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見此情景,陸緋默默道:“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謝祈顧不上他,只是怔怔望着那女子,她的臉龐清秀,也十分地年輕,只是大約經歷饑寒,身形有些孱弱,又帶着孩子,在這寒風中便楚楚可憐。
謝祈不理在一旁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的山秀,逕自喚上陸緋將那女子與孩子領進風榭之中,找了間屋子將他們安頓好,又命人端了熱湯來給他們暖身子。
那女子似是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風雅的佈局,端着那精緻的碗既緊張又局促,那孩子倒是有幾分好奇,烏黑的眸子打量着四周,又有些怯怯地望着謝祈。謝祈猜測這女子大約是這原身的妻子,卻這麼年輕便做了寡婦,想必自有一番辛酸。
想到此處便心生憐意,他做慣了謝祈,卻沒想到這身體的原主也尚有親人在世,如此想來便覺得十分對他不起,猶豫道:“你……”
他話音未落,那女子紅着眼眶看着他道:“夫君不認得我了么?當年成親之後,你我原本恩愛,忽然一日夫君說要離家一趟,然而這一走就渺無音訊。”
那女子抹了淚,將那孩子攬自懷裏道:“夫君走後我才發覺自己有了身孕,我一人孤苦無依,但因懷着夫君的骨血,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孩子生下來,之後全靠鄰里接濟,我母子倆才不至於受凍挨餓。”
她垂眸愛憐地摸着那孩子的頭,繼續道:“只是這孩子一日日長大了,旁人家的孩子總喊他是沒有爹的野種,我便對他說,你不僅有父親,你父親還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說道此處,那孩子便一瞬不轉地盯着謝祈,又看着他的母親,那女子道:“我想夫君即便棄我如敝履,卻不能不認這孩子,於是便下了決心要去尋夫君。”
“我只知道夫君家鄉在瀛州,我們母子二人沒有盤纏,便一路乞討,一路從越州到夫君的家鄉去,走了兩個月才終於找到了瀛州,然而卻不見夫君的人,輾轉求人到了地方長官那裏,才聽他說夫君已經拿了薦信到帝都的陸家去謀生路。我二人又驚又喜,一路摸到帝都來,在陸家門外等了三天三夜,終於遇到了好心的二公子,我將這些事情都告訴了他,他雖然十分驚訝,說夫君已經入朝為官,又託人百般打聽,終於才打聽出夫君今日在此處,我便央着二公子帶我來了。”
說完又怯怯地望着謝祈道:“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又給夫君添了麻煩。”
謝祈見她說的情之切切,心中也為她難過,他本來便是個容易心軟的人,此時見了這對母子如此可憐,心中想的儘是如何儘力代這身體的原主彌補,哪還能責怪他什麼,嘆了口氣道:“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以後生計之事不用擔心,自應由我一力承擔。
那女人見謝祈客氣卻生疏的態度,有些決絕地開口道:“既然夫君不喜我們母子二人,我們這便回去。”又深深望着謝祈道:“來尋夫君也只是抱着一線期望,知道夫君安好我便也安心了。”
謝祈按着她的手,嘆了口氣道:“不,你就安心住下吧,凡事有我,無須擔心,只是你我多年未見,未免生疏了,不要想得太多。”
說完謝祈便將陸緋悄悄拉到門外道:“有沒有錢,先借我用用。”
陸緋知道了他的事,本十分驚訝,此時不由有些好奇道:“謝兄,這位,嗯,真的是你的夫人嗎?”
謝祈心中猛一激靈,陸緋這麼一問便提醒了他,這女子真的而是謝祈的原配嗎,按這女子說所,他應是謝祈在離開了瀛州去了越州之後所娶,又不知道謝祈已經投在了越王帳下,但對謝祈的籍貫說的也不錯,形容困頓也不似做偽,但是他絲毫沒有繼承謝祈的記憶,真的無法判斷這個女子究竟是不是謝祈的結髮妻子,但他總怕無故懷疑別人反而會傷了那女子的心,於是只能硬着頭皮道:“你說呢?”
