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西方來客(二)

第十八章 西方來客(二)

岑可宣醒來時,只覺得脖頸疼得厲害,腦子一片混亂。她張開眼,發現自己依舊在暈倒時的那個馬車裏,身體微微搖晃,耳邊一陣又一陣的轆轆車聲,正在朝着不知什麼方向行駛。然後,她看見了一個帶銀色面具的男子。那男子高高挽着髮髻,中間插的發簪似乎是羊脂白玉製成的,精巧的竹葉形狀,穿一身綢緞青衫,十分合身。

此刻這人斜靠在馬車璧上,單手輕輕枕着頭,正與她面對面而卧,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泄漏了他的好心情。

雖然看不清面容,岑可宣卻覺得,這男子絕不會是普通人。

“你……是誰?”她問。

那青衣男子稍稍坐起,卻低低地笑了起來:“比起這個,岑姑娘難道不應該先擔心自己的處境嗎?”

處境?岑可宣一怔,忽然回想起了今日發生的種種,叫道:“偷襲我的人呢?”說著立馬就要站起身來,豈料馬車不知遇到什麼障礙物,正好在此時一陣晃動,岑可宣一時站立不穩,竟然“咚”地一聲撞到了頭。她忍不住驚呼出聲,腦袋碰在堅硬的車壁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只覺得眼前瞬間一黑,胸口一冷一熱很是難受。

身子突然失去重心,眼見就要倒下,幸而被那青衣男子伸手扶住。他低聲道了句:“小心些。”聲音似一把清泉之水,岑可宣卻因驚魂未定,彷彿受了驚嚇般立馬推開他,又是一下子晃蕩,她重重跌回靠墊上。下一刻,才驚覺自己似乎反應過於了些。

那人卻並不在意,也未說話,只稍稍偏過頭,透出窗口的簾幔望着外面,不知想些什麼。直到馬車平穩,她稍稍坐定后,方才提醒道:“這裏是山路,有些崎嶇。”岑可宣一愣,道:“這是去哪裏?”那青衣男子笑而不答,岑可宣忽然道:“是你打暈我的?”男子好笑的否認道:“當然不是。”

岑可宣突然開始仔細端詳他:雖然帶着面具,但語氣平靜,態度溫和,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心裏暫且相信了他。於是繼續發問:“那你總該知道偷襲我的人哪兒去了?”青衣男子也不在意,敷衍似的點點頭:“已經走了。”

“走了?”岑可宣越發迷糊起來,要殺她的人究竟是誰?那紅衣少女和偷襲她的人是一夥的嗎?可是,他們沒道理就這麼走了啊。那人稍微抬起下巴,有些不以為意地道:“他們都已經走了,而且不會再回來干涉你。”

“你何以如此肯定?”岑可宣沒好氣的道,“你們是一夥的嗎?”她再次想起了下午的經歷,那冰冷凜冽的刀刃,有一瞬間是擦着她的臉頰而過的,當時只想着逃命,拼盡全力抵抗,可不知為何,直到現在,那些畫面才逐漸滲入她的意識,並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這種害怕讓忍不住脫口就道:“你想殺我?”說完這話,她更是無意識地將身子朝後移了半分,與眼前之人隔開了一些距離。青衣男子卻好笑的道:“岑姑娘似乎敏感過頭了。我若是想殺你,在你暈倒時就已經動手了。”直到現在還未曾動手,便說明暫時不會為難於她。

岑可宣尷尬地咳了咳,心知此話在理。然而,這並未令她放鬆多少,她道:“可是,有人想殺我,而我卻不知道他們是誰。”因而她不得不防着所有的陌生人。

青衣男子看着眼前這少女警惕的眼神,眼光卻不知為何柔和了許多:“既然有人想殺你,你便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不就行了,何必出來冒險。”他凝視了岑可宣一會兒,道:“姑娘看起來似乎有許多困惑。”

岑可宣道:“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想殺我,為什麼要殺我,還有,打暈我的人是誰,你又是誰。”

“知道了這些又能如何?”面具男子勾起嘴角,卻轉移話題道:“如果你想安全到達御景山莊,那就最好不要隨意離開白莫寅的身邊。除了他,沒有人能更好的護你周全。”

