助,她今日即便最好也是廢掉一臂了。最差的話……想到那幽深詭異的枯井,她心頭微顫,不敢多想。

那和尚沉默不語,半晌才道:“貧僧的確學過些許命理之術。”

岑可宣哪顧得許多,只想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於是硬將那和尚拉到無人的角落裏,四下瞧了瞧,確定隔牆無耳,這才低聲道:“我在找一個人,你……”

說到這裏,她猶豫一下,最終下定決心般從衣襟里取出那枚隨身攜帶的血紅色麒麟玉佩,她的動作十分小心,但依然忍不住朝四處看了看,這才繼續道:“那人有和我一樣的玉佩,你快給我看看。”說著,便把手中的玉佩遞給了和尚。這是岑可宣第一次將麒麟玉示人,總覺得背後有無數雙眼睛盯着自己似的,有種難以抑制的忐忑,如同做了天大的虧心事一樣不自在。

那和尚眼見岑可宣小心謹慎的樣子,卻並未有所動容,只淡淡地看了玉佩一眼,便將其推還給岑可宣。

“如何?”她緊張地道:“你可知道他身在何處?”

和尚搖搖頭,面色依舊,並不說話。

岑可宣皺了皺眉頭:“你這什麼意思?信物我可就只這一件了,若是還要問他生辰八字,那我可就不知了。”她當時年幼,哪知道哥哥是哪個時辰出生的,即便娘親提起過,也早就忘記了。

和尚不聲不響地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眼神也頗為奇怪。許久,直到岑可宣的耐心已經幾乎消散殆盡,他才仿若回過神來,神色平靜地淡淡說道:“姑娘尋找此人的契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岑可宣差點跳了起來,拉過他不可置信地道:“你說清楚點。”原本也只是死馬當活馬醫,竟沒料到會得到如此答案,她原本寧靜的心瞬間波濤起伏,難以平息。

那和尚想是從未同女子如此親近,有些不自在地微微退開,雙手合十,半闔上眼睛躬身道:“貧僧言盡於此。姑娘今日想必已經逃過一劫,那貧僧也可放心離去了。”言畢,拋下愣愣然的岑可宣,緩步出了院子。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什麼意思呢?

岑可宣趴在桌上望着眼前的燭台,燭火明明滅滅,映在她沉靜的面容上,腦中卻沒有半點思緒。她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這和尚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到底指的什麼。閉上眼睛,從頭到尾地將剛才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始終不得要領。這個“眼前”究竟是什麼程度的眼前?是指整個金鱗客棧嗎?所謂“契機”,又是指的什麼?難道近日來往的人群中,有人與哥哥接觸過,甚至知道他的行蹤?

倘若哥哥果真在這個客棧,她近些日子來來往往,怎可能沒有見過?除非哥哥故意不認她。又及,倘若這客棧中有人知道哥哥行蹤,這個人又會是誰?她近些日子接觸過的人,無非就店小二竹馬,丫環豆嵐,白景楓,再加上剛剛見過的白莫寅,如此寥寥數人。

他們中會有人知道哥哥的行蹤甚至與哥哥接觸過嗎?那個店小二,岑可宣之前就已經去探過口風,他也明確地表示從未聽過岑子非此人,除非他撒謊,否則這個人可以暫時排除。仔細想想,岑可宣之前並未表明身份,竹馬那小子實在沒有對她撒謊的必要。

豆嵐更是自家丫環,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而白景楓的話,無論如何也是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他若是能理會她,已經謝天謝地,還能指望他能給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然後是白莫寅。白莫寅,涉及到這個人,她免不了就變得不知所措了。白莫寅身份特殊,名氣又大,見識也廣,的確極有可能接觸過更多的人,會不會,其實他跟哥哥是認識的?既然連涑蘭都好似很了解他,這也不無可能。但要怎麼跟他開口呢?直接問肯定是不行的,既然自己最終都會偷取邪焱劍,同白家人翻臉,此時此刻,便決不能讓他們了解自己太多,免得日後招來禍患。

然而,要不動聲色地從白莫寅那裏打聽一個人的消息,還不被他察覺這其中的因由,憑自己這點道行,可能嗎?

到底該怎麼辦呢?

“咚”地一聲,一個人影突然破門而入,巨大的聲響驚散了岑可宣凝固的思緒。那入門之人直起身子,手裏還提着一隻烤雞,胳膊上纏着厚厚的繃帶,蔓延到胸前,正是下午還受了重傷的少年,眉目機靈,看不出倒是個清俊模樣。

岑可宣心中暗笑:走路都不順暢,居然還能去買烤雞,真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主。

“啊,抱歉,走錯門了。”那人愣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岑可宣笑道:“興緻不錯啊。”那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烤雞,吞了吞口水道:“昨夜沒睡好,現在餓得慌呢。”說著便轉身要走。

昨夜?

“等等——”岑可宣起身喊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忽然道,“昨夜院中來了賊,莫不是你的同夥吧?”

“怎麼可能?”少年不屑的道,“我一向獨來獨往,神龍見首不見尾——”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前日的慘狀,這小子說到一半尷尬的閉了嘴,換了個語氣道:“反正我從不跟人搭夥幹事。”

岑可宣喃喃道:“這就怪了。”

“怪什麼?走鏢送貨,押的自然是極品,誰不想去順個一兩件,若不是我這受了傷……”他嘀嘀咕咕的說著,自以為很小聲,卻是全傳到了岑可宣耳朵里,岑可宣立馬不高興地道:“你若再敢拿我東西試試?”她揚了揚自己的拳頭道:“最好老實點。”少年嘴角一歪,輕哼了一聲,提着烤雞就要走。

岑可宣突然叫道:“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我?”那少年左右看了看,最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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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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