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 115 章
德妃一腳邁進景陽宮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守着這麼多年的妃位,卻從來沒有來過景陽宮。這裏一直以來都是皇上的寢宮,她們這些宮妃便是再想進來也沒有法子。當初皇后被廢的時候,跪在景陽宮外求了那麼長時間,不還是沒有人理會?
沒想到,今日還能有這樣的運氣。
她倒沒有多少忐忑,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德妃勾起嘴角,徑直朝殿中走去。
封煜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
“妾身參加皇上。”德妃行了一禮,見皇上並沒有理睬她,想了想還是起身了。她一直都是直來直往,就是現在看到皇上,也不願意像別人一樣低三下四,直接道,“不知皇上今日叫妾身前來,所為何事?”
殿中沒有多少人,皇上身邊,只有一個御前總管李公公在伺候着。
封煜將手中的冊子扔到文案上,厲聲道,“跪下!”
德妃神情一滯,似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只是他的神情太淡漠,絲毫沒有為之動容,德妃看了一眼皇上身邊的李德全,素來驕傲的臉上劃過一抹黯然。她終究是跪了。這輩子跪了不知多少次,第一次覺得心涼。
德妃苦笑,“不知妾身做錯了什麼,讓皇上這般動怒?”
封煜冷冷道,“做錯了什麼?你柳家的事,後宮的事,德妃會不清楚?”
德妃沉默了,她道宮人叫她來景陽宮是為何,原來還是這件事。也是,若不是柳家和她犯錯了,皇上會見她?德妃直着腰,雖跪在地上,說話間卻不見卑微,“皇上說的,可是這幾日朝中要求立后之事?”
封煜默認。
德妃道,“原來皇上是將錯處歸咎道我柳家的頭上了。柳家在中間也沒做什麼,那些老臣都是先帝留下來的,沒有一個和柳家有多深的交情,皇上怎麼就認定是柳家的錯?況且皇上有沒有想過,朝中老臣所言非虛,我堂堂魏國,豈能無後?如今楊氏已經被打入冷宮,宮權分散,若是再沒有人入主中宮,只怕宮中遲早會亂。”
“這便是德妃的理由?”
“是。”德妃堅定道。
封煜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看着德妃自信滿滿的樣子,諷刺道,“德妃以為,柳家的權是誰給的?”
德妃一噎,少頃答道,“妾身自然知道,柳家的權是皇上給的,是皇上為了對付鎮國公給的,如今鎮國公已經沒了,想必皇上也容不下我柳氏一家獨大了。”她話里的悲哀只有自己能懂,柳家要敗落,是遲早的事,所以他們才會這樣不遺餘力地想扶她上位。皇上說的沒錯,前朝之事是有柳家在後面推波助瀾,但那又如何,柳家又沒有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德妃像是下定了決心,重新對上封煜的目光,道,“柳家走到現在,早已不似當初那般弱小了,真要對付起來,怕也是相當棘手。不過皇上不用擔心,柳家不是楊家,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是分得清楚。只要皇上願意,明日朝堂之上再無柳相!”
“條件?”
德妃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壓抑着興奮,“中宮之位,誰做不是做呢?”
她宮中八年,她蹉跎了八年,為的就是有一日能扳倒皇后,登上后位,如今事已經成了一半,中宮之位,舍她其誰?
她不在意被皇上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左右兩人之間從來沒有過情誼,她看得開,深宮之中,感情都是虛的,唯有到手的權利才是實的。既然柳家遲早會為皇上所不容,不如拿出來換取點實際的利益。
封煜聽了她的話,頗有興味地打量了她一眼,“德妃這話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柳呈司的意思?”
“是柳氏族人的意思。”
封煜一笑,漫不經心地問道,“柳氏族人,你柳家怎麼就這般肯定,魏國的后位非你不可?如你說的,后位誰做不是做。”那為何還要挑個他不喜歡的人來做?封煜心中嗤笑,這柳家還真是把自己當一回事。
用一族來換他魏國的皇后之位,也不看看他樂意不樂意。
德妃道,“後宮之中能排的上人不過那幾個,淑妃是葉家人,葉家已然有一位寵妃,萬萬不可能再出一個皇后;賢妃為人太軟,難當大任。唯有妾身,是最適合的,若是皇上立妾身為後,柳家這麼多年來的經營可以全數奉還給皇上,這偌大的後宮,妾身也一定能將它打理好。”
德妃能明明白白說出這樣一番話,倒是叫封煜高看了一眼。這樣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難怪能和皇后斗這麼久。其實宮中妃嬪,確實沒有人比德妃更合適。只是,合適不合適又能如何?