“白莫寅……”岑可宣喃喃重複了一遍,思緒開始漂移。說起來,涑蘭也曾如此告誡過她。雖然心中對白莫寅存着莫名的好感,可是那個人真的會把她當回事嗎?且不說他們相識不過數日,即便他真的有心護她北上,她又憑什麼相信他?而且,她嫁去御景山莊的目的是偷邪焱劍,如此一來,他們遲早是要翻臉的,更不說……

忽然,岑可宣心中一緊:“你到底是什麼人?”她一直和這人談話,總想着之前的種種,反倒忘了當下。直到剛才她才猛然發現,眼前這人從一開始便喚她岑姑娘,她從未透漏自己的姓名,他如何知曉?並且聽他的口氣,他對她的了解似乎遠不止這點,甚至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那男子笑道:“在下不是姑娘的敵人,更不是要殺姑娘的人。”

岑可宣上上下下打量眼前之人,氣質非常出眾,言語間有一種淡然篤定的自信和從容,應該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若沒有什麼陰謀,他為何要戴上面具,與她相談一番,卻不肯用真面目示人,絕對有詐。“你為什麼不敢用真面目見我?”岑可宣盡量放緩語氣,讓自己顯得平靜一點。

那男子悠然道:“岑姑娘多慮了。在下向來如此,並非針對姑娘。”

“是嗎?”岑可宣毫不客氣地道:“向來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只有兩種。要麼是身份特殊的大人物,不願他人知曉自己的行動。要麼就是仇家眾多的流浪人,為了躲避他人的追殺。敢問閣下是哪種?”那男子還未說話,岑可宣又道:“當然,這是建立在你方才的話可信的基礎上。若不是,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咱們認識,但你卻不想讓我認出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帶面具,岑可宣想,而其中的緣由,無非是她提出的三種。前兩種是針對其他人,後者,則只針對她。

那男子有些詫異於岑可宣的敏銳,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道:“岑姑娘似乎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不過,在下也可以肯定的告訴姑娘,如今透漏身份實有不便,但最多一年,屆時姑娘必然能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一年?那個時候她恐怕已經偷了邪焱劍跟哥哥浪跡天涯去了,誰還管這人是誰?岑可宣冷笑着咬咬牙,不動聲色地朝窗口位置移了些,這才道:“我不管你是誰或者想做什麼,總之我現在要回去了,煩請讓我下車。”跟這人多說根本毫無意義,經過談話的時間,她也漸漸冷靜下來,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東拉西扯地發問,而是想辦法脫身。從她醒來起馬車便一直在行駛,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帶她到哪兒去,要做什麼。無論如何,趕快回去才是上策,若這人不同意,她便趁他不備跳車,雖然極有可能逃不掉,但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哪知那青衣男子點了點頭:“已經到了,這街道的盡頭,便是金鱗客棧。”話音剛落,馬車便漸漸停了下來。

岑可宣一愣,立馬上前掀開車簾。果然,青霧浮塵的街道盡頭,金鱗客棧的招牌格外顯眼,岑可宣只覺得眼淚霎時間涌了上來,急急忙忙地跳下車,朝前方奔去。

她甚至沒有跟那青衣男子道一聲別。

駕車之人緩緩抬起頭來,轉過臉,有些不解地道:“閣主,我們不遠千里從西域趕到中原,不就是為了劫持她嗎?為何現在又放她安然回去?”青衣男子稍微掀開車簾,望着那緋衣少女奔跑着離去的背影,眸光漸漸暗沉:“畢竟,世事難料。”白莫寅此番親自來接岑可宣,本就已經讓人十分難以理解,更遑論在方才,他不經意間看見了她蔓延至鎖骨肌膚的黑色紋路,在衣襟處若隱若現。

若他沒有記錯,當世無人能解的加蘭密毒曾被人解析出暫時壓制之法,而用了那壓制之術的人身上,便會有這樣的紋路。不過既然只是壓制之術,那必定是有時限的。倘若不出意外,岑可宣的時間應該已經不多了。

“左權白家千里迢迢把她迎回御景山莊,想必自有她的用處,相信無論白莫寅還是白玉楓,都斷不會讓她如此輕易死去。倘若要救她的命,他們必定是會來求我的,這豈不比劫持她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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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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