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防盜章《浮生》
“啪”很響亮的一聲,蘇瀧的臉頰迅速腫了起來。男人沒半點懊悔,又給她一巴掌。
“你知道我為何打你么?”
蘇瀧依舊沒說話。
“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把在你的婚宴上你給我的這巴掌還給你!你說我欠你錢嗎?對啊,你替我找了大夫,救回了我的孩子,我確實欠了你個人情。但是,我不欠你錢。早就在幾年前,我就把這筆債提前給還清了。”
男人冷然地瞅着她紅腫的臉頰。回憶起過去,他的眸子愈冰冷。
“是我,雲遙,你口中所謂的‘區區一個戲子’,這個被世人所嘲笑看不起的戲子,就是我這個戲子花盡畢生所藏的積蓄,把你蘇瀧蘇大小姐風風光光大葬的。你以為我圖什麼啊?他們都說我不要臉,去勾搭別人的未來妻主,又耍盡心計,在別人成親之日去大鬧婚宴,死皮賴臉要坐上你們蘇府正夫的位子,霸上你蘇大小姐這個靠山。你說,我圖什麼啊?我賴在你身邊,就只是為了圖這個不能吃的,又不能穿的正夫之位?若沒了你蘇大小姐的寵愛,這個正夫之位就跟虛的一樣。你說我圖什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這個‘區區的戲子’是何種身份,我眼睛不是瞎,耳朵不是聾的,我雲遙就是天生配不起你蘇大小姐啊。你說,我到底圖什麼啊?我圖的只不過是你的一句關心的話,你的一個誠心的笑容而已。”
“我沒說過你是區區戲子這話啊。你……”
她想解釋,就算是蘇龍說的,那隻能代表是以前的她說的,和現在的她沒關係的。只是話說了一半,就被雲遙打斷了。
“你沒說過這話,我知道啊。真的知道啊。”
雲遙輕輕地笑了笑。臉上陰冷卻沒任何改變。
“你每次說的話,都是不可以算數的。就是我傻啊,才把你這話當真了。為了你說的,你會娶我過門,你會好好待我這話,我放棄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就像傻子一樣,一心一意待在戲班裏。我怕你蘇家的門檻太高,怕你被人嘲笑說你娶了個戲子,失了身份,又賠了錢,我怕你為了別人的眼光,有一天會不要我,我拚命尋找可以上台的機會,努力成為戲班的台柱。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得到更多的錢啊。因為你蘇大小姐是出生在商人之家的,是那個視財如命的商家的小姐啊。”
“別人生得好命啊,出嫁之時,有雙親為他備好豐厚的嫁妝,讓他嫁過去不會被人看輕了。可是我雲遙不行啊。我也想有這樣的好命啊,誰讓我生來就是個賠錢貨啊。你以為我想當戲子的啊?我爹娘嫌我,我替他們照顧妹妹,替他們燒飯做菜,努力討好他們,我以為這樣,他們就不會不要我。可是到頭來呢,如何了?他們還是狠了心把我賣給班主,就因為我妹妹要上學堂啊。憑什麼我付出那麼多,他們就可以輕易地不要我啊?”
說著說著,他早已滿臉沾滿淚水,卻仍咬着牙,倔強地和她對視,沒有一絲一毫的退讓。蘇瀧伸出手,想替他擦掉臉上的眼淚,卻被他避了過去。
“不要說了。”
蘇瀧收回手,將手垂放在兩側,臉上陰晴不定。眼前的男人卻堅決地搖頭。繼續說著。
“而你呢?你說要娶我,我以為我這生終於有個安定的家了,我以為我可以不用漂泊了,不用再為自己的將來發愁了。你說娶我,而我要嫁給你,我就得為自己謀得豐厚的嫁妝,這樣,即使是唯利是圖的商人之家,看在這財的份上,也不會難為我。我也知道女人的心花得很,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棄了我,但至少,現在不會不要我啊,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啊。”
“我一直等啊等,等到我成為了戲班的台柱,等到我懷上你的孩子,等到你蘇府的人終於鬆口肯讓我進門了,等到你的嫁衣送到戲班,等到我終於可以懷着你的孩子光明正大嫁給你,生下屬於我們的孩子的時候,他們卻告訴我,這嫁衣不是送給我,是他們送錯了。那件我想了好久,盼了好久的嫁衣竟是你要送給另個男人的。是啊,你所說的八抬大轎確實是抬到了戲班門口了,我親眼看着你們蘇府的人抬着那個穿着嫁衣的男人從我前面過去,那個男人實現了我一直盼望的事,你說這多麼可笑。”
“而你呢?”他幾乎咬牙切齒地念着她蘇龍的名字。
“蘇龍,你真的很好,真的很好。我不顧眾人的阻攔,衝進你們蘇府,冒着被人恥笑指責的不堪,就只想問你,你是否還娶我?我真的不會要求你娶我做你的正夫了,我只想待在你身邊而已啊。我這輩子最恨的不是你給我的那巴掌,而是你說的話啊。你知道你說了什麼嗎?你說,你只要顧盼,你只要正夫,你不需要侍郎啊,你不需要我啊。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卻不肯娶我。你還說,我只不過是區區的戲子,有何德何能能嫁給你,做你蘇府之人呢?你是說,即使是給你做侍郎,我都不配。我只不過是區區戲子。”
“蘇龍,你說,你是不是很好啊?”
