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終章
看着站在面前風塵僕僕的江清流,王槿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伸手碰了碰江清流的臉,溫熱的感覺從指間傳來;又拉起他的手,那枚戒指正戴在他手上。
他真的回來了。王槿心中驚喜又感動,再看江清流的掌心有磨破的痕迹,猜想他必定又是騎馬長途跋涉,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唰地流了出來。
江清流見了心中一緊,剛想安慰她,一個香軟溫暖的身軀便撲進了懷裏。
“你不在福建好好獃着,這麼騎馬跑到揚州,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不要命了嗎?”王槿邊哭邊說道,嗅着他身上的風霜之氣,越發心疼,忍不住在他胸前捶了兩下。
江清流抱着她嬌軟的身子,心中溫暖至極,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我想你嘛。”他笑着解釋道。
王槿聞言止住了哭,心中泛起甜蜜的味道,察覺到兩人的姿勢,臉色微紅,輕輕從他懷裏掙扎了出來。
“那你坐會,我去給你打些水,洗一洗。”她低着頭出了門,取了些清水送到房裏,又動作極快地下了碗麵條。
江清流坐在桌邊,看到桌上的兩杯溫熱的茶水,有些疑惑,不過轉眼就被王槿端來的麵條吸引了注意。
他一天沒吃飯了,確實餓得不行,雖是簡單的雞蛋青菜麵條也吃得十分香甜。
王槿在隔間的榻上鋪好被褥,等江清流吃完,又替他泡腳。
“你這次回來能呆幾天?”王槿試了試水溫,覺得有些涼,又摻了熱水。
“後天早上就走。”江清流訕訕道。
“後天?”他這樣不要命地趕回來就為了和自己呆上一兩天么?王槿險些又落下淚來。
“那你就在家裏歇歇,我給你做很多好吃的。”她淚光閃閃,甜甜地笑着。
“好。”江清流點點頭,突然瞥見她腕間的一抹銀光,想到了什麼,牽起她的手。
王槿腕間戴了一個很細的銀手鐲,樣式簡直就是他戒指的放大版。他心有所悟,轉了轉鐲子,果然看到裏面刻了個清流二字。
“這和戒指是一對兒的?”他有些驚喜道。
“恩,你一個,我一個呀。”王槿笑眯眯道。
江清流心中愈發愉悅,忍不住將她攬進懷中,嘴唇貼在她光潔的額上,親了下。王槿有些羞惱,瞪了他一眼,把他推到被窩裏,連聲催促道:“快睡吧,好好休息!”
之後一直到離開,江清流和王槿簡直寸步不離。做飯時他在一旁幫忙,早上一起去後山撿些乾柴,下午一起教王棠識字,晚上雖然安排了客房給他,他還是沒忍住偷偷跑進王槿的房間,兩人靠着一起說話,一直到深夜才睡。
第二天江清流走的時候,王槿本來想給他帶很多東西,又怕負重多了不好拿,累着他,最後什麼也沒給他帶,只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親了他一下。
江清流先是一愣,然後狂喜,忍不住吻住王槿嫣紅的嘴唇,直到她喘不過氣才停下。
“槿兒,等我這次回來,就上門提親。”他許下堅定的諾言,戀戀不捨地上了馬,和王槿道了別。
可命運總愛開玩笑。
端午前幾天,他在福建的事宜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接到了江府的急信,馮氏病倒了。
等他緊趕慢趕回到了金陵,發現病倒的不只有馮氏,沈淑兒也已經奄奄一息。
問明因果,居然是大房的江皓酒後失德,差點害了沈淑兒的清白。而他父親母親居然還跑到二房來反咬一口說是沈淑兒狐媚子勾引自家兒子。馮氏又急又氣又心痛,立時便氣倒了,沈淑兒也不吃不喝好些天。
江清流怒髮衝冠,拔劍就要衝去將那大房的畜生殺了,卻被馮氏拚命攔了下來。
“淑兒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現在去把那畜生殺了,豈不浪費了她一片苦心?”馮氏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哀聲勸道。
馮氏又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最後她低低嘆道:“淑兒為了你能恢復自由,連自己的名節都不顧,清流,你千萬不要辜負她。”
江清流臉色微變:“淑兒她真是為了我才…”
可槿兒怎麼辦?
