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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快醒醒!”
“啊啊啊啊——你再不醒,我們就要被人抽筋扒皮啦!”
耳邊一聲扯着嗓子的尖叫聲,讓何悅昏沉的意識猛然回籠。她的雙眸一睜開,便立刻發現自己的處境糟糕。
頭暈目眩,四肢無力,腦袋像被人塞進了一團棉花,混沌地找不到頭緒。她的手臂更是被彎曲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反折在背後。稍一動彈,一股鑽心的疼痛就沿着臂彎涌了上來,讓她一時忍不住冷汗涔涔。
低下頭,只見一根細長的銀色鐵鏈,從頭到腳地束縛在她的身上,緊得甚至把皮膚勒出了淤痕。
她皺緊了眉頭,目光在對面一個大喊大叫的小孩子身上一掃。只見他的頭髮像是一塊瓜皮倒扣在腦門上,身上的衣服樣式更是奇怪,臉上全然是一副慌張焦急的神色。
這個小娃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大,雖然沒被人用鐵鏈鎖住,但是雙手雙腳都用繩子綁了起來,此時正急得滿臉通紅。“哎呀,你終於醒來了,快想個法子,帶我逃出去啊!”
何悅不由沉聲問道:“這是哪裏?”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小娃驚疑地上下打量着她,悄聲試探道:“國師大人?”
何悅眼神驀然一斂,渾身散發出凌厲的氣勢。“你是誰?”身為周朝國師,她一向深居簡出,見過她真實相貌的不過寥寥數人。這個小娃怎麼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身份,難不成是敵國派來的姦細?
卻見小娃“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轉眼間哭得滿臉淚花,“大人,我是小禾呀!”
“小禾?!”何悅驚異地看着他哭成一團圓鼓鼓的臉蛋,和肉乎乎的五短身材,忽然心中震驚得說不出來話。小禾是她收服了一隻仙鶴,修鍊年份不長,遠不到化形的時間,他是如何變成眼前這副模樣的?更何況,他的衣着打扮,周圍的房屋佈置,全然超出了她的想像。
這分明不像是原來的世界。
“就是我啊,大人!你看我的長脖子長腿,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小禾滿心都是委屈。
還沒等兩人探究清楚緣由,忽而聽到一聲粗啞的開門聲響起,一個面色陰沉的男人踏步走了進來。
“不鬧了?”
男人盯着她的狼狽樣子,開口嘲諷道。
何悅心思微動,知道自己如今的境況多半和他脫不了干係,便冷着臉反口回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她的聲音有些低暗,但顯然已經平靜了下來,反倒是讓人越發好奇這其中的轉變。
何城探究地盯了她一會兒,眼見她態度沉靜,一語不發,就等着他的答案,不由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九點三十六分。”
何悅追問,“哪一日?”
聽到她逼迫的語氣,何城不由有些惱了,厲聲斥責道:“2018年8月8日,你裝什麼?別告訴我你連自己姓誰名誰都忘記了!”
他陰鷲地冷笑了一聲,“別傻了,我的好妹妹。”
何悅眼神一深,驟然直視向他,冷然的眼神盯得他心底發毛。
她挪動了一下手臂,身上捆的鏈子發出了細微的響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明顯。
窸窣的聲音放大開來,就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摜在他的臉上。
“這算哪門子的兄妹?”
何城被堵住了說不出來話,臉色驀然難看起來,就連唇角的冷笑也消去了。
他從胸中吐出了一口鬱氣,“成,何悅,你有種,我倒是小瞧你了!”他猝然起身,踏步走向牆角,將一個精緻小巧的手提包拿了過來,掏出一個方塊形的東西,放到她的面前。
“別浪費時間,快給薄言打電話。他那麼一個大總裁,隨便從手指縫裏露點東西,就夠我們全家吃用一輩子。我幫他花點錢怎麼了?你至於跟我要死要活的嘛!快,抓緊時間給他打電話,只要三百萬到賬,我立馬放你出去。”何城的眼裏盛滿了陰霾。
何悅卻是漠然看着他,道:“給我鬆開。”
她平靜的語氣,讓何城心裏倏然生出了一種荒謬之感。“何悅,別以為嫁進豪門,你就真把自己當成了少奶奶,也不看看薄言怎麼對你的!他有三年沒見過你了吧?就連你這次票房失利,口碑大跌,他何曾拉過你一把?明明只是一句話的事,但是他連手都不願意伸,嗤!”