雲遙臉上的淚水越來越多,眼底卻冷如冰霜,不是傷心,卻是絕望,言辭犀利,飽含着這幾年的艱酸,憤怒地控訴着她對他的負心。
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將這個男人抱入自己的懷裏,即使他掙扎,牙齒狠狠地咬在她的肩膀上,齒貝深深地印進她的骨頭裏,她仍是不肯放手,就這樣悶哼着讓他咬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腦子卻不斷地閃過一連串的,是男人沒有說到的畫面。她的頭隱隱作疼。
她看到一個背對着她的男人,穿着大紅嫁衣,笑意盈盈,款款而坐,對着黃銅鏡子貼花,又細細描着自己的眉,從油漆掉了的小箱子裏精心地挑出半舊不新卻是最好看的首飾,小心翼翼地戴上首飾,對着鏡子看了半天,才終於放心地從鏡子邊走開。然後,坐在小屋子裏,不斷探頭望向門外。門外陸續有人走過,男人歡喜地站了起身,最後失望地坐下。從清晨坐到傍晚,男人疲憊不堪,卻仍端坐着,等着門外的大紅轎子來。
最後,門外禮炮響了起來,他再也坐不住了,穿着一身嫁衣,沒注意到戲班人的神情,衝到了大門口,眼睛一直望着那浩蕩的隊伍。那隊伍很長,圍觀的人很多,他就那樣穿着大紅衣突兀地站在人群中間,默默看着那個答應會娶他的女人坐着高頭大馬上春風得意,對着轎子上本該是他的另個男人笑着。人群散了,他仍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新人的背影,直至不見,他才回過神,跟了上去。
男人雪膚花容,姿容俊美,精美的妝容更顯得傾城,即使在眾目睽睽之下,仍是不改其色,落落大方,眸子坦然地望着那新人。
“你可願意娶我?我願意做你的侍郎,不會再要求什麼正夫了,也不指望你一生只待我一個人好了。這樣,你可願意?”
她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真實存在的。她只知道自己的頭開始發痛,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抱着這個她確實想娶他的男人。
在她懷裏的男人沒有罷手,直到把她的肩膀咬到出血,嘴裏嘗到濃重的血腥味他才罷休。舌頭舔了舔自己嘴角的妖艷的血紅,冷眼瞥了她一眼。將她剛才一直避開的話題又挑開來。
“現在,你娶的正夫回來,他來找你了,你蘇大小姐也應該回去享受你上等人生活,去享受榮華富貴,不用再在我面前扮可憐了。我雲遙什麼都不欠你,反倒是你欠我的。最後一巴掌就是你還我的債,這下,我們兩清了。從此,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願我們這輩子到下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不……”
蘇瀧還是沒放開他的手,更用力握着他。直到他好看的薄唇吐出冰冷殘忍的話,她才漸漸鬆開了他的手,看着他一步一步扶着牆壁,緩緩往門口走去。蘇瀧的眼睛一直看着被她棄在地上的小吃。耳朵一直迴響着剛才的話。
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老天讓我遇見了你。
離門還有半步之遙,雲遙抬起腳,剛要跨出門的時候,蘇瀧突然伸手,拉住了他,他差點摔倒,最終又回到了她的懷裏。
“你做什麼?”
雲遙抬眼,仍是怨恨地瞪着她。卻在聽得蘇瀧的下一句,他愣住了。
她微啟唇,聲音很小很輕,但他還是聽見了。
你確實還欠我件東西。我的心目前還遺失在你那。我也欠你些東西。
欠了什麼?他愣愣地問道。
她抱緊他,下巴抵在他泛香的墨發上。
“你是我的夫郎,不是么?”
“我不是。你從來就沒娶過我。”
他搖搖頭,就想推開她。她收緊雙臂,牢牢把他圈在懷裏。
“所以我說我欠了你些東西嘛。”
“你……”
聽到蘇瀧這話,本來低着頭,渾身泛着冷意,更如帶刺的花朵,此刻卻突然茫然地抬頭,凝視她,眼睛隨着她說出的話越瞪越大。直到蘇瀧的臉在他面前放大,他顯露在空氣的光潔的額頭被濕熱之物輕輕一碰。那語調似呢喃又似誓言般鄭重。
我欠了你件嫁衣,我欠了你八抬大轎,我欠了你一個風風光光的迎親之禮,我欠了你一句對不起,我欠了你好多好多個明日。雲遙,你可願意再等我?