馮氏看着他的神情變化,心中漸漸有了底。
“我知道你喜歡那位王姑娘,我瞧着也確實是個好的,你同她商量下,便是讓淑兒做小,只要以後能好好待她,我也真心實意地感謝她!”馮氏道。
讓淑兒作妾,這怎麼可以?但是他又如何捨得委屈槿兒。
江清流心中苦苦掙扎,最後閉了閉眼,做了決定。
第二天,馮氏的長孫,已經出仕的江汾帶着在京城供職的父親叔叔的親筆信回來了。
接下來幾日江府大門緊閉,謝絕了所有來訪的客人,府里鬧得雞飛狗跳,大房老太爺以死相逼,馮氏都不再讓步,以江皓的仕途威脅他,最終讓他鬆了口。
江清流終於恢復了自由,府里的庶務也將陸續交由三房打理。
一切恢復平靜后,江清流卻愈發煩惱憂心,不知道該如何向王槿開口。
淑兒身體漸漸好轉,他心中憐惜,便時常陪伴在左右。兩人朝夕相處,江清流才發現原來昔日愛哭鼻子的那個小丫頭真的長大了,美麗地驚人。
他愈發感到不安,終是下定決心快刀斬亂麻,獨自騎了一天的馬去了王槿家。
王槿見到他自然歡喜,只是他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有些不安。
“你要參加秋闈?”她驚訝道。
江清流點點頭:“恩,家裏的事情解決了,我想下場試一試。”
“那也好。這段時間你就在家好好做功課吧,考不上可是會丟人的!”王槿笑道。
江清流滿心愧疚,一想到要和她分離,更是心如刀割,恨不得回到那天重新做一次選擇。
想將她攬入懷中,一訴心中壓抑已久的絕望和痛苦,可他已經沒有資格。
“槿兒,對不起,我不能娶你。”千迴百轉之後,他的心已經痛到麻木,這樣冰冷的話語終於說出了口。
“你說什麼?”王槿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清流強忍着不去看她,再次道:“我不能娶你。”
王槿一顆心沉到谷底,自從端午他沒能依約來看自己就潛在的一絲疑慮和擔憂此刻終於成了現實。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江清流,一字一句道:“你走吧,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對不起。”江清流袖子裏的手緊緊攥着,青筋迸起,良久,終是轉身離開。
看着他決然的背影,王槿幾乎肝腸寸斷,不明白此前那個情意濃濃的戀人為何突然便如此絕情?
她大病了一場,藥石不進,最後是陳氏和王棠哀傷的哭聲才給了她求生的**。
八月的時候,她及笄了。明珠帶着答應的禮物來看她,被她消瘦的模樣嚇了一跳,本來還在責怪她最近幾個月對自己不理不睬的氣,頓時就消了。
李三夫人居然親自來她家替她作正賓,送了她一支極貴重的和田玉簪。
陳氏要推辭,王槿卻收下了禮。
幾天後,秋闈放榜,李明乾果然名列前茅,不過真正令他開心的是王槿來金陵看他了。
榜上還有個名字,王槿看了忍不住眼睛發澀。在金陵停留了幾天,去了以前江清流帶她去過的地方,點點回憶湧上心頭,她竟然又病倒了。
在李明乾衣不解帶的悉心照料下,她這次痊癒得還算快。不過她沒有回揚州,而是和李明乾直奔京城,參加春闈。
明珠本也要去,卻被朱夫人勸住了。說王槿這麼主動地貼上去,只會讓李家看輕她,讓她不用着急,明珠這才作罷。
離開金陵這傷心地,王槿卻在京城偶遇了江清流,和他身邊的沈淑兒。
看着他二人有說有笑的親密模樣,王槿幾乎站立不穩。原來,她才是那個可憐的配角罷了。
那天晚上,江清流卻不知如何,找到了她住的地方。
“你來做什麼。”看着面前明顯瘦了許多的江清流,她心中微嘲,冷冷道。
江清流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只是今日在街上看到她,就一直心神不寧,神使鬼差地跟了她一路。
“你和李明乾在一起?”最後出口的是這樣一句。
王槿以為自己的心不會痛了,可聽到他質問的語氣,依然差點落淚。
“他和我在京城有件事要處理一下。”她下意識解釋道。
江清流想起後來聽說的那些事,心中升起陣陣疼痛夾雜着一絲怒意。
“你是不是很早就和他過從甚密了?”他抑制不住心頭的酸楚,問道。
王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江清流澀聲道:“之前護衛看到你和他在酒樓私會,我從福建去看你那回,你好像一點都不奇怪屋子外有人,桌上還有兩杯熱茶…”
王槿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從來就沒認識過他一般。
最終,她慘然一笑,“你走吧,只當我們從沒認識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槿兒…”江清流痛苦地喚道。他的手上依舊戴着她送的戒指,可她腕間已沒有了那個銀鐲。他從沒有想過他們會有這樣冷言相對的一天,甚至總存着一絲期盼,也許他們之間還會有轉機。可現在他又能如何挽回?