他獰笑了一聲,冷嘲道:“好妹妹,趁着你現在還坐在薄家少奶奶這個位子上,趕緊撈一點是一點,別回頭人財兩空,我們家可是沒有閑飯養離婚的女兒!”
說完,他直接從手機里找出薄言的號碼,撥了過去。只聽三聲等待后,電話的那頭被人接了起來。
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了出來,“有事?”
何城威脅地看了她一眼,示意何悅開口。
何悅冷聲回道:“我被綁了,三百萬救人。”
“我**——!”何城暴怒,猛地掐斷了電話,但她那句話早已飛快地說出了口,就是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有沒有當回事。
“你是想死!”何城額頭青筋畢露,揪住何悅的衣領,一雙手就想扼上她的頸部。“你告訴他被綁是什麼意思?你這個小賤婦,想害死我啊!”
眼見他的指尖離自己的脖頸只剩下一丁點距離,何悅忽然開口道:“殺了我,你的錢拿得到嗎?”
一句話,就將何城震在了原地。
他的手停滯在半空,隨着呼吸微微顫抖着,極力壓抑着自己震怒暴戾的情緒。
何悅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給我鬆開!就算他不在乎我,但是明面上的妻子被人捆住施虐,你猜他看到了,會怎麼做?”
她警告地瞥了他一眼,立時讓何城從上到下身體發麻。想到薄言的手段,他豈能有好下場?一股森冷之意,立時就沿着后脊梁骨躥了上來。
何城的面色陰沉不定,瞬息變了好幾次,就連呼吸也越來越急促,最終突然急剎車般停住。他深呼吸一口氣,凶神惡煞地看了她一眼,陰測測地說道:“好,我給你鬆開,但是剛才的事你自己跟薄言解釋清楚,就說你在開玩笑。”
他忽而低聲,附在她的耳邊語義不明地威脅道:“別忘了,你的把柄還在我手上。不想身敗名裂、被薄家趕出門的話,那就按照我的意思照辦。錢打到賬戶上,我會再聯繫你的。”
何悅沉眸回望着他,不動聲色。
然而,何城卻以為自己嚇住了她,冷哼了一聲之後便解開了她身上的鐵鏈。旁邊被捆住的小孩子,倒是理也不理。
他正轉身向外走去,卻不曾注意何悅正輕輕地活動着酸疼的手腕,目光冷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
剛才縛住她的那根鐵鏈,如同毒蛇一般猛然出擊,銀光倏閃,劃過半空,而後重重地打在了何城的身上。
“砰!”一聲沉悶凝重的聲音響起,聽着像是直接連人的骨頭都打斷了。
轉眼間,何城尖嚎一聲,頹然倒地。
何悅唇角泛出冷笑,揚聲道:“小禾,拿本王的屠龍刀來!”
被結結實實捆住的小禾一臉呆懵,“……國師大人,我去哪找屠龍刀?”
而且,“本王”?小禾倒抽一口冷氣,我就知道你有篡位的野心!
聽到此話,何悅微眯了下眸子,緩緩地吐出了一口鬱氣。
她低首盯着地上痛苦哀嚎的何城,低聲念道:“那就怨不得我替天行道了。”
——
等薄言派人找到這間廢棄的倉庫之時,房門大敞,地上灑落着斑斑的血跡,裏面那間更是匍匐着一個癱倒的人影。
薄言眼神一沉,吩咐道:“把人扶起來。”
卻見,是一個昏迷的男人。
“人呢?”他擰着眉,淡淡地問道。
身邊的人早已將倉庫里裡外外都搜了一遍,回到他身邊答道:“夫人不在這裏。看腳印,應該是自己離開的。”
薄言越發擰眉,目光落在何城的臉上,語氣暗啞道:“查查他和何悅是什麼關係。”
“是。”
“總裁,屋裏的痕迹除了夫人,還有一個小孩。”又有人稟報上前道,語氣有些躊躇,“可能是小少爺,我們找到了他的胸牌。”
突然,薄言凌冽的眸子直射了過來。“哦?”
他的唇角輕輕抿着,眸若寒星讓人不敢直視。“找,今晚十二點之前我要見到他們兩。”
——
“哇,大人,這是什麼,看起來好好吃啊!”小禾撲到了玻璃櫃前,聞着奶油爆米花的香氣心滿意足地嗅了一大口。黃燦燦的顏色,香噴噴的氣味,更是讓他挪不開眼神。
“喲,他們在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就當街摟抱在一起,好辣眼睛!”小禾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又悄悄地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縫隙,好奇地向那處偷看。
最後,等他跑到一處戶外的大屏幕前之時,才是徹底地呆住了。
“咦,怎麼上面那個人跟你長得一樣?”