他這一開口,陸緋便有些懂了,拿過錢袋與他道:“儘管拿去用。”
謝祈道:“我不要公子的錢,只求公子幫我將他們母子二人安頓在上次我住過的竹間館裏,再給他們留些生活費,我這就回府去回稟大公子。”
陸緋應道:“沒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進屋去又將那女子和孩子領出來,那女子深深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謝祈道:“你且跟着二公子去吧,我明日便去看你們母子。”
那女子望着謝祈頗有些戀戀不捨,那孩子也是一般,但是還是乖乖聽話跟着陸緋去了。
山秀早就一場好戲看得滿缽滿體,此時走出來,望着謝祈道:“我是真的沒看出來。”
謝祈知道他要落井下石,淡淡道:“想說什麼便說吧。”
山秀望了他一眼道:“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你們之間,似乎生疏之極,並不像所謂夫妻,這女子究竟……?”
謝祈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記不得了。”
山秀驚道:“如何會記不得了。”
謝祈嘆了口氣,指着自己的腦袋道:“我這裏受過傷,從前很多事便記不得。”
山秀道:“怪不得,我也覺得你並非如此薄情之人。”
說完又有幸災樂禍地望着謝祈道:“這是此番郡主面前,你又要如何解釋。”
謝祈道:“我與郡主本來也不可能,你不要亂說。”
山秀嘆道:“我知道你並非喜愛沾花惹草之人,但卻總容易心軟,別人對你動了情,你也不忍心拒絕,所以便一步錯,步步錯。“
謝祈笑道:“沒想到山公子看得如此透徹,倒真說得上是最了解我的人了。”
山秀道:“謬讚了,我只是覺得你很特別,是我見過的身上秘密第二多之人。”
謝祈好奇道:“那山兄心中,秘密第一多之人又是何人。”
山秀道:“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只是她的事卻不能告訴你”
謝祈解決完了眼前之事,便硬着頭皮回府去見陸紀。
陸紀平日裏總喜歡逗逗他,此時見了他,卻面色沉沉道:“中書舍人謝祈,你可知罪。”
謝祈聞言垂眸而立,聽他訓斥。
陸紀道:“你身為朝廷命官,卻初入風月場所,行為不端,這是一等罪名,又拋妻棄子,始亂終棄,便是罪加一等。鬧出了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你今日便被人拿下罷了官,你知也不知,我真是看錯了你。”
見謝祈低着頭一臉沮喪的樣子,陸紀自知這話說的有些重了,嘆了口氣道:“你平日雖不羈,但在大事上卻一直有把握,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做出如此之事。”
謝祈知道他當初做官,是陸紀命瀛州州府舉了孝廉,若是被人發現了這樣拋妻棄子的事情,簡直是狠狠打了陸紀的臉,也無怪他如此生氣。無論如何此番他要給陸紀一個解釋,於是只得拿出對山秀的那番說辭來道:“不是我故意對大公子有所隱瞞,只是我也實在不記得自己原來居然還娶過妻子。”
謝祈以為陸紀會驚訝,然而陸紀表情卻很平靜,只是望着他道:“你繼續說。”
謝祈道:“你也知我出身瀛州謝氏,然而我只記得自己曾回過一趟家鄉,在妙仙山中遇到了山洪,滾下山去,頭受了撞擊,醒來后完全記不得這之前的事,也記不得自己是為什麼要回家鄉,幸好遇到了在山中採藥的薛簡,他救了我,又帶我來了帝都,幫我向州府要了薦信,我便來了府上。”
陸紀道:“你這麼說我便有些好奇,既然如你所說,你什麼也不記得,卻為何選擇要來我這裏。”
謝祈硬着頭皮道:“我來了帝都之後,聽聞大公子才名,深深折服,便下了個決心,一定要為大公子所用。”
陸紀起身笑着踹了他一腳道:“在我面前你也敢說這樣的鬼話。”
他似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謝祈並不知道究竟是哪部分,只是陸紀隨後也沒有深究,只是淡淡道:“也罷,此事有我替你遮掩,只是你要將它處理好,不要留給外人話柄。”
謝祈應了,才如釋重負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