后位,未必要找個最合適的人。
封煜道,“德妃在宮中這麼多年,想必也知道什麼是量力而行。后位由誰來做,朕自有定奪。”
他對德妃的態度,就是對柳家的態度,封煜相信,德妃不會聽不出來。
德妃怔住了,皇上這是在警告?她已經將話說的這樣明白,皇上為何還要拒絕,她柳家,難道就這麼不值錢嗎,她德妃,難道連做皇后的資格都沒有嗎?
“皇上,妾身在皇上眼中,就這麼可有可無嗎?皇上不讓妾身為後,宮裏還有誰能擔得上這樣的重任?”
她自問,德行手段都不俗,除了她,后宮裏還有誰有能力做皇后。她笑了一聲,不禁詰問,“皇上這樣再三推辭,朝中那些老臣也不會答應的,難不成,皇上還想着要立貴妃為後?”
她只是無心提了這麼一句,誰料話一說完,就感到皇上的眼神冷了幾分,連帶着周身的威壓也更重了。
難怪,難怪!德妃恍然大悟,難以克制地笑道,“皇上,貴妃是庶女啊!”
她是庶女,焉能為後?大魏開國近百年,從來沒有過庶女做皇后的先例,且不說皇后的事一國之母,何等尊貴,就說葉貴妃那等無用之人,也不可能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封煜怒道,“她是庶女,於你有何關係?”
“皇上,大魏從未有過庶女皇后,就連歷代的貴妃之中,也是從未有過庶女的,如今皇上已經在葉貴妃身上破例一次,難道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執意立她為後?這不是為了她好,這是害了她!”
“該怎麼做,朕自有決斷,德妃還是做好自己的事。如今宮權在你手中,只是代管,莫要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害的可就不只是你德妃一個人。”
“皇上,你當真……”
德妃喃喃地說了句話,只是沒有人回答她。
她知道,今日以後,柳家真的要夾着尾巴做人了。德妃原本以為,這次可以美夢成真。按皇上的性子定是知道其中利弊,定是會答應的,但是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輸了,鎮國公輸了,柳家如何能贏得了?
只是她仍舊不願相信,皇上真的願意立葉貴妃為後。
明明她才是最合適的,她有手段有謀略,沒有孩子,若是皇上應下了她柳家也原因隱退,更是連外戚之患也沒有了。皇上啊皇上,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通呢。
外面的陽光刺眼地很,德妃出了景陽宮,卻覺得整顆心都墜進了冰窖中,寒徹心脾。
送走了德妃,封煜再沒有心思在這裏待着了。德妃是個識相的人,他今日已經將話說清楚,日後她也不敢清楚妄動,柳呈司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能捧着他,就能毀了他。
以柳呈司的性子,知道他的態度,日後定然會收斂。他和鎮國公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懂得知難而退。
處理完這件事,封煜便往關雎宮趕去了。錦繡懷着身孕,他每日都要抽出許多時間來陪他,有時更是連奏摺也帶去關雎宮,坐在她身邊批閱。
他過來的時候,錦繡正在下棋,比照着棋譜,自己和自己下。
見到封煜,喜不自禁地想要撲過去,只是突然記起自己腹中還有個寶寶,這才小心地起了身,迎上去。
封煜扶着她的腰身,輕聲問道,“今日怎麼樣,她有沒有動靜?”
錦繡看她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頗為無奈,“皇上,這才三個月不到,怎麼會有動靜呢,怎麼說也得等到五個月吧。”
封煜卻不這樣想,對自己的想法格外執着,“這說明我的小公主乖巧。”
他溫柔地看着錦繡的肚子,似乎能預見到這裏面會出來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嬰兒了。周身氣息是從未有過的平和,絲毫看不出方才是動過怒的。
“你快坐下來,我給她念一會兒書。”
封煜將錦繡安置好,拿起擱置在錦榻上的《詩經》便開始誦起來。自從見到錦繡偶爾對着肚子念書後,封煜也對這件事十分熱情,每日回來都要給肚子裏的寶寶念一首詩。
隨着封煜的期望越來越高,錦繡心中隱隱有些擔憂。他喜歡孩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更喜歡小公主,從他這些天的表現,錦繡明顯看地出,他是真的很期盼。他想要一個香香軟軟的小公主,一個他可以怎麼寵都寵不夠的小公主,這樣的執念,錦繡也不是很懂。
她湊上去看着他的眼睛,大眼睛忽閃忽閃,欲言又止。
“怎麼了?”封煜擔憂地問道。
“沒什麼。”錦繡將話壓下去了。
封煜見她神態不似作假,繼續念給小寶寶聽。
錦繡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好和他說,昨兒她做了個夢,夢裏的寶寶很可愛,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紅肚兜,身子像藕節一樣,一邊啃着手指,一邊笑着往她那邊爬,看的錦繡心有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