他呆萌地回首看看何悅,又再回頭看看那上面一身古裝白衣飄飄的人,驚嚇地退後了兩步,“你、你,不是冒充的吧?!”
“你不是冒牌貨吧?”
萌娃小禾仰着臉,獃獃地盯着何悅,一臉狐疑忐忑,不敢放過她臉上的蛛絲馬跡。
何悅望着戶外的大屏幕上那個古裝翩翩的女子,淡聲回答道:“舜和十九年,你偷喝靈酒,昏睡了三天三夜;二十一年,你弄壞了一件上品法器,嚇得跑到山裏躲了兩個月;二十五年,你——”
小禾驚嚇地急忙叫停,“停停!”
“大人,”他滿臉羞愧,嗚咽一聲撲了過去,緊緊地揪住何悅的裙角,“我錯了,您別說了,那些老底就別揭了。”
小禾撲閃着眼睛,長長的睫毛乖順地垂落下來,小聲道,“更何況,大人您比這個妖精長得漂亮許多呢。”
一聽此話,何悅不禁眼眸帶笑,回望了他一眼,“你這拍馬屁的功夫倒是見長。”
小禾頗以為榮,笑嘻嘻地咧開了嘴角,整張臉說不出的喜氣洋洋。
然而,兩人在路邊站了沒一會兒,就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邊被漸漸圍住了一圈人。
“呀,這是何悅吧?就是那個最近票房撲得特慘的那個女明星啊!”
“我看着像,你瞧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她的新聞呢,長得一模一樣!”
“嗤,人看着挺漂亮,可惜是個花瓶,一丁點的演技都沒有,可惜啦!”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將兩人圍得水泄不通不說,不少人還掏出了手機拍照,一時間噼里啪啦的閃光燈齊齊亮了起來。
被刺眼閃亮的白光一照,小禾瞬間石化在原地,僵硬地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敢動。
他帶着哭音慌張道:“大、大人,他們是不是在用照妖鏡,想收了我?”
何悅一掌拍向他的腦袋,輕喝道:“說什麼傻話,站我身後去。”
小禾頓時腳不僵了,邁着小短腿地躲了過去,揪住何悅的裙擺,然後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悄悄探了出來。
圍觀的人群傻了,這個糰子好萌!
何悅清咳一聲,清朗的嗓音打斷了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將所有人的目光攬回到自己身上來。“你們剛才在做什麼?”
她平靜的目光對準了人群一一掃過,尤其是在他們半舉高了手機上停留片刻。一時間,讓圍觀的眾人忍不住心下惴惴,似是一團冬天的冷風躥進了骨頭縫裏,不由都訕訕然地垂下了手。
縱然偷拍個明星沒什麼,但是他們畢竟都不是專業的狗仔,被正主沉眸一注視,心裏就泛起了一絲赧然。
“我們就是拍張照片嘛!”有人硬着頭皮地解釋道。
一聽此話,何悅輕輕挑起了眉梢,“照片?”
眾人頓時語塞,不知道她是何意,難道是惱了?
靜悄悄地,大家默默相互交換着了一個眼神,打着眉眼官司,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將照片給刪了。正主這麼要求,不刪豈不是連最基本的底線都沒有了?
立時,熱鬧圍觀的人群就齊齊被泄了氣,許多人嘟嘟囔囔地抱着手機刪照,臉上全是煩躁。
但偏偏就在此時,一個年輕人猛然從人群中擠到了中間,快步走到何悅的面前,將一個本子和筆捧給她。“女神,給我簽個名吧!”
何悅一怔,抬眼望向他。
就連周圍人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年輕人有些羞惱,漲紅了臉皮,梗着脖子吼道:“不管演技怎麼樣,我喜歡她的顏值怎麼了?我就是這麼膚淺的人!”
眾人:“……你開心就好。”
反倒是何悅,聽到這一通話,耳根不由有些微微泛紅。過去,她給不少人簽過名,但像這人一樣大膽火辣表白心中喜愛的,可還是第一個。
她粲然一笑,接過本子,在本子上龍飛鳳舞地落下了兩個大字,順便在周圍劃了許多線條,凌亂間又奇異地有些秩序井然的美感。
萌娃小禾扒着她的裙子,極力踮起腳尖,偷看了一眼,立刻就發出了“啊”的一聲,激動地小聲吼道:“好運符!!!”