他離開后,王槿埋頭在被子裏哭到睡着。
那個清風般愛慕着她的少年。
那個千里奔波只為看她一眼的少年。
那個曾將她捧在手心的少年。
已經不在了。
李明乾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緒,減少了出門拜訪的時間,整日留在府里陪她。
春闈出榜,他中了進士,再加上家資巨豐,被左青看上,想點了做女婿。李明乾將計就計,引得朱鳴和左青起了衝突,並暗中向左青泄露了朱鳴有他把柄在手的消息。
左青起了殺人滅口之心,派了一隊侍衛暗殺朱鳴。
因為王槿提前向明珠探得了朱鳴那日的行程,李明乾不着痕迹地告訴了左青,左青最終得手。豈料李明乾早從朱鳴那裏取走了物證,沒幾日,關於他主謀參與海運事件的證據被送到了御前。
左青被下了天牢,知情隱瞞的陳知府被就地免職,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受到了懲罰。
只不過有一件事,李明乾沒有告訴王槿。當年向左青推薦朱鳴的,正是吏部右侍郎,江清流的大哥,江清鴻。
江清鴻幫左青這個忙,是因為他需要尤大將軍的支持,來爭這吏部尚書之位。
而他會知道朱鳴這個人,卻是因為當年江清流為了創立帆順票號,特意調查了漕幫的幾個主要人物,朱鳴的名字,在他們往來的信里出現過一次。
世事兜兜轉轉,原來緣分早在遇見的那一瞬,就已經註定了。
開始總是沒有理由就不期而來,而結束卻各有各的原因。
臨別的時候,李明乾站在王槿面前,笑得很溫暖。
“等回了揚州,我們成親好不好。”他說。
王槿眨了眨眼:“你不留在京城當官?”
“當官哪有你重要。”他挑了挑眉道。
王槿搖搖頭:“現在還不行,我內傷還沒好。”
李明乾知道這內傷的意思,不願強迫她,又聽她語氣里似乎有同意的意思,心裏歡喜地一陣狂跳,生怕她反悔,忙道:“好,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王槿心想,等過個三五年,你也肯定變心了,喜歡什麼張淑兒,李淑兒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可人算不如天算。
回到揚州的第一天,明珠來接他們。
王槿對她存了一份愧疚,本想以後好好彌補她,誰知道明珠突然拿出刀刺殺她,幸好李明乾搭救及時,可他自己卻受了傷。
王槿扶着他,見他腹部洇濕了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眼淚撲漱漱的流下。
“我好像快不行了。”李明乾皺着眉,虛弱道。
王槿一邊哭,一邊捂住他的嘴:“別亂說,你這種壞蛋怎麼可能死得這麼容易。”
“沒想到我李明乾英明一世,死的時候居然還沒討到老婆。”他哀嘆一聲,神情可憐。
王槿見他腹部仍在不停流血,又急又慌,聽他這樣說,便哄道:“那你一定要挺住,等傷好了就能娶老婆了。”
“真的?我要娶你。”李明乾喘着氣道,傷口還真是有些疼,再忍忍。
王槿聞言愣住了,神情透出些惘然。
想起他剛剛不顧一切擋在自己面前,心突地一軟。罷了,答應他又何妨。
於是她輕輕點了點頭。
李明乾心頭一松,還沒來得及高興,終於抵不住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等他在李府醒來,睜開眼就立即從床上爬起,想讓李三夫人趕緊去下聘定親。
可看到俏生生立在院子裏的王槿,他一下子呆在原地。
“你醒了。”王槿朝他盈盈一笑。
他回過神來,走到王槿身邊,將她攬進懷中。
“這回,你可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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