國師大人親手畫的好運符,可是千金難求的寶物!
就連小禾軟磨硬泡地求了好幾年,才得了一張。眼下,他看着面前捧着何悅簽名一臉笑開花的傻小子,不禁心裏酸溜溜的。哼,便宜你啦!
果不其然,那個年輕人剛收下籤名,沒多久身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一接,隨即臉上就起了狂喜之色。
“什麼,我的彩票中獎了?!”
“一萬?!”
“哎,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我這就去領!”
他滿臉喜色,激動地看着何悅不知道說什麼好。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串“哈哈哈”的狂笑。“女神,你真是我的幸運女神!我宣你一萬年!”
說完,就止不住滿臉的通紅,嬌羞地跑走了。
圍觀的眾人:“……”
所有人徹底地都傻了眼,心下驚疑,這、這不是托吧?
卻不知,這一幕都被另一人悄然納入眼底。
薄言的車靠在路邊不遠處,車裏開着冷氣,他的臉上亦無一絲波瀾。沉默地看了片刻之後,他忽然對身邊人道:“剛才帶上的那個男人醒了嗎?”
“醒了。”下屬沉聲說道,“他說自己是夫人的親生哥哥。”
這個關係讓薄言擰起了眉梢。“確定?”
“派人查了,確定。”
薄言眸光微動,臉上驀然露出一點深思的神情。他縱然和何悅協議結婚,關係冷淡,三年都沒碰過面,亦不曾見過她的娘家人,但更不知道她和親人之間什麼時候撕破了臉。
這徹底地超出他的想像。
原以為這個娶進門的小妻子,是個聽話膽小的小白兔呢。現在看來——
薄言眯了下眸子,靜靜地凝視着人群中從容自信的何悅,一身紅裙更顯得張揚明媚。
他淡淡吩咐道:“將人扔下去,我倒要看看他們兄妹間耍什麼花樣。”
薄言的命令一下,立刻就有人衝著何城澆了一瓶水,見着他的頭腦清醒之後,一把丟了下去,扔在了人群的外圍。
何城身上疼得厲害,頭髮濕漉漉地往下淌着水,整張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陰霾。他狠狠地摸了把臉上的水,雖然弄不清楚剛才綁了他的人是誰,但是何悅——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霧草,剛才怎麼就那麼巧?肯定是何悅找的托!”
“為了票房也是真夠拼的,這麼玄幻的事都出來了,她以為自己是誰啊,鐵口直斷、一語成真的神仙吶!”
“切,懷疑的話你上前要個簽名試試啊。說不準,下一個彩票中獎的就是你!”
聽到這些話,何城正準備離開的腳步猛然停了下來,一把揪住身邊的一個人就問道:“何悅在哪?”
“哎,你這人,她在裏面啊,你抓我幹什麼?!”
何城不理會這人的怒目抱怨,臉色一瞬間就陰鷲地沉了下來,口中卻是緩緩地長吐出了一口氣。“她在正好,今天看我不揭穿她的真面目。”
“讓開!”
他震喝一聲,強硬地推開人群,分出了一條道,直通到何悅的面前。
看見她臉上的笑容一斂,立時就心情愉悅了起來。何城暗啞着聲音,低聲嗤笑了一聲,“好妹妹,我們可是又見面了,你肯定沒有想到吧?”
一句話,就引起了周圍人的軒然大波。
“什麼,這是何悅的哥哥?怎麼滿身血污,衣衫襤褸,成了這副樣子?”
“完全沒聽說過啊,媒體沒從來沒報道過她有一個哥哥,這人是真的嗎,不是亂攀親吧?”
“嗤,啥子哥哥啊,現在哥哥的意思可是多了呢,說不準是野路子的乾哥哥!”有人不免臆測道。
聽着這些嘈雜喧囂的話,何悅臉色沉靜,心中卻泛起了一個冷笑,看着何城淡聲說道:“傷疤沒好,可別忘了疼。”
她這話一出口,何城霎時間就覺得自己的後背被勾起了火辣辣的疼痛,尖銳難忍。他猙獰着一張骯髒的臉,拔高了聲音說道:“這還不是拜你所賜!”
“哄!”
話音剛落,人群中發出了一聲哄亂,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了何悅的身上,不敢相信這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竟然做的出毆打親人一事。
霎時間,他們嚴肅地緊抿着嘴唇,眼神都變了。
何悅倒是不慌亂,看着何城臉上浮起的囂張之色,目光淡漠。
倒是小禾忍不住從她身後冒出個腦袋來,“你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